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整整三页,全是白纸
祝为昭快吓死了, 猛地转过身去,只能看到一条空空荡荡的小路。
他松了口气,以为是赵饮明故意吓他, 抬手就把这条传音申请打散了, 结果一回头,这人正抱臂靠坐在季无生看诊的小木桌上, 笑眯眯地和他对上了视线。
赵饮明也不说话,冲他微微挑了挑眉。
祝为昭:“”
季无生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恢复成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的样子:“赵公子,好久不见。”
赵饮明笑了笑, 站直身子冲着季无生行了个礼:“季公子, 好巧,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又在参加丧礼啊?”
季无生微微勾了勾唇,淡声道:“季某只是偶然路过这里,顺便为村民们义诊而已, 不知赵公子来到此处所为何事?”
“我啊。”赵饮明故意停了一下, 意有所指地看了祝为昭一眼, “我来找人。”
“是吗?”季无生的这句话说得很轻,想要再说些什么时, 赵饮明就突然开口, 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
“不过说来更是巧,赵某想要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赵饮明拖得有些长,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祝为昭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 只觉得头皮发麻,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趁两人的注意力不在这边,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一边偷偷摸摸挪动脚步,不断朝后退着,眼看着已经离这两人越来越远,原本还在交谈的两人突然沉默了两秒,然后齐齐扭头朝他看过来。
“怎么了为昭,等会儿我们不是还要一起去村子里查看情况吗?”季无生含笑的声音响起。
“是啊,为昭。”赵饮明一字一顿地叫他的名字,“我们这不是才刚刚见面吗,怎么你就要走了?”
祝为昭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没,我就是腿麻了,想活动活动。”
季无生义诊的地方就在两座村子之间,随着天色彻底暗下去,一边是灯火通明,一边却仍旧沉寂在黑暗之中,这对比太过明显,就连不知道前情的赵饮明都能明显感觉到不对。
“既然赵公子也正巧在这里,不如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季无生开口,打破了三人间尴尬的沉默,主动邀请道。
赵饮明偏头,看了旁边低着脑袋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祝为昭一眼,微微颔首:“好。”
在去往隔壁村子的路上,季无生简单跟赵饮明说了一遍这里的情况。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们俩在交谈,却非要让祝为昭站在中间,祝为昭一路上连头都没敢抬,跟三岁小孩初战数学似的,盯着脚尖默数自己到底走了有多少步。
村子里很安静,今晚空中没了那只黑色的大鸟,就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三人没点灯,借着月光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
这已经是祝为昭这几天里第三次走这条路了,哪怕看不太清,他也能熟练地绕过挡在路中间的那个木桩,而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提着灯都差点被绊倒。
大概又往前走了有几十米的距离,月光突然暗了下来,祝为昭抬头,眼睁睁看着一朵厚重的云慢悠悠飘过来,将月亮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里面。
今晚没有星星,随着月亮被彻底遮盖,黑暗瞬间将三个人笼罩起来。
心跳声太大,祝为昭几乎要听不见身边赵饮明和季无生走路时衣物摩擦的声音。
套索顺着他的心意缠在他的小臂上,祝为昭捏着他家甜甜圈,剧烈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了一些,他长长地吸了口气,继续默数自己的脚步。
突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手,温温热热的,轻轻从他手背上划过,激起一股渗人的痒意,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祝为昭吓了一跳,心脏猛地收缩,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他脑子一懵,没转过弯来,不受控制地把脑子里一直想的东西大喊了出来:“八百七十四!”
“为昭,你说什么?”季无生的声音在他左边响起,语气中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祝为昭的喘息声小了一些,只是说话时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碰到了我的手”
“什么?!”
