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从远处山顶接连滚下。
最开始,岸边附近的那群人还以为是因为雨后泥土松散而滚落的石块,或者说,站在远处断崖这边的人以为那是石块。直到一块“石头”砸在了跑向荒村的随从身上,在地上溅出一大片血渍时,众人才发现那其实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那个被砸中肩膀的随从下意识抬头,看向山坡上晃动的黑影,十几道猴子似的枯瘦人影挂在树枝上,手里大都拿着球形的东西,有些沾着泥土的头颅已经露出白骨,有些则“新鲜”到仿佛能看见那双浑浊瞳孔里无尽的恐惧。
那些尸体大都来自于槐树附近那片巨大的“坟地”,生前受尽那群怪物所制造出的恐惧折磨,现在则被迫成了它们用来制造恐惧的武器。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几乎让所有知情的人都不约而同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厌恶。
不过这种厌恶很快又被另一种诡异又窒息的画面所盖过。那些“石块”仍在源源不断地滚落,随从能看到那些挂在树上的人影手中挥舞着的东西,粘在上面的泥土伴着枯叶或碎肉在半空溅落。
他看到那些或熟悉或永远都不该出现的面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好像鬼故事里那种在棺材边齐齐转头的纸人。紧接着,其中一个怪物歪起头,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来,抬起枯枝似的手,作出投掷的模样。
就在那腐烂的断肢将要砸在他身上时,同伴猛地将人拉开了。身边人不知对他大吼了几句什么,两人开始一起跟着人群往荒村深处跑。萧明灿和檀妄生一行人站在另一侧的断崖上,目睹着原本空无一人的枯树丛渐渐显现出数十道模糊的人影,他们身上的衣服泥泞不堪,在薄雾里如同黑色潮水一样缓慢地朝着荒村和岸边涌来。
他们个个姿势怪异,步调僵硬,宛如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尸体。而挂在树上的则戏耍似的投掷些枯骨残肢。另一些则往岸边走去,聚集在那些石炮周围,似乎想要搬走或搞清那些东西该如何用,但下一刻,就被从战船投出的铁弹炸进了海里。
“国师大人,我们现在……”
官员紧张地看向四周。那些形貌可怖的怪物正像蛛网一样朝着荒村蔓延,难以分辨的嘶吼和哀叫混在一起,充斥在整个外岛。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眼睁睁地等下去,应该立刻动身离开这里,赶紧跑到岛中心,或者迈开腿来做些什么。
但谁都没有动。
“如果地……地图没出错的话,”
负责勘探地形的官员看向通往荒村的那条石路,一个穿着官服的人正站在刻着‘金海村’的石碑旁,手里拎着一节腐烂的腿骨,呆滞地看向朝着自己抡刀的随从。官员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说:“那……那是回到岛中心最快的路。如今他们先跑过去了,怪物追着他们,不就堵住了我们要走的路吗?”
狰狞的吼声和惨叫回荡在薄雾里。
“……游回海里。”一个官员后退两步,转头看向那两艘战船,“我、我们可以游回去,等明日雾散了,再做打算……”
“你疯了?”另一人道:“那么大的浪,怎么游?别说其他受伤的人了,你一个身上只有点擦伤的人连说话都发抖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游回去?还没等碰到船,你就先被海浪卷走……”
官员慌张地看向石板路那几滩鲜血,一个人就倒在那里,他不知哪里受了伤,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身后的怪物仍在缓慢逼近,他索性放弃了尝试,拔出刀砍向涌来的怪物。那些怪物起先还不敢靠近,但当那人被头顶滚落的脑袋再次砸倒时,那些鬼东西就都涌了过去,将那人拖走了。
孩童变调的哼唱隐约盖过了分不清是谁的惨嚎。
“我……”官员抱着头,绝望地后退道:“宁可被淹死,也比让那群怪物——”
他话音猝然一止。
其他人也没有再说任何话,所有人的视线都直直定在岸边的那一排火炮上。
那里简直就像是话本上描述的那种地狱里才会有的血滩。
断臂残肢混着沙石碎块散落各处,上面盖着一层石弹掀起的尘土,几门火炮被石弹炸倒,压在了不知是怪物还是正常人的身上,那人还在试图挣扎自救,但周围没有一人帮忙。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海水正一下一下吞吐着岸边,就仿佛巨型的无牙怪物,每一次都卷走一些残骸,留下一小点被冲淡的暗沉血迹。
而就在那海水再一次吐出血肉残骨、战船装填弹药的短暂空隙里,众人看见了山石旁的一门火炮正慢慢调转炮口,对准这边的断崖。
“保护国——”
萧明灿下意识抬眼,看向一旁的檀妄生。
那只是一眨眼发生的事。
一颗炮弹落在了人群脚边不远的山石上,崩飞的石块将最边缘的几人掀翻在地。一瞬间,那些碎石和尘土暴雨似的往下砸,以至于萧明灿无法看到眼前的情况。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些被掀翻的其中之一,直到撞上了某块松软的土坡或附近又一个埋人的坟包才停下来。她试着伸出手,想要确认自己在哪,周围隐约传来呼叫声,但很快又被尖厉的嗡鸣掩盖。
“国师……”
萧明灿艰难地站起来,她抬臂蹭掉脸上的尘土,嗡鸣并没有消失,她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扶住树干站稳,才发现自己从断崖上滚了下来,停在侧方一处尚且平缓的土坡上。言生和檀妄生就在她附近,而更远处还有几名官员。她仰起头,试图看清断崖上的人影,他们正焦急地想办法往这边赶。紧接着,远处传来模糊的惨叫声。萧明灿转头,看向那个下半身被血浸透的官员。
他靠坐在树后,正紧捂着左腿,想必滚下断崖让他的伤势更重了,也许那条腿会保不住,又或是直接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或者更痛苦的是在清醒的时候被那群怪物抓到,就像石板路上那个人一样。他崩溃地哀叫起来,说出萧明灿很难听清的话,而旁边一个侍卫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的喊叫暴露位置。
“他会先一步崩溃,然后成为那群怪物的一员。”檀妄生抬起手,看了眼胳膊上的划伤,说道。
“它们……”一个官员踉跄地站起来,惊恐地看向四周。他们失去了高地的视野优势,如今面前的只有一排排干瘦而高耸的枯树,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常年伴着饥饿长大的畸形孩子,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如同蛛网一样缠绕在树干的薄雾,还有回荡在雾中似远似近的叫声。那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响,就像是动物痛苦的尖叫。
人怎么会发出那种叫声?
