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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母亲

作者:绘花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虞思只在榻上略靠了两刻钟便起了身。


    换了衣服,又简单用过了早饭,她便去虞彻与虞悫的坟上祭拜。


    应是春天要来了,就算有风,也并没有那么寒凉。


    白幡在风中胡乱飞舞着,黑色的鸦鹊栖在石兽上头仍然叫得凄厉。


    她顺着那些土堆心里默默数着埋葬在其中的先人的辈分,她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土堆,又想起了祠堂里面供着的那些牌位。


    她想起从前父亲虞彻尚在时候带着她和虞悫,还有虞氏所有的族人,在中元节时候来到宗祠祭祀。


    虞彻带着虞悫站在最前头,她和乔氏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按照亲疏远近依次站位排列。


    她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印象中的虞彻和虞悫已经面容模糊。


    记忆便是如此脆弱,无论是多亲近的人、多亲密的关系,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模糊、慢慢变成一道单薄的影子。


    不会有例外。


    她于是转过身离开。


    .


    才走开了几步,便有人上前来禀告各处动向。


    虞思一面听着一面吩咐他们如何应对,又着意问过鲜卑部族那边是否有回应。


    得到尚未得到新的情报的回答后,她便叫他们先与桑乾郡的窦甯互通消息,再叫旁边人提醒她晚上给京中写奏报。


    回到宗祠,她刚坐下喝了口水,忽地听到外面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便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放下茶盏抬头,她看到乔氏出现在了门口,她看到她发髻中那只摇晃着的金凤钗,看到她面上几乎能算是理直气壮的愤懑不平,看到她一如她记忆中那样没有变化。


    虞思摆了摆手示意屋子里外的人都退避。


    很快,屋子里面只剩下了她与乔氏两人。


    乔氏身上浓重的熏香味道在屋子里面慢慢弥散开来。


    脑海中演练过见面时候的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不知去了何处,虞思看着自己的母亲乔氏,终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母亲,用过早饭没有?”她没有站起来,只是拿起一只干净的茶盏,往里面倒了半杯茶,再往乔氏的方向推了一推。


    .


    乔氏看着虞思,她忽地站定了没有再上前去。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且又熟悉。


    她从下马车开始便看到无数的陌生人,他们对着虞思毕恭毕敬,只需要她一个手势,便会乖觉地退开——这一切一切都让她想起了虞彻。


    当初虞彻也是这样,无论她什么时候去找他,他身边总有许许多多的人,围绕着许许多多的事情,他们对着虞彻卑躬屈膝极尽谄媚,虞彻只要皱一皱眉,他们便面露惶恐,虞彻吩咐事情不必开口,只要一个眼神,便有人会去做得完美无缺。


    她情不自禁会心生恐惧。


    她害怕有一天只需要虞彻的一个未尽的眼神,便会有人来取她的性命。


    而现在,虞思变成了和她记忆中的虞彻一模一样的人。


    她看着她平静的眉眼,她忽然感觉浑身战栗。


    她想起她手中捧着毒酒时候的颤抖——又或者是刺向了虞悫那一刀的决绝。


    她后退了一步,接着却又急促地上前去,她大步逼近到虞思面前,几乎粗鲁地掀开了那方小小的几案。


    杯盏茶壶随着她的动作碎了一地。


    清亮的温热的茶水扑洒开来,有热气氤氲。


    虞思没有躲闪,她抬手架住了她。


    .


    “母亲最近过得好么?”虞思问。


    乔氏低头看到自己的裙摆被那已经污浊的茶水浸透。


    “母亲来信说在平城受了虞衡的诸多责难,日子难过。我此番回来,已经叫人把虞衡从虞氏除名,还有那些不知所谓的族老之类,也一并赶出了虞氏。”虞思半起身,扶着乔氏的胳膊,叫她在席上坐下了,她的语气平静,“从今往后虞氏便由我来主持,不会再让母亲委屈。”


    这简单话语却叫乔氏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她抬眼看向了虞思,而虞思也正看着她。


    “母亲不高兴么?”虞思问。


    乔氏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看着虞思,几乎压抑地笑了一声,却道:“你——你真像你父亲!”


