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旧是个大晴天。
三年一度的祈福时宜算为隆重,需要在此住个三天,妃嫔们早早起身梳洗打扮,穿着多半素雅薄施粉黛,许是在佛门净地真能洗涤心灵,个个都变成那柔美婉约的性子,进香后依次跪在宝华殿诵经祈福,不知疲倦。
三位公主也是同样,正当妙龄的小姑娘最是耐不住性子,跪个不久就觉腻烦,可这次三位公主都出奇的安静。
殷南姬是想在菩萨面前祈求,保佑自己的母亲沈皇后能身体康健。殷梨则是想为自己求个好姻缘,她没有任何依靠,生在皇家总是命不由己,就算是和亲也希望能嫁个如意郎君安稳一生就行。
而虞婳是想为自己惨死的亲人们祈福,还有崟朝数百上千万条人命,希望他们早日转世投个好胎,但这只是个心里安慰,能不能转世谁也不知。她只知道,报仇是必要的。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正午时今日的祈福事宜结束,住持和姑子们早已经准备好斋饭,已经送去各位妃嫔所住的厢房中。
路上,秦贵人由自己的贴身宫娥海棠搀扶着,虽被元崇帝冷落三年,但她自出生起就是娇生惯养,这才跪了一上午便觉腰酸腿疼,但面上不显只有愉悦。
她道:“许是佛门净地,此处又山清水秀不似宫里压抑,昨晚我一夜好眠,现在只觉神清气爽心安许多。”
又四处张望不见有人,压低声音:“之前总梦魇,虽然陛下特意为我调制了可好眠的香,但有时还会梦到死去的淑妃,自从陛下来后就显少梦到,这三日可要好好求佛祖菩萨,把淑妃鬼魂给抓走,免得在阳间为非作歹。”
秦贵人也是信鬼神的人,之前总梦魇就曾在自己的宫里又是求神,又是偷偷烧纸钱,或者看些抓鬼的古籍,学着书中斩妖除魔,甚至还在自己的枕下放把利剑,从早到晚似有癔症般。
然而这些除了身边宫婢外人全然不知。
海棠附和:“慈隐寺是皇家寺庙有佛祖菩萨庇佑,各路鬼怪自然不敢侵扰,陛下九五之尊乃天子,又疼爱着小主,临清苑有了阳气,淑妃自然不敢再来。”
秦贵人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笑容,不见之前谈及淑妃看到荷花就会惊惧:“再盛宠不衰又能怎样,还不是早早去了,现如今她那傻女儿,还担心我梦魇,特意调了幻兰香来巴结讨好。”
昨日夜晚时,虞婳让姁娘把自己新做的幻兰香给她送去,只有小小一盒能燃的时间很短,秦贵人自复宠后就拉不下脸和她讨要,虽说只有这么点但也爱惜的很。
这香确实不简单,于她眼中,是虞婳痴傻上赶着来巴结讨好。
海棠抿唇不语。
也不知为何,她的厢房比较偏远,昨日时秦贵人还尤为不满,曾向沈皇后抱怨过,住持解释那处是个风水宝地,许多妇人来此都喜爱那间小院的厢房,因为在那儿住过的妇人之后去求子嗣都格外灵验。
听此一言,便有几个位份低些的妃嫔想与她交换住处,秦贵人一听求子嗣很灵验,立马反口不换了。
被元崇帝冷落这三年,在宫里是如何熬过来的她不敢再想,若能有个一男半女该多好,如沈皇后这样,就算是个公主但也有半个依靠不是。
两主仆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小花园,就见沈皇后还有三位公主在此处,另外还有魏贵妃与容嫔,甚至连有孕的贤妃也在这儿。
