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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狂躁

作者:谈今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也是有苦衷的。”


    缓了足足半晌后,檀妄生才勉强说出一句话,尽管那声音虚弱到几乎被炮火声掩盖,但萧明灿仍能听出那漫不经心的随意语气。不过他并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明灿,然后缓慢开口:


    “我和国师明明在同一条船上,却连一点信任也没有,这多让人苦恼啊。”


    信任。


    这又是另一个让萧明灿感到荒唐的地方。明明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合作,但事实上,她和檀妄生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信任可言。就算他们一同经历过生死,联手从那群怪物的包围下死里逃生,甚至或多或少交换了一些还算有用的情报,但依旧没办法相信对方。


    这就像是两人置身在同一座斗兽场里,虽然她可以和檀妄生携手对抗那些怪物,但最终只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萧明灿不清楚这种“只能有一人活下去”的规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是当她开始意识到先前两批押送队伍的失踪的确和檀妄生有关的时候,也许是她发觉檀妄生掌握了至关重要的真相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手的时候,又或许,是她意识到檀妄生也开始打她性命的主意之后——


    当然,如果能以足够坦诚的真相作为交换的话,萧明灿可以退让一步,选择不杀他,甚至还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他求情,给他自由,只要他不再靠近皇城半步。但他应该不会轻易相信她,毕竟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见面都不算愉快,而他交出那些情报就等于手无寸铁地站在对方面前——这就是双方互不信任的原因之一。


    “所以,你做这一切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萧明灿走到檀妄生面前,“因为不相信我们,所以不惜冒着让自己和你那些手下也丧命的危险除掉船上的威胁?这么做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我们之前并不知道你还有火炮这种杀伤力极端的武器,但等火炮耗尽之后,就算船上有伤亡,想要杀进岛中心除掉你们也不算困难。”


    檀妄生稍稍仰头,看着萧明灿,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慢慢说:“国师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冷静,但应该在心底里咒骂无数遍我这个莽夫了。”


    “我只是在想,”萧明灿说,“正常人都知道这么做弊大于利。”


    檀妄生闻言笑了起来,他似乎真的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个动作让他又开始剧咳起来。侍卫立刻压住他的伤口,防止他真失血过多或因伤势过重而昏死在这里。言生则紧张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大夫,想要寻求帮助,但那大夫仍趴在礁石上,似乎磕到了脑袋,只能在旁边侍卫的提问下迷迷糊糊说出一些话。


    萧明灿知道这也是檀妄生正在享受的乐趣之一,尽管身上的伤让他不太好过,但……这种所有人从一开始对取他性命的胜券在握,到为了救他而焦头烂额、因为他的伤势而心惊胆战的转变过程实在是美妙极了。


    这对他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另一种恶趣味的消遣,也许他自己也不会料到这场计划的最终走向会是这片险峻的断崖,但正是这种预料之外又不算失控的惊喜,才让他享受其中。


    萧明灿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当他缓缓抬起眼时,因为剧咳而隐隐泛起的泪使得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更加明亮。


    大多数人会被他俊朗的外表所蒙骗,因为那双眼睛没有太多常年在战场厮杀后练就的冰冷或让人心生惧意的肃杀气,相反,他总是会带着一种对任何事都感兴趣的轻松态度看着对方。按照皇城里其他人的话来讲,那是一种看路边的狗都深情的目光,但萧明灿却有一种被野兽盯住的错觉。


    然后,她看到檀妄生轻轻扯动嘴角,下一瞬,从战船射来的流弹从他们头顶飞过,砸在了悬崖的一块巨石上。震耳的轰响一瞬间盖住了所有声音,沙粒尘土雨点似的往下落。


    所有人立刻蹲下,护住脑袋。萧明灿在言生的保护下蹲下身,看了檀妄生片刻,最终还是问:“……你说什么?”


    “虽然国师觉得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檀妄生缓缓地说,“但国师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这一疯狂的计划才打乱了你之前所有的设想,让占得上风的优势眼睁睁从你手里溜走……”


    他咳了几声,压住伤口的布团,低声道:“有意思的是,国师明明说要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但你到最后却发现,在你主导下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更偏向我。”


    萧明灿凝视着檀妄生。


    两人距离很近,他的狼狈在她面前一览无余,鼻梁和脸颊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侧颈的伤口虽然已经止血,但边缘沾着的沙粒和脏污一定会让他感到刺痛,如果处理不当,甚至还会感染,但多半不会致命,只会让他难熬几天。但没关系,船上有充足的药。


