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沈忘尘会如此纵容白栖枝。
他问,沈忘尘也只是说叫他不要欺负她,但话里话外显然留着意思。
直至用完晚膳后,他再也忍不住,又朝问了一遍。
沈忘尘这才徐徐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唇边,轻声答他:
“自长平徒步行至淮安,少则一个半月,多则两月有余。她一个姑娘家敢在被追捕的情况下,独自一人从长平寻来,其中气魄可想而知。仅凭这点,你就不该小觑于她。”
林听澜虽是纨绔,但不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却还是有些迟疑:“你想留她?”
下人递上茶盏,沈忘尘漱了漱口,林听澜立马接过他手中的帕子为他擦拭唇畔,又道:“可她如今那样你也不是没看见,总得有人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沈忘尘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说:“翰林家的千金哪里会不懂规矩?是你对她太刻薄了。”
林听澜一时间有些委屈,兀自小声道:“哪里刻薄了?”
在他眼中刻薄得反倒是白栖枝。
想当年,他原本一个人活的自由自在的,可八岁那年,爹娘却突然告知他有娘子了,他要当夫君了。
他有娘子了,他要当夫君了。
林听澜就这样想着想着,被父母带到了长平参加了白栖枝的满月礼。
那天,所有人都在催他抱抱自己的小娘子,他接过,朝襁褓里一瞧——
咦~
小姑娘甫一到他怀中就抗议似的大哭着,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哭得比山上的猴子还难看。
最重要的是,她还尿了她一身!
当时林听澜身上穿的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袍子,平日里都舍不得穿出来,是因着要见自己的小娘子才特地换上的,没想到刚一见面就被尿湿了。
少年的心思总是直白又简单,自此,林听澜看见白栖枝就再没露出过好脸色。
可若只是这一件事,倒也不至于让他叫他厌烦白栖枝厌烦了十几年。
最令林听澜恼火的,是自此之后,爹娘便以有妇之夫的要求来要求他,什么不许他与其他女子交谈接触,什么责令他好好读书不许他与同伴出游,催他快点长大好撑起林、白两家……一座座大山压下来,压得年少的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明明自己与白栖枝一年都见不上一次面,但自己却因她失去联系许多。
纵然林听澜明白这些事不过爹娘借白栖枝的名头来要求自己,但他还是恨白栖枝,他恨她出生,恨她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娘子,甚至恨她还活着。
要是她能死掉就好了。
这是林听澜在十九岁那年发出的最恶毒的咒。
再后来,二十岁那年,他爹积劳成疾病死家中,阿娘不久也郁郁随之而去,林家的主事人身份就落到了林听澜身上。
当时他正失意,恰好遇上了大他两岁的沈忘尘。
两人一见如故,不知怎么的就看对眼了,后来相处久了互相看对方也顺眼顺心,就这样凑到了一起,成了一对断袖。
再后来就是这事儿被沈忘尘的爹——国子博士沈老爷知道,一怒之下打断了沈忘尘的腿,将他从族谱中逐去,沈忘尘就这样进了林府的门。
这两年下来,林听澜主外,沈忘尘主内,两人互相扶持,倒也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直到今年出了白栖枝这个变故。
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林听澜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冷汗。
十九岁时发出来的毒咒就这样应验,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恍惚,难不成白家被灭门真的有他的一份罪?
由是,在他见到白栖枝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时,出了厌恶,还有半分的心虚恼怒。
就好像白栖枝的人生本该由他来背负。
沈忘尘也知晓林听澜的心思,柔弱无骨地手覆上他的脸颊摩挲着,絮絮安抚道:“别怕,枝枝她性子纯良,日后你对她好些,她不会怪你的。更何况她如此聪颖,如今留着她,日后有大用处也未可说。你呀,日后还是对人家好些吧。”
真的不会怪吗?林听澜暗暗地想。
他抬头对上沈忘尘笑盈盈地眼神,忽地又有些吃起醋来,怏怏地宛如一只失意的大狗狗,问到:“忘尘,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沈忘尘无奈一笑:“你呀……”
不等叹息声落地,他便被林听澜打横抱起。
“嘴上说的不算。”林听澜说完,长腿一伸,朝正室走去,帖耳轻声道,“还得是事情上见真章。”
……
白栖枝是亲手将晚饭送到春花房里的。
她来前便已有打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话又该怎么说,她心知肚明。
门开,血腥气与药的苦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因琼液散需用酒服,这诡异的气味中便又含了些酒的辛味。
听到动静,春花朝门口一望,见是她又赶紧转回头去,将脸埋在臂弯间不去看她。
白栖枝知道如今春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便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拉过屋内一张板凳,将饭菜放在上面,又从袖中掏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将春花背上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衣服一点点撕开。
“嘶!”