小花园里鲜花烂漫,绣球花居多颜色各异,紫色蓝色粉色交织成五彩斑斓的花海,翠绿的小琴丝竹沿着墙角栽种,郁郁葱葱遮住烈日,这地倒很适合纳凉。
三位公主在花海里捕蝴蝶,个个笑容似朝阳明媚,让人瞧了只有无限的羡慕这个年纪的美好年华。
而沈皇后几个则是坐在小凉亭内,时不时交谈一二,看不出往日的夹枪带棒,倒是难得融洽。秦贵人注意到贤妃的孕肚,她已经怀有三个月有余的身孕,又年轻貌美得元崇帝宠爱,实在是艳羡又带着浓浓的嫉妒。
她的位份在这几人中最低,刚想走过去规矩行礼。
忽然听到殷南姬大叫:“蛇!有蛇!”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吓声,三位公主也不顾什么蝴蝶了,撒丫子就跑向凉亭,沈皇后几个也被吓到,贤妃更是花容失色。
魏贵妃向来胆子大,当即站起身走出凉亭:“好端端的花园怎么会有蛇。”
已有随行而来的太监往方才三位公主所在之地走去,住持和姑子们闻声赶来,个个面上都是惶恐不安。
不过须臾,那些个太监已经抓到几条蛇,是竹叶青,此蛇带剧毒。
沈皇后见状明显动怒:“此处怎么会有毒蛇,若是方才几位公主被咬到可怎么好。”
说完抱着被吓到脸色苍白的殷南姬和殷梨抚背安慰,虞婳倒是镇定自若,但微微发白的唇瓣也在昭示她有被吓到。
贤妃瞧到那同竹子一样翠绿的竹叶青时,吓得冒出冷汗,紧紧抓着自己的贴身宫娥不敢再看,喘着气道:“慈隐寺的住持是干什么吃的,竟然会有此毒蛇。”
住持和姑子们跪了一地,住持是个年过四十的女人,瞧着面相可亲慈眉善目的,但之前刁难殷南乔时,那刻薄恶毒的样子浮现在虞婳脑海里,记忆犹新。
她瞥见不远处的秦贵人,又看向住持,心道:“下一个,就该你们俩了。”
住持刚要开口求饶解释,虞婳抢了些,她挤出泪花眼眶通红,声音期期艾艾:“母后,那几条蛇险些咬到我和两位皇姐呢,已经入夏这慈隐寺处于山里,自然蛇虫鼠蚁多,可也有应对办法,比如撒雄黄粉,但儿臣一路走来有许多处都没见到,尤其是几位答应娘娘的住所更是浅浅撒了些而已,莫不是雄黄粉不够还是银子不够。”
一席话说完直把住持吓得不轻,从前她就是个惯爱克扣殷南乔伙食的,也是个表面脱离红尘世俗,实则背地爱财如命的,那时殷南乔被元崇帝厌恶,长公主有意折磨,沈皇后有心无力,她自然可以为非作歹。
又听虞婳道:“平日里少撒些也无妨,可这三日是为国祈福,为父皇祈福,住持怎么能如此懈怠,今时可不同往日。”
“今时可不同往日,”住持心蓦地一颤,当初殷南乔被她刁难折辱时,她也是这么说的,今时不同往日了,还以为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呢。
住持抬头看向凉亭,就见到那个被自己欺负了三年的六公主,此刻虽穿着颜色素了些,但都是上好的锦缎,也不再怯懦,虽然表现得柔弱无害,可每句话都把她往死里逼。
这小蹄子,早该弄死的,毕竟有长公主兜底,她不该心软不该惧怕的。
而这住持是怎么对的殷南乔,沈皇后也是知道,也正因为有沈皇后在,住持才不敢下死手。
沈皇后把虞婳揽入怀中,朝着地上跪着的住持怒道:“慈隐寺雄黄粉是不够么,还是你贪污了银子!”
