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划,细细临摹,末了停下笔,卫明宽那张脸已跃然纸上。
丹先生心情极好的样子,自己看着这些年来他一点点的长大,一落笔,便能给他勾勒得十之有九的相似。
彼时他卫明宽身形摇晃,立于熊熊火海之中,大笑着,说此仇必报。
如今,他倒也真有这个本事,大殿四十三具焦尸,唯独少了他的。
一想到那小殿下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横刀来到自己面前,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乔儿始终垂头不语,在一旁为他细细研墨,不去看他。
丹先生碾起画像,递给一旁的内侍:“满赤乌贴上吧,就写上,‘旧帝无能,纵火于宫中,遂叛逃,现昭告天下,捉之必赏。’”
内侍不解,却也不敢忤逆,只好小声提醒:“陛下……这……和之前发得昭告不一样。”
“那又如何?”声音鬼魅,却又威严至极。
内侍不敢再答,连忙双手奉起画像,匆匆退下。
王相接到陛下传讯之时便飞快赶来大殿,等他到时,看到乔儿正为陛下换上新衣——一身金袍,红丝勾线,是为赤乌赤鸟图样。
他弓下身子,道:“陛下。”
丹先生垂眸,见他来了,不屑笑道:“我当王相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王相已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大喜的日子,王相不要扫了朕的兴致才是。”
今天,是原定新帝巡游的日子。
而如今,卫明宽不知所踪,丹先生即刻篡上了位,这游行,竟如期举行。
如期举行,只不过上面坐着的,换了一个人罢了。
王相并未起身,依旧弓着身,将头压得更低了:“回陛下,您说得兵符,臣真的不知。”
丹先生嘴角笑意未褪,抓起身边的砚台朝着堂下的他头上狠丢,墨汁四溅,脏了他一身官服。
他向旁边一摊手,乔儿默默为他拭去指尖沾染的墨水。
“王相年纪大了,忘事难免正常。”说着,他走下台阶,未等王相琢磨出来该如何反应,他竟是径直走过,完全略过了他。
“哦,对了。”丹先生走到门边,望着天上赤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道。“灵泽如今占据了大半无主之地,王相不会不明白他们意图为何罢?若他们真率兵打过来,朕拦不住的呀,到时候,不如将城门大开,欢迎他们来赤乌游玩罢了。”
“毕竟,那灵泽小殿下来玩过这么多次,应是很喜爱我赤乌子民。”
“陛下!!”王相声音颤抖,转向他,依旧弓着身子不敢抬头,而后,颤着双手,解下来腰间玉佩,双手呈上。
丹先生示意,乔儿便拿起那玉佩,递到了他手上。
他看着那刻着“相”字的玉佩,手上发力握紧,笑道:“王相还是糊涂,朕看,你还是再想想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三五青衣持剑堵在了殿门口,将王相囿于大殿。
*
鲜红色礼花碎屑扬了漫天,前方打头的乐师队伍中,猛地吹响唢呐,凄凄切切,宛如哀乐,可他坐在轿上,眯起眼,听的很是惬意。
两侧道路百姓臣服跪下,无人敢直视那轿上之人威仪。
人群之中,有个无知幼童睁大眼睛,好奇地抬头一瞥,下一瞬,冰冷的刃器锋芒直指他的颈间。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握住了那刀尖,幼童懵懂看着脸上带着血痕的陛下,他温柔笑着:“如今天下清明,朕定不许有人对百姓如此无礼。”
话听起来是没错,下一瞬间,他却松开那刃尖,满是鲜血的手掌一挥,霎时割断了那名士兵的喉咙。
一切发生的太快,幼童瞪大了双眼,连惊呼也忘记了发出。
看着面前温柔笑着的陛下,心底也不断警示着,此人是何等危险,千万不要惹怒他,也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幼童很机灵地飞快叩首,直到百余座金车驶过,他也久久没敢再抬起头。
而离他咫尺,那名士兵的双眼未阖,沾在他额头的鲜血温热。
乔儿依旧是一言不发,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着他满手的血,轻轻为他包扎。
自那日败露以来,丹先生并未曾追究其过,她却开始变成了个提线木偶一样,一言不发地在他身边。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心的人,就不怕心跑去别人那里了。
小巷之中,一个黑袍身影飞快隐匿,乔儿脚步微顿,而后双眸垂下,依旧默默跟上了巡礼队伍。
整座赤乌像是一座死寂的城。
她依稀记得,在她小时见过帝王游行的景象,百姓振臂高呼,鲜花飘落满天。而不是如此,万人俯首,寂静无声,只有阵阵车辙声与哀乐回响其中。
先生,他错了。
不起眼的一座破茅屋里,看着行车渐渐走远,刘山等人这才松开抓着齐昴的手,拔出了塞在他口中的破布。
就在方才,看到那金车车头上干涸的血,他们所有人心底都无尽的绝望。
齐昴更是冲动,一个向来主张温和变革的书生,提起屋后的锄头就要上去拼命,好在被他们及时阻拦,扑倒在地上。
双眼通红,如困兽嘶鸣。
刘山:“你别发疯,老师不在了,当务之急我们当与王相联络上才是。”
旁边一学士哀恸痛哭:“新帝篡位,王相是第一个倒戈之人,赤乌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我们这么久的努力算什么……到头来还不是成了一场空。”
书院被焚,同窗被害,先生被杀,余下他们这么寥寥学子,如无头苍蝇一般,一时没了前路。
若是没见过世间为何,他们倒也可以像那群无知农夫一样,管他天王老子是那个,只种好手中的一亩三分地便可以。
可他们读了书,见了世,又怎能甘心囿于寥寥方寸之间。
唯有叹息。
他们几人,隐与偏远村庄中,借了身粗布麻衣,脸涂尘灰,尽力扮成乡野间村夫才能偶尔出村探探情况。
游行驶过的路满是鲜红碎屑,像流淌的冥河。
齐昴走着,忽地警觉,向后跑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昭示。
刘山极力压低声音,却也掩饰不住语气中的讶异:“陛下……还活着?”
