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内，身戴面具的男子挽袖添茶，热气氤氲，犹如腾云驾雾。
“毁了县主一桌好菜，在下赔县主一桌。”男子展手，李熙低头，只见马车长桌展开，丰富的菜肴摆了一桌，仔细看，全是李熙之前在多宝阁点过的菜，还有一道盖得严实，李熙看不见。
“贺堂主倒是有心了。”
“对待县主，自然得有心。”
李熙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垂眸望着那热气腾腾的茶，茶倒是很香，可惜了：“贺堂主的茶，我可不敢喝，李某怕死。”
贺明常当即笑起来：“县主真会说笑。”
半个时辰前。
与方临煦一别，突然天降黑衣拿刀就砍。
那些黑衣训练有素，招招直取人心脉。
李熙微微眯起眼睛，正准备动手，这个人却已经不声不响出现在房间内。
他坐在原地，自顾自给自己斟茶，待那群黑衣袭来，他又一挥袖子将所有人解决掉。
李熙状似无意，实则警惕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现在。
她与这个人可不是能平心静气坐下来同饮一壶茶，同吃一桌菜的关系。
“何必这般警惕呢，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贺明常微微勾唇，那双漂亮的如薄蓝色宝石一般的眼睛弯了弯，像极了贵人养的小猫，给人一种纯净又无辜的感觉。可惜，眼前的可不是什么小猫，是在黑暗中吐着杏子的毒蛇，一旦有人松懈，他就敢上前咬上一口。
“我是没关系，可是你也没关系吗？贺堂主，你脸上这样的面具，我偶然捡到一个……”李熙伸手，阿宁从怀中取出面具递给了李熙，李熙便扣住把玩起来，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说是捡的，但上面斑驳的血迹能很轻易看出，这面具的主人生前经历过多么激烈的战斗。
贺明常看着上面的腾蛇花纹，眼神都没变：“是我那不争气的手下，既然面具掉了，那就说明他无能，而我不需要无能的人。”
“还真是绝情呢。”李熙将面具放在桌上。
“不过既然面具在县主手中，说明它与县主有缘分，不如送给县主？”李熙知道贺明常不太要脸，但是没想到这么不要脸。明明是盘蛇想杀她被她反杀，没想到她说捡到面具他就立马顺杆子往下，邀请她做他手下。
她好好的庄主，县主和一品诰命夫人不做，去他那做脏活儿？
李熙气笑了。
她转动茶杯，眸光深深望着茶中荡漾的波纹：“那还是物归原主吧，毕竟李某只爱搭戏台子，并不爱唱戏。”
贺明常听出李熙言外之意，挑了挑眉稍：“世界就是一个戏台，一不小心就会成戏中人，不如自己写戏本子，牵些木偶来演，也很有趣。”
“所以这就是贺堂主自导自演的原因？派人杀我，又杀了杀我的黑衣，这一出演的是什么，英雄救美？”李熙似笑非笑，语气带着讽意。
“县主这就冤枉我了，想杀你的可不是我。县主不如想想最近得罪了什么人。不过县主真是个很有趣的人呢，走到哪儿都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哦不，应该说是嫉妒。”
贺明常抿了口茶，想了想，又笑道：“明明出生卑贱却能一跃成为权贵，明明天生苦难却又长了张好脸，明明只是个女子却也能坐拥李庄这方势力，现在你什么都有了，就连我偶尔也嫉妒你呢，又何况别人？”
“命运赋予的权力总需付出代价，我建立李庄费尽千辛万苦，我相信，你建立日月堂同样如此。”李熙回道。
贺明常握杯的手一怔。
一些曾经被抛之脑后的碎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贱婢的儿子就是贱婢！”
“吃啊，不吃可要饿死了，怎么？嫌弃啊？哈哈哈，你也就配跟狗抢吃的了。”
“砰！”
几不可察地炸裂声从他手中传来，淡青色的茶杯裂开，蔓延成一丝一丝的裂痕，又被悄无声息钻来的丝缕真气紧密包裹。
李熙注意到了，她垂眸，余光从他手上收回，又瞥了眼他的脸色。
不过他戴着面具李熙自然是看不见的，只能通过他的眼神观察出一些东西。
他淡淡抿了口茶，眼色平静：“那你信的错了，我天生做什么都容易，不过想来是上天看我太容易，让我遇上了你。”
阿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咱们县主才是吧，遇上你倒了八辈子大霉！”
“阿宁。”李熙警告道。
阿宁气嘟了嘴，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李熙的指腹下意识轻轻抚过杯沿：“我没想到窦王爷居然如此恨我，竟然为了杀我不惜与你做交易。但你为何不杀我？”
贺明常反问：“那些废物杀得了你？”
“犹未可知。”
“杀不了你。”
“那你又何苦派他们来？”李熙淡淡掀起眼皮。
