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镇似乎没有冬天。
分明入了冬,镇子依旧凉爽如秋,海边依旧晴空如夏。
月亮也格外硕大且明亮,低低悬在夜空里,像是伸手就能探到。玥白趴在屋顶上,小手在半空中抓了抓,果然还是碰不到呢。
不知为何,她偏偏想起那个少年。
她发现自己快要记不清泽兰的容貌了,却还是忍不住怀念他歪头笑她的模样。
还有那句,
——傻猫。
“我才不傻呢,”玥白自言自语道,“傻的是你才对,埋地里这么久都醒不过来,是找不到复生的路吗?蠢货。”
可她自己当年不也是埋了八十一年才醒?他才十九年而已,作为天生寿命绵长的族类,年复一年容颜不改,十九年算不得什么。
如同被埋之人,会觉着岁月恍如眨眼间。
可等待的人却度日如年。
玥白仰望着天边月,桂花树下的庄斯照抬眼望着她。不知她在想什么,竟想得那样出神,都没注意到他摇着轮椅出来。
月色皎洁,落在她身上雪一样得纯白。
庄斯照静静望着。
婆娑树影似动非动,将他沉静的面颊划分出模糊的光影地带。眼眸时而没入夜影,寂暗无声;时而映照月色,光华涌动。
他像一樽伫立千百年的石像。
随时准备着熬过下一轮沧海桑田,永无尽头。
玥白蓦地垂眸。
与树下那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她弯起眉眼,问道:“你干嘛呢?偷看我啊!”
庄斯照没能及时收回目光。
心跳在那一刻滞塞,不过他在掩饰情绪上向来有着极高天赋,很快就随机应变道:“听到屋顶上窸窸窣窣,以为有老鼠。”
“老鼠?!”
玥白感受到空前的侮辱,她一只大荒仅有的仙山灵猫,居然被误以为是老鼠?!死瘸子,眼睛耳朵都跟那双腿一样,是个摆设吧?
结果庄斯照并不打算多聊,甚至没多留意她脸上震惊到震怒的表情变化,径自调转轮椅出门去了。
“喂喂,大半夜的上哪儿去?”
玥白跳下屋顶跟上去,跟着庄斯照散步到海边。今夜月明,大海在夜幕下也有了起伏的形状。
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看见他对着大海相顾无言了。
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午后。
有时是如今晚这般的寂夜,四周无人,只有海风轻抚海浪的声响。
也不知那渺远幽深的大海究竟有何可看,玥白凑上去问:“你是不是有心上人死海里了?”
“……”
饶是庄斯照这样情绪稳定的人,有时也很难招架玥白突如其来的发问。他瞟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而后低声回了句:“没有。”
“是没有心上人,还是心上人没有死海里?”
“……”
庄斯照不说话了。
玥白试图从他脸上分辨答案,无果,只能追问道:“你怎么不理我?”
斯照不答反问:“你,还在想风胡梧烈吗?”
玥白:?
梧烈离开后不久,就有凤悬宗弟子结伴走访不枉镇,说是接少宗主之令清查猫蛊余孽。
镇上百姓听说刘家灭门是闹了妖怪,传闻日渐离谱,人人心有戚戚,闭门不出。自凤悬宗弟子驻留不枉镇,还给各家各户赠了护宅符咒后,百姓们安心不少,这才逐渐回归正常生活。
就护佑一方安宁而言,凤悬宗的确做到了仙门该有的样子。
这群来访弟子中,玥白并未见到梧烈。她不清楚是梧烈没来,还是知道她不想见他所以没有现身。无论哪种情形,玥白都没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想他做什么?”她坦言,“没什么可想的,他又不是我饲主了。”
“他,养了你多久?”
“大约百年吧。”
斯照低头想了想,他前前后后不过养了小白三十八年,远敌不过她同风胡梧烈的深厚情谊。若是他们之间也出了嫌隙,小白大概会走得愈发决绝。
“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同你解释。”
“什么?”
玥白偏头,见斯照一副郑重模样,不禁打趣道:“你想跟我讲讲那个淹死在海里的心上人的故事?”
男人的郑重顿时破功。
他深吸了口气,保持认真语气道:“我想说,百年前我并未害你。我不希望,这件事变成你心里的一根刺。”
那一年,小白贪玩跑出去被屠猫寻石的猎者围追堵截,庄晓生捡回她时她已是濒死之象。
他试过银针封穴来延续小白生机,可惜为时已晚。
于是,他不得不敲断小白四肢,将她埋进梧桐血阵重塑血肉,但愿小白复生之时能不受狸奴形态制约,将来也好尽力避开类似惨剧。
玥白有些意外。
庄斯照对此事向来避而不提,问而不答,十九年前甚至为了避开她而谎称庄晓生是他曾祖父。如今怎么了,居然主动来跟她解释?
“你是怕,哪天不小心被我弄死?”
