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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同床

作者:樵山牧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灯苗晃动,庄聿白睡了几晚的床,忽然陌生起来。


    他伸开手臂量了量,左手到墙,右手到床边,只能算一张单人床……


    他此前怎么没想过两个人、一张床要怎么睡?只怪那一晚孟知彰根本没上床睡觉,而且第二天就出门了。


    一斤米8文钱,一支牙刷15文钱……那一张床怎么也要几百文吧。


    床,是买不起的。只能俩人共享。


    至少今夜是。


    庄聿白并不是没跟别人睡过一张床,比如大家出去实地考察,一排五六个人的大通铺也是睡过。可那是特殊情况,情势所迫、情非得已、情有可原。


    眼下不同。孤男寡男,夜半无人,同处一室,同卧一床……庄聿白想想竟然有些发憷。


    水声止了,接着是木盆撞击的声音……


    孟知彰洗漱好,这是在收拾战场了。


    战场凯旋的将军,要班师回朝。庄聿白如临大敌。该如何迎接?


    “你好,孟书郎,欢迎就寝。”


    啊!怎么有种揽客的既视感。好奇怪。不行不行。


    “孟知彰,晚上好。”


    嗯……这又太正式。不合适不合适。


    “知彰,来睡吧!”


    噫!是不是又太热情了。大晚上喊人家名字,太暧昧太暧昧。


    院子中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快到门口了……


    庄聿白深呼一口气,兵荒马乱,心跳如鼓。


    “庄聿白啊庄聿白,你们是个直男!拿出直男该有的男子气概!”


    直男庄聿白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给自己打气。


    “咚咚咚”敲门声想起,人已到门外。


    床上正七手八脚、乱成一团的庄聿白一下定住。


    “琥珀,我可以进来么?”


    ……


    静。


    “咚咚咚”敲门声更重了些。


    ……


    见门内没回应:“……琥珀?”


    “在……在,请进!”庄聿白高声答应,努力坐直。


    木门推开,孟知彰款步走进来,披着满身月光,矜持得像一个谪凡圣人。


    抬眼却见庄聿白正荒腔走板窝在床里侧一角。宽松粗布衣衫胡乱堆叠在身上,衣服下的人越发瘦削单薄。


    而举到胸前的两只手……用布帛捆绑着?


    “你这是……?”


    孟知彰眉心微微一皱,旋即恢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静待庄聿白的答案。


    庄聿白欠欠身,将脚从身下挪出来。


    ……他把脚也绑了!


    学着初来第一日孟知彰将他手脚绑起的样子。


    “我睡觉喜欢绑着……”庄聿白心虚地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随即又压住笑容理直气壮道,“……有安全感!”


    ……


    孟知彰暗不可察怔了下,没再说话,散着一头湿发,转身轻推木门,将淡淡月色关在外面,而后拖着一团晃动的影子径直朝里走去。


    灯影晃动,人影晃动,心影晃动。


    孟知彰抬手将招文袋挂从满满的书墙上摘下,掏出两卷书,稳稳在书桌旁坐了。


    挑灯、研墨、蘸笔,就着火苗,一笔一划开始抄写起来,像是全然忘了床上还有一个庄聿白。


    庄聿白呆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手脚发麻才回过意识。


    “孟兄,你不睡么?”他试探着问了句。


    灯苗微动。纸端,笔尖落影跟着轻摇几下。孟知彰视线仍然留在书页。


    “你先睡。”


    “……”


    庄聿白此时除了睡觉,确实没什么可做的,于是背贴着里侧的墙乖乖侧躺下去。


    侧躺省空间。


    他转着漆黑的眼珠,看看自己的枕头,又看看挤在一旁的孟知彰的枕头。给孟知彰的这个枕头是他好不容易在柜子底翻出来的。


    一张床能挤下两个枕头,就能挤下两个人。


    不过自己脸朝外,睡觉时岂不是一直面对着人家?


    庄聿白有自知之明,自己睡觉没个好规矩,才想出这么个睡觉绑手脚的好主意。绑了手脚似乎也不安全,万一自己脸贴着人家的……嗐!说不清的!


    自认为善解人意的庄聿白又开始将心比心,假如……对,假如说那个校草半夜面对自己睡,自己会作何感想?


    当然也不能这么类比,毕竟那个校草是通讯录,亟需一桶中药来解救。自己不一样,孟知彰也不一样。我们是双A钢铁直男,是君子,是坦坦荡荡的好兄弟。


    庄聿白一骨碌翻个身,面壁思过似地将脸对向墙壁。


    灯光从身后打过来,庄聿白的身影完整印在墙上。他用视线一遍遍勾描着自己的脑袋、耳朵、脸颊,以及肩膀……


    “哗啦”翻书的响动一下将庄聿白惊醒。


    不知何时竟睡过去了。他忙扭头看向身后,半张床,空的,没有半分动过的痕迹。不远处,孟知彰还在灯火下伏案竖笔。


    强睡也睡不着,庄聿白索性解开手脚翻身下了床,披上外衫朝光亮处走去。


    日间荒地里挥锄刨土的右手,此刻正持着一支竹笔在一册装订精致的空白书页上挥毫。手肘轻悬,腕部凝力,一列列蝇头小楷跃然纸上。


    天头靠近鱼尾一侧都有一枚红色印章。庄聿白凑近了些,歪头辨认片刻。三、省、书、院。


    “……是个有钱的书院!”


