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到府,乐擎枝奔至书房门口,本要将另一张票给齐遐,奈何不想找齐遐说话,且想来这人公务繁忙,没得空闲。
已经抬起的正要叩门的手放下,嘴里念叨“恨你,恨你,恨你……”,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攥紧手里票子,大步流星地离开。
待到入夜,他出去,准备到旁边客栈把票子给贺年好,结果没走几步转头一看,陪着他的苗秀离,一路不语,眼底发涩。
乐擎枝心底过意不去……于是苗秀离喜获戏票。
月色如洗,秋夜里有点冷,换盖一床厚褥子,乐擎枝怕冷,独给上边叠一层薄的。
这夜,乐擎枝仍旧背过身去,面墙而睡,齐遐则不然,试探一句:“文文。”
声音从背后扎来,乐擎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发毛。可他没回答,不愿搭理。
齐遐轻声细语:“睡着了?”
乐擎枝装睡混过去。
齐遐他睡了,手指勾起他的墨黑发丝玩弄,玩了一会儿见文文还是没有反应,便伸手去勾他肩膀,还想把他圈在怀里睡——乐擎枝入眠后,素来睡得深沉,人摇都摇不醒,除非做噩梦,只轻轻抱一下是不可能扰醒的。
乐擎枝本以为这厮玩完他头发就会收手,没多制止,不料这人得寸进尺,齐遐手伸过来时,他气得脸红,往墙这边缩了缩,重重一拍,把齐遐摸到他肩头的手打走。
齐遐僵了僵。
随后,一夜默言。
*
周汇汇的戏台在午后,乐擎枝照常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个中饭,打扮打扮就急急忙忙过去。
戏楼。
今早,乐擎枝尚在呼呼大睡的时,太尉有个夫人的的消息已彻底散开,坊间炸锅,众说纷纭。
“……大人,金屋藏娇五载有余!”
“谁?哪个大人?”
“太尉!”
“太尉有个正妻!过门了五年的媳妇儿!不过是个哑巴!不会讲话。”
“啥?”
“诶,那个,他不是不近女色吗?”
戏楼门口有个镜子,几乎没有谁路过镜子不想照一下,乐擎枝同样不例外,他在戏楼门口对镜,听见戏楼内谈话,再瞅瞅自己一身女儿装扮,心想:可能是不近。
他步进去,苗秀离拿着票子跟上。
一进来,周围所有目光瞄在他俩身上,京城里的人谁敢不认识太尉舍人苗秀离?自也通过苗秀离猜出乐擎枝的身份。
还没上楼呢,忽有个胆大少年人直接跑来乐擎枝旁边,满嘴不可思议地问道:“冒昧了,敢问你就是太尉的……妻人?”
乐擎枝呆着眼神点点头。
“啊!真的啊!”少年大叫一声,乐擎枝看这少年模样实在好笑,不禁抽抽嘴角,差点笑出来,旁边的人见他如此随和,也都围了过来,并递上纸与笔。
有个大妈同样胆大,直言不讳:“哎,你可有孩子啊?”
为什么这个年龄的人总爱问这些有的没的?
乐擎枝无奈叹口气,随即想到点有趣的,接过纸笔先写了一行字:他在家里从来都不碰妾身。
老头探头:“不对呀,不是很喜欢你这个爱妻吗?”
乐擎枝又写一行:因为妾身不喜欢他,妾身厌他、恶他。
众人吃惊。他们保守,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成何体统?再说,都当上太尉的夫人了,有钱有权,还会讨厌夫君吗?还会说不喜欢吗?
乐擎枝瞧他们这副鼠目寸光的模样,继续写下一行:可知何因?
众人齐摇摇头。
他便笑一声,凌厉挥笔,写下最后三字:他不举。
“啊?”
狡猾的乐擎枝心满意足,弯起眉眼勾起唇,搁笔于桌,撩撩裙摆上楼去,留下身后众人满脸震惊。
二楼,正中的双人座,下眼即是戏台——那个倒卖票的倒是没骗他们。
乐擎枝坐下,可苗秀离把自己的位置空出来,倚剑而立。
乐擎枝不解,招呼:“你坐啊。”
“主公不准我在外同你对坐。”
哦,乐擎枝没话说。
锣鼓声乍然响起。
他扶脸,手遮住脸上鬼纹,转目下视。
率先出场的非是汇汇,而是其小生,约莫半晌过去。
“见郎坟前一灯,侬霎时觉身躯寒冷——”
暗色中,台侧,周汇汇踩着细碎步子上了台。
三年,汇汇嗓子比从前更亮,歌声依旧婉转,迷得下面人不敢说话。
“郎啊,侬怕是自身似雪,雪化无痕……”
唱到这句,转身转目时,眼风忽往二楼一扫。
戏刚散场,乐擎枝被苗秀离护着挤进后台。
后台逼仄,周汇汇才卸头面,衣服没换,他卷起水袖,快步跑往外冲,恰恰好好和乐擎枝撞在一块。
两个人痛痛痛痛痛。
周汇汇抬头,瞪大了眸子:“擎枝弟…敬木!你真的没死啊!”
