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染不知道该如何平静自己的心情,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玄之又玄。
先是愤然离开自己一直经营的香玉坊,随后四处打听、碰壁,就在她即将绝望时,天无绝人之路,桃妆轩的东家又找上她高价聘请她做掌柜……
一切的一切玄乎地宛若话本子里才有的内容,李素染甚至想不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茫然地看着房梁,。
她眨了眨干涸的双眼,就见着房梁上缓缓晕出三个大字——
是运吗?
“是运吧。”
一番训责过后,小厮已走,白栖枝仍跪在两人面前,面对着两人的责问,如是回答。
上头做的是沈忘尘和林听澜两人,这两人都是知道她设计想要使李素染在自己手里吃个亏乖乖听话的,可是现如今这法子被人横插一刀,就连人都被对方夺去了,甚至还欠下了契子,到时候他们连赎都不知道怎么赎!
面对她波澜不惊的语气,林听澜自觉的自己太阳穴气得直突突,他质问道:“现在事情已然无法收场,李素染是香玉坊的老人了,她一走,你这香玉坊还如何能开的下去?更何况她在林家多年,若是说出去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你知道会对林家造成多大的损失么?”
“香玉坊……你本来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吧?”白栖枝仍是垂眸,“至于林哥哥你说的什么不该说的,是香玉坊曾经的经营之道么?可那些对于如今淮安内其他品类相同的铺子来说已然毫无用处。是香玉坊内制作胭脂的秘方么?可那些已然落后,就算说出去也无所谓。亦或者,是李素染在林府当粗实丫鬟时,知道了些林家不为人知的秘辛?可伯父伯母一向光明磊落,从不行小人之事,是全淮安出了名的仁商,有怎会行过不苟之事?至于林哥哥说得什么不该说的,恕我愚钝,实在是想不出该是些什么不该说的。”
几句话,气得林听澜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还是沈忘尘给他推来一杯茶水叫他消消气。
沈忘尘从来没有难为过白栖枝,哪怕是面对眼下此等状况,他也只是微微敛了些笑意,温声问道:“那枝枝打算如何?”
白栖枝并不作答,面对两人的审问,她还是只说着那一句不着道理的话:
“她会回来的。”
——她想回去了。
倚在空荡破旧的工坊内,李素染满目怆然,脑海内就只有这一句话
她想回去了。
她被人给骗了。
天杀的,她明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可她还是钻进那个钱有富的圈套里了!
今儿早上,她特地换了自己最值钱的行头,跟着那个该死的钱有富来到他口中所谓的分铺,一路上还做着要出人头地的美梦,可真当她七拐八拐地到了地方,却发现那所谓的分铺完全就是一个噱头!
整个分铺里头的东西陈旧无比,柜面儿落了灰尘,房梁上头结着蛛网,蜘蛛追下来,差点都要落到她脸上,吓得她差点就要尖叫出声了!
可若是只破点偏点也就算了,关键是这整个铺子里空无一人!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止要做掌柜,还要兼顾制粉师、售货娘子、洒扫丫鬟、粗实下人等等等等一连串的活计,并且现在、眼下就要把铺子收拾起来,五天后就得开张售货——这哪里是人能做得到的事?!
李素染本来想让钱有富把押金退回来,甚至不用退回来也行,哪怕让她赔了那五十贯钱,她也要快快离开这里,绝不再回来。
可当钱有富拿出她前日签署的那份契约递给她让她一条条细看的时候,李素染傻眼了。
前天签的时候她被怒气冲昏了脑袋没有细看,今日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小小的契子竟暗藏玄机!
里头的条例乍一看没问题,但深究下来,条条都在玩文字游戏,以至于这一份原本很普通的雇佣契子竟成了能活活把人拆骨入腹的卖身契!
李素染当时冷汗就流了一脊背,她当时急乱了阵脚,甚至都要把这契子给吞进肚子里了,可钱有富说:
“没关系李掌柜,你吃了这一张,我那头还有一张,你吃的是我找人仿的,我手里头的那个才是真的。您慢慢吃,喝口水,别噎着。钱某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等明日再来验收成果,静候李掌柜的佳音了。”
人怎么能蠢成这个样子!
李素染又气又急又凄凉,她甚至觉得现在那正顺着她脸颊流下来的已经不是她的泪了,而是她脑子里进的水!
她怎么就能因为一时恼火做出了这等蠢事!
现在好了钱也没了,身也没了,别说回香玉坊了,她现在就连远远瞧上一眼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怎么就能这么蠢啊!!!
可是哭也来不及了,事情已经发生,钱有富说,如果她不做,他就要砍断她的手,也不是砍断,只是削去她半个手掌,叫她做个残掌掌柜,可倘若日后她还不听话,那他就再砍断她的双手也不迟。
可她又怎么会制粉嘛!
