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望向方临煦，他整个人的重量都近乎压在了自己身上，若非他真的失去意识，哪里会这般？
她伸手放在他心口上，那里浸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黑。
她时而有些痛恨自己的理智与清醒。
她知道，李副将一心求死，也知道他有苦衷，所以她才不能像是对待田罗一般一剑毙命。
“夫人，给我个痛快吧。”李副将横着脖子道。
“你是该死！”见他死不悔改，李熙咬牙切齿，剑微微抬起。
但某个神智不清地人却用仅剩的力气用手握住了她手中的剑，他已看不清眼前，只能凭感觉去抓，没曾想抓了一把剑刃，血从他手中渗出，他恍若未觉，只是温柔道：“别杀他。”
李副将怔在原地：“将军……将军！”
方临煦说完整个人坠向地面，李熙拼命去拉才将他拉起来，让他不至于狼狈倒地。
“大夫！陈识！”
她急忙叫道。
“笨蛋！”
“傻子！”
“蠢货！”
李熙望着他，骂得好大声。
“首领，还要继续吗？”暗处，一道声音问起。
带着面具的男人手中的长箭已经瞄准了那匆匆离去的女子，瞄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放下了手，将弓交给一旁的手下：“任务完成，别做多余的事，撤离此处，回去复命。”
“是。”
话音落下，众人便收拾起来，迅速撤离。
“诸位走得这么急，是要赶着去哪儿啊？诸位来时不说一声，走也走得匆匆忙忙，说出去，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少女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打得想要撤离的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被称为首领的人定睛一看，原是一个小丫头片子。
他朝身边人递了个眼色，一支箭却死死钉在他身边人的脚边，仿佛警告一般。他猛然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女子，她气质冷然，盯着他们的眼神阴暗寒冷：“畏首畏尾的老鼠。”
“凭你们两个小丫头就能拦住我们？”他眯起了眼睛，手悄然摸上腰间佩剑。
一瞬间，一支箭便射穿了他的手掌，一个男人居高临下的望着他，警告道：“手放干净点。”
被称为首领那人闷哼了一声，这才发现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一个，两个，三个……
他大惊失色：“你们怎么发现我们的位置的？”
“总有一些人把别人当傻子，你以为我们庄主为什么要站在原地任你摆布，她当然是在找你的位置。蠢货，你难道没发现她离开之前朝你笑了吗？若我是你，早就该撤离了。”阿宁冷笑道。
原来如此。
首领望着四周，那些人步步逼近，他脑子疯狂转动，想着自己该如何脱身。
“摆阵。”首领一声令下，他身边人立马作出反应。只是太慢了，一张大网已经从天而降，将一群人一网打尽，然后四个角顿时收缩，将那群人拉成一团。
“破网！”首领厉声道。
“首领，扯不破！”
“那就砍！”
“也砍不破！”
“什么！”
阿宁好笑道：“到底是你们蠢还是我们蠢？这网当然砍不破，要是你们能砍破，我们还用这网做什么？我劝你们还是别费力气，最好给本姑娘乖乖听话，要是表现好说不定本姑娘还可以给你们求情，留你们个全尸。”
首领抬起剑又砍了两下，发现果然如阿宁所言，他抬起头望向周围人，心知自己躲不过去了，便抬起剑，眼中闪过一丝狠决：“卧！”
“卧？”阿宁正疑惑，却见网中所有人突然都抬起剑来，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他们要自尽！”暗香脸色一变。
阿宁瞪大了眼，暗香连忙掏出几支银针射了出去，将那些人手中的长剑纷纷打落，可是还没等几人松了口气，最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哪怕长剑落下，也没有拦住那些人倒下的脚步。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乌黑色的鲜血。
暗卫首领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几人，仿佛有些得意。
“他们中毒了！”
暗香过去察看一番，凝重道：“他们咬破了齿缝中藏的毒囊，全死了。”
“我这破嘴，早知道就不挑衅他们了。”阿宁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这不怪你，他们应该是死士或者暗卫，早就做好撤离不了就自尽的准备了。总之，我们先回去禀告庄主吧。”
“好！”
*
军帐中，陈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一般大夫这种表情都是可以安排后事了，所以李熙的脸崩得紧紧的，神色极其紧张。
她没敢问，只是用眼神望着陈识，里面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主子，你可了解日月堂的毒？”陈识问道。
李熙轻咬唇瓣：“哪种？”
陈识回道：“最毒的那种。”
李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看见李熙的神情，陈识了然，他叹了口气：“那您就该知道，这种毒，我解不了。之前解不了，现在也解不了。”
