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掺杂了些许冷意,吹散了元令仪额头的虚汗,也让她冷静了下来,“大人自诩直臣,必然事事秉公执法。只是大人,我有一句话想要问问大人。”
“你请说。”王齐志更用力地挺起胸膛,仿佛一根风骨可以撑起天地。
“大人行事,为的是什么?”元令仪眼神澄净如天山圣水,没有任何杂质,摒弃了所有的人间杂念。
“自然是为朝廷,为社稷,为万民。”王齐志掷地有声,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矍铄的精神让人忘记他是个年近70的老人家。
“说得好!”元令仪轻佻地叫好一声,清澈的眼神瞬间涌现满满的嘲讽,玉面染上登时染上三分邪气,“只是再问大人,何为朝廷,何为社稷,何为万民?”
“哼!”王齐志显然是被她瞬息万变的神情破了文士修养,“朝廷社稷万民,自在老夫心中,何必向你一个区区后宅女子作述!”说完,竟是一甩袖子,转身就要离去。
“王大人!”元令仪声量陡然拔高,“您刚刚所说为朝廷、为社稷、为万民,可您唯独没说为大周,为陛下,为忠心!”
“当真是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王齐志猛地转身驻足,大喘气地险些将蓄了多年的美须吹飞,“竟咬文嚼字地挑老夫的错处!怎么,难不成你要告知太子,给老夫案一个八股文字狱不成!”
“我若想要如此,又何必当面点出!”元令仪冷声说道,“您方才所言,若是出于真心,那我才是由衷地敬佩您。”
王齐志僵直的手臂始终端着,丝毫没有放下戒心的样子,“既不杀人,那便是要诛心了?”
“杀人也好,诛心也罢,能真的让国库丰盈,百姓富庶吗?”元令仪垂下眸子,悄然在袖中攥紧双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幽幽说道,“朝廷、社稷、万民,王大人想要的是国泰民安,而非皇权稳定。”
“大胆!”王齐志突然大喝一声,面目狰狞,好似干枯衰老的身体中藏着一只恶鬼,随时就要冲破皮囊,生吞活剥了元令仪。
“大人扪心自问,我所说的是不是您心中所思所想!”元令仪双眼瞪大如玲,不畏王齐志的愤怒定定地盯着他,神色瘆如罗刹,当如金刚怒目。
王齐志猛地用力撴了两下拐杖,虚张声势地提了气场,眼神却不似先前肃穆,“你要老夫扪心自问,好!那老夫便好生与你说道说道!”他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吸几次,花白的眉毛抖了几抖,待他再次睁开眼,却是孤注一掷地决绝与坚韧,“老夫入仕几十年,忠的是大周的朝廷,效的是大周的社稷,最是见不得朝堂之上藏污纳垢,亦是最难容忍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之徒。”
元令仪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地看着大周的忠臣自述忠心,陈情叙志。
“大小姐刚刚一直让老夫扪心自问,那我现在请大小姐扪心自问,老夫最难容忍的这几桩罪名……”王齐志浑浊的眼中迸发精光,“你哪样没有触碰?你哪件没有犯过?”
“原来在大人眼中,我竟是一个有如此能耐的大人物,徇私舞弊、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元令仪一字一顿地问道,“敢问大人,我,元令仪私拿了那些利?犯了哪条法?草菅了谁的性命?”
王齐志冷哼说道,“元大小姐此刻尽可不认,待我查清了毁寺征地案,在铁证面前,我倒要看看大小姐还能巧言令色几分?”
“好!”元令仪鼓着掌说道,“大人果然勤政爱民,令仪感激您还记得这成百上千的劳工!”
若说王齐志先前被元令仪逐字逐句挑错,只是轻微触怒了他,可元令仪此话一出,堪比铁钳拔逆鳞,彻底惹怒了这尊活阎王。
“你敢嘲讽本官!”王齐志大步向前,一根拐杖险些当成红缨枪舞了起来,“劳工之死,毁得是成百上千的小家!本官如何不记得!”
元令仪微微勾起唇角,清浅的梨涡荡漾的笑意实在是不合时宜,气得王齐志胸口阵阵作痛,“我当然不是嘲讽大人,我只以为大人为了直臣的美名,要效仿前朝酷吏,只为严惩涉事之人,不顾真相如何,不顾朝廷社稷,不顾黎民百姓!”
“胡说八道!”王齐志佝偻地倚着拐杖,傲人的风骨如干柴遇烈火,瞬时焚烧殆尽,“本官既要查真相为百姓平不平,也要清吏治为朝廷祛顽疾!”