李素染又想起了从前在香玉坊里的日子——眼下如此败落,倒比对出从前的甜了。
想当年,大爷,不对,现在已经不该叫大爷了,是林听澜,林听澜当年想要开胭脂铺子,但他什么也不会,把铺子开起来就当撒手东家,将掌柜一职扔给她,自己溜之大吉了。
莫伯和莫当时是第二天从林家调过来的,莫伯她知道,是林家的庸仆,也知道他有个宝贝儿子,却从来没见过,哪成想这莫当时竟长得如此俊俏?刚好铺子里没有售货郎君,看在那张俊脸的份上,李素染便给了他一个售货郎君当当。
再后来就是她一批批地招售货娘子、制粉师、洒扫小厮……可以说店内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她李素染一手招来的。
再然后来的就是紫玉,但紫玉不是她招来的,是她做生意后和一位制粉师有了交情,那位制粉师见她一个女人家做掌柜不易,便将自己的徒弟,也就是紫玉派过去帮着香玉坊去研制胭脂水粉。但谁知紫玉这丫头不仅擅长制粉,就连嘴也甜的不行,每每都能给她拉来好些个女客,再加上她愿意做这个,李素染便也由着她当售货娘子,给她两份工钱了。
一开始是难,店的位置不好,没什么客人来,她们就只能站在街上吆喝着揽客,一站就是好几天。后来客人多了起来,他们又忙得焦头烂额,面对这山也似的单子,他们一个人恨不得劈成十瓣儿用,整日跑来跑去,都在忙着兀自的事,等到终于闲下来想弄口水喝,才发现茶壶里头都快臭了——之前沏的茶忘了喝,困在里头好几天,可不是要臭了?
再之后,铺子里其他伙计来来又走走,到最后坚持下来,竟只有他们四个。
那时候多苦多累啊,他们恨不得把一切都抛掉了,三年了,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大姑娘熬成了老掌柜。那时候她长得还不错,也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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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户对的想要求娶她,可她为了香玉坊全都放弃了,以至于她都三十出头了却还没有嫁人,甚至有些与她同龄的一些夫人孩子都成家了,她却还连个家都没有,一直想着把香玉坊做得更好、更好,待到香玉坊做成了,她也就能安心嫁人生子了。
可谁知道呢?香玉坊出师未捷身欲死,连带着她也就这样一点点的老了下来,甚至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实在是可悲。
如果她没有负气离开就好了,如果大爷没有遇到过那人就好了,如果她从没被派到大爷手下就好了……
没有如果!
想要自己的手掌完好无缺,她就只能拼命地干,汗珠子砸在地上摔成了几瓣儿她都不知道,就一直地洒扫、洒扫、洒扫……甚至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累了就在里头找个干净的地方蜷着,第二天天不亮又得醒来干活儿。
四天,李素染每天都在这个老破作坊里做黑工。
从洒扫到点货,从点货到研习,再从研习到制粉,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完成的,好些东西她看不懂、学不会、做出来也不知道分寸,学到最后做出来的东西甚至连失败品都不如,只能被扔进净桶[1]。
钱有富会因此惩罚她,但他不会打她,一来身体留伤被别人看见会说他虐待伙计,二来男人打女人也不好看。但他会辱骂他,短短四天里,李素染已经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贱种、蠢奴、婊/子……那些话他都骂的出来,甚至不假思索,就好像她天生就是个下贱无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货。
那些言语锋利得像刀子,几乎要将她的面皮血淋淋地剥落,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当初在香玉坊也是个出尽风头的掌柜的,她只会强求着自己拼一点、再拼一点,同钱有富一起欺负、压榨自己。
直到她一个起身,两眼昏黑,重重栽倒在地上,她才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开始看着铺子里的房梁,开始有余力回想她这几天受过的苦。
一番琢磨下来,李素染真的已经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
好痛,浑身的都在痛,血管被一根根扯破又缝上,骨头被一根根打碎又重塑,连带着她整个身躯都散架又拼凑。可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更怕的是这些伤在外人眼中是看不出的,她好痛啊,可为什么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啊?
她又没有伤,怎么知道自己是哪里在痛啊?!
无数的泪水像江河奔腾过山川一样从她脸上蜿蜒冲流,她太累了,眼角都起了细纹,泪水从里头流过,就如同河水滋润皲裂的土地那样,浸润了,又流过。
几乎是一瞬间,恋旧之情胜过了理智,甚至抛弃了了从前所有放不下的脸面,李素染几乎是想都没想就从地上爬起来,踢开铺内破旧的门,朝着香玉坊的方向飞奔而去。
雪夜下,她提着下摆飞速地跑着,仿佛身后有饿狼在追逐,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把她扑倒在地,死咬着她,将分食殆尽。
李素染不要被它们分食,她不要死在不见天日的黑夜里,所以踉踉跄跄也好,几度力竭也好,她都要拼了命地跑,拼了命地回去——
回去。
回去!
她不要再待在那个烂泥一样的地方受着那些本不该受的苦,她要回去,她要回到她的香玉坊去!
她一定要回去。
……
[1]宋代类似于垃圾桶的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