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枯坐半日。
陈识在一旁陪着她,丝毫不敢说话。房间内的气氛骤冷,犹如置身冰窖一般,让人感到十分局促不安。
更让人担忧的是李熙的情绪。
她就紧紧握住那双手,面无表情,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垂着眸,满身孤寂。
“主子……”陈识不安道。
李熙才像是后知后觉这里还有一个人一样僵硬地抬起头,看着陈识,愣了愣,才道:“是你啊,陈识。”就像陈识刚刚才到这里一样,可是明明陈识一直在这里从未曾离开过。
所以哪怕李熙表现得很平静,陈识也知道,她不对劲。
兴许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劲,问完她收回手想按按鼓起的青筋,又忘记了自己紧握着旁人的手。
陈识看在眼里:“主子,我替你把把脉吧……”
“不必了。”
陈识强硬的把过她的脉,一下子皱起眉:“忧思过度,心胸郁结……主子,您心中压了很多事。”
“说了没关系!”李熙猛然抽回手,起身。
陈识一愣。
李熙看见陈识那一愣才发觉自己的态度,她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清明了不少:“抱歉,我可能有点累。”
陈识叹息:“没事。”
她回头望了榻上一眼,呼吸明显沉重了几分:“我出去透透气。”
“好。”
她跟逃一样钻出营帐。
陈识望着她,眼神有些心疼,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已然经历过多次生离死别,换成谁都恍惚。
李熙一出门,就被吹来的风沙刮了一个大巴掌,夏季沙地风吹得她衣襟散开,寒气顺着缝隙死命往她身体里面钻,让她清醒不少。
她拢了拢衣襟,望向漫天红霞,这鲜血一样的颜色映入她眼中,让她眼中也一片泛红。
“夫人……”
虚弱地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转头,发现了不远处地上跪着的李副将,他不知道跪了多久,脸上一片惨白,李熙依稀能看见他僵硬的身躯。
他理应是跪了很久。
“夫人。”
他又喊了一句,李熙静静望着他,眼中平静无波,李副将一愣,与其说她眼中平静,不如说是麻木更贴切一些。和之前对待他的态度大相径庭,让他心有些慌乱。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
他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还好吗?”
“挺好的。”她瞬间回应。
李副将松了口气。
“与世长辞,从此早登极乐,一切都很好。”她淡淡的语气带着诡异的幽默。
李副将表情僵在脸上。
“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你下手的那一刻不就应该能料到了,你以为幕后之人做了那么多,搭上这么多人,难道就是来过家家的?”李熙徐徐说道,冷风迎面吹来,将她凌乱的发吹向两边,她微微闭上眼,似乎在享受冷风。
她看上去很冷静清醒,但惟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脑子还不够清醒,否则,她连这些话都不会费功夫去说。
李副将抖了抖唇,下意识起身往营帐里冲,李熙没有阻拦的动作,可是他跪得太久了,他自己的身体比李熙更早阻拦了他。他僵硬的身体早已发麻,适应不了猛然地拉扯,便扑通一下重重摔在地上,他侧脸着地,砸起一片沙雾。
他吃了一嘴沙子,看上去狼狈至极,但是他却毫无察觉,像虫子一样拱着身体,扭曲着想要起身,他泛红地眼眶一瞬不瞬地盯着营帐,那奋力地衷心护主的模样直叫人感动得想要落泪。
李熙望着他,眼眸却越来越冷。
他爬到营帐前,朝营帐伸出手,眼中害怕、哀求、侥幸……等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一只脚缓缓踩上他伸出的手,将他的手按在地上。
李副将倏然抬头,女子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一向平静如湖面的眼眸下泛出了寒意。
“夫人……”
“你在自我感动些什么?嗯?”李熙俯身问他。
“我……”
“不是你干的吗?亲手送他去死的你,现在又在自欺欺人个什么?你表演给谁看?嗯?”李熙毫不客气。
“还是说,你觉得我在骗你,他还活得好好的,你在演给他看,想让他放你一马?”
