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灿不知道三年的时间算不算久,也不确定眼前的这一切景象到底是不是地狱。但有一点她倒是足够清楚——
她当初就不该招惹檀妄生那个疯子。
而这一点在檀妄生不惜赌上自己性命、让自己变成重伤濒死的废人、耗费数十门本应该用来对付岛上怪物的火炮,只为了能够打乱萧明灿“寻找手札”计划,并且之后还能随意又坦然地说出那句“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的时候,更是让萧明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
荒唐。强烈的荒唐感。
不,不止这些。这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又陌生的愤怒,而每当海浪拍打附近的礁石,或者远处的火炮发出闷重的轰响时,那种愤怒又会悄然腾升几分。这或许是对眼前一切突然失去掌控的挫败,又或是刚刚木船倾覆后死亡急剧逼近的紧迫……而更糟糕的是,当萧明灿想到这一点时,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正是檀妄生乐见其成想要看到的。
而此时此刻,萧明灿半跪在檀妄生身边,原本打算帮他整理外衣的手却紧抓着他的衣襟。海浪咆哮着撞向礁石,海水在地面上的坑洼里积聚。她安静地看着檀妄生,那短暂的停顿里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还有彼此逐渐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又一颗炮弹落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碎石雨点似的哗啦啦往下砸。
滚雪球。
萧明灿觉得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并没有就那么过去,比如每一次在刑狱里和檀妄生的见面,比如刑室里那场短暂的交谈,又或是檀妄生被流放出城那日的匆匆一瞥,它们并没有过去,只是积压在了某个从未引人发觉的角落。然后直到某一天,就像从山顶滚下来的雪球一样追着她,将她压扁。
“……我猜,”檀妄生看着她,那种散漫的神情几乎和三年前别无二致,“国师现在一定在想,‘啊,他真是个疯子。我当初就该杀了他。’”
“……将军难道有那种喜欢收集旁人丑态的癖好吗?”萧明灿看向他衣襟下面若隐若现的那几道伤疤,说:“睡觉之前回味这些会让你变得开心之类的?还是说,你也在写那种观察手札?”
“说不定呢。”檀妄生双手撑在腰侧,说:“毕竟岛上的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
这让萧明灿忽然想起了曾在文卷上看过的那些监军陈述。
此刻的她和那些监军没什么不同,站在尚且还算安全的地方,但四周危机弥漫,这危机并非全然来自于死亡的威胁,更多的某种未知、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惧。这感觉就像你在夜里走进了一处乱坟岗,而四周忽然出现了一群盯着你看的孩子。
你吓了一跳,几乎失去本该有的风度。接着,你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捉弄了,你想要发火,但结果那群孩子并没有笑,也没有指着你窃窃私语,只是冷淡又麻木地盯着你。
当然,就如同可以随时谩骂那些古怪的孩子,或是拳打脚踢把他们赶走,萧明灿也可以打檀妄生一拳,或是干脆捅他一刀。这无关国师是否藏着另一种危险而不为人知的假面,如今这种生死逼近的境地里,人人都处在被逼疯的边缘,国师也是人,当然也不例外,她已经比任何人都坚持得久了。但后果呢?监军没有证据就在战前生事必会落人把柄,而国师捅檀妄生一刀后只会耗费更多精力带走受伤的他。
一声轻微的闷哼打断了她。
萧明灿低下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匕首。那匕首此刻正刺在檀妄生的手背上,尖端已经划破皮肤。
而与此同时,周围的炮火声逐渐减弱,不远处的礁石上传来几声呼喝声,又一个落水的官吏被拉了上来,他的左腿被一截断掉的船桨刺穿,鲜血直流。更远处,石弹砸中了战船,战船一侧被炸出几道火花,烟雾霎时腾升而起,接着又像墨迹晕染般渐渐融进海雾。
“干脆下手吧。”檀妄生看着她的眼睛,“那位置不足以致命,也不太能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国师为什么还不动手?”
