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也不知坐了有多久,言栀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始终没有动筷的意思,孙澄音吹着冷风,酒醒了一大半。
“下一回吃这样好的菜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孙澄音把玩着酒壶,道,“当真可惜。”
“可惜吗?”言栀摸着下巴,嘴角浮现一抹笑,“从前同兄长在一起,日日山珍海味,不知比这席面好上几百倍。”
孙澄音乐呵道:“从前你住的可是宰相府,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吃什么不也还要看驿站掌柜的脸色?”
言栀轻微地摇了摇头,声若细蚊:“何慎还没来见我。”
“什么?”孙澄音回味着口中肉香,没有听清。奈何言栀摆了摆手,看样子是不愿再重复一遍了。
不一会儿,苏迪雅小跑回来坐上了凳子,言栀见她气喘不止,问:“急什么?没等你回来,我们又不会走。”
苏迪雅拍拍言栀的肩,又指向花园方向,二人顺着回头看。
孙澄音淡淡道:“又下雪了。”这雪的势头极大,宛若是方才热烈晚霞的报复,一片片堆砌在花圃上,侍人们忙罩上绸缎绫罗,以免摧折好景。孙澄音啧啧称奇,他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
言栀望着大雪,大雪平静地落,自己却不得心静,正欲转头离去时,何慎与江潜这才缓缓从回廊走出,望着身形,江潜好似瘦了。
“你兄长也在,何不去认?”孙澄音问道。
言栀却只摇摇头,林随意尚未应答,想必是自有其他考量。却见何慎与身旁侍女耳语几句,那侍女便带着小厮下来询问着些什么,随后翻弄宾客的香囊包裹,从袖子摸到鞋底,一寸也不肯放过。
“这是做什么?”孙澄音微愣道,定睛观察,“搜身啊!”
言栀同样皱起眉头,十分不解。
孙澄音搔头自语道:“丢东西了?何氏家财万贯,不至于丢个东西就搜身吧!嘶——难不成这钱是抠出来的?”
庭院宾客醉倒的自还歪斜倒着,醒着的无奈只好任由侍女在身上摸索,只有那些个半醒半醉的吵个不停,搜完身后也都被请出府去,不一会儿,侍女便来到了孙澄音面前。
“多有得罪了。”侍女福了福身子,摘过孙澄音的钱袋。
孙澄音笑道:“穷得叮当响了,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只有这颗项上人头,也摘给姑娘可好?”
侍女不做言语,只静默来到言栀身旁,却不想他早将钱袋外袍一一摆在矮凳上,不愿她来碰他的身。
“哟,公子这般自觉?”孙澄音掩不住笑,冲言栀的肩头捶了一拳,却不想言栀正欲开口,却听那侍女声音战栗道:“这......这是什么?快,快禀告大人!”
“什么?”言栀还未晃过神来,只看那侍女捻起扳指,小跑远去。
孙澄音抹了把额头,同样直起身问:“怎么回事,怎么在你这里?”
言栀静了片刻,随即望向人声鼎沸之处,侍女已然跪在何慎的面前,林随意先江潜一步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林随意慌张提醒江潜,眼神示意方向,压低声音道:“大人快看。”
江潜抬眸望去,只看见言栀倏然转过身,背对着他同孙澄音交谈,视线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他草草出现一瞬的侧脸上。
江潜驻足不语,只觉得他变瘦了。
“大人,该怎么做?”林随意小声询问。
“江大人认识这小贼?”何慎把玩着扳指,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略显狰狞。
江潜语调平稳道:“见过的人多了,瞧谁都像旧相识,这扳指亦是如此,模样类似的更数不清了。”
“大人是在怪罪我丢了扳指?”何慎自以为是道,转而向江潜拱手一礼,“此人自称是云水何氏的第四子,前来拜见我这个族叔的。”
“大人的家事,本官自不会插手,您自便处置就是了。”江潜同何慎缓缓走向言栀的方向,孙澄音意识到二人的到来,紧握着剑护在言栀身前。
何慎佯装友善,问:“敢问这位客人是?这扳指又为何在您身上?”
言栀回眸莞尔,冲何慎恭敬行礼,道:“在下云水何满子,奉命前来拜见族叔,恭贺族叔新岁安康。至于这扳指为何在小侄身上,倒是一时解释不清了,毕竟......尚未进城,我便将此物带着傍身了。”说完,他眼神掠过林随意,未做停留却足以让他紧张片刻。
“阿满已死多年,你胆敢诓骗!”何慎震声道,家仆瞬间将言栀团团围住。
孙澄音同样抽出刀来,苏迪雅同样拦在言栀身前,咬着下唇,眼神坚决。
江潜认出了苏迪雅,却未认出孙澄音,他问:“这两位又是何人,衣衫褴褛,也是何大人的宾客吗?”
言栀对上江潜的目光,温笑道:“这是我同行路上方认下的兄长,这也不行吗?”
孙澄音眼光一亮,将言栀往后推了几步,转而换上阴冷面孔道:“谁敢抓他,我杀谁。”
“你!”何慎面色涨得绯红,扬起下巴时胡须也在颤抖不停。
“就是他!”突然,一个侍女走出人群指着言栀,手臂颤抖着,玉一般的手臂上是青紫的鞭痕。
言栀微微蹙眉,听那侍女的后话,道:“大人!奴婢、奴婢方才在书房前等候时看见了这位公子,真真切切!”