“有白凤也不行？”
“白凤本人都不行。”
李熙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她转眸看向上身脱得精光的男人，他的伤口被一圈一圈纱布缠绕，却止不住继续渗出的鲜血。
她握紧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比她大出一圈，也很粗糙，手掌和虎口都布满老茧，那是他荣誉的象征。
怎么会突然又这样了呢？
李熙想不通，如果她再注意一些，如果她不那么信任他的能力，早点到他身边，会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呢？
“对不起……”
她轻轻将下颚放在他手心里，那粗糙的手掌扎得她生疼，她却恍若未觉。
“旁人都说我克夫，看来这回是真的。”她苦笑不已。
这半辈子，好像很顺，又好像从未顺过。
“你这样，旁人又要说我克夫了，方临煦。”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有些悲凉。
“谁敢说……”虚弱的声音适时响起，李熙连忙看向他，他睫毛颤了颤，似在努力撑起眼皮来。
李熙急切地叫他：“方临煦，你醒了对不对，你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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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的对不对？”
“是，我没事……”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她，她焦急的面容映入他眼中，看上去快要哭了。方临煦何时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他动了动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她紧紧握着，他这才恍然发觉，她的手竟也在颤抖。
她……是真的很担心他吧？
“呵呵……”他闷闷笑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李熙嗔怒道。
他仰望着帐顶，眼睛酸涩：“我只是很高兴。”
“高兴什么，你快死了你知道吗！”李熙气得要命。
“高兴你也是在乎我的。”
“李熙，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你小小的，黑黑的，看上去普通极了，可唯独你那双眼睛，明亮黝黑，充满了无限生机。”
“我梦到那年，我强塞给你庚帖，要与你交换，我忘记了你也可能不愿。但是至今我仍觉得那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但是，我好后悔送你到明康，我以为我能护住你，可是我错了，你过得不快乐对不对？我也后悔那年匆匆离开，没有向你表明心意，若我带你走，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他侧眸望着她，眼中恋恋不舍。
“不会的，陛下不会让你带走我，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与你无关。”李熙哽咽道。
“我总担心这场婚事，你不愿，我总是在犹豫，可是幸好这一次，我没有错过。”
“也幸好，我知道了你也喜欢我。”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贴在李熙脸上，他的手好冰，像冰窟一样，他说：“好暖和呀，李熙，我有点困了……”
李熙心跳如擂，那种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她心中渐渐升起惶恐不安，一如她曾经经历过的每一次相遇和离别。
她的手死死掐住方临煦的虎口，声音发颤：“方临煦，不准睡，听见没，不准睡！”
可是一向不温柔的他此刻却变得极其温柔，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很轻，就像舍不得用力气一般：“李熙，我睡着了，睡梦中的人不知道什么叫理智。”
“……兵符在第三个格抽屉，如今的军队七万人中，有五万方家军，他们只听令于我手中的那块兵符，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礼物二字几乎被他吞没在嗓子眼儿里，若非李熙离得近，否则也听不见。
他声音渐渐小了：“还有，我知你厉害，可也总免不了忧心，军中多数人已信服于你，可总有异心者，我已吩咐张奎，血洗军队，日后你便轻松很多……”
李熙猛然看向他。
这算什么？
临了临了顶个“暴君”的名号为她铺路？他可知自己会被世人如何评价，可知他一世清白即将毁于一旦？
他确实狠，对自己狠。
李熙一把揪起他的衣领，近乎失控：“我不要兵符，不要你的礼物，方临煦，你给我起来，这算什么？交代遗言吗？方临煦！我不准，你听见了吗，我不准！”
“乖，我有些困了，等我醒来，再听你生气……”他弯了弯眉，眼睛缓缓合上。
李熙浑身发冷，可是她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这种事情她经历得太多了，多到她感觉自己的心都渐渐麻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