“好!”元令仪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齐志,“既然大人有如此良心,那我想问上大人一句,为何从始至终没有想过要为边鹤扬与张宓福昭雪平冤呢?”
“他们二人狼狈为奸,一个徇私舞弊,一个利欲熏心,还有大小姐,贪心不足!”王齐志似是厌恶元令仪得紧,缓缓闭上眼睛,“纵使有冤情,也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大人说得真好……”元令仪缓缓走上前,在王齐志耳边轻声低语,如同山间的精怪,夺人魂魄,“一个少年英才,呕心沥血才让苏州贫者皆自织,白花花的税银送到阆京,这样的才华功绩,大人看不见……”
王齐志神色不动,“尽职履责罢了,没什么好吹嘘的……”
“好一句尽职履责,大人真是好评判!”元令仪忍不住地咯咯地笑出声来,甚至笑弯了腰,乌发覆面,好似一个疯婆娘。
王齐志见她癫狂,一时不知她要做些什么,经戴立在当场。
“可是大人!”元令仪猛地止住笑意,登时直起身子,不顾面上的碎发,冷声说道,“那孟祁观那种人呢,霸占苏州知府多年,只知左右逢源,不管百姓民生,您要如何评判?”
“总不能有些功绩,就能抵了他的错处吧!”王齐志咆哮说道,“元大小姐,若人人如此,那这世道,岂不是要弱肉强食,强者因能力卓越而肆无忌惮,弱者因平庸无能而任人宰割。大小姐自以为是上位者,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屠刀若是挥向大小姐,你可会如同现在这般恣意?”
“大人可曾以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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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看待过我等?”元令仪声调更超王齐志,惊得林中宿鸟乍起,“边鹤扬与张宓福显然就是被有心之人陷害!他们二人心智手段皆是上等,到底要马虎疏忽到何种地步,才会让苏州寺庙齐齐坍塌,压死砸伤那么多人!”
“此中蹊跷,老夫当然知晓!”王齐志似是年纪大了,声量已然到了极限,干枯难听的声音几欲破桑,“但若不是他们监工不严,做活不细,也不会有此番祸事!”
“大人这就是强词夺理!”元令仪目眦尽裂,音调尖锐地几乎要刺破王齐志的耳膜,“自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他们要害人,大人现在竟要帮着歹人来责怪边鹤扬等苦主,大人心已偏颇,于边鹤扬来说,哪里来的公平正义可言!”
“强词夺理!”王齐志重重地撴了下拐杖,愤恨地似要将大地戳个窟窿,好唤个阎王小鬼出来,将元令仪这个妖孽带走才好。
“大人明明知道此中蹊跷颇多,却还要带着偏见查案,纵使边鹤扬有天大的冤屈,也要执意看不见。证据本就难寻,又适逢雨季,大人可曾想过,若是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冤枉的,我大周朝廷损失之重,十年科举都未必再出一个边鹤扬!”元令仪的声调陡然变缓,似是了失了气力一般娓娓道来,“大人初到苏州,便执意拒绝歇在官驿,非要到闹市客栈休憩,怕是当时便存了避嫌的心思吧。”
风乍急,穿梭在竹林中狼哭鬼嚎,做挽歌一曲,送葬冤魂无数。
王齐志终是不再言语,浑浊的眼珠颤了颤,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元令仪。
他扪心自问,元令仪说得没有错。
他自奉天殿丛莽死谏起,便极度嫌恶这姑娘。
菩萨面,蛇蝎心,忠心英国公府数十年的忠仆良臣,被她算计得惨死大殿。小小年纪,心思歹毒,胆大包天,行事作风尽在他的雷区之上。
本就是奉了周帝的命令到苏州监督推行国策,结果初来乍到就见她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姿态,操纵官绅商贾为她牟利。一介女流仗着出身高贵,花容月貌,又将一众男子玩弄股掌之中,昔日德才兼备的大周太子,为了她几次三番视社稷于无物,当真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可今日两人这番争锋,倒让他看清了这姑娘绝非是个草包,洞悉人心的本事,竟让他这个老人家自愧不如,三言两语就点出了他的偏颇,倒叫他心生愧疚了一二。
“大小姐这一晚上先兵后礼的,险些让我忘了一件事?”王齐志眯起眼睛,沙哑低沉的声音渐起,“您到底是为何要参与毁寺灭佛?”
元令仪抬头寻着月亮,只见满头云,不见心中月,无奈垂首,自嘲一笑,“大人可是真心发问?”
王齐志心中耐性早已耗尽,随意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接下来我所言字字句句皆是真心……”元令仪缓缓开口,眼神似有千斤重般地落在王齐志身上,“大人若是不信,我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