    孟知彰顿住笔,侧过脸来看着眼前这位睡眼惺忪的“夜游神”,眼底有打量,也掠过一丝转瞬消逝的惊讶:


    “有钱?何以见得?”


    “看纸张就知道。这本旧书用纸也算好的,虽然泛黄,但没有霉点也不见蠹洞。可和这三省书院的纸张比,还是差了一截,高下立见。”


    庄聿白说着还探下身子。


    探索的手指伸过来,白皙手指拖着影子在光洁纸张上细细摩挲,像在细细感受着什么。


    有心无心间,庄聿白的举动已经超出了社交安全距离。肩上几缕琥珀色头发蹭到孟知彰眼前,似远似近。理智告诉孟知彰此时应该向后挪开些,将面前书写空间腾给对方。


    不过桌下双腿未动半分,执笔的手腕仍压着书页,保持一种半围半开的“围猎”姿势,端坐在那看着误入陷阱口的猎物、翕动着鼻翼小心试探,面上却依旧一派朗月清风、波澜不惊。


    夜,将距离感钝化,也将所有细微感受放到最大。


    自己的衣衫穿在眼前人身上是过于宽松。空荡的裤管已蹭上自己膝头,对方却全然不知,只满脸认真地盯着书页纸张研究。


    孟知彰跟上对方的视线,书页上细长手指摸了摸天头空白,又好奇地挪向红色印章,留下摩挲的指影漫爬上按压书页的执笔手腕。


    孟知彰手腕像被烫了下,微微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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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纸摸着轻软柔韧,还滑滑的,一定不便宜。按理说这么好的纸张刊印圣人书籍都绰绰有余,眼下这本书好像是四时农耕、工具制作的,属于匠术之类末流。末流之书都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这书院当然是个有钱的主了。”


    庄聿白说着自己的推测。


    “这是剡藤纸,坚滑不凝笔,性不蠹而耐久。不成想琥珀兄对纸张还有研究。”孟知彰微微动了下手腕,“书籍无贵贱,圣人书固然重要,这所谓的末流之书,也自有他的用武之地。就像腐叶败草,有人弃置不顾,有人则用来堆肥养田。不是么?”


    突然被夸,庄聿白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孟兄说得对!就算是垃圾,放对了地方就是宝贵资源。”


    庄聿白说得高兴,搭在肩上的外衫忽然从肩膀滑落,他忙伸手去抓。一瀑琥珀色头发倾倒下来,激起满室水光,溅了孟知彰满眼。


    橙色火苗冉冉上窜,房内变得燥热,孟知彰起身将一旁木窗子打开。


    月色微凉,洒满书桌,给还带进些清凉空气。孟知彰应着夜色,缓缓舒出一口气。


    身后人的声音却并未停止:“不过话说回来,这书院这么有钱,又不像抄经等做功德非要人手抄笔写,为什么不开版印刷呢?一次上千本书籍,既快又省力,岂不更好?”


    庄聿白在博物馆中见到的古书多是雕版印刷,尤其宋版书,不仅技术成熟,成本也可控。手书抄经他能明白,但一个有钱书院,图书不版刻而是让人手抄,似乎说不过去。


    “孟兄在这个书院读书?”庄聿白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我只抄书,换些糊口之资。”


    从孟知彰口中,庄聿白对这个三省书院大致了解一二。三省书院是东盛府知名书院,辖下平安州、平宁州、长宁州等几个州县虽也有官办学校,与之相比,无论师资、藏书、学风还是名气,皆不能同日而语。三省书院建院百余载,翰林近百人,进士举人无数。坊间有言,挤进三省书院,相当于半只脚跨进天子门生之列。


    庄聿白边听边若有所思点头,他能看出孟知彰对这个三省学院很是心向往之。


    这样的学院自是人人都想进,也非人人都能进,门槛高在所难免。好的教学资源,哪个时代不是挤破脑袋去争抢。


    三省书院不仅考察才学品行、师承背景,关键还要合书院山长的眼缘,这就排除不少人,能符合条件者寥寥无几。但即使入了选,即使免束脩,身处州府繁华地,日常开销也是笔不小数目。温饱都成问题的乡野书生,估计也只能想想。


    “你帮他们抄书,赚不少钱吧?”


    孟知彰没答话,起身去招文袋中掏出一个灰色钱袋,沉甸甸放在桌上。


    “这是前些日抄经的银钱,一共360文,家中还有个1两银子结余,夏收过后,缴过税粮估计能有一两半进账,加上这次抄书,夏收之后家中能有3两银子。”


    庄聿白小鹿般的眼睛眨了眨,他不明白眼前书生搭错了哪根筋,怎么忽然向自己交代起家底。


    “家中情况就是这般。”孟知彰眼底出现从未有过的紧张。


    月光带着凉意从窗外流淌进来,给眼前少年镀上一层朦胧柔光,如一颗月光琥珀,不知封印着怎样一个梦境。


    有那么一瞬,孟知彰甚至以为对方会随着这层月光,随时消散在风中。


    “你……还想留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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