    “我像父亲,会让母亲觉得不高兴吗?”虞思目光平静,她也笑了笑,“但我觉得,我更像母亲你多一些,母亲你觉得呢?”


    乔氏的手也颤抖起来,似乎是气急了一般,咬牙切齿道:“不,你根本与我不像!”


    闻言,虞思低了头似乎漫不经心一般理了理她长长的宽大的袖子,淡淡道:“我以为我与母亲是最像的。这世上哪里有不相似的母女呢?”顿了顿,她再抬头看向了乔氏,面上还是带着笑的,“母亲与我一道回帝京吗?离开平城,重新回去繁华的帝京,虞氏从前的宅邸已经修缮一新,我为母亲留下了从前的住所。”


    “从前的住所?”乔氏尖锐地笑了一声,她看着虞思,“你想把我软禁在那里,直到死!是不是!你只是想用我的性命,去换你的锦绣前程!”她越说越快,头上的凤钗随着她的动作摇晃,那只金凤似乎真的要飞起来了,“你现在做了太傅,你只是害怕你的名声有一天被我连累!你和虞彻、和虞悫、和他们这些沽名钓誉的人一样!你只想了你自己!”


    虞思静静看着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她发髻上那只金凤,她伸手替乔氏把那只金凤往头发里面插紧了一些。“母亲这样揣测我的心思,叫我有些难过了。”她看着乔氏面上露出一些惊慌神色,便收回手来,“我不曾这么想过,从前没有想过,现在没有想过,将来也不会那么想。”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再次理了理袖子,才继续说下去,“我为何要母亲的性命呢?太傅又如何,名声又如何?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有或者没有,与我没有任何影响。我去帝京,是因为那时虞衡以母亲为要挟,不得已冒着性命危险前往;我回平城,亦是因为母亲说你被虞衡磋磨,故而我放下帝京一切回来。我所剩亲人唯有母亲一人,只有母亲一人。”


    乔氏看着虞思,忽地沉默了下去。


    .


    有那么一瞬间,乔氏以为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虞彻。


    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她刚与虞彻成亲的时候。


    她的兄长因为一些小事被御史弹劾,她便去找到虞彻,想让他在朝中帮着她的兄长说几句话。


    姻亲帮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


    但虞彻拒绝了她。


    无论她如何请求、如何苦求、如何哀求,他都不为所动。


    他说了她不想听的话,并还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此时此刻坐在她面前的虞思正在做着和她父亲一样的事。


    她在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言,并说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真的像他。


    二十多年来的阴影重新聚拢——或者,阴影从来也没有散去。


    .


    虞思忽然笑了笑,道:“看来我的话不能叫母亲信服了。”


    “你在说心口不一的话,所以我不可能信。”从茫茫思绪中回过神,乔氏嘲讽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为什么写信叫你回平城。”她的语气肯定,“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有些事情母亲与我的确都心知肚明,但那又怎样呢?”虞思看着乔氏,“我既然与母亲见面,那么我便不打算去追究从前。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过去的一切都无法改变。我宁可多看今后,也不愿意再回头去看从前。”


    “但从前就在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有些话直白地说出口,反而叫乔氏慢慢平静了下来,“我在虞家二十余年,我时时刻刻会想着从前。”


    “是么?”虞思不再看乔氏了,她低下头,用那宽大的袖子严严实实遮住了自己的左手,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滩已经完全冰凉的茶水与碎瓷上。


    乔氏看着虞思,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素白的袍子上,她情不自禁抬手抚上了发髻上的金凤钗,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其实没有任何退路了。


    “你,虞彻,还有虞悫,在你们心中,我必定是个卑劣的贱人,对么?”乔氏问。


    “母亲何必这么自轻自贱?”虞思抬眼看向了乔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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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我和阿兄的亲生母亲,是父亲的结发妻子,当然不是卑劣的贱人。”


    乔氏嗤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到底在想的是什么,我在虞氏二十多年,只有他真心对我。”


    “真心是什么?是坐拥三妻四妾还嫌不足,转头还要拈花惹草的真心?”虞思垂下目光,“卫氏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和卫氏也生儿育女,卫氏可有一日对他不好?可结果是如何?这便是真心么?”


