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直到上了马车，掀下车帘，利利慕沙才敢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一刻，他真觉得自己走不出去了，可是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没有难为他，松了口气之余，他竟有些疑惑。
“王子……”
“走。”
利利慕沙立刻道。
奴仆便驱使马车离开这里。
马车车轮缓缓转动，利利慕沙掀开车窗帘子回望，见府邸大门越来越远，心中才渐渐放下戒备。
“稚蛮将军已死，稚蛮彻底无人可用了。”利利慕沙低声呢喃。
“恐怕连他自己都没预料到，方临煦他们敢杀了他，是他太自负了，以为方临煦会顾及名声，不敢轻举妄动，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洗清了自己的冤屈，还能打着正义的旗号反过来制裁他……”利利慕沙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只觉得头皮发麻，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但是这对我而言，不是坏事。”他仿若自言自语。
直至最后，盯着一个方向反问：“对吗？”
马车车帘垂落，遮住了透进来的少少光亮，光暗交错之中，依稀可见一漆黑色的面具，面具侧面，露出那人些许肤色，以及他面具下挺立的鼻梁。
他转眸，露出一双格外特别的淡蓝色眼眸，与寻常稚蛮人那灰蒙蒙的颜色完全不一样，更淡更明，可是底下却藏着广阔和深邃，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对你而言自然不是坏事。稚蛮王接二连三失去左膀右臂，恨大于痛，怕又会大于恨，你此刻接近稚蛮王，他不仅不会猜忌你，他还会把你当成他的救星，毕竟，你不仅是西域的王子，还是他的亲人。”他微微一笑，回道。
利利慕沙微微颔首：“我也这样认为。”
“不过不幸的是，你现在已经没有底牌了。”
利利慕沙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那人轻笑：“你可知他们为何会看向马车？”
“为何？”
“因为他们知道，马车里，有我。”他嘴唇上扬，眼神戏谑。
利利慕沙瞳孔一震：“怎么可能？你分明没有暴露过……”
贺明常只静静望着他，嘴角弧度不变。
利利慕沙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早就猜到了？有多早？”
“谁知道呢，也许是早在你踏入西理城的时候，也许是你进入蛟泉的那一刻。”贺明常转过头，轻飘飘抛下一句，利利慕沙却全身一震，犹如见了鬼一样。
他扯了扯嘴角：“我不是吓大的。”
贺明常嗤笑一声：“有没有吓你，你自己清楚。”
利利慕沙自然清楚，若是从前不清楚，经过今日这一役也该清楚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猛然看向贺明常，但是从他的方向只能看见贺明常的侧脸。
他抬手直接提起贺明常的衣领，贺明常淡淡看向他，眉微微挑起，有些吊儿郎当的，而与他相比，利利慕沙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沉沉和愤怒：“你明知他们可能知道我的存在还让我来西理城？你想要我死？”
贺明常语气轻佻：“这不还没死吗？”
利利慕沙提起他，凑得更近：“说得轻巧，他们连稚蛮的将军都敢杀，万一顺手也把我杀了呢？你不要告诉我，没这个可能？”
“的确没这个可能。”贺明常语气平静地说道。
利利慕沙眯起眼来，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手也从贺明常的衣领转移到了他的脖颈。
只要轻轻一抹，这个算计过他的人就会死在他手里……利利慕沙想着，眼眶微红。
忽然，贺明常笑了：“你想杀我？”
利利慕沙没有回应，似默认又似在思索。
哪怕被人掐着脖子，贺明常也没有半分退缩，只是直勾勾望着利利慕沙，眼中泛起戏谑的笑意：“不错，就这样下手吧。杀了我，令牌完全归你，千军万马等你指挥，稚蛮王那边我也已经替你打理好了，不日你就能被他迎回，三支军队在手，你便可翻手云覆手雨，指挥得好，收复西理，联合西域，攻下南朝，三方势力尽收于掌心，那时候，你就彻底脱胎换骨，成为这天下的王……”
贺明常编织的蓝图实在过于美好，让利利慕沙不由得顺着他所言往下想，越想他的眼睛越红，越想他的手就收得越紧，手上的力气就不自觉越重，似乎真的要将贺明常掐死一样。
贺明常看着他这兽性大发的模样，闷闷笑出声来，他看利利慕沙，就像在看一场闹剧似的。
这种戏谑的眼神猛然让利利慕沙惊醒过来。
“你觉得你有这种本事吗？”
“你觉得你有，你大可以杀了我，无所谓。”贺明常说道。
他如此坦然，利利慕沙手中的力气却没有继续加重。
