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恨你啊……
这句话说出来像在撒娇一样。
沈忘尘倒宁愿她恨他,仿佛,他们之间除了恨,就再没有半点瓜葛了。
最后一块纱布覆上伤口时,他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指尖在绷带末端打了个精巧的结,既不会太紧勒着血脉,又确保不会轻易松开。
直到手头的事做完,他才再次抬头去看白栖枝。
小姑娘脸上的泪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偷抹去了,晶莹的湿润挂在她粉白的肌肤上,眼眶上满是湿漉漉的红,看起来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
也许白栖枝没有感觉到,鬓边的一根碎发被她抿进了唇里,沈忘尘看见了,伸手要去拨,却看到她小小的身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点,他用苍白的指尖凌空划了一下:“头发,拨一拨。”
白栖枝仓促地顺着他指尖的轨迹轻轻划了一下。
沈忘尘这才收回手,静静地、皱着眉头微笑着看向她。
白栖枝的眼映着他的眼,他又能从自己眼中看见白栖枝小小的身形。
两双眼瞳就这样同频地轻颤着,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对方的身影。
白栖枝看了一会儿就错开眼,她不习惯这样紧紧地盯着人看。
她又轻声地问出那个愚蠢的问题:“沈忘尘,我们才是一伙儿的,对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快要碎了,沈忘尘知道她心力交瘁,笑着不答,反而温声问道:“你不信我?”
“没有。”
“你不信我……”
等到沈忘尘再一次重复这句话的时候,白栖枝不做声了。
她倒也不是信不过他,就是……就是……之前发生的事实在是令她难以忘怀,眼下他说他是她的同盟,是因为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敌人,可敌人终会有离开的一天,到了那天,他们将不用再一致对外。
他们会在这座吃人的大宅子里斗到至死方休。
可白栖枝不想和他斗,毕竟曾经他算是自己的师父,自己没办法在他身上下得去手。
更何况!
最深的原因到底是难以宣之于口,甚至在心里多念一遍都是滔天的罪过。
白栖枝不求让他断了一切的念头,她只是想着,哪怕是这段时日,哪怕仅仅只是这段时日,他能站在自己身边就好,她真的太需要一个人在这个时节上做自己的后盾了——她的背后实在是空无一人——就算哪怕不做后盾,只要不趁着这个节骨眼儿在她背后捅刀子,她都会一辈子念着他的好,绝不会对他做那些特别过分的事。
求求你了……
哪怕只是骗我的也好……
求求你……
骗骗我吧……
白栖枝在心里如此卑微地乞求道。
她看着沈忘尘苍白的薄唇翕动着,她看着他因咽下一口口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她看着沈忘尘盯着她那双如茶雾般柔和虚无的眼。
她想:求求你了,不要让我彻底地恨你。
“你不信我。”沈忘尘开口,语气却是如此笃定。
白栖枝的心一沉。
随即她听到他说:“白栖枝,你明知道时至今日你我已是同盟,可你还是不信我。你疑我,我们便做不得一伙人,就算做的一条船上的蚂蚱,到最后也要挥刀相向。既然如此,又怎么算得上同盟?”
白栖枝垂眸不答。
她看着自己的伤口,顿了顿,抬眼问他:“沈忘尘,我该如何信你?”
她说:“沈忘尘,我没有在同你撒娇。”
她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他们,包括你,你们都将我的愤怒视作我欲拒还迎的撒娇。”
她说:“沈忘尘,我到底是你教出来的人,不要再用你那些话来搪塞我了,好吗?”
沈忘尘:“……”
是啊,虽然是这么说,他该又让白栖枝如何信他呢?