齐昴面无表情,撕下那告示,示意刘山等人快走。
不出几步,层层官兵围上,冲着他们三个怪异农夫厉声吼道:“站住!”
他们顿下脚步,讪笑着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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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官兵抢过齐昴手中告示,在他眼前抖了抖:“我可没听过,农夫还认字的。”
身旁另一名同窗机灵,操着一口地道口音:“不认得,不认得呀,但是这画这个人头,下面数字是钱的呀,那就是抓到这个坏蛋就给我们钱的呀。”
看他笑得憨厚,话也有些道理,那官兵冷哼一声,松开了手,任由那告示飘落在地。
齐昴去捡,却叫他狠踩住手,甚是碾了碾。
“做农活的手,竟还能如此白嫩。”说着,官兵抽出了腰间刀。
于此同时,不远处一抹诡异黑影开始奔逃,那人回头望见官兵,像见了鬼似地飞快跑走。
官兵头子指挥着身边兵:“快追。”
一时间官兵们哗啦啦追向那个黑影,官兵头子手中刀飞快挥下。
“叮——”
一枚小石子砸向那刀,猛地震颤,官兵手中刀脱落。
刘山飞快夺刀,不等那官兵反应过来,直刺他胸口,霎时断了气。左半边碎裂的骨头叫他使不上力,仅是这么一击,他已满头大汗。
齐昴爬起身,对着一旁出手相救的希伊道:“多谢。”
希伊看了他一眼,没回话,兀自向前走着。
齐昴:“你去哪?”
希伊回头,指着满地的红屑。
“你要跟着这个走,去杀了他?”
希伊点了点头。
齐昴叹了口气:“你跟着我们走吧,你一个人做不到的。”
“他杀了我弟弟。”希伊想起,逃出那窟时,走着走着没找到那灵泽太子,却找到了希格尔的坟墓。
不过他知道,齐昴说得对,若他自己真能杀了那大巫,也不至于叫他丢去那万人窟。
他提到弟弟,齐昴忽地灵光一闪,神秘兮兮地拉着希伊一起回了他们的窝藏点。
“灵泽!”
话即一出,满屋同窗门生皆是震惊。
“当今赤乌,不破不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刘山道:“你疯了!”
想起与那灵泽太子分别之时,他确说过攻打赤乌一话,叫人羞辱至此,不攻才是荒唐。
可若战火起,无辜的是百姓。
往日刘山向来是主张不破不立的激进派,齐昴更像是先生,想着温和变革。如今二人却像调转了一样,甚是比之前更疯了些。
齐昴激动道:“我也在赌。”他将告示砸在桌面上,“灵泽太子不是不通事理之人,我们拿他去交换,换百姓安乐。到时你我想办法撞开城门,引敌军入皇城,一举诛杀那狗皇帝!”
一旁同门深深担忧:“若真像你说的这般顺利,那灵泽太子杀了新帝,之后呢……之后他若是……”他停了停,压低声音道:“那你我等人就是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
齐昴沉默一会,冷静道:“王相手中,有先帝兵符。”
“可王相已经……”
齐昴望着天边:“王相与先生相识三十载,我不相信他没有一点风骨。”
“若王相真的倒戈……”他指着天边红影,一只小小赤霭鸟正向着他们飞来。
齐昴脸上浮现了自信的微笑。
“那赤霭鸟就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