贺明常低低笑起来。
“你若有这种本事，你就不会被你父王放弃，也就不会被那两个人吓得落荒而逃。我若是你，我会选择喝下那杯喜酒，哪怕被毒死。利利慕沙王子，在这桌棋局上，如果你怕死，你就会被利用到死，只有不怕死的人才能成为执棋者。”
利利慕沙眼神渐渐动容。
贺明常淡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好了，放弃那些无所谓的野心，咱们来聊一些有趣的事情。”
利利慕沙犹豫不定，但手中的力气却渐渐放缓，贺明常也随之缓缓坐回了原位：“有趣的……事情？”
贺明常轻轻摸上自己脖颈处的红痕，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比如，看着那场热闹的婚事，你有没有想过，也成个亲？”
*
“明知贺明常在马车里，咱们怎么不干脆抓住他，杀了他？”暗香不解道。
李熙站在灵位前，提起酒杯往地上泼洒了一杯烈酒：“他现在只是一枚棋子，他这个位置谁上都是一样，杀他没有任何意义。”
“那那个西域王子呢？貌似他成为了某个计划的关键？不杀贺明常杀他不也一样吗？他活着会不会阻碍到我们？”
第二杯酒利落洒落，李熙淡淡道：“他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棋子棋子，都是棋子，那谁是执棋之人？我们到底要杀谁？”阿宁听糊涂了。
第三杯酒顺势落下。
李熙但笑不语。
谁是执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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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能有谁，那高高在上的帝王，那么明显而拙劣的诡计，他却觉得别人都看不出来。这么下去，他迟早会败在他这自以为是的模样上。
人啊，在高处站久了，就看不清现实了。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现在最主要的还是……
李熙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一袭红衣，静静望着她，也不出声打扰，等她看过来仅微微一笑，显得乖巧极了。
今日是她们的大喜之日，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这是一个尤为特别的婚礼。
没有亲人祝福，不受皇恩庇佑，甚至中途还被人惊扰，而见证的仅仅只是一墙灵位。
李熙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成亲不拜堂，委屈你了。”
方临煦愣了愣，随即苦笑：“明明是我委屈了你……”
李熙笑了笑，点燃三炷香递给方临煦：“怎么会，这是最完美的婚礼。”
“我也这样认为。”方临煦接过，两人相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望着飘曳的白烛，齐齐弯下了腰，拜完后香烛插入香炉之中，缓缓燃烧。
这一场，是婚礼也是丧礼，是新生也是送别。
“送入洞房！”
忽然有人起哄喊了一句，全场顿时望向那人。
齐焱见众人都盯向他，脸色因起哄染上的笑瞬间僵硬下来，他讪讪道：“我、我见成亲都这样的……难道我喊错了？”
众人没有说话，齐焱慢慢低下了头颅，歉然道：“对、对不住……”
“你没错。”刘娘子拍了拍齐焱的肩膀：“你喊得对。”
“啊？”
“是该送入洞房！”阿宁点头。
“三拜灵堂，送入洞房！”于是刘娘子凑热闹一般喊了这样一句。紧接着，众人就像是觉醒了似的，齐齐冲着二位新人喊了起来：“送入洞房送入洞房送入洞房！”
声音揶揄。
李熙哭笑不得，这群人看起她的笑话来倒是一点儿也不收敛。
李熙正要警告他们，却突然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她，她微微转眸，才发现方临煦脸色微红，不自然地挠了挠脸颊，他的眼神则是偷偷摸摸扫着李熙，整个人有点“图谋不轨”的意味。
李熙顿时就明白了，她用手肘捅了捅方临煦，方临煦故作镇定地抬头，明知故问：“怎么了？”
李熙忍不住打趣他道：“耳朵红得这么厉害，你还问我怎么了，伪君子。”
李熙说完眼珠子动了动，问道：“要洞房吗？”
方临煦：“……哪、哪有人直接这么问的。”
李熙便笑：“不？”
方临煦立马回应：“要！”
“噗，哈哈哈哈……”李熙笑成一团儿。
红绸飘扬。
喜床边沿，交杯酒缓缓相撞，一对深情眼相望，一饮而尽后，红纱垂落，昏黄的灯光映着红纱上显出的两对影子，看他们相离，相交，相叠……
破碎的呻吟声在夜晚悄悄蔓延，窗外偷听的小孩被捂上嘴带走，小小的手还扒拉着窗框不想走。
刘娘子轻轻给了他一个暴栗，才笑着将人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