“戏台搭好了，自然要把戏演足，你说是不是？”
“但你也不用杀了他们。”
贺明常毫不在意：“没用的废物死多少都不足惜。”
李熙手一顿：“所以你与我道不同。贺堂主，说说来意吧，喝茶饮酒，你并非这般闲情逸致之人。”
“县主可听过蛟泉。”贺明常终于引入正题。
李熙抬眼：“你想说什么？”
贺明常轻笑，轻轻揭开那道从未揭开过的菜的盖子，意味深长道：“县主，手不要伸得太长，太长的手会被剁掉的。”
李熙脸色一变，茶杯刹那间粉碎成末。
阿宁好奇地看过来，一瞬间，她脸色皱白，唇打哆嗦：“手、手指……”
盖子揭开，那一道菜竟然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五根手指被齐齐斩断，摆盘一般整整齐齐地摆在手掌旁边。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变黑，可见时间久远。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手指的扳指，是她派去蛟泉的某位掌柜的。
李熙的手指按在那碎成粉末的茶杯上，手指缓缓蜷缩起来，尖利的指甲从桌面划过发出刺耳的鸣叫。
她眼眸变得森寒无比：“贺明常，你想死？”
贺明常微微扬唇：“你断了我的左膀右臂，将我的粮食拱手送给方临煦，我不过只要你一只手，这买卖很划算了。”
“你的粮？是段家的粮吧。至于左膀右臂，你指的谁？盘蛇还是沧南轩，还是你暗插在朝廷中的众多棋子？”李熙微微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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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
贺明常只是换了个茶杯放到李熙面前，又替她斟了一杯茶：“我说了，废物是没有价值的，死不足惜，我的左膀右臂……是你啊，李熙。”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李熙手边的面具。
威胁。
李熙冷笑一声，手中银丝缓缓拉出光泽，锋利又耀眼：“你若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最讨厌被人威胁。刘秀的账我还没和你清算。”
贺明常却仿佛看不见那银丝，含笑细细数来：“刘秀，刘康，孙来，石深，阿宁，暗香……”
他每数一个人李熙的脸就越黑。
“你只有一个人，能保护几个呢？我想，你也不愿意下一个盖子里装的是他们的手或者是头颅吧？”
“咻”地一声，匕首齐发。
贺明常一动不动，匕首便从他脸庞擦过。
李熙亲眼看着那匕首在接触到他脸庞的那一刻扭曲成团避开他肌肤，又在下一刻恢复成原状，而贺明常，镇定自若地饮着茶，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
匕首插入马车车璧，绷直了连接匕首的那根银丝。
马车颠簸了一下，忽然什么东西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阿宁掀开车帘，只见一道黑影滚落马车，越滚越远，鲜血流了一地，看上去十分可怖。
死去的，是车夫。
“你断他一只手，我要你一条命，这买卖很划算。”李熙道。
贺明常微微侧眸，指腹从银丝上滑过，血立马渗出，染红了丝线。
“没毒。”他语气不咸不淡，可李熙却凭空听出了几分失望。
“若我是你，现在我已经死了。”贺明常摩挲指腹将血迹抹平。
对此，李熙只是嘲讽地轻笑了一声：“呵。”
想死的人可不会躲开她这一招。
李熙坐了回去：“贺明常，如果你敢对他们任何一人出手，我与你，不死不休。”
贺明常闻言抬头看向了李熙：“你就是心太软，在乎的人太多，所以才会被威胁。李熙，若你独身一人，该怕的才是我。”
李熙指尖微勾，匕首即刻飞回。
贺明常头微微一偏，恰好躲过，可说时迟那时快，匕首竟如灵蛇一般一个甩尾直冲贺明常眼睛，贺明常终于皱了眉，匕首左右摆动，他便左右躲避，似游刃有余，可是下一刻，异变突生——
银丝分线，缠绕上他脖颈，细细收紧，留下血痕，待他反应过来，眸光一利，抬手将银丝斩断之时，他脖子上的鲜血已经流下来了。
好险。
他目光郑重起来。
李熙却好整以暇：“身手不错。”
“不及县主。”
李熙勾唇，虚情假笑：“我的确只有一个，可是我够强。若他们任何一个少了一根汗毛，我杀尽你日月堂，不死不休。贺堂主动手之前不妨掂量掂量，你有多少人够填我这血坑。”
威胁她？
呵。
退一步只能步步退，威胁回去让对方畏惧才是一步到位。
显然，李熙明白这个道理。
贺明常面具下的脸色不太好，但是庆幸的是，李熙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