虞婳又补一刀:“母后,从前住持就总是克扣我的饭菜用度”
一旁站着的姁娘道:“奴婢斗胆多嘴,皇后娘娘,公主在慈隐寺三年,住持就经常欺凌,夏日克扣冰块,冬日克扣炭火,病了痛了也不找人医治,都是靠着上山采草药度过,还不给饭吃,奴婢和追月只能上山抓些野兔山鼠吃,更多时候只能嚼野菜。”
追月想起过往的苦日子,已经是泪流满面:“皇后娘娘,这些姑子们都很坏,还把公主赶去对面苍川山的小茅草屋中,到了夏日就会钻进来很多蛇,冬天四处漏风……”
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到说话不利索。
这些说完,在场的宫中人都惊住,知情的魏贵妃和容嫔虽然清楚但都装出心疼来。
沈皇后看向怀里的虞婳更加怜爱,她有派过几个心腹宫娥前来的,只是都被长公主挡下,闹到元崇帝那里她还会被斥责。
归根结底,所有的苦难都来源于元崇帝。
住持面如土色,终于有机会开口:“皇后娘娘明鉴呀,贫尼是出家人怎会狠毒至此,寺中姑子都可作证,六公主金枝玉叶,贫尼怎敢如此对待,还请皇后娘娘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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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殷南姬冷笑,“你同这些姑子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自然互相帮忙!母后,依儿臣看,这样恶毒的人就不配在佛祖跟前。”
“是不配,”沈皇后冷冷说着,她此次来就是来和这些姑子,算算这三年如何对殷南乔的账,自然不会放过,“来人,把这恶毒的住持拖下去。”
住持对上她那满是杀意的眼神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着急之下看向魏贵妃:“贵妃娘娘,求您救救贫尼呀,当初刁难六公主也是授了您的意呀……”
魏贵妃纤眉微蹙,不带半分惹祸上身的惧怕:“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往本宫身上泼脏水,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此人实在可恶,应当即刻绞死才好。”
沈皇后平静回道:“佛祖脚下不能见血,况且这三日还要为国为民为陛下祈福。”
魏贵妃哑口无言,而住持也被太监们堵住嘴呜咽着拖了下去。
容嫔从始至终端坐着不发一言,像瞧一场好戏般当个旁观者,在后洞察一切。
沈皇后看向另外一名姑子:“静安师太。”
法号名为静安的姑子连忙收起害怕神色,应声:“贫尼在。”
“从今往后,你就是这慈隐寺的住持,这三日再也不许出任何差错,各处都要撒上雄黄粉,以免再有毒蛇伤人。”
“是,贫尼遵命。”
这场小风波很快结束,众人各自散去,现下不过正午过半,都回去午睡了。
葱茏茂密山林间,一条蜿蜒小路上,苏承竹和姜觅萝前后走着,苏承竹腰间还挂着个毫无缝隙的小竹篓,虽爬了很久的山路,但不见半分疲惫,还哼着小曲儿,时不时就摘下路边野花玩弄。
姜觅萝在后头气喘吁吁,捡了根木棍当拐杖,她看向距离有些远的苏承竹:“竹子精,你倒是等等我啊,脚那么快干嘛。”
前头的苏承竹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到她满头大汗,便往旁边的树抱胸站着靠去,嘲笑道:“嘿哟,姜萝卜,你不是一直住在苍漓峰嘛,怎么走点山路还累成这样。”
他俩相处差不多一个月,却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友,不过却是三言两语就非常不对付那种,苏承竹喜欢绿色,衣袍也多半如此,故而姜觅萝给他取了个外号:竹子精,有时候急了还会叫苏承精。
礼尚往来,这苏承竹就管她叫姜萝卜,或是是萝卜精,丝毫不逊色。
姜觅萝一听就无奈至极:“住在山里不一定能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啊,你过来,背我上去。”
苏承竹冷哼一声:“可别,谁让你和跟屁虫一样非要来,小爷我才不背你,走不动就在这待着,我把东西送到六公主手上就回来找你。”
姜觅萝举起木棍指着他,已经没有力气才唇枪舌战,寻了个石头一屁股坐下,摆摆手道:“那你赶紧去,早知道不来了,这慈隐寺又不是没见过。”
苏承竹翻了个白眼:“切,自己体弱还找那么多借口,”他走了下去把自己的匕首和笛子扔到她怀里,“拿着,万一有歹徒就自己看着办,办不过就吹笛子,我能听见的。”
姜觅萝看了看怀中的东西:“算你有良心,回头我再带你去见见大哥。”
听此苏承竹很是欣喜,转头就使了轻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姜觅萝羡慕地痴痴瞧着:“哎,早知道我和大哥认真学武功了。”
***
三位公主居住的蒹葭小院中,殷南姬和殷梨已经上榻睡得香甜。
虞婳端坐着正默默手抄佛经,姁娘推门而入,瞧了眼榻上熟睡的两位公主,这才在她耳畔悄声道:“公主,苏小侯爷来了,只是连帝师养女也跟着来了,不过在山脚下,此刻在西侧寺门等着呢,奴婢已经让追月过去了,不会让人知晓小侯爷和姜姑娘来过。”
她放下笔,阳光从雕花镂空窗牖射进来,照在这张姣好的容颜上,鼻梁高挺因此右面陷入阴影中,如一面神一面佛。
声音轻柔婉转动听,却沁满渗入骨髓的寒意:“今夜子时,宜送她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