萧明灿没有转头,仍旧看着那匕首,从伤口渗出的血珠正缓缓沿着他手背滑进指间,就像一道裂痕。
“难道国师在担心,这么做的话就会变得和我一样吗?冲动,不理智,深陷于刚刚木船倾覆的失控里,不懂得以大局为重,意气用事,几乎把报复这件事当成了来这座岛的任务。”
檀妄生没有动,用一种近乎真诚的语气道:
“还是说,你担心这么做会正中我的某种诡计,就像刚刚那艘木船一样,明明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却反而让局势更利于我。你厌恶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甚至到了有点惊弓之鸟的地步。”
而就在这个时候,礁石边传来尖锐的痛呼声,紧接着那官吏就被侍卫死死捂住了嘴巴。檀妄生在这混乱里微笑道:
“国师要小心些,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吗?恐惧会杀了——”
萧明灿缓缓打断他:“……我偶尔会想,将军为什么非要让我来这里。”
嘈杂声在海雾里变得闷弱,她盯着那匕首,说:“如果将军想要报复,在登岛时就有无数种方法借怪物之手让我陷入更麻烦的危险,但是将军没有。如果将军真想让自己的计划成功,那就应该知道让一个国师过来虽然也许可能会帮你解决怪物的问题,但同时也必然会成为你计划的阻碍。”
“也许我喜欢挑战。”檀妄生说:“就像国师一样,当初选择主动踏进刑狱,除了为皇上分忧之外,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想看看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人,到底揣着什么能让太傅和皇上都头疼的秘密,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坚持那么久吗。我们总是一样的人,疯——”
萧明灿抬起头望着天,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将军就像鬼一样难缠。”
“这话的另一种解释是,”檀妄生慢慢地道,“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和国师一起联手解决这个麻烦,其他人或许也能帮我,但我更享受和国师一起……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如果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连做事效率也会变高。”
萧明灿说:“将军有喜欢上仇人的癖好吗?”
“说不定呢。”檀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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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道。
萧明灿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微卷的发贴在额角,却没挡住那双明亮又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就这么坦然地靠在那里,不在乎身上的衣服有多松散,不在乎露出的那几道刑伤象征着怎样的屈辱,任由萧明灿去挖掘。
他就像是等待人解开的谜题——
诱饵。
萧明灿看向他颈前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痕,还有一滴混着血往下淌的水珠,它慢慢滑过侧颈脉搏,滑过锁骨边缘,滑过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终落进血衣遮挡的地方。
他本身就是一个引人靠近,让人掉以轻心的诱饵。
一道危险的陷阱。
“——国师,要涨潮了。”一旁的言生跑过来,低声说:“要不了多久海水就会淹没这里,我们必须得赶快离开了。”
萧明灿平静地注视着檀妄生,两人对视片刻后,她收起匕首,接着转头看向周遭。
先前那落水的医者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正在侍卫的搀扶下帮另一个官吏处理腿上的木片。更远处的小块礁石上站着几人,海水已经淹到他们脚边,几个侍卫正挥舞着手臂指引他们去到更安全的地方。而这一切的声音几乎被耳边的风声盖过大半。她抬起头,看向崖上那几棵枯树,干枯的树枝随着寒风抖动,发出呜咽的痛哭声——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摇摇欲倒的树干。
最后一个官员拉住侍卫的手,艰难地从断崖爬上来,下意识瞟了眼下面被海水淹没大半的礁石,心惊胆战地缩回脖子,接着又望向浓雾里冒着烟的战船。
“国师……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明灿往前走了几步,这片断崖并不算高,又有树林遮挡,只能隐约看到岸边的情势。那些豆大的人影在雾中晃动,模模糊糊能看到巨石后面靠着几个受伤的人,剩下的人则站在火炮后面,其中几个正伸手指着什么地方。
檀妄生在随从的搀扶下走到她身后,说:“我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为了表示诚意,我会去解释这是一场误会。”
萧明灿没有动。
“国师不相信我吗?”檀妄生说:“还是说,国师有更好的——”
“他们没有过来找你。”萧明灿说。
随从下意识开口:“什么?”
檀妄生意识到了不对,走到萧明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岸边。那些随从几乎都聚在了火炮旁,但却迟迟没能发出炮弹,远处的伤者正在同伴的帮助下踉踉跄跄地往荒村里走,而林子深处似乎是在找檀妄生的那些人也都立刻折返了回来。
“他们在拆卸石弹。”萧明灿说,“你说过,这座岛上有一套严格的规矩,若是天色变暗,或者突然出现什么危机情况,岛上的人不管正在做什么,都必须立刻返回岛中心,也不得寻找任何遗留在外岛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你。”
“这是……这是什么怪规矩?”官吏抹了把起起鸡皮疙瘩的后颈,紧张地看向四周,“他们、他们发现了什么?”
紧接着,那官吏瞳孔一缩,忽然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