一声痛到极致的冷哼声在房间内响起,春花攥紧了手,指甲在手心处留下了一道道紫青色的月牙。
“你走吧。”她说,“我知道我对你什么样,你也不用来对我好,我是不会感激你的。”
虽是这样说,但早在白栖枝为她下跪求情的时候,她就已经升腾起了弄弄的愧疚之意,那股情感几乎要将她扼死,她已经承了白栖枝的情,不想再欠她更多。
更何况她本就是个丫鬟,若不是因为白栖枝,她哪里配用得琼液散这么珍贵的药物?
不若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也算是她狗眼看人低的报应。
白栖枝没有说话。
沾了金疮药的指尖冰冷,点在春花背上,疼得后者又是一阵隐忍的吸气。
“好疼。”春花转头看向她,小声道,“你不会是在趁机报复我吧?”
“我报复你做什么?”白栖枝轻声开口,手上的动作却从未停顿,“你忍一忍,你后背上全是伤,忍过这阵结痂了就不疼了,我小时候和阿兄出去玩磕破膝盖的时候,我阿娘就是这样给我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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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时候每个休沐日,阿兄总会带我出去玩,阿爹和阿娘就在家里给我们准备好吃的。阿爹好啰嗦,每次我和阿兄出去,他都要喋喋不休地嘱咐好久,这时候,阿兄就会说‘爹你不要说念经啦,我耳朵都要起茧子啦’,然后就会扯着我带我去吃糖葫芦。有一次我们两个在后山上找到了一个小土坡,我阿兄就怂恿我要我从土坡上跳下来练练胆子。那时候我还小,才五岁,那个小土坡长得比我还高,我说害怕,阿兄就说‘枝枝别怕,有些事看着唬人,其实做了也就那样,一点都不吓人的’。就这样,我信了他的鬼话,兴冲冲地站在土坡上往下蹦,然后——我就跪倒在他面前摔了个大跟头。”
“噗。”听到这儿,春花一时没忍住乐出了声,却又知道此时不是该笑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不说话。
白栖枝又道:“那时候我摔得可狼狈了,膝盖和手都擦破了,就坐在地上一直哭,我阿兄怎么哄也哄不好,就赶紧把我背回了家。到家后,我阿爹就在门外大声骂阿兄,我阿娘则赶紧把我抱回屋里上药。我从小就怕痛,摔倒的时候要哭,上药的时候更要哭,我阿娘见我哭得厉害,就会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罐蜜饯说只要我能忍住不哭,她就把那罐蜜饯给我吃。我阿爹管我很严的,从来不允许我和阿兄吃蜜饯,所以为了那小罐蜜饯我咬着枕头一只没有哭。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罐蜜饯是我阿兄在背地里偷偷攒的,当时他知道阿娘吧那罐蜜饯给我的时候,他哭得可凶了,但到底也没管我要回那罐蜜饯。”
白栖枝语气又柔又甜,光是听着她絮絮叨叨着儿时的事,春花便觉得背上的痛好多了。
直到前者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竟听入了迷,赶紧又趴回臂弯里,嗡里嗡气地开口:“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会心疼你。”
白栖枝顿了一顿,缓缓说道:“春花姐,自从我进了林家的门后,你总骂我是贱人。我不贱。如果不是家门被灭,我根本不会来这个地方,可是我……”
说到这里,白栖枝已经有些哽咽。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摸摸手回收,将金疮药改好收回,起身。
“嘶。”站起来的一刹那,白栖枝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白天膝盖锤地的那一下直到现在还留有余痛,膝上未完全结痂的伤口因她来回的屈伸而再次破裂开。
白栖枝紧咬着苍白无血色的下唇,缓了缓,试着迈开腿,摆动的下裙蓦地黏在她尚在渗血的伤口上,又因着另一条腿的迈出而被迫撕开。
门外月光皎洁。
开门的一刹那,白栖枝立马被漱冰濯雪般的月华扑了满身,零落一地清辉。
她举步要走,却又停下,回头看向春花。
四目相对间,少女的眼睛亮的吓人。
春花看着她的神情,极不确定地讷讷问道:“白小姐,您……当真不恨我?”
恨这个字对于白栖枝来说太绵长了。
“我不恨你。”她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不该是这样。”
说完,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繁星与满月,忽地舒出一口气,浅浅笑道:“天很晚了,春花姐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