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结束了吗？”接连几日都没有听到炮火的轰鸣声，许舒宁忍不住问道。
结束了吗？
李熙觉得没有，虽然扎西耶已率大军退出吕县，但是他们回到越地便驻扎下来，退出吕县，是怕他们趁胜追击。而回到越地，则是为了重振旗鼓。
不过在寻常百姓看来，敌军被打跑了大概就算是结束了吧。
李熙也不想许舒宁多担心，便道：“算是吧。”
许舒宁握书的手紧了紧：“战争结束了，太好了。”可是他的语气里却听不出几分高兴。
“那方起……方将军他们何时班师回朝？”许舒宁紧接着问道。
许舒宁平日不爱提方家，李熙还是头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她有些疑惑，却听许舒宁解释道：“他们打跑了稚蛮军队，拯救了吕县，再怎么，也得给他们送送行。”
李熙一想也是，便没有深究，她想了想，道：“方将军他们应该会过了冬再回，毕竟扎西耶狡猾，就怕他突然来袭，会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过了冬……他们有衣裳过冬吗？”许舒宁难得关心了一句。
“应该有吧，朝廷不会亏待这些将士们的。”李熙也拿不准，不过朝廷应该不会过河拆桥，毕竟有的人还在意名声，再者，方起征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更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许舒宁想了想：“我手上还有些闲钱，买些东西送过去吧，就当犒劳将士们了。”
李熙微微惊讶，不过许舒宁一番好意，她自然不会反对：“我去买吧，这几日天气不好，转凉了，你在家好好休息。他们要过冬，咱们也正好要过冬，我去买些碳回来，这个冬天就不冷了。而且还有两三个月就要春闱了，你也可以在家好好看书。”
“只是去去就回，不碍事的。比起我，我更担心你，这么久以来你累坏了吧，日夜颠倒，从没有好好休息一日，李熙，你今天好好休息行吗？就当是为了我。”隔着窗户，许舒宁望着李熙眼下隐约的青色，眼神既心疼又怜惜。
李熙望着他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累吗？也累，这段时日她往返于李庄和吕县，不管昼夜，生怕因为自己的失误延误战机，现在虽然敌人并为真正打退，可是到底给了她喘息之机。许舒宁不说她也忘了，原来她还是个人，她也会累。
“好。你穿暖和，快去快回。”李熙终于答应下来。
许舒宁莞尔一笑：“等我。”
他缓缓放下了窗户，隔绝了李熙和他的视线。此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上的书被正面按在桌子上。
他眼睛中的温情消失殆尽，垂下眸，只见他伸手按住桌子底部，然后缓缓拉出……
先是一道锃亮的白光闪了闪，从他眼皮上一晃而过。
他盯着那把崭新的匕首，眼中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是想用这把匕首杀死方起征父子吗？”段青俯下身，手缓缓从匕首最锋利的那面划过，他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不赞同：“这一战，李熙是大功臣，她若愿意带您前往县衙，您就可以轻松完成刺杀。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功臣的兄长会变成刺客。您为什么不向她提出请求呢？若是您的话，她一定会不问缘由的答应的。”
许舒宁眼睛微微眯起，一瞬间，匕首破空而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生生抵在段青的脖颈上。段青都没想到，许舒宁居然会对他刀剑相向：“公子要杀我？”
许舒宁居高临下的冷漠地看着他：“我说过了，别打她的主意。”
“可是公子，没有李熙，您连近方起征的身都很难，您要怎么杀他？难道，您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去送死？”段青不敢动，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许舒宁，里面隐隐有些嘲弄，像是在嘲笑许舒宁的天真。
“即便我送死，我都不会拖累她。”许舒宁冷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同时，匕首瞬间回到剑鞘之中。他将匕首收好，就再也没看段青一眼，直接往外走去。
此时李熙已经不在，许舒宁回眸，能看见她半开的窗户下恬静的睡颜。
她看上去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就能睡得好香好香。
许舒宁蹑手蹑脚走到窗边，他静静看着她，看了好久好久。
他很想让这样的日子过久一些，再久一些，甚至，他希望这场大战，别人眼中的灾难，持续得更久一些。
可惜就这样结束了。
也许他杀不了方起征，也许他杀掉他之后就会被别人杀掉，又也许……许舒宁想了很多很多。
又想了一回，如果再来一回，他不是许舒宁该有多好。
可是最后，他仍旧决绝地离开了。
*
“这个冬日，会很冷啊。”
城墙之上，方起征蹲在墙脚，和其他将士一样在那儿修城墙。破漏的城墙时常吹进寒风，冻得人瑟瑟发抖。
