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潜执着铁剪翻弄炉中碳火,火光在逼仄中微闪舞动,他将陶壶拎上去烹茶,不一会便茶香四溢,言栀在炉前坐着,披着外袍看上去神情乖顺。
“想说什么?”江潜问道,将桌上小食往他面前推了推。
言栀敛眸思忖,沉吟道:“嗯,我在池照碰见了戚筠,他也去寻许先生,说先生擅制傀儡,先前那一战的傀儡士兵大抵便是他打的样。”
“许先生已然离世,戚筠依旧不见踪影,恐怕这傀儡之事不简单,或许另有他人。”江潜低垂眼眉。
言栀嘴角一颤,迟疑道:“你怎知先生死了?你派人跟踪我?”
江潜柔和目光落至言栀身上,温言道:“是花樾及时禀报。她是我的下属,故而从你们进入池照所发生的我全然知晓,并非跟踪。”
见言栀面色不虞,江潜握住他手轻捏安抚,言栀方才舒展眉头,道:“就算她不说,我也会告诉你。”
江潜道:“我如何不信你?只是深知你时常犹豫,话在嘴边还要迟疑......许先生是我让花樾杀的,她做事利落,戚筠只当他是自裁,不会生疑。”
“什么?”言栀一愣,疑窦丛生,“为何杀他?你与谢闻枝将他安养池照,如今又为何杀他?此事他可知晓?”
江潜轻叹道:“知道,当你去池照的路上,花樾偶然发现戚筠踪迹,那时谢闻枝与赵醒北上,偶然打了照面。”
“所以花樾会给我那封信?可当初谢闻枝也曾告诉我先生住所。”言栀眉头紧蹙。
炉上茶水沸腾险些扑出,江潜将茶水倒入杯中,压低了炉火,“起初当然只是为了言倾澜一事,老先生是她旧人,你既要寻她,先生或许能够提供昔日线索,那是谢闻枝有意帮你,而为何杀他,便是戚筠四处打听其下落,我不知二人有何关联,只能想到傀儡一处,便吩咐花樾,若发现事关傀儡,便将先生及时......”
“铲除?”言栀望着他,问,“他年事已高,生死不过几载之间!”
许先生早年四处征战,丧妻后流离失所,瞎了双眼,如今好不容易方得静好,却依旧卷入纷争,不得在苍老中蜷缩老去。
江潜阖眸,道:“他不会是真正懂得制作傀儡之人,恐怕那人将皮毛工夫传授与他是别有用心,如今戚筠既然刻意去寻,便是发现了端倪,否则那一战怎会如此轻松容易就被你们发现了破绽?只好借他之手查出幕后之人,此时不杀先生,往后必定受苦非常。”
言栀虽懂得江潜意图,但见他毫不粉饰,心中一时不快,“是,你说的有理。”
“我还未来得及同谢闻枝说此事,赵醒毕竟一介武夫,武人心思难免粗糙,晚些我同闻枝商议后再同赵醒相谈。”江潜道。
“赵醒能信?”言栀撑着脑袋,指腹在杯口轻捻。
江潜道:“如今宣翰带来如此消息,他多少也有所察觉,惊弓之鸟总是伤弓。”
言栀没再吭声,将茶盏抵在下唇,迟迟未饮,江潜望他的眼神软了许多,他起身坐至言栀身旁,身旁火炉没了遮挡,在四周洇开一圈昏黄,“不开心?”江潜蹭着言栀鼻尖,试图碰个吻,却被后者躲过。
“当然不开心。”言栀语气生硬,不愿看他。
江潜苦思着如何补偿,但一时不知是缘何惹恼了他,是因自己委派花樾禀报他的一举一动,亦或是自己擅作主张杀了许先生,正想着,言栀却道:“我用了你寻来的药,血蛊暂不会发作,林随意想必还不知此事吧?得想个法子让他知晓,总好过日夜担心。”
江潜怀抱着他,道:“最近送信不便,花樾的鸮又太过引人注目,等过段时日。”
“其实......”言栀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谈及此事,“不都说月骨在我身上吗,孟黎书也探过脉,如若血蛊发作倒也无妨。”
江潜轻叹道:“月骨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传了多少代却从未有过仙人使用,真假亦不可知,倘若真能起死回生,殿下当初又怎会甘愿缠绵病榻以致殒命?不论真假,事关你的性命,我是一点风险也不愿承受了。”
言栀轻哂:“那这么说,他们以此为借口频频下凡寻我,归根结底不过是想斩草除根罢了。”这件事言栀心知肚明,在心中肯定了几百遍。
江潜抬首望了眼不远处矮榻上的两把刀,鸣涧与雀翎剑刃相抵,一早就被他俩擦亮了。“怕什么?”江潜喃喃。
言栀沉默片刻,推了推江潜的胳膊,“你还得去寻谢闻枝,别误了时辰,快用晚膳了。”
更漏声促使江潜侧首,他望了一眼,道:“好,你等我。”旋即披上大氅出去。言栀坐回榻上,以刀自照,笑问自己怕什么。
宣翰来到朔北大营的第三日,他一早便起身前往草场,身后跟着的是同样出生留州的孙澄音,他们约好在此拉弓,既无缘快马良驹,在战场上引弓射箭便是唯一的法子,他有信心能够百发百中。
孙澄音骑在马上,拿起弓作势要射,只听一声“簌”,宣翰箭先离弦,直直钉在了靶心。
“为何不射?”宣翰凝眉回眸,他执着硬弓,从撒袋再取一支雁翎箭。
孙澄音挠了挠头,笑道:“将军明鉴,并非是我有意,只是我用刀用惯了,射箭......当真不行。”
宣翰闻言狠狠往孙澄音肩头一拍,震声道:“战场上变化无穷,只会刀兵容易受敌压制,莫怕,多练便是。”宣翰生怕孙澄音是因他那断了的腿方才迟迟不作反应,谁知孙澄音一脸苦相,张弦引弓,飞矢脱靶,直直落在草间。
“将军......我是真的不会......”孙澄音哭丧着脸道。
宣翰微愣,半晌笑道:“无妨,你力气大,眼力好,是练弓的一把好手,只需每日练上六个时辰,不出半个月,定能命中靶心!”