乐擎枝张开手,转一圈给他瞧瞧。
汇汇再揉揉自己眼睛:“刚刚还当是我,眼花看错……”眼泪水滴下来。
周汇汇的戏入场看票时通常是要报上自己名字,乐擎枝想也没想就写下“敬木”二字。
毕竟“敬木”是他们曾经在宣明谈天时所取,汇汇自然是知道。便也凭此认出。
周汇汇熬了大几天夜,迷迷蒙蒙眼神不好,这下近了,才发现乐擎枝是女子模样。
“你?”周汇汇想起传闻,且晓得齐遐是太尉,察觉到什么,“这几年不会就是被齐遐藏起来,做,做什么太尉府的……夫人了吧?不是吧,你还给他那个王八羔子毒哑了?”
乐擎枝没否认,继而听见周汇汇一阵绝望哀嚎与惨叫。
“你们……啊啊啊,断袖啊啊啊………”
乐擎枝捉来汇汇乱动的手摁下去,贴到汇汇耳畔低声:“想多了,没嫁给他!我也没哑,不是那回事!绝对不是!”
周汇汇想想,觉得很有道理…齐遐确实是这种不知耻的人。
他把乐擎枝拽到角落的更衣室,放下帷幕,窃窃私语。
乐擎枝不知多少次说上自己乱编的经历,随后解释:“所以……我总得有个合理身份出来,不然传成什么?太尉府的男宠?他更过意不去,我还不如自刎。”
其实这也仅仅是乐擎枝自己的猜想,齐遐的目的他也不清楚。
好在感伤的周汇汇立马相信:“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更衣处外传来青年的声音,清泠泠。
“班主,周班主——”
“这新衣您还要么——”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过分苍白的手挑开,走进来一瘦削男子。
男子抱着一叠得整齐的簇锦戏袍。
这人柳叶眉,细而浅,眼睛困倦般半睁半阖,睫毛很长,眼尾天然下垂,隐隐似哭,眉心还蹙有一颗小小的痣。
凄美。乐擎枝只能想到这二字。
哀眉愁目,让人心生怜悯。
“这件不要了,拿出去给胡叔,叫他二卖去。”周汇汇转头向乐擎枝介绍其,“他是衣蓝公子,很喜欢唱戏,我瞧他资质不错,便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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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我的小弟,本老大的第四个小弟,哈哈!”
衣蓝,蓝衣,而示国当今君王,叫“谢兰依”,倒是巧合。
衣蓝杵在门口没走,怯生生地问:“这位是……?”
周汇汇如旧热情:“你老大我的友人,也是我的小弟,认识认识?”
衣蓝等待乐擎枝开口,半晌,沉默。
周汇汇才意识到什么,讪笑:“哦,忘记跟你说了,她是哑巴。”
“姑娘幸会,我姓衣名蓝,霓裳羽衣的衣,蓝田生玉的蓝。”衣蓝作一揖。
乐擎枝回一揖。
这小伙讲话十分文雅,语调缓慢,用词精致,隐隐中竟有种与现今割裂之感,莫不是被封在家里苦研诗文。
衣蓝见说不上话也没啥事,转身离开要去送衣服。
周汇汇继续向乐擎枝说上衣蓝:“他每次过来搭手,旁边都带两个小侍,其一年纪不大而瘦弱为他背着琴,另一个高大健壮,配一把大刀。”
乐擎枝惊愕地看向周汇汇。
很久没见出来会带上两个侍从的公子哥了,还来戏班当学徒?疯了吧!乐擎枝以前也不过带个小阿怀,这位准是在家里好生养着,当作宝玉,非可剐蹭。
周汇汇:“唉!求财啊!小弟,给你老大一些钱呗!”
乐擎枝摊手:“你看我现在哪里像富商?”
一刻不到,衣蓝回来报备。
周汇汇喜颜:“今天多谢你们帮忙,去领点工钱吧。”
衣蓝只点点头,并未道谢,眼看天色近昏,又匆匆道别离去——汇汇说是他家中管得严。
周汇汇明天仍需赶另一地的戏场便告别离去,乐擎枝亦打道回府。
*
日月交替,六天过去。
齐遐似乎一直都很忙,不仅仅是前几日宫中祭典,他每日,不知又忙起什么来。
刚刚入夜,乐擎枝躺在床上。
自中秋过后,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一个字。
或许乐擎枝真的哑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中途一夜,乐擎枝瘾上来,忍着声音自愿骑了个马。
“文文。”
齐遐从书房回来,推门轻问。
“文文。”
“我知道你没睡。”
“文文。”
乐擎枝被喊的不耐烦,才翻身看过来。
齐遐:“陛下口谕,命我代其巡视抚恤。”
关他何事?
乐擎枝摆出一副“你继续说,我听着”的模样。
“四日后出发,昌南,待上十二天。”
昌南……乐擎枝想到不好的事。
前两年,昌南发生疫病,这疫气传染力极强,沾上一点便会肆虐全身,几乎没有生还可能,害得大半昌南人都死光,乐擎枝每天晚上都得跑去那里收魂魄。
齐遐:“昌南大疫刚结束不久,死伤不少百姓,现在过去仍有风险,但还是得去看看,送些钱粮、药物。”
乐擎枝看出端倪,一语中的:“他们能安什么好心呢?”他觉得这人在赌。
齐遐笑笑。
“我跟你去。”乐擎枝冷言。
“不准,此行恐伤及性命……”齐遐出言制止。
“不让我去,我明天就趁你不在,吊死在这儿。”乐擎枝瞪他一眼,严肃威胁,不像作假。
“……哦,那你去吧。”
齐遐从小到大误认擎枝有郁疾,继而想到先前乐擎枝自暴自弃的模样,忧其真会举止冲动做下无法挽回的事,不敢多想,只好同意。
又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