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的客厅里，静寂在空气中流淌。
半晌后，四月一日再度开口，“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所以我才不想给他们希望。”
“……”
“都说陪伴是最长久的浪漫。可我始终认为这种浪漫是悲剧。”
四月一日轻声诉说，纤长的睫毛垂下遮掩眼睛。
陪在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正因为他感受过这种失去重要之人的悲伤，所以才不想成为刀剑付丧神的主人。
四月一日清楚自己能支付的代价是有限的，尽管他无法确定究竟是多长时间，但那天终归会来。
如果等那天来了再做安排，一切就都晚了。
况且那天也不知何时会来，如同一把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所有知情人时刻担心会坠落。
四月一日神情温柔，“绘，你可能不知道，我与侑子小姐真正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两年。”
百目鬼绘吃惊，“这么短？”
君寻先生单是等待就不止百年了。
“为了短暂的两年付出这么多，真的值得吗？”
“值得，因为感情无法用时间长短去衡量。”
“但时间越久感情越深。君寻先生为什么不尝试去接受鹤丸先生的同事们？”
“我知道。可往往越是长久的陪伴，就会产生越是深厚的感情。”
四月一日错开视线，苦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侑子小姐回来，但这一定是很长很长的时间。
“再糟糕的关系都能被时间消磨殆尽。更别说鹤丸他们会和我同住同吃。如果我的愿望实现了，要离开了，你想过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百目鬼绘愣住，想了想，“会因为失去灵力而沉睡？”
“这是最好的未来。但未来不一定会按照我们预想的去发生。”
四月一日转头看窗外，他忽然记起鹤丸国永暗中观察自己许久才决定出现的事。
浑身雪白的鹤失去……后会变成什么样？
四月一日眼前仿佛浮现出鹤丸国永的音容。
他默默敛下眼睑看自己的双手，上面似乎缓缓多出数十根纤细透明形似蜘蛛丝的丝线缠绕十指。
他没猜错的话，这些丝线的出现是鹤丸国永将他的食物分给前同事们。
靠灵力维持存在的刀剑付丧神与他产生了细弱的联系。
脆弱至极的丝线，他只需轻松一扯就会尽数断掉。
可断掉后他们会承受失去灵力的痛楚……
四月一日闭了闭眼睛对自己说：【就这样维持现状吧。】
呼呼——
窗边的风带来潮湿的水意，预兆风云将起，大雨将至。
百目鬼绘听着四月一日的话，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从君寻先生的态度就能确定他的猜测是真的！
那位活在口述中的侑子小姐一旦回来，君寻先生真的会消失？！
百目鬼绘用力掐住手心，痛感传来才勉强压下心底汹涌的惊慌和恐惧。
太糟糕了！简直糟糕透顶！
如果只能见一面，那君寻先生等待了那么多年有什么意义？
百目鬼绘复杂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笑得云淡风轻，“只要能再见一面我就很满足了。”
原来百目鬼绘不小心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来。
他狠狠咬唇，避免不经思索的话再次说出。
之前他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君寻先生是强大的魔法师不假，但同时也是一个人类。
人类的寿命有限。就连那位传说中最强大的魔法师库洛里德也会死亡。
那位他毫不了解的、只在君寻先生话里出现过的侑子小姐一回来，君寻先生的愿望就会实现。
按照愿望店的逻辑，在愿望实现的下一刻，就到了支付代价的时候。
届时君寻先生究竟要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百目鬼绘只是稍微一想就觉呼吸困难。
有那么一个瞬间，百目鬼绘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非常荒唐的想法——如果侑子小姐不回来，君寻先生会不会就一直存在？
“不行！不能这样想！”
四月一日看到百目鬼绘突然自言自语起来，急忙放开花瓶，走到他面前，担心道：“绘，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百目鬼绘眼神有些躲闪。
四月一日轻眨长睫，伸到半空的手指微微颤了下，随后若无其事般收回手，转身道：“我没有感觉到你身上有什么负面影响，应该是你想多了。”
“啊？”
百目鬼绘很快想起君寻先生回答的是自己不久前提的问题。
他明白这是君寻先生有意绕开刚才的话题。
正如他们问了君寻先生就会说，君寻先生问起他们也不会隐瞒。
刻意略过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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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百目鬼绘抬眸看四月一日摆放花瓶，见他脸上风平浪静的神情，顿觉百感交集。
那一天太遥远了。
说不定等他死了都没到来。
况且就算那一天来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等侑子小姐回来一直是君寻先生的愿望。
他若是能说服君寻先生放弃这个愿望，君寻先生也就不是君寻先生了。
百目鬼绘默默敛下眼睑，碧绿的眼眸渐渐被复杂的情绪染成暗色。
一块点缀金黄桂花的桂花糕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紧接着被塞进他嘴里。
“虽然不知你是什么情况，不过吃甜食心情会好转。”
百目鬼绘囫囵吞枣地咀嚼嘴里的桂花糕，听到君寻先生笑眯眯地对他说。
“……抱歉，让君寻先生担心了。”
“不要太在意，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意分享的事，就连我也不例外。”四月一日摇头，依旧温柔笑着，“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百目鬼绘心虚一瞬，紧张道：“哪种？”
“就是你认为被影响的想法啦，我指的是前者，不是后者。”
四月一日努力缓解尴尬的气氛。
“这个啊……”
百目鬼绘尴尬地挠挠脑袋。
因为关心君寻先生的未来，他差点忘了自己之前提出的问题，将自己这几天与静相处的一些小细节都说出来。
四月一日认真聆听，时不时点头发出“嗯”“诶”“哦”等语气词。
百目鬼绘越说越汗颜，最后捂脸无力道：“君寻先生别闹了……”
“哈哈，我看这种反应你心情会好很多。”
四月一日忍不住笑，瞧见青年无奈的眼神才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总结道：“原来如此，你是觉得以你的性格不该对静太温柔，对吗？”
他明明说了很多话，在君寻先生嘴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但是君寻先生也没有曲解他的意思，就是总结的话太浓缩了。
“对。”百目鬼绘自发给四月一日找到理由。
“绘，过来一下。”
四月一日对百目鬼绘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
百目鬼绘依言乖乖起身坐到四月一日身旁，“怎么——？”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捧住他的脸。
百目鬼绘迎上四月一日异色的眼睛，里面透着无限的认真。
“绘才不是什么冷冰冰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