言栀胶滞原地,正想着如何反驳,突然又感到患处隐隐作痛,他气息不匀道:“何府如此之大,我便能找到你那书房?”
“不必与他们废话,我带你逃出去。”孙澄音瞟了言栀一眼,声音掷地有声,令人安心。
何慎此时说道:“原不是什么大事,一枚扳指罢了,但你口口声声自称为何氏族人,证据何在?伪装我族人行此诓骗偷盗之举,居心何在!”
“大人,何大人与他各执一词,倒是分不出孰真孰假了。”林随意低垂着眸子小声道。
江潜颔首,说道:“不妨先将此人关在官府牢中,大人再派人好生细查一番,再做决定吧。”
“我家公子金枝玉叶,你们说关就关?”孙澄音狠道,将长刀抽出直指何慎,惊得后者向后踉跄。
“你、你敢?”何慎不稳道。
言栀轻轻按下孙澄音抽刀的手,柔和一笑:“去一趟,为一个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倒也是值得,只是兄长在外切不可莽撞行事。”他凑近孙澄音的耳畔,热气同声线一同扑在他的耳垂上,言栀正笑着说道:“可要救我出来,像上次一样。”
江潜的眼神里有些讶异,随即瞥向林随意,道:“准备好车马,我们回府。”
“我不坐囚车。”言栀扬起下巴,睨着江潜道。
“与我同车。”江潜道。
“我要骑马。”言栀又道。
江潜无声叹息,只将他带出何府,把人塞入车中,不容他再置喙。
孙澄音抱着苏迪雅满脸写着不悦,在后头一路跟去了官府,谁知官府的大门一关,“嘭”的一声将他拦在门外。
带言栀进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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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是江潜,也不是林随意,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狱卒罢了。牢房没有呼延臻的那间好,只有一张桌子,一堆柴草,言栀瘫倒睡在柴草堆上,头痛如同海浪潮涨潮落,一般般冲刷着他的全身,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有时会沾在他的睫羽上,颤抖滴下去,刺痛眼睛。
到了夜里,狱卒连烛台也熄灭了,只留远处如豆的一点。言栀套在江潜黑披风的桎梏里显得有些狼狈,倒也比在云水好得太多了。
孙澄音回到客栈时借来纸笔,用酒晕开砚台里干涸的墨,沾了沾,不管浓淡粗细,潦草写了上去。
“栀,栀怎么写......”孙澄音咬着笔苦心思索着,掌柜摊了摊手,表示他也没有头绪,“不知道啊,你就写一只两只的那个字吧,我记账都用那个。”
孙澄音想着断然不是这个字,但出于无奈,也只好将错就错。不久,一封信草草写完,他小心叠起递在掌柜手上,道:“快,寄给大人。”
掌柜将信塞入竹筒中,绑在一只雪鸮的爪上,如此大雪纷飞的天气,唯有它能将信送去裕都。
“银两怎么算?”
“先赊着!”孙澄音抹了把脸,又想起什么似的激动道:“记在谢阎王账上啊!是给他的信,怎么还要我倒贴?”
掌柜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孙澄音欠账六十文”的字样,道:“来不及了,划去不好看,届时你自去向他解释吧。”
正苦恼着,孙澄音咳嗽两声,门突然大敞开,不远处的雪中逐渐显出一个黑色身影。
孙澄音握着刀,死死盯着那人影,却也惊叹道:“好厉害的轻功......”
黑影在狂风大雪中行进着,没有一丝犹豫,每一步都宛如是一把刀子插入雪中,从不随风动摇。
“叮铃铃——”
黑衣人如松伫立在客栈内,一阵铃铛响,掌柜从未在门上绑过风铃。
“打尖?住店?”掌柜执着烟杆,吐出一口烟雾。
黑衣人拿出铃铛放置桌上,声音平静至极:“问诊。”
“摇铃问诊?有意思。”掌柜放下烟杆,打开账册犹自拨着算盘,“没有人生病,你来错地方了。”
孙澄音也收起了刀,但心中仍旧戒备,他依靠柜前在盘中捡豆吃。
“不问皮肉疾,只问心中病。”黑衣人冷冷道,再次摇响铃铛。
孙澄音哂笑道:“无病如何诊?若有病,不知生辰八字,不知命盘五行,又怎么算?”
须臾的刹寂后,黑衣人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澄音同掌柜面面相觑。
“我又不是碎云,何须生辰八字?何须命盘五行!”黑衣人向前走去,铃铛再响,“患病的不是你,是你身后人,患病的不是人,是这座客栈。”
“故弄玄虚。”掌柜冷哼道,算盘声打破寂静。
黑衣人从袖中拿出一颗珠子,稳稳放置桌上,道:“此为治病之药。”
“无钱付账,拿走你的药。”孙澄音擦拭刀刃,刀上寒芒耀眼,倒映着他的一双漆瞳。
“这便是月骨,”黑衣人说道,“你若是不要,也等他回来,问问他要不要。若是不要,我自会来取,若是要,阳寿来换。”
“他?”孙澄音抬眸凝视。
黑衣人勾起一抹笑,再没有话音落下,转身回到那风饕雪虐的天地之间。
天空中飘了许久的雪,黑暗中,一只雪鸮振翅向南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