    “是尊重。”乔氏用悲哀的目光看着虞思,“我嫁到虞家,没有从虞彻那里,没有从你和虞悫那里,得到过真正的尊重。你们永远只是居高临下心口不一做出一副令我作呕的假惺惺的样子。”


    这话叫虞思忽地笑起来,她一只手掩住口鼻,似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她问道:“那么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尊重呢?”她伸手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看向了乔氏,“可母亲有没有想过,是你先有了偏见,才会觉得我们心怀叵测?”


    乔氏只觉得呼吸一滞,竟没说出话来。


    “父亲与母亲结缡二十余年一心一意,这不算真心吗?”虞思一面笑一面说,“当初母亲嫌弃婴孩吵闹,父亲便直接叫姆妈把我和哥哥直接抱走,这不算尊重吗?乔氏犯下无数小错,父亲私下叫人抹平还不叫人张扬,这不是尊重吗?”她抹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眼角的泪珠,“初到平城时候修缮府邸,父亲命人最先为母亲修好了萱草园,我和阿兄在草棚里面睡了半年,这不能算是爱吗?”再又顿了顿,她深深看着乔氏,“或者在母亲心中,这都比不上虞衡那个废物甜言蜜语的几句话,是吗?”


    “这是母亲时时刻刻会想着的从前吗?”虞思问。


    乔氏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没能发出声音。


    .


    这时,外面传来了兵戎相碰的声音。


    门被推开,青豫从外面进来了。


    “太傅,虞衡带着昨天那几个老东西还有大队人马就在宗祠外面!”青豫大声说道。


    虞思站起身来,她看了乔氏一眼,只向青豫道:“就地诛杀,不必留情!”


    “你……”乔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虞思,“你无情至此!”


    “是,母亲就当我是个冷心无情的人吧!”虞思朝着外面走去。


    乔氏站起身,挡在了她面前:“你不能这么做,他——他是你父亲唯一的弟弟……”


    虞思绕开了乔氏,一言不发往外走。


    乔氏慌忙跟在了后面。


    .


    宗祠门口,虞衡狼狈地被虞思带来的护卫围攻着,他带来的人已经都被击退,只剩下他一人,并眼看就要落下马来!


    忽然,他眼前一亮,他看到了跟随在虞思身后的乔氏,而乔氏正好也朝着他跑了过来!


    虞衡大力一挥长戟把面前人扫开,便直奔乔氏而去。


    虞思不防乔氏竟然这么往人群中冲,她扑上去抓住了乔氏的胳膊,但被她大力蹬踹开。


    而虞衡一手把乔氏捞到了马背上,耀武扬威看向了虞思:“你可想清楚了,你若不放我走,你母亲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乔氏还没来得及说话,虞衡便掐住了她细嫩的脖颈,顿时,她的脸涨得通红,连气也喘不过来。


    虞衡看着团团围着自己的兵士,手上力气更大了一些,他挑衅地看着人群之后的虞思。


    虞思深深看着被虞衡掐在手里的乔氏,她下令所有人退下。


    虞衡大笑了一声,当即掉转马头,朝着平城方向飞驰而去。


    .


    “太傅,我们追吗?”护卫看着虞衡逃离的方向,上前来询问。


    虞思再抬眼看去,虞衡跑得快,不过短短时间,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疲累地摆了摆手,道:“算了,先去继续打探鲜卑的事情吧!”


    护卫们应下来,各自散开去做之前吩咐的事情。


    青豫忽然注意到了什么,眉头紧皱:“太傅,你的手怎么了?”


    虞思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左手,鲜血正顺着掌心肆意流淌。


    可她不觉得疼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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