李熙用最尖锐的语言撕去了他的遮羞布,李副将整个人溃不成军:“不,我从未这样想过,我……”
李熙缓缓收回脚:“他死了。”
“我也多希望,他还活得好好的。”这一声轻到了极致。
李副将仰望着她,她却已经移开了视线,眼睛望向那漫天红霞。
李副将如坠深渊。
“将军真的,真的……我不想的,不,我明白的,我知道他会死,你说得对,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我离家数十年,从未孝敬过爹娘,却不想还连累他们受尽折磨,忠孝自古难两全,我对不起将军。”
他仰着头,眼泪仍旧止不住落下:“可我不后悔。夫人,我不后悔,但是我狠,恨这狗娘养的世道,我为南朝冲锋陷阵,我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从未希求过得到什么,我只想保护我的国家,可到头来,在我的国家我不仅护不住我爹娘,还杀害了待我如兄弟一般的战友,我恨这世道,我恨!”
他咬着牙,血从齿缝间溢出,抬手袖中滑出一把剑,他比在脖子上,哀戚地望着李熙:“对不住,我对不住你,对不住老将军,更对不住将军,我知道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我会自己下去跟他们赔罪!”
他长剑一抹。
李熙冷眼看着他自尽。
她觉得自己很麻木,看着这样的场景也没有一丝波澜。
背叛,这个词太沉重,哪怕是有缘由的背叛,可背叛就是背叛,利用别人的信任取人性命,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在平日尚且如此,更何况这是战场,没有绝对的信任就难以存活下去的地方,所以他该死,所以李熙没有阻止。
她没有那么善良,她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夫……人!”
就在此时,有人叫醒了李熙。他声音从粗到细,脸色又沉重变为苍白。
李熙转眸,张奎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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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怒不定地盯着李副将,而他身上溅满了血。他几乎下意识去抢夺李副将手中的剑,可太迟了,李副将惨然一笑,直愣愣倒了下去。
李熙装作没看见,淡淡道:“何事?”
张奎嗓子像是被什么糊住了一样,久久难以开口。
直到李熙问道,他才恍若惊醒,他目光不移,眼神望着李副将,悲痛且恨。他索性移开眼,喉咙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地回禀道:“军中六万三千将士皆臣服夫人。”
六万三千,还剩下七千。
李熙望着他满身鲜血,已不必再问剩下七千去了哪里。
她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
“剩下……七千呢?”李副将瞪着眼睛,问道,他声音断断续续,已连不成一句话。
“死了。”李熙云淡风轻道。
他眼睛缓缓睁大。
“那个笨蛋,临死前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他说要为我铺路,你说他笨不笨?”这个他不必问就知道是谁。
“我不知那七千将士里有多少与你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他们都死了。若你不杀他,他们不会死,我这样说,你会死不瞑目吗?”李熙勾唇,眼中是满满的恶意,她心中不快,自然也得让旁人不快。
李副将胸口起伏不定,眼中闪出泪光。
他脖颈处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满地灰尘都变成了血色的泥沼,看上去乌黑恶心。李副将侧身倒在地上,一双鼓鼓地眼睛望着张奎,满目愧色:“我对不起所有的兄弟。”
张奎何尝不恨,他的手沾满了鲜血,刚开始他还愧疚着,可越到后面他就越麻木,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杀人而是在砍萝卜,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将军若死,军营四分五裂,迟早会让人有机可乘,那时候就不止七千弟兄那么简单了。
他眼神复杂,握住长剑的手越来越收紧,就像是想要将之前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差点儿将剑柄捏碎。
他也想问一句为何,大家都是兄弟不是吗?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李熙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才缓缓收回情绪,只是面上仍旧冷硬:“我知道你有苦衷,可是兄弟无法原谅你。”
“我知道,我知道。”
望着他双目渐渐失去的色彩,张奎恨,却不忍心,曾经他们也是可以以命换命的兄弟啊,看着他渐渐垂落的手。张奎别开眼,嗫嚅道:“但是……将军他从不曾怪你。”
李副将一愣。
“他本想你好好活着,他说你这一生过得太累了,犯点小错无妨的。”
张奎想起将军那些话,明明语气很淡很轻和以往没有什么差别,他为什么他说出来竟也会哽咽?
李副将眼中老泪纵横,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早已没有那个力气和时间了。
“所以,你下去……好好道个歉。”张奎咬着牙说道。
是吗?原来道个歉就可以了,他那仁善至极的将军啊。
他眼角划过一滴泪。
“谢……”
最后一句感谢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嘴角微微勾起,缓缓闭上了眼睛。
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