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先是见到了书桌上几尊五颜六色的小相，看这样子，应该是他们魔族的魔兽，长相都有些俏趣可人。
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上是一只猫，正坐在方才姜北见到的三盆植物之间。
画的瞬间，画中的猫抓住了飞过植物顶上的一只蝴蝶，栩栩如生。
清风吹过，耳边响起一串叮当轻响。
姜北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是挂在门后的数十个银环，正被风吹得轻碰而发出脆响。
像是被银环发出的声音吵醒，床上的南璃坐了起来，对着姜北道：“阿北哥哥。”
姜北回头见南璃起来，便疾步朝着对方走去，坐在床沿边上看着对方道：“阿璃感觉如何？”
南璃摇摇头道：“没事。”
姜北看着对方倔强的小脸有些胸闷，但依旧强提精神将怀中的帕子取出，给对方擦擦脸。
南璃抬眼看着姜北问道：“阿北哥哥怎么知道这儿？”
姜北愣了一瞬，道：“中心让我把你送到这儿。”
南璃惊讶地看向姜北，“你为何认识中叔？”
姜北也没有隐瞒，反正是幻境，说了也无所谓，于是他道：“我自然认识。”
南璃皱了皱眉头，倒也没有继续问。
“阿璃可有想吃的什么？”姜北问道。
一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这句话最为万能。
南璃不饿，但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南璃点点头。
“都行。”
姜北很难得见到那么好说话的南璃，瞬间心花怒放，他撸了撸袖子道：“那你等着啊，我去给你做饭！”
做饭？
南璃对这个字非常陌生，他们魔族生下来便吸食天地灵气，根本无需进食，只是受到人族的影响，才对饮食有了追求，但不吃不会饿，也不会死。
这么多年住在这别院，南璃也不曾动手自己给自己做过吃的。
他不会。
姜北在南璃眼前打了个响指。
“你再躺一会，等我去给你买些东西回来。”
说完便拿了个靠垫垫在南璃背后，拍拍他的小脑瓜道：“等哥哥回来哦。”
南璃眼睛圆圆地看着姜北点了点头。
好生乖巧。
姜北看了心花怒放的被门口的门槛绊得飞扑了出去。
半空中稳住身形，回身朝南璃耍了个帅，姜北脚踏音花飞身出了小院，留下坐在床上有些懵的南璃。
姜北去了之前回来路上瞧见过的集市，买了些肉类蔬菜，准备给南璃补补身子，方才抱着回来的时候，这重量也太轻了。
姜北掂量了一下自己手中提着的菜。
比这个还轻，这怎么行？
回去后姜北满意地看了一眼坐在床上抱着本书看的南璃，去了厨房。
南璃坐在房内的床上，耳边是不远处的厨房中传出哐当哐当的炒菜声音。
温暖的阳光落在书页上，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移动，像是代替自己走进了书中。
日落西山，地平线上的橙红色朝着天穹晕染开去，落入别院之中便是那温暖的淡红色。
书页上的字逐渐被阴影吞噬，南璃下了床。
开灵仪式对自己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南璃握了握拳头，反而体内的力量更加充盈。
但意识到这点的南璃心中并不欣喜。
任何事物都是有代价的，疼痛只是一种形式，并非代价本身。
眼中晦暗不明，思绪被姜北的喊声打断。
“阿璃，来吃饭啦！”
行至屋外，南璃嗅到了浓烈的香味，混在晚风和夕阳之中，是一种难得的味道。
炊烟袅袅，头顶有燕雀飞过，南璃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但他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恍然间非常期待，期待每一天的傍晚，都能嗅见混着柴火味儿的饭香，听见锅铲的哐哐声，看见被光线和人影所填满的别院，还有——
嘴里被塞了一块排骨。
南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姜北拿着长筷往自己嘴里塞。
肉香在唇间绽放，牙齿轻轻一动便将肉碾的细碎，化为一团酥香的肉糜。
“好吃么？”南璃见到眼前的姜北拿着筷子问自己，他点了点头。
“很好吃。”
院中的淡红色很快变成了暗红，姜北发现别院中竟然没有桌子，便从后院将南璃练功用的石台挪了过来，放菜。
“等给你擦干净了放回去。”姜北看着南璃一直盯着自己便道。
“无妨。”南璃道。
姜北烧了一大桌子的菜，南璃全部吃完了。
“够么？”姜北自己没吃多少，他愣着看着南璃扫荡一般得吃光了所有的菜和肉，此时正在舔嘴。
南璃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去了院中的一处井边，打了一桶水。
又在姜北的凝视中把水倒进一个精致的杯子中，朝着院中间的三个盆栽走去。
“这是你养的花？”姜北看着颜色鲜艳的三盆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碗筷走到一旁问道。
“这是魔草，生而有灵。”南璃朝着红色的花中浇了些水，那花竟然扭动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喝水。
“他们有名字么？”姜北问道，看着南璃换着另外一盆蓝色的魔草浇灌。
