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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是风动

作者:苏西坡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陈允渡像是收到了许栀和的暗示,他在心中打了几遍腹稿,说话时候带着清浅的笑意,眸中星光涌动,炽热又含蓄。


    他问:“还不知道姑娘名讳?”


    陈允渡的音色清越,少年感十足。带着笑意的时候,像是冬雪初霁的第一抹暖阳,又像是麦浪稻林中被晒得暖洋洋的谷草堆,干净又原始。


    许栀和笑意盈盈,收回望向水面的眼神,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书封上划拉,轻轻的。


    “我姓许,名叫栀和,栀子花的‘栀’,和煦的‘和’。”


    许栀和。


    陈允渡垂下眼眸,心跳如擂鼓。


    他嗓音发哑,却又带着一股无言的珍视与认真,一字一句说得诚恳:“姑娘的名字,很好听。”


    ……如何和喜欢的女孩子讲话,对陈允渡而言自然是他在书堂上所学知识之外的内容。因此字字句句,都青涩生疏,甚至带上了几分笨拙。


    许栀和很喜欢他这一份“笨拙”。


    她目光流转,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地面,像一根羽毛触碰指尖。


    一阵风吹过,已经铜绿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叮当——”


    这风来得很巧妙。


    许栀和停下自己的小动作,抬手遮挡在自己的眼睫上面,眯着眼睛看向日光、和正在摇晃不休的铃铛。


    “铃铛在动。”


    她如此说道,含笑望着陈允渡。


    陈允渡下意识反驳她的话:“不是铃铛……是风动。”


    真的只是风在动吗?


    说完,他顿了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胸腔的心跳一声比一声铿锵。他有些耳热,目光落在许栀和白皙粉嫩的脸上,张了张口,“某并非有意冒犯。”


    许栀和脸上的笑意狡黠,装作毫无知觉,追问:“什么冒犯?”


    陈允渡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栀和伸手将自己被风吹起的一丝鬓发别到耳后,杏眸中星光点点,“你是不是想到了……慧能法师曾言——‘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陈允渡望着她,等她说完整,袖中的指尖微微一蜷。


    他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究竟是风吹铃铛动更响,还是他的心跳声……心动声更响。


    ……


    许栀和见好就收。说完,抱起放在手边的一垒书,对他道:“陈郎君,时日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陈允渡慢吞吞地让开半个身位,许栀和走了三五步路,忽然听到他在后面喊道:“姑娘。”


    许栀和立刻回首,像是早就期待这一刻。


    陈允渡酝酿着心中思绪,见许栀和等他说话,嘴比脑子更快地反应一步:


    “冬日落雪之后,枫沙湖水面薄冰,芦苇飘荡,沿湖有摊贩市集,姑娘要不要一道来?”


    许栀和愣了一下,朝他笑:“好。”


    陈允渡便跟着笑了出来,“那一月之后,我在这里等你。”


    许栀和扬了扬手中的书,“好。下次见面,我将这些书还给你。”


    陈允渡道:“不急,不急。”


    许栀和便抱着书走了。


    陈允渡看着她的背影,复盘着方才见面的点点滴滴。


    ……他应该,没有惹得许姑娘不快。


    他放下心来,抬眸望着檐角上晃动不停的铃铛,眼底溢满了笑意。


    许姑娘答应他一道去枫沙湖了!


    回去和梅丰羽好生说一声,自己已经有了他约,叫他别跑了空。


    他打定主意,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地上掉落的银杏叶金黄,像一把小小的扇子。陈允渡捡起一片落叶,一抬头,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


    黑沉着一张脸。


    ……


    另一旁,许栀和欢快地踮着脚尖,先是采买了一通需要送给伙计的答谢礼……汤昭云给她留了五两银子,她现在囊中不算羞涩,买的肉都是上好的前腿肉,酒也不是散酒,而是三百文一壶的蓬莱春。


    回到书斋门口,方梨正等着许栀和回来,见她礼数备了周全,笑着对伙计道:“我就说我们姑娘会放在心上吧!”


    伙计也看见她手中拎着的东西,慌乱地摆着手,“举手之劳,哪里值得这般郑重道谢。之前夜里就给了跑腿的银子,张举人也给了银钱。”


    许栀和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谢礼递给伙计,朝他端端正正道谢道:“你帮了我,我心中感怀,再多谢礼都不算什么。你若是不收下,反倒会叫我心中不安。以后有事,我是万万不敢再麻烦了。”


    伙计并不贪图她的谢礼,听她这么说,只好将礼收下,笑道:“那就多谢三姑娘和方梨姑娘了。”


    等做完这最后一桩事,许栀和才算真正彻底放下心来,和方梨一道回了许府。


    孙妈妈正在吩咐人打扫掉落的泡桐树叶,四姑娘许玉颜刚回来,正坐在院中石桌上大口喝水。


    看见许栀和回来,她目光闪躲,避开了与她正面打招呼。


    孙妈妈瞧见了方梨手中抱着的书册,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三姑娘送张弗庸离开,路上买些东西让她带回来也正常……只是没有想过,张家郎君会送书。


    当真打算让三姑娘一个姑娘家家考个状元不成?


