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排灯火鱼贯涌来,整齐有序,似乎有备而来,将清静的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咳咳……”年迈的老夫人披着厚重的裘衣在自己贴身丫鬟的搀扶下从灯火中间穿来,她拿着手帕轻轻掩嘴,也顺便掩下她眼中的一片精明算计。
“将门打开。”她直接命令道。
“是,老夫人!”贴身丫鬟回应后就上前去,从怀中取出了钥匙。
能这么果断掏出钥匙来,可见这里面没有猫腻都是假的。
李熙在拐角看着,轻哂一声。
小荷跟在她身后不解道:“县主不过去吗?”
“不急。”
只听哐当一声,书房的房门就被果断打开,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当即捂住了嘴巴,一脸震惊的模样大声道:“少爷,表小姐,你、你们……”
老夫人连忙走过去,看见里面的场景也皱紧了眉头。
只见昏黄的灯光下,沧白藏一袭白衣稍微褶皱,他稳坐在椅子上,脚边靠着衣衫不整的康若音。看见来人,他微微抬眸,眼中深不可测,明明看上去仍旧那般正经端庄,可他脸颊上还未褪下的桃粉却让人浮想联翩。
“阿藏,阿音,你们怎么……”老夫人故作痛心疾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幸好身边贴身丫鬟及时赶来扶着,才让她不至于失态。
家丁们站在外面,好奇极了,却丝毫不敢抬眼窥探主人的隐私,但是仅凭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用作谈资了。
康若音见到老夫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她跪在地上超前爬了几步爬到老夫人面前,小声啜泣起来:“外祖母,外祖母,阿音、阿音没法见人了,外祖母要给阿音做主啊!”
老夫人气得拍门:“到底怎么回事!阿音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还衣衫不整……”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衣衫不整,明眼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康若音哭得梨花带雨:“今夜沧九生病,阿音主动请缨来为表兄送参汤,后来、后来……阿音说不出口,外祖母,阿音也是黄花闺女,出了这等事儿,阿音日后肯定嫁不出去了!”
老夫人又急又心痛,她马上扶起康若音:“阿音啊,外祖母的好阿音啊,你自小长在外祖母膝下,外祖母自当你是我亲亲孙女儿的,原本外祖母是想让你嫁户好人家的,却不想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阿音啊,委屈你了!”说完她又对沧白藏怒目而视,拿着拐杖狠狠朝沧白藏打去,似乎是被气狠了:“逆子,逆子!”
康若音连忙抱住老夫人的腿:“外祖母别气,莫要气坏了身子!阿音心悦表兄,阿音不怪表兄,外祖母,您就让阿音嫁给表兄吧,左右阿音已经没有活路了……”
“可是他才娶了那刁蛮任性的县主,你嫁过去怕是不好过啊,阿音,外祖母心疼你啊,阿音,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啊!逆子,都怪你个逆子!”老夫人越说越气,恨不得当即就生吞了沧白藏似的。
“事已至此……”康若音抬眸,眼泪婆娑。
“事已至此,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也是娶,老婆子辛辛苦苦培养的姑娘便宜你这小子了!”老夫人叹息道。
沧白藏冷眼看着这祖孙俩演戏,直到康若音和老夫人说到嫁娶之事,他才勾了勾唇,眼底如化不开的黑墨一般。
原来竟是打的这种主意。
她们在想什么,以为他是沧鸿彦那种见色起意的男人吗?
“老夫人,聘为妻,奔为妾,自轻下贱者只能做贱妾,您让孙儿娶?娶什么?”沧白藏声音冷漠至极。
康若音猛然抬头看向他:“贱、贱妾?”
妾也分三六九等,贵妾,良妾,和贱妾,贵妾和良妾也是妾,但地位比贱妾高得不少,贱妾说得好听是妾,难听就是一个物件儿,可以随意赠人的。
不,这怎么行……
“表兄,你怎可这样对我……我那般喜欢你,你怎可这样侮辱我。你这样……我、我不如死了!”
康若音看向一旁的柱子,她又看回沧白藏,可是沧白藏却一眼都没看她,冷漠得就像看不见她一样,她只能暗中咬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不管了……
她一下子朝那柱子撞去:“外祖母,养育之恩无以为报,阿音只能下辈子再孝敬您了!”
“阿音!快救人!”老夫人大惊失色,连忙对一旁的贴身丫鬟道。
贴身丫鬟连忙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康若音。
“表小姐,何至于此啊!”丫鬟心疼不已。
康若音埋在丫鬟怀中,崩溃地哭起来。
这一次,她是真的崩溃了。
表兄竟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为何?她究竟输在哪里?
老夫人气得发抖:“沧白藏,你怎么能如此轻贱你阿音,她可是你的表妹,你们再怎么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怎可轻薄了她又侮辱她?你以为阿音没了,你做的混账事就可不认了吗?我告诉你,休想!”
“哟,这里这么热闹是搭了戏台子吗?一,二……呀,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还差一个呢。”肆意张扬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几分挑衅和嘲讽,听上去格外欠揍。
“县主忘了,加上您不就三个了吗?”阿宁的声音也很欠揍,主仆一个模样。
康若音和老夫人同时看向门外,心里一咯噔,心道:终于来了!