“她叫东棠。”南璃指了指中央的红色魔草道。
姜北一愣，没听错吧，是我想的那个东棠？
“他叫西陶。”南璃浇完蓝色魔草又去浇那绿色的，“他叫北洛。”
北洛？
原来如此，南南不是南南，而是北洛。
怪不得当时介绍的时候脸色难看，被自家主人用了名字不说，还要现编一个，还不能起得太难听。
姜北噗嗤一声笑了，南璃浇花的手一顿。
“怎么了？”他问道。
长相还非常青涩的南璃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姜北。
姜北敛去唇角的笑意，“没什么。”
日月轮转，才转眼的功夫，天色便全然暗了下来，细碎的月光落入别院之中，打在二人之间。
“阿北哥哥。”南璃轻声叫道。
姜北有些恍惚，他嗯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会走？”南璃问道，像是预先知道了姜北一定会走的事实，但却在认真盘算着剩余的时间。
“我才刚来。”姜北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时候走。
这是南璃的幻境，若是没有找到现在的南璃，他便走不出去。
南璃不问了。
他有很多时候都不喜欢开口问别人，因为得到的回答总是令自己失望。
但姜北的这个答案。
他很满意。
南璃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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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色下显得格外可爱。
别院中亮起点点烛火，姜北收拾了石台上的东西，把台子挪回了后院。
南璃看着姜北的动作有些愣神。
姜北收拾完院子，又给南璃烧了热水。
照顾孩子就要有照顾孩子的样子，姜北很好的做到了。
南璃穿着里衣躺在床上盯着姜北给自己盖被子，他动了动嘴道：“阿北哥哥，我不是废人。”
姜北捻着被子的手一顿，他很自然地说道：“阿璃当然不是废人，只是...”
姜北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南璃。
四目相对，南璃不知怎么的突然对着姜北笑了笑。
姜北从来没见过南璃笑得如此开心，他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眨了眨眼睛，南璃的笑意还未散去。
笑眼弯弯承载着盈盈水光，睫毛细碎的落在卧蚕上，立体的五官让笑意变得更加生动，是发自内心的笑。
见姜北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南璃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收了笑意，撇过脑袋。
还是那么别扭，姜北看着南璃的后脑勺笑了笑，他坐在床边同南璃聊天。
“阿璃，为什么不爱笑啊？”
“生来不爱笑。”
“阿璃，明天想吃什么？”
“随便。”
“阿璃，你是不是喜欢彩色？“
“...”
“阿璃，你明早要不要随我一同逛早市？”
“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吵。”
“你不喜欢吵闹？”
“...”
南璃又不说话了，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吵闹，而是不喜欢那些，含有恶意的声音。
但世上的恶意太多，有的人笑意盈盈，心中却恶意满满。
南璃能分辨出来，但他觉得太累了，索性远离喧闹。
听不见便什么都没了。
风吹着银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叮叮当当的，在宁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像是风铃晃荡的声响。
姜北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今日在台上那么疼为何不喊出来，喊出来会好一些。”
大风刮过，将室内摇晃的烛光吹灭，姜北迟迟没有听到回复，以为对方睡着了，便想起身离开。
“丢脸。”南璃轻声地道。
姜北的手在空中一僵，他没吭声。
姜北一时间没法反驳，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对他们来说，呐喊是弱者的悲鸣，痛苦像是一种示弱，像是扒开自己的胸膛向别人展示自己的心脏。
南璃身在弱肉强食的魔族，虽为太子，可也终究是个孩子，看上去还是个不受父尊保护的孩子。
弱者在成为强者的路上总是要依靠伪装。
假的强大终究是比真的弱小好上许多。
更何况那日还有如此多的人围观。
姜北淡淡地叹了口气，用很没说服力的声音小声道：“算了，我没资格说。”
“但是...”姜北沉吟一会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床上的南璃呼吸平稳，姜北凑近看了一眼。
睡着了。
姜北蹑手蹑脚地出去，把房门轻轻关上。
好不容易借着幻境的机会回到过去，他得去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