    许栀和和孙妈妈颔首致意,回到了西屋,脱去鞋袜,像鱼儿一样滑入床上,盖好衿被。


    今日早起送小舅和小舅母离开,她起得早,还没睡够,现在肩头无担子,她乐得松快,对方梨叮嘱道:“今日若无天崩地裂的大事,千万不要喊我。”


    她要尽情的睡个够。


    ……


    峨桥县的渡口,汤昭云左等右等,才等回了张弗庸。


    张弗庸脸上神色淡淡的,汤昭云打量了他两眼,没看出他情绪如何,只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从辰时三刻一直快到午初。


    张弗庸摆了摆手,今日受到的冲击过多,他有些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


    汤昭云也没有催他,等两人站在船上,吹着迎面的江风,张弗庸才觉得神智清醒了不少。


    他端着茶盏,一边喝一边道:“栀和那个丫头……”


    汤昭云默默等待他的后半句话。


    张弗庸:“……罢了,不说她。这丫头像你,都是有主见的……那个农家子虽然看着清贫,但交流下来,倒也是个饱读诗书之士,举止落落大方,是个不错的人才。”


    汤昭云被他打哑谜似的讲话弄懵了,“等等!你说什么像我,又说什么农家子?”


    张弗庸不答,只静静看着她。茶杯里水空了,他转过身去又满上一杯。


    汤昭云想了半响,终于明白过来张弗庸的意思,顿时追到他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袖问道:“你是说栀和与我一样,相中农家子?”


    张弗庸将口中茶水一饮而尽,重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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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栀和再次醒来,已经到了下午。


    今日十五,须得去吕氏的正堂一道用饭,不过县衙署夫人们设宴,吕氏身为县令夫人,自然需要到场,因此,堂中只坐着两位小娘和各房的姑娘哥们。


    许栀和漱过口,走进了正堂中。


    她脚尖微妙的一停顿。许家正堂的餐桌是长方的,除了上首外,皆是对面而坐。


    自从二姑娘许宜锦出嫁之后,许栀和按照长幼顺序,一直都坐在许大郎的对面。


    今日,许大郎的对面却坐着许玉颜,旁边孙妈妈看着,也没有出声阻止。


    许大郎上半年科考不中,无心理会其他,埋头吃着饭,根本不关心对面坐着谁。


    许玉颜变动了座位,许兰舒自然紧随其后,牢牢贴在自己的生母小娘旁边。


    许栀和只愣了一瞬,旋即恢复了正常神色——孙妈妈没有理会,许大郎也是默许的,她何必出这个头?


    坐哪里吃饭不是吃。


    许栀和走到五哥儿许应樟的对面坐下。


    许应樟顿了顿,抬眸朝着她笑道:“三姐安好。”


    许栀和略一点头。坐下后,望着桌上的菜色。


    十月十五下元节,桌上应着时令,除了常见的蔬菜,还有糍糕、素馅包子。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定量:一碟素炒白菜,一碗肉末白萝卜汤,小半碗葱泼白肉,以及两个糍糕、三个素馅包子。


    如果情况特殊,则可以吩咐大厨房适量加点东西。


    比如姚小娘怀有身孕,定量比旁人多了一碗红枣枸杞银耳羹。


    许栀和吃了半碗米饭,一个糍糕还有一个包子,腹中已有饱意。


    旁边有人站起身经过——许大郎已经吃完饭,准备起身回房做功课了。


    他在家中是向来不受束缚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许栀和在心底有些羡慕许大郎。她虽然也吃饱了,却不能先离堂,须得等姐姐妹妹一道吃完,再听长辈闲叙家常,增进兄妹感情。


    有没有真的增进不知道,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要做全,这是每个官宦人家心照不宣的基本功,显得家中子女格外亲厚。


    若是在家中姊妹兄弟起了争执,传出去是要遭人耻笑的。


    许栀和无事可做,只好坐在位置上伸手揉着肚子。


    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揉,可以促进肠道蠕动消化。她今日用的多,正好消消食。


    对面的许应樟吃的多些,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别说几个包子,便是再端来七八个也能吃得下。


    他犹豫了一下,望向许栀和。


    许栀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朝他微微点头。


    反正她已经吃不下了。


    得到许栀和的应允,许应樟便将她前面盛放包子的碟子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两人坐在最末尾,没有人注意到姐弟俩的小举动。


    许应樟三口一个,吃饱后,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又端起右手边冲泡好的茶水,饮了一口。


    两人已经吃完,只剩下和姚小娘坐在一块的许兰舒,以及被杜小娘抱在怀中哄着吃饭的许应松还没有停筷子。


    许兰舒黏人,许应松正是闹腾不爱吃饭的年纪,这两边可是有的磨蹭。


    孙妈妈几次想要出声,催促两边快些,但是话一到嘴边,就看见姚小娘装作不经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只好又将话咽下去。


    姚小娘怀着身子,金贵得很,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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