“啪”的一声,是赵饮明打了个响指,随着这一道清脆的声响,一小团火焰出现在他的指尖,瞬间驱散了三人面前的黑暗。
被这团暖色的光笼罩,祝为昭一下子就安心了很多,他呼出一口气,再一抬头,突然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包围了。
无数眼中冒着黑气的村民围在他们周围,很安静,黑洞洞的眼睛像是在盯着他们,又像是没有,正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朝着他们逼近。
祝为昭看到他面前的那个人腰间挂着的小口袋,一片嫩绿的叶子从半敞的口袋顶部伸出来,正随着他抬腿的动作在空中来回摇摆。
这人祝为昭还有点印象,今天白天时,他来找季无生看过病,说是家里的孩子前段时间跟朋友们玩闹时扭伤了脚,几日都不见好,想求仙长开一些外敷的药回去给孩子治疗一下。
随着赵饮明这团火光的点亮,这群人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似的,大叫着四散逃跑了。
在一阵慌乱中,祝为昭突然看到一个小孩,跟在腰间挂着口袋的那人身后,跑起来一跛一跛的,然后被路中间的一个木桩绊倒,一下子摔在地上不动了。
季无生走过去,将趴倒在地上的小孩翻正,发现小孩眼中的黑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没了黑气的遮挡,他额角那个巨大的、已经干涸许久的血洞就显得尤为明显。
“从他身体的各项状况来看,这孩子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季无生叹了口气,抬手将小孩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合上,“现在,我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想。”
他站起身来,抬头去看阴沉的天空:“也许,这座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于残酷的猜测,祝为昭到底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之间很难消化这个消息。
季无生垂下眼,似乎也很难再重复一遍这话,沉默了好半天没有开口。
“不对,这座村子里最起码还有一个活人。”赵饮明的声音响起,“刚刚跑走的那些人里面,有一个人不对劲。”
祝为昭猛地扭头:“你看到他往哪边去了吗?”
赵饮明抬手,指向远处的一间屋子:“在那里。”
怕人逃跑,三个人几乎是跑着过去的。
这并不是一间很大的房子,门口挂着一串用不同形状的石头穿成的风铃,赵饮明推开房门时,这人正蹲在墙角抱着头发抖。
“你真是活人?”祝为昭从门口探头,“是你把村子变成这样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人被吓了一跳,抬头去看站在自家门口的三个人,“救救我,仙长,救救我,杀了我吧,让我也跟大家一起死掉吧。”
“是你?”季无生看见这人的脸,愣了一下,一下子想起了今天白天见到这个男人时的情景。
这人是他今天看诊的所有人中,精神状况最差的一个,明明年纪尚轻,却整个人都很消瘦,眼睛周围是很重的青黑色,像是几天没睡了似的。
“你说你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就是因为”
缩在角落的男人突然大叫了起来,像是想要将积攒了数天的愤怒与恐惧一下子发泄出来:“仙长,这是我的幻觉吗?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吧”
男人名叫陈东,从小没了亲人,是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被善良的村民们一起养大的。
那只黑鸟第一次出现时,就是他飞扑上前,救下了邻居家里那个有些内向的孩子。
大概是这个举动惹恼了黑鸟,在最开始的那几天里,它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冲破男人家里的窗户,将他咬得遍体鳞伤这才满意离开。
陈东能感觉到,这只邪恶的鸟暂时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于是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决定反击,慌乱间,他拿起手边一个破了个角的竹笼扑向黑鸟,将这家伙盖在了地上。
黑鸟的力气很大,很快咬破竹笼,伸出脑袋冲着他的手臂狠狠啄了下去,陈东手边没有合适的武器,于是情急之间张开口,发狠地咬住了黑鸟的脖子。
可惜的是,他的力量到底不足以跟这只古怪的黑鸟抗衡,不过几秒的时间,黑鸟就从他的身下逃脱,挥动翅膀飞出了窗外。
这一晚,陈东在窗边坐了一整夜,都没有等到黑鸟再一次的袭击,他还以为这是自己的胜利,却没想到是他噩梦的开始。
从这天开始,黑鸟不再攻击他了,开始袭击起村子里的其他人来。
几乎每天晚上,陈东都能听到黑鸟冲破窗户咬死其他村民的声音,可除了他以外,没人能听到这些声音,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倒在他的面前,看着夜晚屋子里的灯光一家一家暗下去。
他也试过在白天劝说大家逃跑,可根本没人相信他说的话,他口中已经死去的邻居明明现在还在旁边跟人谈笑,甚至有跟他关系好的年轻人,上来就给了他肩膀一拳,开玩笑说不就是前几天多吃了他一个包子吗,怎么还开始诅咒自己了。
后来,就连陈东自己也有些恍惚了,他不知道晚上看到的那些事究竟是他的一场噩梦,还是真实发生的。
直到昨夜,那只作恶的黑鸟终于被杀死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找上了门,告诉陈东,他有让村民们复活的办法。
“等一下。”祝为昭听了半天,还是没懂,“那你刚刚叫我们杀了你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已经没办法死去了。”陈东说着,猛地把头撞上身后的墙壁,可是从伤口处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深灰色的雾气。
季无生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你一心求死,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已经死了呢?”