    萧明灿缓缓伸出手,同时看向他身上松散的单衣,胸口那道受刑后留下的伤疤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甚至还记得那道伤鲜血淋漓时的样子,而他和那时一样,完全不在乎自己在她面前露出丑态。


    萧明灿虽然对檀妄生这种做事横冲直撞的莽夫不感兴趣,但她也想看看那个随心所欲、几乎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的檀妄生,真正落入险境时会是什么模样。而当她在三年前见到他时,那种期待成真的感觉并没有让她有多满足,因为很快她就涌起了另一种微妙的、怪异的感觉——


    每当她和檀妄生对视时,总能感觉到他平静目光下那饶有深意的打量。尽管她和檀妄生的每次见面不是隔着一道铁栏,就是看着他被绑在刑架上,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带着一种野兽观望猎物时会有的耐心和想象猎杀的热情,她并不喜欢把两人比作野兽和脆弱的动物,但萧明灿得承认,每一次和他见面,的确有那么几次想要移开视线的瞬间。


    而直到檀妄生被流放至孤岛数日后,萧明灿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初那种微妙的不安感究竟从何而来——虽然她喜欢欣赏他伤痕累累的模样,但和他相处时的大多数时间,她几乎都忘记了他的狼狈,反而一直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目光里的探究上,明明她才是那个能够掌控檀妄生结局的人,但却反而像是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有一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了吧?”檀妄生稍稍偏头,看着萧明灿的眼睛,“不过这种感觉对国师来说应该并不陌生,当年在刑狱里的时候,国师应该也有这种想法,不是吗?我还记得,每一次我看你的时间足够久,你就会平静地让那人再多上几道重刑……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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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喘息着,但却笑起来,“你看,国师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却总是能被我看穿,这是让你恼——”


    “我见过很多受刑之人,不记得将军当时的样子了。”萧明灿平缓地打断他,“将军在我眼里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无论先前多么嚣张,多么坚毅,多么视死如归,但最终还是会把该说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人总是要进步的。”檀妄生笑容又加深了一些,“国师当年或许不记得我了,但我却将国师记在了心里,为了能让国师再看到我,甚至还做到了今日这种地步……国师如今还是觉得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吗?”


    “他们都是一群欺上瞒下,为祸作乱的蛀虫。”萧明灿看着他,接着又慢慢挪开视线,理了理他松散开的衣襟,“将军喜欢在这种人里面比个万里挑一?”


    “我们不妨坦诚点。”檀妄生始终没有移开目光,他稍稍倾身,想要坐直靠近国师,但刚有这么一点儿动作,就被萧明灿伸出一指,抵着胸口那道伤疤按了回去。他后背靠在坚硬的礁石上,就这么带着饶有兴趣的目光看了她片刻,而后压低声音说:“我足够了解国师,甚至几乎看穿了你每一步的想法,这一点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萧明灿抬起眼,看向上方高耸的断崖。


    周围的炮火声已经减弱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被海雾吸收后闷重又模糊的吼叫声,也许是岸边那群人正打算派人寻找他们,又或许是他们准备开始应对从战船派下来的侍卫。而无论如何,萧明灿已经失去了抢先一步前往岛中心的机会。


    “……仔细想一想,”檀妄生视线越过国师肩头,看向远处那两道时不时吐出火花的漆黑船体,“这对国师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虽然船上的人遭遇了怪物的袭击,但我的人也没得到任何好处,甚至为此损失了不少火炮。你看,我们两方都有损耗,这说明什么?”


    萧明灿没有回话。


    “我们暂时都动不了对方。”檀妄生露出一个微笑,“国师不必时刻提防我会在背后捅你们一刀,我也不必担忧也许下一刻就会落进国师为我设好的陷阱里。只有……”


    海浪拍打着礁石,浪花溅向两人,萧明灿整理檀妄生衣襟的手缓缓收力,指尖深陷进衣料。而檀妄生只是看着萧明灿,看着那水珠从她的眼尾下淌,如同眼泪般缓缓滑过那两颗泪痣。而她的眼里并没有太多愤怒,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


    檀妄生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野兽与野兽开战前的对峙。


    皇城里几乎没有人见过国师生气或陷入难题时的模样,但他却总是能感受到国师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他能听到那种血液在身体里狂暴地流动、以至于在脑海里爆发出尖啸的声音,也能看到那双瞳孔深处某种饱含破坏的杀意,而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在猎场上见过的一只兔子,当那只兔子转过头时,露出的红色眼睛——


    也许下一刻,他身上就会再多几道不深不浅,却足以让他疼上一会儿的伤,但他此刻就像是在享受某种令人心情愉快的画卷一样,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一字一句地轻声说:


    “只有这样,我们才算是真正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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