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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价值

作者:宛如游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端州城文安候府,灯火通明。


    身着朝服的马启明在两个军士的护卫下走入了前院。


    抬头看去,只见万思远正负手踱步过来,脸色阴阴沉沉的,遂问道:“什么事?这么晚寻我。”


    万思远瞥了他一眼,道:“今日朝会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张同敝得逞了,李元胤和金堡上朝下朝都在卿卿我我的,幸好今日没发难,你没见大哥下朝后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


    “没让你说这些,你可知他们谈了什么话?”


    “这事儿你也问我?”


    马启明搀了搀拖地的朝服,道:“我一个协理司郎中,都快站到永明殿门槛上了,听皇上说话都靠庞公公吼呢...怎么,你没去上朝?”


    万思远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站的远,没听清。”


    “哈,我就说嘛,也就是这次正月的大朝会有我们的份儿,前面乌压压全是官帽,吴楚两党什么角儿都塞进来奏功,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了……”


    马启明笑了一下,又道:“要不进去问问二爷?他四品,隔得近些。”


    “二爷在与张凌谈话,让你好生想想那日之事,一会儿对对账。”


    “不是都说过了,那小贼子唬我........”


    话未说完,万思远忽然抬手打断道:“他投靠我们了。”


    “什么?”


    马启明一愣,脸色激变,道:“这狗猢狲!还敢送上门来?!”


    万思远却不理会他,继续道:“今早他在门房传了话,说他杀了人,要我们派人去指挥都司接他。”


    “去了?”


    “你说呢?”


    “不是,没道理啊,我们凭什么帮他?”


    “二爷说他有价值,底子也干净了。”


    马启明疑惑道:“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张同敝的人?”


    万思远道:“他今早杀了张同敝手下陆修,还能是张同敝的人?而此事之后却是吴党的刑部接了手,说明这陆修很可能又与吴党有干系,最后再看他死了在楚党户部衙门附近,意味深长也。”


    “你是说这陆修在三面通吃?”马启明道:“好本事。”


    “死了有屁用。”


    “那祁京为何要杀他?”


    万思远摇了摇头,道:“许是跟陆修的差事有关,二爷猜测最后三人与情报很可能是在吴党与楚党户部手上,他才奋起杀了人。”


    “这么做不是把陆修那三面通吃的主子都得罪了?他以后不想混了?”


    “得罪?”万思远嗤笑了一声,道:“就算知道人和情报在何处又如何,你觉得仅凭他一人拿的回来?且他就是从北面带回情报的细作头子,那三方要用他早用了,何需不管不顾?”


    “这...他是出来泄愤的?”


    “蠢材,都说过了,张同敝用南归队伍下了套给我们,他现在跟我们手上的那六人一样,都是烫手山芋,懂不懂?”


    万思远又道:“如今他情报全丢,还被吴楚两党与张同敝甩来甩去,不早点杀人撇清关系,找个两党外的人罩着他,凭自己就想挣脱罪名?笑话。”


    “如此说来,在朝中只有我们与李元胤了,庞公公那条线他也搭不上去。”


    “不错,如今李元胤已与张同敝联合,再加之楚党五虎中有陷害他们的人,他不可能再投李元胤那边了。”


    “他手上没情报,我们又要他这烫手山芋有何用?”


    “我也不知,但二爷说要用他与那六人反击,谈不拢,大概也是会关起来,总之,下次朝会前要处理清楚。”


    马启明忽然道:“他能有什么用?婢娘养的细作,枉我如此器重他........”


    “得了,被人唬的一愣一愣的,还说什么看上人家一表人才?”


    “不是,你没当过卧底,不知道那种感觉.......”


    “我能有什么感觉?”万思远看了看他身上那套被打理的亮堂堂的朝服,笑道:“我又不会放着考功司员外郎不做,去拿丘八的衣服穿。”


    马启明哼了一声,道:“说了你也不懂,白费口舌,等大哥回来我自己解释。”


    “一口一个大哥的,你这话别在二爷面前说,人家才是亲二弟。”


    “哎呀我知道,你烦死人了.......”


    这时,终于有仆人从后面跑了进来,禀告道:“两位大人,二爷有请.......”


