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直的表情冷淡中带着探寻。
他是真的想知道秦昭要从他这里学到什么东西。
唐直这个人，照顾盼说的已经连着考了多年的科举，如今以人到中年，又蓄着胡子，看起来更是严肃苍老。
秦昭拿出自己的课本递给他，中间是那封顾盼写的信。唐直接过来，见四下无人，三两下拆开，快速读完，而后把信塞进了自己的教案中。
“公主能秉公执法，是戈杭之幸。”唐直向秦昭拱手，而后再无表示。
秦昭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没先把顾盼的信拆开看一看。万一顾盼什么都没写，就写一个“要跟公主说谢谢”可怎么办……
“顾大人在信中写了什么？”
“他说你是好人。”
秦昭惊愕：“没了？”
“没了。”唐直答得正气凛然。
秦昭心道，这跟我预想的不一样啊。看顾盼那信誓旦旦的样子，秦昭还以为她把信交给唐直，唐直立刻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五体投地大表忠心而后在太子案中冲锋陷阵。
怎么如今这么稳当。
“公主，既然此地并无六耳，在下就直言，”唐直朝秦昭拱手，严肃道，“您此次确实为戈杭百姓做了不少事。但您这次事情办得好，不代表下次您也会如此选择。如果您忠君爱民，我自然会尽臣子全部心力帮您，用不着拉拢。但如果您只是用这次的好处当做门票，来邀请我上船……”
停顿片刻，唐直继续说道：“对不起，我不上任何人的船。”
秦昭很少见到说话如此直白的人，一时竟没答上话来。
“希望以后能与公主同道，也希望公主能一直忠君爱民。”唐直礼貌道，而后转身离开。
只留秦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信拿出来的姿势不对。
滕小晓跑了出来：“怎么样，顺利吗？”
秦昭摇摇头：“难为你帮我放哨。我不知道顾大人信里具体写了什么，他就说唐直见了会知道我是明主，结果唐直刚才想说我只是做个样子来拉拢他。”
滕小晓眉头已经皱起来：“他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秦昭却玩味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唐直离去的方向：“他这么说，说明他知道自己，能当大任。”
滕小晓：“你是真能忍。”
“明天是谁来上课呢？”
“林秋。”
林秋……当红的权臣，秦昭跟他不熟，也摸不透他身后是个什么脉门。
秦昭点点头，收拾东西往教室外面走，侧着身对滕小晓道：“我回了，你帮我写作业行不，唐直布置的那些我可写不完！”
“不行，你对待知识怎么能如此不认真呢？”
“我晚上得回去琢磨怎么查太子案呀，有点思路来着。”
“你把笔记给我一些，我仿着你的字迹来写。”
秦昭抛了个媚眼，转身跑开：“好姐妹，靠谱。”
当晚，京郊别院，晋竹影，陈斯，对着桌子上的一封信直瞪眼。
户部尚书写的信，晋竹影拿回来的。
内容如下：
“公主敬启，老朽提供一些程序文件也是为了公主办事顺利，没想到引发如此轩然大波，老朽深感惭愧，十分万分相当惭愧，如今已卧病不起，还望公主谅解。待老朽痊愈，定登门拜访。”
果真是老狐狸。
他真生病的可能性太小，要么是被五皇子敲打了，要么是见势不好想躲着秦昭不见客。
秦昭抿起嘴，用鼻子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陈斯：“你这边呢？”
陈斯摇摇头：“我不好直接问陈征的事，想到太子当年喝药是因为受了外伤，喝的应该都是补气止血的药。我去太医院，就说自己逛酒楼把腿摔坏了，”说着还撩起衣摆给二人看他特意在膝盖处绑的木板，好让他走路僵直地更真实一些，“人家给我抓药，我就提起，让他什么药贵就给我抓什么，家父说过太子也喝过许久外伤药，让他找太子当年喝的那张方子，照着原样给我抓。”
“对面怎么说？”
“是个年轻小大夫，看傻子一样看我，说太子曾经喝药的方子都被销毁了，因为以前有人就是在药里给太子下毒。他还想继续说，被旁边一个岁数大的人拦住了，让他还想要职位就别再提太子，给我抓了几副药就把我打发走了。”
晋竹影突然想起自己被大理寺无情拒绝的经历，对陈斯好奇道：“他们打发你走的时候，客气吗？”
“那是当然客气，毕恭毕敬，毕竟我陈斯公子大名谁都知道。嗐，我就表达这个意思，我没问出来什么。”
晋竹影皮笑肉不笑地点头。
二人都交代完毕，转头看向秦昭：“你这里怎么样啊？”
秦昭又叹了一口气：“唐直非常不给面子，直接跟我说不受拉拢。”
“你说你要拉拢他？”陈斯一愣，“你说话一直这么直白吗？”
“我没有啊！他简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晋竹影苦笑：“倒符合他的性格。如果非要从好处来想，说明他真的是个很正直的好人，就是不大会保护自己。”
“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斯道。