“什么?”陈东愣愣地看着季无生,“怎么可能呢?我明明、我明明还”
“你的身上没有生气。”季无生抬手在空中一捏,一根银针就出现在他的指间,“我的银针能够将人身上的生气全都聚集在一起。”
他说着,猛地挥手,银针朝着陈东飞去,穿过他的脑门定在了墙上:“而你的身上,没有生气。”
哪怕是濒死之人,身上也会有微弱的生气,他们医修救人靠的就是这个,只要保住了这股生气,就能保住这人的性命。
只有死物,身上才会连一点点生气都没有。
“我死了?”陈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已经死了?”
他像是彻底崩溃了似的,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砸着地面,痛哭出声:“那为什么不让我也变得和大家一样,为什么要让我记得这些事,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这个人会是我!”
祝为昭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下去。
赵饮明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问道:“那你答应了吗?”
“什么?”陈东的哭喊声顿了一下。
“那个说可以复活村民的男人,他给你开的条件是什么?”
陈东眼神僵直,闻言有些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眼皮跳动几下:“没答应,我没答应,我只想和大家死在一起。”
“是吗?”赵饮明猛地扭头,将日羽剑刺向身后漆黑一片的夜空。
一道凄厉的鸟叫声响起,赵饮明将日羽剑往前一挥,剑尖的黑鸟瞬间就变成黑雾消失在了半空中。
“让我猜猜。”赵饮明手中挽了个剑花,“是不是要你把杀死黑鸟的修者献祭给他?”
陈东嘴唇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饮明冷哼一声,还想再说什么,然后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伸直手臂将日羽剑侧举了起来,横着的剑身正好挡在陈东身前。
一只黑鸟突然出现在半空,直直撞在了日羽剑的剑身上,赵饮明手腕一用力,就将这家伙打了出去,在空中变成黑雾不见了。
“真是让我惊喜。”屋子门口,黑衣的男人大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不愧是扶光剑庄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修仙大会元婴组的冠军。”
这人一头灰白的头发,脸上是一道道红色的花纹,肩膀上站着一只黑鸟:“如果能得到你的力量,我的修为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他说着,又放声大笑起来。
“是吗?”赵饮明嗤笑一声,表情看着像是还要再嘲讽几句,谁知突然提着剑就冲了上去。
男人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一时之间躲闪不及,站在肩膀上的黑鸟猛地跳过来撞在赵饮明的剑上,让他向前刺剑的动作顿了一下,只在男人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
赵饮明动作不停,再次挥剑朝着男人砍去。
男人这次有了防备,闪身狼狈地躲过攻击,从怀中掏出一根骨哨来。
“一只魔鸟你能发现,那成百上千只呢?”他说着,就大笑着要去吹手中的哨子。
他嘴角咧得很大,像是已经看到了赵饮明被万鸟分食的凄惨摸样,谁知嘴唇才刚碰到哨身,他的骨哨就突然不见了。
男人猛地抬头,看向站在赵饮明身后的那个不起眼的金丹初期修者。
“嘿嘿,抱歉啊。”祝为昭抿着嘴笑起来,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家甜甜圈就是小孩子心性,不管看见什么东西都想套回来玩玩。”
这人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动作上却没有丝毫表示,拿着他的骨哨在手中仔仔细细观察了半天,然后松开手,让他的骨哨掉在地上,朝前滚了几圈。
“哎呀,没拿稳,真的很不好意思。”祝为昭往前走了一步,像是想要把骨哨从地上捡起来,结果一脚踩上去,将那根骨哨踩得断成了几节。
男人:“”
“这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祝为昭无辜地眨眨眼睛,“我真的只是因为天太黑了没看清而已!”
