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秋，风乍起，暑气倒是消减了些许。
日光穿过斑驳的叶隙，在宫墙洒下细碎的光影，金光闪闪。
慈宁宫中一派喜气，屋檐廊柱上都挂着大红的绸布，连同宫人都在腰间系着讨喜的红丝带。
一众宗亲命妇和贵女，高位妃嫔现下皆恭恭敬敬地在慈宁宫正殿候着，唯留端安公主与太后在内屋说体己话。
出嫁仪程繁琐，已经快到出嫁的时辰，外头的礼官进门来催了一回。
沈灼华盯着众人的目光，独自去内屋请公主出门。
身穿红色吉服的李元瑶正与程雯同坐在榻上，沈灼华走近，微微福身：“太后娘娘，吉时已到。”
程雯满眼含泪地瞧着女儿，本欲抚摸她的头，可高高的发髻上全是冰凉华丽的珠翠和金器首饰，于是握住了她的手。
“瑶儿，多自珍重。”程雯眼中是浓浓的依依不舍。
对比起程雯的不舍，李元瑶的神色好了许多，脸上带笑，“母后别忧心儿臣，儿臣日后也能时常进宫陪您。”
李元瑶身份贵重，无论夫婿如何，她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婚后自然也不会如寻常妇人般受磋磨。
因此，她面对婚事，虽有不情愿，但也说不上多么的伤心难过。
左右就在京城修葺了公主府，就算是驸马也需有召才得入，她算是乐得自在。
看着面前依依不舍的母女，沈灼华心中难免动容，但还是道：“太后娘娘莫耽误了吉时。”
一旁的宫女呈上绣了龙凤呈祥的金团扇，李元瑶拿起，挡在了面前。
程雯这才牵引着李元瑶走出去。
……
李元瑶在宫中出嫁，由礼部亲自主持大婚，于应天门前拜别帝后，在高官命妇的注视下，举行仪式，然后乘坐龙凤喜轿，合着乐声与礼官的贺词，沿着应天门一路往公主府去。
宫中仪式一成，因程雯的嘱托，她又去了公主府帮忙照看喜宴。
公主府中喜气洋洋，大红喜字随处可见，红绸挂满了屋檐楼阁，院中还有宫廷乐司在舞乐，丝竹声在整个公主府回荡。
侍女和小厮快步端送着各种器物送去喜宴，人来人往，因是礼部置办，看起来规矩森严，有条不紊。
穿过重重回廊，沈灼华正步履轻盈地在内院走动，吩咐着身边的下人：“喜宴上一定不能出差错，每一桌都需人守着，若有事，尽可来寻我。”
她忽而停下了步伐，“莫要叫人吃醉了，多备醒酒汤。”
这场喜宴，可千万不能被任何人打搅。
下人应声而去，沈灼华本欲去内屋看一番李元瑶，却在廊下碰见了今日的新郎官。
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偷奸耍滑，一旁廊柱的红纱没系紧，风稍大些，就被吹散，迎面直直朝着沈灼华扑来。
她正扯着那红纱，面前突然来了人，掀开薄纱，顺手扯下，递给了身边伺候的下人。
“兄长安好。”沈灼华微微躬身。
沈云祈一袭红衣喜袍，显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加之一副好皮相，温润如玉，令人忍不住心生仰慕。
“恭祝兄长新婚，与公主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沈云祈抿唇一笑，眼里的苦涩一闪而过。
“多谢三妹妹吉言。”
沈灼华也笑，两人相视无言，独独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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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笑意。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他人眼中，又是多么刺眼。
方才告别沈云祈，穿过一道圆洞门，就撞上了明霁，他脸上微微泛红，眼神也不似平常清明。
“你喝醉了？”沈灼华问。
明霁摇头，盯着她。
“撒谎。”沈灼华正欲去找人寻醒酒汤，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住了手。
他不说话，将她的手死死往怀里拉，一双眸子里幽怨极了。
沈灼华微怔。
她眼眸深邃，一张芙蓉玉面，说出的话却很淡：“明霁，你没必要如此。”
沈灼华挣脱了手，转身后轻轻地说：“若让我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沈灼华看不见他俊美无措的脸，亦看不见他隐忍的青筋。
从前藏于心中的期许、羞涩、欢喜，这一刻全都归于平静。
沈灼华不愿再陪明霁演无聊的把戏，这样为了搏她心软的手段，她并非不知，从前色令智昏，如今，她不想再拖泥带水。
明霁僵硬地笑了下，“就如此不喜我吗？”
“那你想我如何？”
沈灼华转回身，看着明霁。
“难不成要一直粉饰太平？”
二人相互伪装，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做戏了，不想自欺欺人，把破镜般的过往避之不谈，就能装作不知情，未曾受过伤吗？
“你难不成忘了，你要杀了我父亲，于理而言，你我不可能再联手。”沈灼华平静望着他，“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尽早报仇。”
若有那一日，她只会拍手叫好。
然后，你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