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此沉默下来,连茶也冷了不少。那血淋淋的手指就那样摆在那里,犹如一道天堑隔开了李熙和贺明常。
马车失去了车夫却也没有发狂乱跑乱撞,而是习惯性的沿着车辙有条不紊地前行。
时间渐渐变得漫长。
贺明常能屈能伸,许久,忽然轻哂一声:“县主何必将气氛闹得这么僵?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县主,您说对吗?”
李熙只是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贺明常便知晓她的态度:“我敬县主一杯,说不定之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李熙扯了扯嘴角,望着他那张精心打造的面具,面具下的脸她曾经见过,但她不确定是否和这双眼睛一样善于伪装:“我从不和藏头露尾的人合作。”
“为表诚意……”
贺明常眉梢挑起,手当真按在自己的面具上,作出要摘下的姿势,可是忽然他的手又是一顿,声音似笑非笑:“我很想向县主表达心意,可是县主不知,我们一族被人看见了脸,若对方是男子,便要划花他的脸,剥掉他的皮,拆掉他的骨埋在祖宗坟前,表示忏悔。若是女子看见,便要以身相许,如若不从,便是负心,负心汉可会更惨哦……”
贺明常起身,手仍旧保持在面具上,只是那双眼睛弯了弯,似在笑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哪怕这个热闹是他自己。
“县主真的要看?”
李熙缓缓看向他,不作声。
贺明常单手解下绳索,两指横跨面具,将面具松松垮垮地扣在脸上,似犹豫又似要放下。
“真没想到县主居然早已对我情根深种,竟对我这么感兴趣。若是旁人,我定然剥了她的皮。拆了她的骨,可换成县主你,我这心倒是扑通跳个不停,说不定,我可能很喜欢你呢,若是如此,成就这段姻缘倒也不是不行。”
“胡说八道,世界上哪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县主绝不可能喜欢你这种人!”阿宁气得破口大骂。
荒谬可笑,连呼吸都没急促一下的人居然说自己心跳个不停。
李熙的确笑了,她的眸光落在手边的面具上,嘲讽道:“这样说来,我原来不该杀他,该娶他了?”
“县主真会开玩笑。我们这一族现在就剩下我了,还请县主下手轻点儿,毕竟是独苗儿。”他朝李熙抛了个媚眼。
更荒谬了。
“贺堂主,需要我来提醒你,任太守期间,你的脸就被很多人看见过了吗?”李熙将酒杯中的酒倒在断指前,又将酒杯递给阿宁,阿宁会意,从腰间解下水袋给李熙倒了一杯水。
贺明常便笑,面具移开半分,露出些许白皙的皮肤,连同着半张红唇微微轻启,与他衣衫下的锁骨相衬,平白妩媚:“县主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尾音上挑,如恶鬼的诱哄。
果然。
李熙鸦羽轻颤,从她幽深的眼眸中扫过:“面具之下仍是面具,贺堂主可真是谨小慎微。”
顿了顿,李熙忽然想起什么,眼眸如深夜的潮水般汹涌澎湃:“当年的方茴,是方茴吗?”
“啪啪啪!”
贺明常直鼓起了掌:“此事过去多年,没想到县主还放在心上。县主您比方家那小子聪明多了,那小子现在还蠢笨到要我把方茴交出来,交出来?呵呵,我早就将人交给他了,只不过在乱葬岗,要他自己去挖……哦,我差点儿忘了,哪怕挖到他恐怕也不认识了,毕竟他的皮早就被剥下来,若非我怜惜制成了人皮灯笼,恐怕现在都腐烂变臭了吧。县主若是喜欢,我可以送给县主,就当……猜对的奖赏。”
当年若非方茴一剑,方起征不会死,方临煦到现在还想不通,为何方茴会背叛,可那人早已不是方茴了。
好阴险的计谋。
这让李熙心悸,若真用这样的手法替换掉她身边人,恐怕连她都容易掉以轻心,哪怕不替换,有了前车之鉴,也会人心惶惶,白生猜疑,所以贺明常才在她刚开口试探就全盘托出。
玩弄人心,贺明常的确是行家。
“画人画皮难画骨,画骨虽难却并非不可能,否则,贺堂主又怎么会戴上面具?”李熙挑眉。
贺明常倒也实诚:“贵府上有一画娘技艺高超,时常令我寝食难安,我有时也想除之而后快呢……县主,您的表情别这么吓人,铲除她没用,毕竟县主也得到她的真传了不是吗?不过我时常嫉妒,怎么好像天下所有的英才都尽归你门下,想来这也是皇帝畏怕你的原因吧?”