官员后退了数步,接着跌坐在了土坡上,惊慌地看向那些随风晃动的树枝,还有山坡下胡乱生长的杂草和碎枝,“它们,它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国师对这副场景并不陌生吧。”檀妄生站在萧明灿身边,平常随意的声音因为伤势和药的原因变得嘶哑。这让萧明灿一瞬间觉得身边站着的其实是从地狱里出来蛊惑人心的恶鬼。她没有搭话,而那声音仍在继续:
“如果之前他们所经历的那些变故是一场惨烈的战争的话,那么这些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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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群被战争折磨得提心吊胆的士兵。而此刻,已经有几人开始濒临崩溃,如果国师不做些什么的话,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麻烦的事吧?”
营啸。
就像是一场营啸一样。
“快来帮忙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再叫了!”
“大夫呢?他——”
“等一等,他这个声音……不会变成怪物了吧,如果是的话,那我们——”
混乱里,言生提刀走了过来,看了眼断崖上的人影,快速说:“国师,大夫剩余的十个人还在上面,其中一个官员已经死——”
又一发铁弹砸了过来,刺耳的轰响盖过了那些嘈杂的叫声。
侍卫在尘土飞溅中大喊:“保护国师——”
萧明灿推开那些护在身前的人,扶着树干,走到一个勘探地形的官员面前。他倒在地上,左耳受了伤,昏迷不醒。她蹲下来,快速翻了一下他身上能装东西的口袋,最终解开他腰侧的锦袋。
那是一张用羊皮制成海岛村落分布图。上面标出了岛内几处村落的地点,岛中心几条联通木桥的路线分布,以及从岛内走向岸边的最短路线。这些是三年前官员们登岛勘察时大致画出的,当时谁都没有想到岛上会藏着一群可怕的怪物,而这些本应该是用来在万不得已时围剿罪臣檀妄生的地图,反而成了躲避那群怪物的保命关键。
“……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萧明灿把地图摊在地上,迅速扫向四周,而后指向图上东边的一处断崖侧面,“主村那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们必须换一条路……这里。沿着山坡往前走就是荒村后身,那里有几处村民曾用来晾鱼的棚屋,也有一条能到岛中心的路。虽然距离主村很近,但起码有藏身的位置。我们可以暂时现在这里躲避那群怪物,等稍微安全了一点,再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内岛,然后再从这条路回到岛中……”
“不行。”
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冷冷地盯着檀妄生。檀妄生无辜地耸耸肩,说:“这处棚屋曾是怪物的老巢,我们在两年前驱赶那群怪物的同时,也不小心毁掉……它如今虽然没有彻底坍塌成废墟,但该挡路的门窗也都消失不见了。如果那群怪物发现我们,我们避无可避。”
“所以……”
萧明灿指向最东边的一处位置,那里画了一座简略的房屋作为村落的参照,而房屋外又用红圈圈了起来。整张地图上有四五处这样的圈画标记,意味着这些地方通常看似安全,实则极为危险,比如树丛里险峻到失足就有可能摔断脖子的陡坡,平缓的路上戛然而止的断崖,又或是铺着落叶的树丛里不明意义的深坑。
几个不太了解详细情的官员只知道这里不能随意靠近,看了眼国师略显沉重的表情,心下一慌,强装镇定道:“大人,这里……这里安全吗?”
“很安全。”檀妄生说:“门窗都被木板加固过,院墙的缺口也都由土泥重新填补。缺点则是三面环山,唯一的一条窄路是通往主村的,但是因为常年无人打理,已经被杂草和树桩挡住。不过,也并非不能过人,只不过难走一些罢了。”
侍卫听着“重新加固”,却“常年无人打理”后眼皮莫名一跳,道:“那这里为何要标记……”
一段变调的歌谣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所有人警惕抬头,不约而同抬起了手中的刀,看向薄雾深处若隐若现的黑影。
“大概是因为,”
檀妄生看着萧明灿收好羊皮图,道:“进到这里的人,最后都没能活着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