赵饮明没忍住笑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祝为昭身上收了回来,重新看向沉默半天不再大笑的男人。
“既然你这么关注我在修仙大会上的成绩,那你知道在那时,我赢过最多的人是谁吗?”
男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赵饮明没想等他的回答,提剑飞身出去,自问自答:“就是你这种自诩元婴期大圆满的家伙。”
男人身子僵了一下,转身就想逃跑。
“为昭!”
随着赵饮明的一声呼喊,祝为昭再次将甜甜圈甩了出去,套圈精准地套住了男人的脖子,把他拉得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秒,日羽剑就贯穿了男人的身子,他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闭着眼睛直直朝前倒了下去。
季无生飞出一根银针扎在男人的后脑勺,看到银针顶端慢慢聚集起来的一点点绿色的生气。
赵饮明不用他说,提剑就补了一刀。
银针顶端的生气彻底消散,赵饮明拔出日羽剑,明明剑身上没有沾染一滴鲜血,但他还是拿出一张白色的手帕,将日羽剑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随后才将剑放回剑鞘。
“看来之前造成小女孩失魂的人也是他。”季无生在男人身上翻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一下,“这瓶子里的气味,和那时小女孩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知是不是巧合,随着男人的倒下,原本遮盖月亮的云层慢慢散开了,皎洁的月光再次洒下来,给这座寂静的村落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
祝为昭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很有节奏感的旋律。
鼓声和有些沉闷的铃铛声交错响起,合奏出一段很和谐的鼓点。
这节奏听起来有些熟悉,祝为昭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之前在金城听到过的声音。
那时他还没来得及去凑热闹,就被扶光剑庄发来的传音申请叫去了小秘境。
鼓声和铃铛声配合得很完美,明明都是打击感极强的乐器,祝为昭硬是从中听出了一点慈悲来。
随着这鼓点声越来越近,原本四散逃开的村民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似的,又慢慢聚集了起来。
祝为昭愣了一下,有些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了赵饮明的胸膛上。
“之前在金城的时候不就想去凑热闹吗?”赵饮明笑着看他,“现在去吧。”
祝为昭和他对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排列有序的村民:“我要等等再去,先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村民们聚集得越来越多,鼓点声也就越来越密集,随着鼓声愈发的激烈,祝为昭的心跳也随着鼓点快速跳动了起来。
然后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鼓点在快至一个高潮后戛然而止,祝为昭的心跳也瞬间平复了下来。
原本嘴里不停重复着“救救我”的村民们突然齐齐倒了下去,眼中的黑气聚集在天空,风一吹就全都消散了。
“这是”
“超度。”季无生沉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轻松了一些。
祝为昭愣了一下,仰头去看重新变得清明的夜空,绕开倒在地上的村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演奏鼓点的人离他们并不远,往前几步拐过弯,远远就能看到两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人影。
祝为昭心中一凛,结合他的以往看小说的经验以及刚才超度村民的事迹来看,这两个会自己发光的人,肯定是那种传说中避世苦修的厉害角色!
他站在原地,怕高人误会他是坏人,竭力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边的两人似乎也看见了他,收起手中的乐器,朝着他慢慢走了过来。
随着两人越走越近,祝为昭渐渐看清了这两人的样子。
宽大的长袍,肃穆的表情,以及两个圆滚滚的光洁脑袋。
祝为昭:“”
所以刚才那世外高人一样的金光其实是头顶的反光是吗?
两人之中走在前面的青年个子很高,眉眼间带着一股很平和的味道,他在离祝为昭还有几步距离的位置停下,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手上的念珠碰撞发出轻响,他微微弯腰,给祝为昭行了个礼。
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脸上肉嘟嘟的,看起来年纪不过十几岁,也跟着合掌弯腰,压着声音慢悠悠地开口:“祝公子,初次见面,小僧是禅宗弟子空宁,这位是我的师兄,空寻。”
空寻听到师弟的介绍,微微一笑,再次合掌行了个礼。
祝为昭愣了一下,也急忙学着空寻的样子对二人微微弯腰回礼,想到空宁刚才对自己的称呼,他问:“二位认识我?”