只见一只镶嵌着白色珍珠的绣花鞋缓缓踏了进来,她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青蓝色渐染丝绸的叠纱裙摆从门槛上拂过,飘逸轻盈、优雅迷人。
再往上便是白色渐染淡蓝的丝绸,勾勒出她修长的身形,婀娜的腰肢。
她青丝绕肩,露出白皙的脖颈,发丝沉于凹陷的锁骨处,格外引人注目。
今日的她美的像一只韵味十足的青花瓷瓶,让人移不开眼睛。
“都看着我呢?怎么,没我这场戏还真唱不下去?”她眼神轻描淡写带过地上的康若音,面前的老夫人,在沧白藏身上停留了片刻。
沧白藏望着她,只觉得刚刚压下去的邪气又到处乱窜起来,窜得他全身发热,汗水淋漓。
而她的眼神于他而言不是春药更似春药。
他喉结不动声色地滚动了好几下。
康若音脸色惨白,在被沧白藏无视之后,竟然又被这个女人无视了,在他们看来,她康若音是什么?随处可见的猫猫狗狗还是地下肮脏不堪烂泥?
她望着李熙,那一身华衣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更从未穿过。她抬眼之间睥睨天下的气势是康若音从来不敢想的。明明她们是一样的人,可是当她出现,所有人的眼里就都只有她了。
最恐怖的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的很美,美得像一幅画。
“明熙县主,哪怕是您也得讲点道理,沧白藏侮辱了阿音,他应该对阿音负责!”老夫人硬着头皮道。
“要负责啊?那就负责好了。”李熙轻而易举答应下来。
这可打了老夫人和康若音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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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真的?”沧白藏眉眼沉了下来。
李熙弯了弯眉,朝他走去:“你不是要决定了吗,让她做个贱妾,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贱妾。”
“我不要!”康若音面容扭曲,几乎破音。
李熙靠在书桌上,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她嗅了嗅,啧,腌臢的味道。
她状似无意般端起:“好香的参汤啊,本县主从未闻过这么好闻的汤,不会是加了什么东西吧?”
她翻起眼皮,意有所指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眼神一虚:“没见识的东西,参汤罢了,能加什么!”
“那可就多了,能加红枣,桂圆,人参……哦,春药。”李熙勾唇笑开。
老夫人手一抖:“胡说八道!”
李熙笑了笑:“本县主自然是胡说八道。不过这汤还真香,老夫人来尝一尝好了,阿宁。”
阿宁立马上前,她端过参汤笑眯眯朝老夫人走去:“老夫人,请吧。”
老夫人贴身丫鬟心觉大事不好,急忙起身朝阿宁而去,一伸脚竟想绊倒阿宁。
阿宁按住那贴身丫鬟的肩膀一个翻身利落从她面前翻过,手上的参汤半点不洒,她眯着眼睛笑,威胁道:“老夫人,奴婢略懂点武功。”
老夫人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参汤,发抖的腿一步一步往后挪动:“你、你敢威胁我?”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请老夫人喝汤。”阿宁刻意咬重了请字,老夫人又气又怕,她看向李熙,李熙也弯眉笑着,眼神很清亮,似乎早就猜透了她们的小伎俩。
“够了,你想要什么!”
阿宁停下脚步。
李熙半靠在书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面:“老夫人啊,您也老了,很多事情都看不透了,就像这参汤,万一有人往里面加点什么东西送往各房,不知情的喝了不就出事了吗?您啊,既然耳不聪目不明了,那就让别的人管管家,您老也好生休息一段时间。”
老夫人气得目眦欲裂:“你、你竟要夺我掌家之权?”
李熙依然笑着:“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可是为了您好。您想想,您一个老太太,掌家久了,难免想得多,一会儿陷害孙媳妇,一会儿荼毒孙子,一会儿别又一时兴起,造反欺君了,让沧家都跟着您一块儿完蛋,您说是不是?”
“谁造反欺君了?李熙,你休要陷害我!”老夫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李熙早有准备,她从袖中掏出圣旨狠狠拍在桌面上,眼神锐不可当:“老夫人,本县主和沧大人的婚约是陛下亲赐,你一而再再二三害我夫妻,难道不是欺君?既然敢欺君,就说明你没把陛下当回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不把陛下当回事,你还说你不想造反?”
老夫人被她吓得倒退数步,整个人瘫倒在地:“我、我……不是,臣妇,臣妇绝无这个念头,臣妇冤枉啊!”
见老夫人被吓住,李熙却突然温和了语气:“老夫人可想好,是要掌家之权还是要欺君之罪?”
老夫人被逼得无路可走,她眼珠子一转:“老婆子可以把掌家之权交出去,但是老婆子有一个条件……”
李熙淡淡掀起眼皮:“老夫人请讲。”
“纳阿音为妾,贵妾!”
“可以。”
沧白藏倏然看向李熙,他掌心蜷缩,眼神暗沉下来。
可以?
就这么果断?
沧白藏的心骤然发冷,他突然发现,某个人的心是捂不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