“我当公主侍卫的这个名头，一来位置太低，二来与公主太近，人家一看就知道我是公主派来的，在阿昭名声不好的阶段，更是让人避之不及，”晋竹影边说边斜眼瞟了一眼秦昭，忙改口，“但也有好处，人家知道我是公主自己人，有一些事就会好办。”
陈斯接话茬：“我这边还好，在京城二十来年咱们也没表现出多亲热，我做事不会被怀疑是你派的。”
秦昭补充道：“还有一点，就是虽然我们看似在找很多人探察，但实际上，被问到涉及太子案的人，并不敢声张。所以他们多半会以为只有自己被问了。”
晋竹影沉思了一会儿，试探道：“其实陈斯在暗处是最好的，如果他很快就暴露出是与我们一路，也要探察太子案，那他就会被防备。况且他也与五皇子走得很近，还是有点危险。”
秦昭点点头：“有道理。如果需要陈斯做事，那最好是利用他官方的身份，牵线搭桥，或者干脆就在暗处提供个消息等等，抛头露面的事最好还是我来。”
“咱们俩来，我已经被绑定了，没有办法。”晋竹影看似无奈的摊开手。
“那，你们说，”陈斯听到他二人如此说，突然搓搓手，原本严肃的俊脸突然露出讨好神色，“既然我在暗处，那是不是可以叫滕小晓帮我一起做事呀？”
秦昭：“……”
晋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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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斯：“我不会暴露藏锋阁的！就说我一直帮你查太子案，需要她打配合。”
秦昭：“但是我总觉得有点危险。”
陈斯求助般看向晋竹影，晋竹影立刻点头道：“其实在我们身边，不会有危险。她被人知道与你关系好，又是个四面树敌的性格，有陈斯在旁边，从明从暗两方面来说其实都更安全一些。”
秦昭：“……行吧，我明天去跟她说。”
晋竹影紧接着道：“唐直和户部尚书都不接招，那就放放。明着去问太医院是不行的，看有什么办法能问道曾经当事人什么事情。”
话音未落，秦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在眼下这个毫无收获的场合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见另两人都不解地看向自己，秦昭解释道：“我想起来，当年我去太医院，可是直接问他们哪个卖给五皇子毒药了，让他们自己招认。”
陈斯扶额：“你当时多大？”
秦昭：“不到十岁吧。”
晋竹影面无表情地看了秦昭片刻，而后转头对陈斯继续道：“还有，五皇子送给太子的屏风我不是怀疑有问题么，挖了几块木头下来，得想办法看看是不是骨海棠。”
“要怎么确认是不是骨海棠呢？”秦昭问道。
晋竹影：“横舟有办法，但他眼下又不在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边说边摸了摸下巴，犹豫着补充道，“五皇子的猫也行，上次你的弓就是它闻出来问题的，就是想办法接触到它有些麻烦。”
确实，除非极大的场合，黛黛会抱着猫跟随五皇子一起出席，否则那只猫就只在五皇子府呆着。
秦昭沉默着点点头，思考片刻后说道：“黛黛的猫我来想办法”。
“你打算怎么弄？你已经与五皇子结仇了。”晋竹影提醒道。
“哎呀，说了我想办法，你别问了。”秦昭不耐烦摆摆手。
“还有一件事，”晋竹影补充道，“之前你提过的异香，我让陈斯去查，说剧毒者往往无色无味，异香可能是几种东西混在一起的。虽然你对东宫的记忆很可能有问题，但就从五皇子打算用骨海棠和皎月凉混合来给你下毒来看，他说不定也用同样的路子对付太子。”
“确实，”秦昭点点头，“这倒很符合他的习惯，神不知鬼不觉，等人真的出事，很多证据都已经随风消散了。”
“既然没什么头绪，那我先回了，五皇子和商会那边我加紧盯着，说找到一个线人，不知是不是有用，”陈斯翻身踩上屋檐，回头向秦昭道，“帮我合计合计滕小晓的事，拜托拜托。”
三方行动都没有收获，秦昭第二天在教室里依然顶着黑眼圈垂头丧气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今日的讲师林秋在前方向左走、向右走。在她眼中身影就是一会儿聚焦，一会儿又变得模糊。
但好在林秋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这位年轻持重又相貌英俊的权臣讲几句话就会被贵女打断，他笑眯眯的回答问题，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秦昭准备下课开溜之时，突然发现滕小晓正站在教室后面，跟一位贵女低声说着什么。而那位贵女的表情很是难看，说话语气也不怎么好。
“郑姑娘你就帮帮忙吧，她也不容易。”
秦昭竖起耳朵。
滕小晓说的不容易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