畏怕?
皇帝对她?
李熙来这里三年,见到皇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淡淡笑开。
也许是畏,但没有丝毫的怕。
他怕的,是权力旁落,是掌握兵权的方家。
“说起来,李庄主真的要一辈子蜗居于皇城,对那皇帝老儿俯首称臣?”贺明常掀起眼帘看李熙,那个“臣”字的尾音拉得很长。
“可是依我看,李庄主是龙,不是蛇,蜗居是蛇的本性不是龙的本性。”
对此,李熙只是淡淡笑着:“你在这里煽风点火,皇帝知道吗?”
“哦?你又猜到了什么?”贺明常抿下口茶。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了。
“方茴一家世代是方家家奴,方茴生长于方起征膝下,与方临煦一同长大,他被替代,方起征和方临煦不可能看不出来,唯一的解释是,方茴身边有人对方茴很熟悉,熟悉到扮演他的角色能以假乱真。而能在方家这样的大家族插入这种棋子的除了皇帝,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李熙抿了口水:“再者,日月堂屠尽多少忠臣,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但是,你们都如此无法无天了,皇帝竟还没有下定铲除日月堂的决心,想来,是要你与方家相互制衡。最后,连你这种不明身份的人都能凭空出现抢了旁人太守之位,若不是刻意,那就是皇帝无能了。”
所以,只要将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联系起来,拼凑一下,就不难猜出了。
“我多问一句,蛟泉一战胶着许久,是真的打不过?”
贺明常闻言笑了,李熙看他神色便知道了:“越是位高权重,暗地里的肮脏事就越多,手上的血就越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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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
“所以我才说,县主比方小将军聪明。猛虎之塌岂容他人酣睡,方起征是,方临煦也是。只要方家大权在握一日,皇帝就不会动我,他不仅不会动我,他还得暗中帮我。县主应该明白,玩心术的心都脏。”贺明常勾唇笑道,眼神意味深长。
这才是皇帝的可怕之处,所以稚蛮攻打吕县,方起征应战,甚至方起征的死都是设计好的。战士原本应该死在战场,却没想到死在了阴谋诡计之中,这对他而言是一场侮辱。
李熙指甲敲击在杯壁,稍微思索。
马车缓缓行驶了很远。
二人又沉默许久。
李熙掀开窗户边薄薄的一层轻纱,马车外的景色已经变得陌生,没有一点熟悉感。
“贺堂主这是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县主这么会猜,不如再猜一猜?”
“蛟泉。”李熙猜道。
“县主聪慧。”贺明常的目光充满了欣赏。
李熙放下杯子,微风拂起她鬓间碎发,她便挽至耳后,“这也是皇帝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意思。”贺明常放下酒杯,伸手越过桌子,轻轻勾起李熙遗漏的丝发,李熙下意识一避。
贺明常手落了空,可他却并不觉得尴尬,只是自然的垂下手,仿佛那一幕没有发生过。
“人质?”
“县主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我只是在邀请县主作客,至于别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别人是方临煦?”
贺明常微笑:“县主与我日月堂作对这么久,难道不想看看我日月堂总堂吗?你不想看,总有人想知道吧?”
贺明常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李熙自然不能说什么了。而且贺明常说得对,她的确对日月堂很感兴趣,感兴趣到……想一锅端了。
“县主,小心有诈。”阿宁轻拍李熙肩膀,提醒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让她下车。”李熙顿了顿,突然没头没尾来了这样一句。
“哦?”贺明常看向阿宁。
阿宁这才明白李熙的意思。
主子这是要单刀赴会啊!
阿宁连忙道:“不,我不走!县主,这太危险了,我要和您一起!”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李熙淡淡道。
阿宁如坠深渊。
她知道,主子心意已决。
贺明常挑眉:“明智的选择。”
他抬手轻轻一拍,马车即刻停下,随即他一抬手,入门的帘子掀起。
李熙袖子一挥,一阵飓风席卷而来,阿宁只觉得脊背似乎被人狠狠一拍,她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在路边。
这两个人在此刻倒是默契得很。
阿宁抬头红着眼,亲眼看着马车继续驶动,越行越远。
武力太过悬殊,她只能成为主子的累赘。
马车车帘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景色。
马车内:
一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淡定得很。
另一人则是垂眸,看不清眼中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