毕竟做错事的是他,害了她的是他,到最后要保全他的反倒是她。
他应该是最没资格说出那些话的。
脆弱的身躯先一步感知到低落的心绪,薄毯下如枯枝般的瘫腿竟似活物般簌簌抖了起来。
白栖枝也不会安慰人,她兀自倒了杯茶水,淡淡说道,“恨是没有用的,后悔也是没有用的。他们想把我逼成困在林家大宅院里的疯女人,可我偏偏不要遂他们的愿,我不要疯,我也不会疯,可是我实在是需要一个人帮我。”她将茶杯递到沈忘尘面前,一双眼明亮而决绝地看着他,“沈忘尘,我只剩下你了。”
——沈忘尘,我只剩下你了。
好像多年前也有人对他如此剖白,只是没她这样来得干脆决绝,好似她不是在同他商量,而是在与他做一桩胜算颇丰的交易。
林听澜是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对他说话的,就连在同她说出一模一样的话的时候,那人也只会像一只小狗一样乖巧地黏在他的颈肩中,用热乎乎的鼻尖去剐蹭梭巡他脖颈上微凉的皮肤,然后,他会在他颈窝上留下一处淡淡的齿痕,同他撒娇似的剖白道:“沈忘尘,我只剩下你了……”
果然,她到底与林听澜不是一路人,就算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她也自有自己的一段风流态度。
沈忘尘琥珀色的眼瞳落在她手中绿得发棕的酽茶上。
他口味清淡,向来不愿意喝这种酽得极苦的茶,可时至今日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这一盏茶——
喝下去,他们便是守住林家同盟;不喝,他们便是至死方休的敌人。
他是喝也要喝,不喝也得喝。
“好啊。”沈忘尘淡淡笑着,从肺腑里吐出一口浊气来,将她手中的酽茶接过,用茶杯掩住鼻息一口喝下,随即,用拇指轻剐去自己嘴角唇边残留的茶渍,“如今悔恨将何益,肠断千休与万休[1]。”
如今悔恨将何益,肠断千休与万休。
这是他们选择的路,他们就算是恨也来不及了。
茶盏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陶瓷碰撞木头的声音。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沈忘尘微笑着,像是引导她一般,轻声道,“就算是烈马,拴上缰绳,磨平了牙口,也就会学乖了。”
白栖枝说:“现在还不行。”
沈忘尘:“为什么?”
“还不到时候。”她说,“至少要把这个年节平稳过去。况且——”白栖枝想了想,“就算我现在的身份是这样,可是‘妇人,从人者也。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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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对旁人来说,我到底只是个嫁进来的外人。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而不失其称则成[2]。如若此时我公然与他们反抗,恐怕到最后我自己所要遭受的反噬要比他们强上千倍万倍……算了,你到底不是女人,我这样同你讲,你也理不清,不说这个了。”
最后一句话直捅沈忘尘心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枝枝,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将决策的权柄交给别人,哪怕是同林听澜在一起时,他都没这样放任过。
只因他们都是男子,他们面对的困境大同小异。
可白栖枝不一样,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们都不一样,他无法感受到那些捆在白栖枝身上的无形枷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她解开那些枷锁。
所以此刻,甚至是以后,他都会将决策的权柄交还给她。
他相信她是能够做好的。
白栖枝果然只是低头想了一下,就说:“现如今,林听澜不在府内,能林家当家做主的只有我们两个。你与我: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一个动手,一个谋划。沈忘尘你是想当那些人口中任凭他人摆布的‘傀儡’还是想当他们口中的暗中操纵一切的‘主谋’?”
沈忘尘顿时明了,却仍微微一笑,问她道:“都是挨骂,有什么不同么?”
白栖枝答道:“后者权力更大,相应的挨的骂也就更多。”
果然是这样,沈忘尘想,总有人要做一些脏活儿。
倘若他去做那个‘傀儡’,那些人就会说他只是个外强中干、任凭白栖枝摆弄的软蛋,虽然恨他,却没有恨白栖枝恨得多,因为利益驱使之下,那些人反到更能看清该对付的人是谁。更何况如今在这林家的,只有他是个无名无分的‘男宠’,白栖枝反倒是正派的当家主母。倘若让白栖枝去做那个“主谋”,那些人恐怕更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不留余力地对付她、扳倒她。
到时候,她又能忍到几时?
还不如让他去当那个受千人厌弃、万人唾骂的人。
毕竟他在沈家主母手下每日过得就是这种日子,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应付起来也得心应手,不像枝枝,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突然心慈手软,让他们谋得一丝退路。
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白栖枝打眼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面对那人脸上从容淡然的笑,她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静静地盯着沈忘尘看。
沈忘尘反而笑她:“怎么笑得跟个狐狸一样?”
白栖枝答:“因为老狐狸只能教出来小狐狸啊。”她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确实赢了,在某个时刻下,我的身躯里我的血液里也的确烙印下了你的作风。”
“沈忘尘,我真是败给你了。”
是她败给他了吗?沈忘尘想,不是的,他已经不想让白栖枝变成年轻时的他自己了,可白栖枝却还是变成了他,甚至逆着他的心愿变成了现在这个的的他。
所以真要是较真清算下去的话,是他输了,他把他自己和白栖枝都输给他那点扭曲又阴暗的私心上了。
归根结底,他输也是输,赢也是输。
是他败给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