空寻慢慢点头,没说话,微微笑着和祝为昭对视。
祝为昭:“?”
几秒后,空宁开口了:“祝公子,我师兄的意思是,您在修仙大会上被秘境之灵选中,成为前所未有的第四人,但凡参加过本届修仙大会的人,应该都会对公子印象深刻的。”
祝为昭眨眨眼睛,看看一言不发的空寻,再看看重新闭上嘴的空宁,犹豫了一下又问:“不知二位为何会来到此处?”
空寻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微微一笑,一副超脱世俗的样子,仍旧是不言语。
空宁:“我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师兄弟二人本在山下历练,偶然路过此处,感受到此地浓厚的死气,于是临时改变方向,决定来到此处看看,若是我们二人能对祝公子有所帮助,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当然有帮助!”祝为昭点点头,“二位此次超度数百村民,乃是大功德。”
“数百村民?”空宁惊呼出声,“阿弥陀佛,此处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百姓就这么”
祝为昭叹了口气,简单跟两人说了一下这些天发生的事,年纪尚小的空宁听得红了眼眶,立刻急切地开口:“那陈东如今身在何处?”
空寻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头看了师弟一眼,空宁立刻合掌放在胸前:“师兄教训的是,我的心性还不够成熟,确实有些太过急躁了。”
祝为昭:“?”
他看看空寻,又看看空宁,欲言又止。
“祝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祝为昭又看了空寻一眼,拉着空宁往旁边走了两步,把手挡在嘴边,小声问:“空寻师兄他是没法说话吗?”
“非也非也。”空宁摇头晃脑,明白祝为昭这是误会了,“这世间精妙的禅法无数,而我师兄修的,正是其中最为难以修成的闭口禅,因此不能说话。”
祝为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了站在一旁闭目默念经文的空寻一眼,不再多问,带着二人来到了陈东家门口。
季无生正在屋子里跟陈东说着什么,赵饮明就站在门口,大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摩挲日羽剑的剑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公子。”空宁合掌,跟赵饮明行了个礼。
赵饮明看着面前这两个和尚,似乎有些无奈,点了点头算作是打招呼了。
空寻看看赵饮明,又看了师弟一眼。
空宁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挡在了赵饮明面前。
他原本个子就比赵饮明低上一头,这会儿站在台阶下面,就更是只能仰起头去看他了,但他面色沉静,不卑不亢:“赵公子,我师兄问您上次和石公子在路边听曲,还没给的赏曲钱什么时候给我们?”
祝为昭:“?”
赵饮明看了祝为昭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匪夷所思的意味:“我不是当场就给了吗?”
空宁“哦”了一声,鼓了鼓嘴,淡声解释:“是石公子没给,后来我们见面时他又点了一曲,说之后碰到您的话,直接找您要钱就可以了。”
赵饮明:“”
他沉默着拿出一袋灵石,往前一抛,正好扔在空寻手中的法鼓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空宁不说话了,对着赵饮明又行了个礼,转身回到了师兄身边。
赵饮明笑了一声,目送小和尚慢悠悠离开,侧身让开一个位置,对空寻道:“进去看看吧,不知道你们禅宗的典籍里,有没有关于这种秘术的记载。”
空寻点点头,撩起法袍缓步上了台阶,闭目行了个礼,这才走进陈东家中。
他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一直等到天色微亮,这才跟着季无生一起走了出来。
“怎么样,有头绪了吗?”赵饮明抬眼看他。
空宁走到师兄身后站定,合掌放在胸前,缓慢开口:“我师兄问,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说过魔族?”
“魔族?”
空寻点了点头。
空宁继续道:“天地万物,相伴相生。”
空寻摊开一掌,手中凝聚着一团白色的灵气。
空宁:“与这天地间的灵气相伴而生的,就是魔气,无数魔气聚集在一起,从而诞生出的邪祟,就是魔族。”
“你的意思是,陈东是魔族?”祝为昭皱起眉,“不对,刚才那个黑衣男人是魔族?”