“将、将军,我并非士卒啊。”孙澄音讪笑道,试图蒙混过关。
谁知宣翰却道:“若是诓骗我,便多加两个时辰!我曾听言栀说过,你在裕都曾任山鸡校尉,校尉亦是武官。更何况你我同为留州男儿,留州尚未收复,你我更得身先士卒才是!你在此练着,我这义肢用不惯,先去跑一圈活动活动筋骨!”
“将军,将......”孙澄音话音未落,宣翰便如同飞矢驾马离去,无边旷野只剩孙澄音一人一靶,无奈之余,他依旧举起弓不厌其烦地射向天隅。
言栀服下了药,同江潜出帐,二人相伴而行最终停在了谢闻枝的帐子前,一股幽幽药香促使二人驻足,原是青梧练剑伤了手,谢闻枝屈膝为他包扎。
青梧瞧见二人便霍然起身,未等谢闻枝反应便跑出帐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这是怎么了?”言栀颇为不解。
谢闻枝不疾不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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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羞于见人,更是要强,你们瞧见我为他包扎,觉得难受罢了。”
江潜搀扶言栀坐下,手搭在他的肩头,问:“这几日往返邕州府,可问出什么来了?”
“给呼延灼用了刑,依旧是胡言乱语,想来正如宣翰所说,他若无万全准备,又怎会三缄其口,整日胡诌?我已然告知将军,想来这几日呼延臻军中不会太平,亟需调查。”
谢闻枝面沉如水,继续说道:“每日见我,他皆有意将我往先父当年往事上引,我知晓他是刻意为之,但我当年终归年少,不知这其中真相,心里倒有些不是滋味。”
言栀别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问:“这么多年,陆尚书就未曾和你说过当年之事?”
谢闻枝叹道:“那时我尚年少,陆伯伯一家以及京中亲眷们都道他是死于乱战,朔北严寒,雪能埋死人,每年多少人丧命于此......我们都道是寻常罢了,这些年我也未曾深究。”
江潜闻言,眼神逐渐幽邃,旋即莞尔道:“这些年事多繁杂,或许真如呼延灼所说也不一定,但乱世方过,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纵然深究出了结果,要想找出当年作乱之人也十分不易,或许也早早命丧黄泉了。”
“我知道,我不是未曾怀疑,近些年考取功名,匆忙任职刑部,目的不过是复兴谢氏一族,正是乱世方过,陈年旧案冗杂,刑部是最能在明堂上说话的。”谢闻枝脸色不虞,他从热水盆中捞出棉布,轻轻拧干,擦拭手上血迹,“一切有碍于谢氏前程的,我都可以暂放一旁,也包括我父亲。”
言栀的喉头起伏一下,他话在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想当初谢闻枝方知魏煦昭不是明主时,坐在马车上迟迟不下,呜咽不止,那场面还历历在目,言栀不甚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既然一切只为家族名声,那和报效哪个君主,报效什么朝廷,又有何干?
这人间终究是有太多事让他想不通,也无从想起。
“大人——大人——”
孙澄音的声音响彻朔北大营,江潜卷帘出去,只见他爬上高台擂鼓。
江潜心中猛然一抽,“为何击鼓!”
高台上的孙澄音丢下鼓槌,西北硬弓沉重,他手腕抖得不行,“呼延灼的叛军!我瞧见了!正向邕州府去!”
赵醒与公主也出了帐子,魏阶以手遮日,“多少人,首领为谁?可看清楚了?”
孙澄音喘着粗气道:“不足千人,首领、首领好像是孟善!当年铁蹄踏破留州,我曾见过他!”
孟善是二十年前便归顺草原的汉人,谢闻枝听后眼光微闪,当年他便是听闻谢岷死于孟善的军下。
赵醒集结军队,穿上戎装,此番依旧是魏阶守营。
“我也去!”江潜见谢闻枝神情不对,也纵身上马,“恐怕有诈,你们需要军师,若生变,我回来求后援!”
谢闻枝略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而孙澄音目光急切,高呼道:“大人此行危险,我来护你!”
“好。”江潜轻哂一声,正要打马跟上赵醒却被言栀拉住手。
“江潜。”言栀目光如古井无波,江潜正欲解释,却被言栀揪住了衣领,不得不俯身向下,言栀在他脸颊落了个吻。
“早点回来。”言栀道。
江潜敛眉一笑,扬鞭疾走,黑马四蹄翻飞,向着大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