“……”
“还是你觉得我脖子上这颗漂亮脑袋只是装饰?”
“?”
她轻轻踹了一脚斯照座下的轮椅,双手抱胸作不屑状:“我当然知道你当年没有害我,所谓的活埋应该就如你救泽兰那样吧?所以,你是想救我,只可惜我那条命还是没了。”
“你,信我?”
庄斯照小心翼翼确认——哪怕最后没能保住那条命,依然信我?
“信啊。”
玥白应得理所当然,“你都信我没偷玄石,我为什么不能信你是想救我?再说了,仔细想想,其实你对我挺好的。只是我不明白,在琏州城时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你我饲宠缘分,本就该断在百年之前。”
庄斯照搬出那套生硬的命理之说,“各人皆有命数,你我百年后本无需再有交集。因缘际会让我们偶然重逢,重逢后擦肩而过,各自散去便好。”
他素来将相遇与别离看得很淡。
从不认为他有必要去认回一只相伴十数年的灵猫,缘分既尽,无需纠缠。况且,他当时回到生活过的南郊医庐,也只是想确认埋在梧桐血阵下的灵猫是否复生。
无论复生与否,这都是缘起缘尽处。
他只需知道一个结果,完成这场因果,再迈入下一场因果,寻下一处机缘收集更多的九天息壤。
可当时的斯照并不清楚,当他决定用九天息壤为小白塑出人身时,他的下一场因果就已开始。他注定会遇到白檀,注定会在那个夜晚因白檀沾染泥点的翩跹衣摆而心神沉溺。
而后一次又一次不受控的心动,逐渐成为他想要逃离这场因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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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没有走啊,还把我带来不枉镇养身子。丹娘说了,此处汇聚天地灵气,是最适宜我恢复的地方,你是特地带我来这儿的。”
玥白不理解,如果庄斯照方才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他这十九年来又在做什么?不是自相矛盾吗?
斯照又不说话了。
他别开目光望向远海——他怎么没走?预判到井下灵泉即将枯竭后,他就开始收拾行囊预备离开南郊医庐,岂料被白檀和周昀拦下,非要他救人。
他已经在尽力避开她了。
尽力在心绪没混乱到无法整理前,独自离开。
奈何这女子三番四次撞上来,他能如何?看着她自断一尾,放任不管吗?
他自知,做不到。
“而且,为什么之前不说?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人美心善,你当时就死在南郊医庐了。”玥白十分感激当年铛铛拼命拦住她杀生报仇,要不然她就成恩将仇报的坏猫了。
“之前……不甚在意。”他轻道。
“那现在就在意了?”玥白顺着话茬往下,扯了扯他被海风吹起的抹额发带,“喂,你还将我当成需要人饲养的宠物吗?那日同梧烈说的话,都是气他的,我可没真将你当作饲主。”
她弯下腰,杏眸黑瞳亮晶晶的。
庄斯照却答不上来。
也无法回答,就如风胡梧烈说的那样——他,不够格。不是不够格做饲主,而是他已不再是最初那种纯粹的饲主心境。无法像风胡梧烈那样,再将她单纯视作一只需人饲养的小猫。
“若不是饲主,那你当我是什么?”
“朋友啊。”
玥白不假思索,“就像丹娘,像周昀,绿儿,还有泽——”
她顿了声,唇角一勾接着说道,“总之,我不会再认任何人为饲主。我已经不再是过去单方面需要你饲养、照顾的小猫了。你瞧,你生病的时候我不是也能照顾你嘛!”
——朋友?
庄斯照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有些轻,又有些重。所以,这种感觉只是朋友吗?
他活得太久了。
久得淡忘了如何辨别感情,毕竟感情是分很多种的。
“你到底怎么了?”
玥白觉得最近的斯照一直有点古怪,可又摸不清他心中所想,正蹲下想追问,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夜色里有人影蹒跚前行,“谁?!”
人影没有回应。
前前后后不止三五人。
“卖菜的江阿婆?李渔夫家的女婿?周珠农家的采珠妹……?这个时辰,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海边?”
玥白不由自主走上前,却被斯照拉住衣袖:“当心,他们有点奇怪。”
说罢,他摸出几枚银针,飞刺向为首几人的穴道。本该当即停步的几人,竟继续大步向他们靠近!
“空穴,他们是傀儡,走!”
闻言,玥白赶忙推着轮椅往镇子方向跑,谁料那边也围来几道人影,同样毫无知觉,步步逼近。
“怎么会这样?梧烈明明说过,只有刘家人受害啊!”
“这些人过去都来过医庐看诊,或许是关诊期间着了猫蛊的道。小白,你虽无灵力但身法矫健,应该能避过傀儡回医庐,去喊丹娘!”
“你怎么又让我自己跑?”
玥白拦在轮椅前,忿忿不悦,“我说了,我已经不是那个靠你单方面照顾的小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