“非也。”空宁摇摇头,“魔族由天地之气自然生成,刚才的那人,只不过是不知道从何处学到了一点操纵魔气的邪法罢了。”
空宁嘴上解释着,脸上的表情却是困惑的:“师兄,若是魔气和灵气同源同生,我们可以用灵气修炼,那是不是也有人可以用魔气修炼呀?”
空寻摇摇头,看了师弟一眼,将手掌中心凝聚的那团灵气捏散。
空宁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继续道:“我师兄说,魔气虽与灵气同源而生,但比起灵气来,十分稀薄,即便有人真的能够吸收魔气进行修炼,时间久了,经脉中汇聚在一起的高浓度魔气也必定会生成魔物,让人爆体而亡。”
听他这么说,祝为昭就放心多了。
太阳慢慢升起,暖白的日光照得祝为昭的眼睛发亮,他回过身,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数十个村民,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陈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额头上撞破的地方还未愈合,深灰色的雾气不停地从伤口处冒出来,在接触到阳光时又瞬间消散。
“让我来安顿大家吧。”他面色苍白,眼神有些空洞,“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大家的。”
陈东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像是不知疲累似的,用两只手生生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挖出一个大坑来。
他的手上已经布满了深灰色的雾气,但他却像是浑然不觉,抱着邻居一家三口放进坑里,将三人埋了起来。
很快,他又走到了下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再次埋头苦挖了起来。
他就这么挖了三天三夜,片刻也不停歇,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将全村二十几口人全部送回了家。
陈东手上的雾气已经变得很淡了,他身上的皮肤也变得惨白,他跪坐在地上,仰头去看远处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转身走进了自己家中。
房门轻轻关上,带得门口挂着的那串石头做成的风铃来回摇摆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弥陀佛。”
空宁和师兄同时合掌,闭上眼在心中默念经文。
空寻手上的念珠发出淡淡的金光,好半天,师兄弟两人才重新睁开眼,念珠上的金光也慢慢暗了下去。
“各位公子,如今事情已经解决,我与师弟就先行离开了。”空宁再次替师兄发言。
空寻微笑点头,合掌弯腰,看了看赵饮明,又看了师弟一眼。
空宁“嗯”了一声,转头对着赵饮明道:“赵公子,我师兄说,以后您若是还有什么想听的曲子,随时来找我们就行。”
赵饮明:“嗯,下次我会连点十首,都由石穿空请客。”
季无生轻笑一声,看了祝为昭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也道:“为昭,我还有事要回妙仁堂一趟,我们也就暂且别过吧。”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祝为昭呼出一口气,将几日以来有些沉闷的心情按下,偷偷瞥了赵饮明一眼,强装镇定:“既然如此,那我也先回宗门去了,咱们以后有机会再”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远远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祝为昭扭头,看到石穿空小跑着朝他们过来了:“我找了你们好半天,差点还以为找错地方了呢。”
石穿空一路跑到两人面前才停下,下巴微抬算作是和赵饮明打招呼,扭头看向祝为昭:“前些天给你租的那艘飞船呢?”
祝为昭:“!”
他猛地想起这件事,一下子心虚起来:“我要是说它好像坏了,你能理解吗?”
石穿空:“?”
他不能理解,有些迟疑地看了站在一边的赵饮明一眼:“先让我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吧。”
祝为昭长叹一口气,在附近找到一片空地,屏息凝神,想要将那艘飞船从识海中取出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石穿空:“是需要有什么仪式吗?还是说你忘记带你的储物法器了?”
祝为昭摇摇头,正要解释,突然觉得识海一空,天色瞬间就暗了下来。
他抬起头,发现是一艘飞船遮挡住了他们头顶的天空,正加速朝着他们砸来。
飞船砸在地上,溅起一圈灰尘,祝为昭咳了几声,看石穿空跳上飞船,绕着船头转了一圈。
“这不是都挺好的吗,哪坏了?”他走进舱室,眼神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正要转身出去,突然发现甲板上多出一个黑洞。
石穿空:“能源石呢?”