    两人遂从前堂向后而行,一路见粉饰辉煌,马启明虽已来过多次,但每次都只觉大哥这府邸比起皇上的永明宫也不多相让。


    有钱有势,实乃夙愿也。


    直至到了一所更大庞大的中堂,马启明在门前便看到二爷马雄飞身上那身闪亮的铠甲,以及站在他不远处的张凌。


    灯火通明间,他又看见了堂上竟还有许多执甲的军士,皆拔出刀侍立在两旁,摆出了一副随时要杀过来的架势。


    恍惚中,马启明抬步跨进了门槛,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马雄飞却没顾及他,摆了个手势让他与万思远坐下,按着桌角等待着。


    他时年三十岁,比大哥马吉翔要年轻许多,任京营定勇营指挥,统帅着提督戎政马吉翔麾下的二千军士。


    他这官职与所掌的权力其实并不符合朝廷旧制,但昔日三大营早已分崩离析,除却唯留的曾经南京京营其中之一的勇卫营在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手上之外,只能用新组建的定勇营来充当护卫。


    而定勇营与勇卫营这两支草草组建的禁卫军也基本为乌合之众,比李元胤左都督府下统帅的两千标军根本不在同一等级。


    如果硬要比出一个档次,勇卫营要比定勇营强上一点,所以朝中的兵权的关系大致是李元胤实力最强,庞天寿下等,马吉翔下下等。


    当然,在二千人里挑几个强壮精锐的军士还是挑的出来的,堂上的二十人也都是马雄飞亲自挑选而出,今日下午便入了侯府待命。


    中堂上,马雄飞不说话,众人皆噤若寒蝉。


    他微微转头看去桌上,正是几份已经凉了的夜食。


    时间流逝,马雄飞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几时了?还没来?”


    张凌拱手道:“丑时两刻,人已经去了快两个时辰了。”


    闻言,马启明愣了愣,正想开口说话间,前院门房已跑至中堂外,禀告道:“二爷,人来了。”


    “带进来。”


    很快,一名年轻人由四个军士领着走进了堂上。


    马启明虽有料到,但此刻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不由还是开口骂了一句。


    “小贼子!你敢骗你爷爷!”


    一想到那晚在侍郎第门口被人拉拉扯扯弄回侯府的狼狈模样,马启明越发气急攻心。


    “枉我如此器重你,猪狗不如的贼厮........”


    喝骂声中,张凌也愣了愣,他并不知道今夜营帅要接见竟是这人。


    “大人,这人就是昨天殴打学生的人,他...他和吴党吴燮走的很近........而且学生怀疑他是张同敝与吴党的双面碟子,情报也是.......”


    他不敢像马启明那样直接造次骂人,但在主事人面前添油加醋的告一状还是能做的。


    于是,两人一个在堂上喝骂,一个堂后告状。


    马雄飞听着这些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不阻止,只目视着祁京,试探着他的反应。


    祁京依旧站在那,他也目视了堂上一圈后,吐出了第一句话。


    “一群废物。”


    马启明更加大怒,手一指,当即便喝骂过来,“你这婢娘养的.......”


    祁京头一转,望向他,又补上了一句道:“你最废物。”


    “啊...我弄死你........”


    “都闭嘴!”马雄飞怒叱。


    堂上安静下来。


    马雄飞舒展眉头,尽量以一副平静的脸色看向祁京,道:“你来这,就为说这堂上的都是废物?”


    祁京道:“名不副实,不是废物是什么?”


    闻言,马雄飞脸色也瞬间落下来。


    他知道如今侯府外不仅有吴党探子盯着,更有李元胤的锦衣卫里外挟住,调这些人过来,不过是为混淆视听。


    今日大朝会后马吉翔一直未回府,李元胤与张同敝连结也已是板上定钉之事,还有吴党在后随时准备落井下石,他再不耍一招声东击西把人甩出去,下次朝会便真是会被整个朝堂联起手来打压了。


    然而也就是下午才进府时,便听到门子禀告说祁京带话来,且让自己派人去李元胤的指挥都司接洽,他会助马戎政反败为胜。


    他这才按下手上的动作,一边了解对方的底细一边等到现在,却没想到对方一进来就骂人是废物。


    此时,马雄飞本想先拿下祁京,思量了片刻后又犹豫起来。


    他微微敲击着桌面,忽然对着马启明与张凌道:“你们与祁京发生了何事,再说一遍。”


    马启明还在喘气,似被气的不轻道:“他诓骗我,还让我当诱饵杀楚党的探子,下贱.......”


