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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哑妻

作者:铁质蝴蝶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傍晚到府,乐擎枝奔至书房门口,本要将另一张票给齐遐,奈何不想找齐遐说话,且想来这人公务繁忙,没得空闲。


    已经抬起的正要叩门的手放下,嘴里念叨“恨你,恨你,恨你……”,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攥紧手里票子,大步流星地离开。


    待到入夜,他出去,准备到旁边客栈把票子给贺年好,结果没走几步转头一看,陪着他的苗秀离,一路不语,眼底发涩。


    乐擎枝心底过意不去……于是苗秀离喜获戏票。


    月色如洗,秋夜里有点冷,换盖一床厚褥子,乐擎枝怕冷,独给上边叠一层薄的。


    这夜,乐擎枝仍旧背过身去,面墙而睡,齐遐则不然,试探一句:“文文。”


    声音从背后扎来,乐擎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发毛。可他没回答,不愿搭理。


    齐遐轻声细语:“睡着了?”


    乐擎枝装睡混过去。


    齐遐他睡了,手指勾起他的墨黑发丝玩弄,玩了一会儿见文文还是没有反应,便伸手去勾他肩膀,还想把他圈在怀里睡——乐擎枝入眠后,素来睡得深沉,人摇都摇不醒,除非做噩梦,只轻轻抱一下是不可能扰醒的。


    乐擎枝本以为这厮玩完他头发就会收手,没多制止,不料这人得寸进尺,齐遐手伸过来时,他气得脸红,往墙这边缩了缩,重重一拍,把齐遐摸到他肩头的手打走。


    齐遐僵了僵。


    随后,一夜默言。


    *


    周汇汇的戏台在午后,乐擎枝照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个中饭,打扮打扮就急急忙忙过去。


    戏楼。


    今早,乐擎枝尚在呼呼大睡的时,太尉有个夫人的的消息已彻底散开,坊间炸锅,众说纷纭。


    “……大人,金屋藏娇五载有余!”


    “谁?哪个大人?”


    “太尉!”


    “太尉有个正妻!过门了五年的媳妇儿!不过是个哑巴!不会讲话。”


    “啥?”


    “诶,那个,他不是不近女色吗?”


    戏楼门口有个镜子,几乎没有谁路过镜子不想照一下,乐擎枝同样不例外,他在戏楼门口对镜,听见戏楼内谈话,再瞅瞅自己一身女儿装扮,心想:可能是不近。


    他步进去,苗秀离拿着票子跟上。


    一进来,周围所有目光瞄在他俩身上,京城里的人谁敢不认识太尉舍人苗秀离?自也通过苗秀离猜出乐擎枝的身份。


    还没上楼呢,忽有个胆大少年人直接跑来乐擎枝旁边,满嘴不可思议地问道:“冒昧了,敢问你就是太尉的……妻人?”


    乐擎枝呆着眼神点点头。


    “啊!真的啊!”少年大叫一声,乐擎枝看这少年模样实在好笑,不禁抽抽嘴角,差点笑出来,旁边的人见他如此随和,也都围了过来,并递上纸与笔。


    有个大妈同样胆大,直言不讳:“哎,你可有孩子啊?”


    为什么这个年龄的人总爱问这些有的没的?


    乐擎枝无奈叹口气,随即想到点有趣的,接过纸笔先写了一行字:他在家里从来都不碰妾身。


    老头探头:“不对呀,不是很喜欢你这个爱妻吗?”


    乐擎枝又写一行:因为妾身不喜欢他,妾身厌他、恶他。


    众人吃惊。他们保守,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成何体统?再说,都当上太尉的夫人了,有钱有权,还会讨厌夫君吗?还会说不喜欢吗?


    乐擎枝瞧他们这副鼠目寸光的模样,继续写下一行:可知何因?


    众人齐摇摇头。


    他便笑一声,凌厉挥笔,写下最后三字:他不举。


    “啊?”


    狡猾的乐擎枝心满意足,弯起眉眼勾起唇,搁笔于桌,撩撩裙摆上楼去,留下身后众人满脸震惊。


    二楼,正中的双人座,下眼即是戏台——那个倒卖票的倒是没骗他们。


    乐擎枝坐下,可苗秀离把自己的位置空出来,倚剑而立。


    乐擎枝不解,招呼:“你坐啊。”


    “主公不准我在外同你对坐。”


    哦,乐擎枝没话说。


    锣鼓声乍然响起。


    他扶脸,手遮住脸上鬼纹,转目下视。


    率先出场的非是汇汇,而是其小生,约莫半晌过去。


    “见郎坟前一灯,侬霎时觉身躯寒冷——”


    暗色中,台侧,周汇汇踩着细碎步子上了台。


    三年,汇汇嗓子比从前更亮,歌声依旧婉转,迷得下面人不敢说话。


    “郎啊,侬怕是自身似雪,雪化无痕……”


    唱到这句,转身转目时,眼风忽往二楼一扫。


    戏刚散场,乐擎枝被苗秀离护着挤进后台。


    后台逼仄,周汇汇才卸头面,衣服没换,他卷起水袖,快步跑往外冲,恰恰好好和乐擎枝撞在一块。


    两个人痛痛痛痛痛。


    周汇汇抬头,瞪大了眸子:“擎枝弟…敬木!你真的没死啊!”