祝为昭“咦”了一声:“原来那东西是能源石啊,我说呢”
他摸出那块深蓝色的宝石递给石穿空:“你说的是这个吗?”
石穿空:“”
他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啊,这东西向来都是埋在甲板下的,到底是谁会把这东西取出来啊?
祝为昭也不理解,低着头把甜甜圈叫出来,准备带着它一起听训。
“算了吧。”石穿空挠挠头,跳下飞船朝着祝为昭摆了摆手,“反正这艘飞船已经被我买下来了,就”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块石头砸到了脑袋。
石穿空茫然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十几只白鸟在天空中排列成了弓箭的形状,随着弓弦拉动,利箭瞬间朝着他发射过来。
石穿空:“”
白鸟接连不断的攻击让石穿空的躲闪显得有些狼狈,他也不敢还手,只能一边躲避着这些鸟的袭击,一边大叫着好兄弟的名字:“赵饮明!快过来帮我啊,你不是也吃了吗?”
“怎么回事?”祝为昭看那些鸟有些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扭头去看赵饮明,“他说吃什么?”
赵饮明面色不改,拉着祝为昭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可能是平时吃多了山上的野鸡,这会儿它们转生成鸟回来报仇了吧。”
祝为昭:“?”
这话听着实在不靠谱,但他也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儿看石穿空被追得抱头鼠窜,气急败坏地大骂赵饮明不是东西,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你别去了。”赵饮明看出他的心思,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赵饮明又让祝为昭往后退了一点,这才拿着日羽剑飞身上前,他一把拉住了石穿空的衣领,未出鞘的剑被他拿在手中不停地转圈,高速旋转的长剑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层严密的保护,将不断想要攻进来的白鸟完美地挡在了外面。
“去信阁,现在就去信阁!”石穿空快憋屈死了,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跟在赵饮明身边连声大叫,“不就是要道歉赎罪吗?我道,我肯定道!把我自己赎给那阁主都可以!”
赵饮明听得想笑,叫了祝为昭一声,拉着石穿空重新跳到了飞船之上。
能量石被重新驱动,飞船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空。
舱室的门紧紧关着,将那些高亢的鸟叫声挡在门外。
石穿空松了口气,给自己施了个最基础的止血咒,这才安心地趴在躺椅上,一边庆幸,一边回忆起上次那几只信鸟的味道来。
“别想了。”赵饮明看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东西,朝着他垂落在半空的腿踢了一脚他,“还没被教训够吗?”
石穿空“哼”了一声,不理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靠椅上,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芥子空间中翻出了一本黑色封面的书来。
他神态恭敬,拿手帕仔仔细细擦了擦手,这才宝贝似的捧起那本书,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一个字一个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祝为昭顺手从桌上拿了一个小橘子剥开,毫无防备地吃了一瓣,动作僵硬一瞬,然后面色如常地把剩下的橘子平分给了另外两人。
石穿空接过橘子,眼睛都没舍得从手里的书上移开:“是妄乡老师的新作,昨天才刚刚出版,特别感人,是我来找你们之前特意让观山书院的朋友给我抢到的哎呦我去!”
他咬破橘子,瞬间被酸得狠狠皱起了脸。
“妄乡?”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祝为昭脸上的表情微顿,突然想起他是在哪里见过刚才的那些鸟了。
祝为昭表情不变,大脑飞速旋转了半天,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瞥了坐在不远处的赵饮明一眼,微微侧过身,挡住赵饮明看过来的视线,开始在怀里翻找起来。
上次从赵饮明那抢回来的信封他还没来得及放回房间,这会儿很快就被他重新找了出来。
之前羞得没敢看,恨不得立刻毁尸灭迹,现在心里有了怀疑,他倒是克服了心中的羞愤,立刻拆开信封,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整整三页,全是白纸。
“赵饮明!”
听到祝为昭含着怒意的声音,赵饮明顿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扭头,一眼就看到他手中捏着的那个熟悉的信封。
“这信封是你从哪里搞来的?!”
手里还拿着酸橘子准备想办法再塞进石穿空嘴里的赵饮明:“”【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