他转眼看向身着单薄的将士们，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身边方临煦也在修城墙，闻言道：“之前着急筹措粮草，忘了季节，前两天夜晚下了雪点子，再过几日，恐怕就下雪了。扎西耶此次退兵那般果断，就怕是想趁着寒冬再打一场，那时候，我们缺衣御寒，依然落下风。”
“我也是这样想的。”方起征回道：“我已八百里加急将信送往明康，希望陛下尽快定夺吧。”
方临煦闻言想起了另一个人，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父亲，沧明藏为何不回明康？”
虽然不常见，但是见了他们总不对付，也不知道他留下来做什么，果然是贼心不死吧？方临煦心道。
“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躲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整日魂不守舍，还能因为什么？这英雄啊，难过美人关咯～”方起征也没想到，那个沧白藏居然喜欢李熙，看样子还是真喜欢。他就说，凭借沧白藏的地位和皇帝对他的宠爱，押送粮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落到他身上，原来真是自己求来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山野里的小姑娘有一天居然也能成为明康权贵的求而不得。
方临煦一愣，英雄难过美人关？
紧接着他就皱紧了眉：“他喜欢李熙？”
方起征见他这回又这样清楚了，啧了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语气总是不着调的样子。
方临煦的眉头越拧越紧：“他真不是想要利用李熙？”
方起征转身拍了拍方临煦的肩膀，对他挤眉弄眼地暗示道：“利不利用的我是不知道，但是，某人从李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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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那三魂不附体的模样，我倒是看在眼里。这世界上啊，唯有情之一字最为神秘，毕竟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啊！就像我跟你娘一样……”
方临煦还是不信：“别人我信，沧白藏我不信。”
方起征勾唇笑了笑，目光一片了然。这傻小子。
他失笑摇头也没有再多暗示暗示。
两人正说着，忽然有人三步并两步跑上来，高兴道：“将军，有百姓给我们捐衣来了。”
“谁？”方起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起身又问了一遍。
“百姓送的，真的！”手下说道。
“看来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啊，瞧这百姓多爱戴咱们。咱们这些人天天把脑袋栓裤腰带上，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这么点儿东西嘛。有百姓一句话，比什么金钱权势都强。”方起征也很高兴，直接起身就往下走。
“咱不图那点儿衣裳，但让人感动的是百姓的心意！”方起征哈哈大笑。
方临煦看着父亲，无奈失笑：“这么开心，比打了胜仗还开心。”
他虽无奈，却仍旧跟在方起征的身后。
只是他没想到，送衣裳的人是个熟人。
方临煦看着那人，都惊得揉了揉眼睛。毕竟在他印象中，这人对他可不算友好，这一回，竟是他来送的衣裳？
不止方临煦，连方起征都愣了愣，不过他转而一想，说不定这是李熙的意思？
“你是……李熙的兄长？”方起征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许舒宁一人，还有两车衣裳，人的确是李熙的兄长，只是这风格不像是李熙的风格。
“我不是李熙的兄长，我不姓李，我姓许。”谁料，许舒宁很利索地反驳了。
在这种时候，拒绝承认与李熙的关系，这是什么意思？避嫌？方起征和方临煦都不明白为什么。
“那许公子，您的来意是？”
“送衣裳。”许舒宁从车上拿下一件衣服递给方临煦：“检查一下。”
他这态度，若非他是李熙的兄长，方临煦早就不客气了。
但是想着李熙，方临煦还是忍了下来，他伸手接过，出乎意料的，料子都是好料子，还很暖和，可以看出送来的人是精挑细选的，看来这位兄长敷衍的只有对他的态度。方临煦顿时改变了想法：“很厚实，我替兄弟们谢谢你。”短短几句话却道不尽真诚。
“许公子，感谢您的慷慨解囊，进府中喝杯茶吧。”方起征真诚相邀。
“请。”许舒宁也大方答应。
倒是没客气。方起征笑开：“请。”
他走在前面，许舒宁紧跟而至。
方临煦并没跟上，而是先跟手下安排好了这两车衣裳。
许舒宁回头看了眼方临煦，袖下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淡淡回眸，看着眼前的后脑勺，心思起起伏伏。
开弓没有回头箭……
只有一次机会。
只能一次。
他一咬牙，锃亮的匕首飞出。
对不起，李熙。
就在这时，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惊呼：“将军小心！”
方起征回头，只见一把匕首朝他正面刺来，动作又狠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