    乐擎枝张开手,转一圈给他瞧瞧。


    汇汇再揉揉自己眼睛:“刚刚还当是我,眼花看错……”眼泪水滴下来。


    周汇汇的戏入场看票时通常是要报上自己名字,乐擎枝想也没想就写下“敬木”二字。


    毕竟“敬木”是他们曾经在宣明谈天时所取,汇汇自然是知道。便也凭此认出。


    周汇汇熬了大几天夜,迷迷蒙蒙眼神不好,这下近了,才发现乐擎枝是女子模样。


    “你?”周汇汇想起传闻,且晓得齐遐是太尉,察觉到什么,“这几年不会就是被齐遐藏起来,做,做什么太尉府的……夫人了吧?不是吧,你还给他那个王八羔子毒哑了?”


    乐擎枝没否认,继而听见周汇汇一阵绝望哀嚎与惨叫。


    “你们……啊啊啊,断袖啊啊啊………”


    乐擎枝捉来汇汇乱动的手摁下去,贴到汇汇耳畔低声:“想多了,没嫁给他!我也没哑,不是那回事!绝对不是!”


    周汇汇想想,觉得很有道理…齐遐确实是这种不知耻的人。


    他把乐擎枝拽到角落的更衣室,放下帷幕,窃窃私语。


    乐擎枝不知多少次说上自己乱编的经历,随后解释:“所以……我总得有个合理身份出来,不然传成什么?太尉府的男宠?他更过意不去,我还不如自刎。”


    其实这也仅仅是乐擎枝自己的猜想,齐遐的目的他也不清楚。


    好在感伤的周汇汇立马相信:“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更衣处外传来青年的声音,清泠泠。


    “班主,周班主——”


    “这新衣您还要么——”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过分苍白的手挑开,走进来一瘦削男子。


    男子抱着一叠得整齐的簇锦戏袍。


    这人柳叶眉,细而浅,眼睛困倦般半睁半阖,睫毛很长,眼尾天然下垂,隐隐似哭,眉心还蹙有一颗小小的痣。


    凄美。乐擎枝只能想到这二字。


    哀眉愁目,让人心生怜悯。


    “这件不要了,拿出去给胡叔,叫他二卖去。”周汇汇转头向乐擎枝介绍其,“他是衣蓝公子,很喜欢唱戏,我瞧他资质不错,便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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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当我的小弟,本老大的第四个小弟,哈哈!”


    衣蓝,蓝衣,而示国当今君王,叫“谢兰依”,倒是巧合。


    衣蓝杵在门口没走,怯生生地问:“这位是……?”


    周汇汇如旧热情:“你老大我的友人,也是我的小弟,认识认识?”


    衣蓝等待乐擎枝开口,半晌,沉默。


    周汇汇才意识到什么,讪笑:“哦,忘记跟你说了,她是哑巴。”


    “姑娘幸会,我姓衣名蓝,霓裳羽衣的衣,蓝田生玉的蓝。”衣蓝作一揖。


    乐擎枝回一揖。


    这小伙讲话十分文雅,语调缓慢,用词精致,隐隐中竟有种与现今割裂之感,莫不是被封在家里苦研诗文。


    衣蓝见说不上话也没啥事,转身离开要去送衣服。


    周汇汇继续向乐擎枝说上衣蓝:“他每次过来搭手,旁边都带两个小侍,其一年纪不大而瘦弱为他背着琴,另一个高大健壮,配一把大刀。”


    乐擎枝惊愕地看向周汇汇。


    很久没见出来会带上两个侍从的公子哥了,还来戏班当学徒?疯了吧!乐擎枝以前也不过带个小阿怀,这位准是在家里好生养着,当作宝玉,非可剐蹭。


    周汇汇:“唉!求财啊!小弟,给你老大一些钱呗!”


    乐擎枝摊手:“你看我现在哪里像富商?”


    一刻不到,衣蓝回来报备。


    周汇汇喜颜:“今天多谢你们帮忙,去领点工钱吧。”


    衣蓝只点点头,并未道谢,眼看天色近昏,又匆匆道别离去——汇汇说是他家中管得严。


    周汇汇明天仍需赶另一地的戏场便告别离去,乐擎枝亦打道回府。


    *


    日月交替,六天过去。


    齐遐似乎一直都很忙,不仅仅是前几日宫中祭典,他每日,不知又忙起什么来。


    刚刚入夜,乐擎枝躺在床上。


    自中秋过后,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或许乐擎枝真的哑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中途一夜,乐擎枝瘾上来,忍着声音自愿骑了个马。


    “文文。”


    齐遐从书房回来,推门轻问。


    “文文。”


    “我知道你没睡。”


    “文文。”


    乐擎枝被喊的不耐烦,才翻身看过来。


    齐遐:“陛下口谕,命我代其巡视抚恤。”


    关他何事?


    乐擎枝摆出一副“你继续说,我听着”的模样。


    “四日后出发,昌南,待上十二天。”


    昌南……乐擎枝想到不好的事。


    前两年,昌南发生疫病,这疫气传染力极强,沾上一点便会肆虐全身,几乎没有生还可能,害得大半昌南人都死光,乐擎枝每天晚上都得跑去那里收魂魄。


    齐遐:“昌南大疫刚结束不久,死伤不少百姓,现在过去仍有风险,但还是得去看看,送些钱粮、药物。”


    乐擎枝看出端倪,一语中的:“他们能安什么好心呢?”他觉得这人在赌。


    齐遐笑笑。


    “我跟你去。”乐擎枝冷言。


    “不准,此行恐伤及性命……”齐遐出言制止。


    “不让我去,我明天就趁你不在,吊死在这儿。”乐擎枝瞪他一眼,严肃威胁,不像作假。


    “……哦,那你去吧。”


    齐遐从小到大误认擎枝有郁疾,继而想到先前乐擎枝自暴自弃的模样,忧其真会举止冲动做下无法挽回的事,不敢多想,只好同意。


    又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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