    “营帅。”张凌拱手道:“此人在荷香街殴打学生,还与吴党吴燮走的很近,无耻.......”


    “是吗?”马雄飞将目光一一朝他们看去。


    “是,他下贱无耻........”


    “下贱无耻?”马雄飞呢喃了这四字,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嘭的一声响。


    “你们若是有本事,会让人打,会让人骗?!”


    “一个协理司郎中,一个翰林院学士,像两个怨妇一般粗俗怄气,你们不是废物是什么?!”


    马雄飞本是军中之人,这两声怒吼几乎将整个中堂盖过,威势尽显。


    两人皆是又惊又怕,不敢再言。


    马雄飞这才看向祁京,笑了笑道:“你骂的没错,他们的确该长个教训。”


    祁京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道这人倒是有些手段。


    方才他所说的那句话其实是泛指了堂上的所有人,为的是镇住场面,但马雄飞也跟着他喝骂起来,目标却仅对着与之有过交集的两人,这样不仅把他自己摘了出去,更抢过了话语权,将堂上主事人的气势又抬高了许多。


    到此,马雄飞也终于进入正题,开口问道:“你说过要助我们反败为胜?”


    “是。”祁京道:“韩文广以及南归的五人在你们手上?”


    “不错。”


    “用刑了没有?”


    “你说呢?”


    祁京看着他,平静道:“如果用了,现在立马医治,少一个人,你们的胜算就少一成。”


    马雄飞冷哼一声,道:“你当我不知你要用他们翻供?少了情报,你们多几个人说破嘴皮又能怎样,谁信?”


    祁京不答,转头看了看堂内的这些军士,道:“你调动这些人,是在混淆视听?他们没在文安侯府里?”


    “那又如何?”马雄飞反问了一句,傲然道:“你初来乍到,还不清楚本帅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我要见马吉翔。”


    “什么?”马雄飞一愣。


    祁京道:“你太蠢,与你说不通。”


    “你他娘再说一遍?!李元胤没在指挥都司把你舌头割了?!”


    “你很蠢,再说一遍又如何?”祁京平静道:“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用这些人偷梁换柱试试,毕竟我觉得这里傻子挺多的,说不定能骗过去。”


    闻言,马雄飞握紧拳头,强行压下怒火,道:“李元胤对你透底了?”


    祁京也不答,只道:“他比你们都要聪明,你不可能骗过他。”


    马雄飞皱眉沉默起来,并未反驳。


    他知道李元胤是什么人物。


    去年悄无声息的暗杀佟养甲,今岁李成栋至赣州时又替楚党根除了隆武朝旧锦衣卫指挥使王承恩旧部千余人,乃至东阁大学士,宗室朱由艺都被其下狱害死,依旧没有半点把柄露出来。


    还有他手上随时能控制朝廷的兵权与朝中依附的楚党.......要自己去面对他,他的确心里没底,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祁京又道:“你一带这些人出去,他马上会意识到人不在侯府里,而除却侯府与皇宫,他没有不能搜查的地方,你们一开始就将人放错了地方。”


    “你不必用他来压我。”马雄飞也不应他的话,转移话题道:“你在他指挥都司里待了两个时辰,你这细作还有何资格与本帅说话?”


    “就凭我比你们加起来都要有价值,再者,你下午从外调人进府之事他肯定有所察觉,时间不多,我还可以补救,你自己选。”


    看着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马雄飞是真有些为难住,眯眼思量着。


    他并非是为祁京所述之事为难,而是明白李元胤之所以派人盯着侯府,是因事态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


    下次朝堂对供,整个吴楚两党都会站在他与张同敝那边,找到自己手上的那些人的下落,不过是一个小把柄而已了。


    另外,他也并非是真相信祁京有办法,只觉得这人太傲,真要用起来……扎手。


    想到这,他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


    等他再睁开眼时,竟已咧嘴笑了起来。


    “好,你说如今本帅该怎么做?”


    马雄飞平和说了一句,眼神看过来,已像是极为赏识祁京。


    他虽不比李元胤,但这点城府与收放还是有的。


    而祁京却彷佛没看到一般,只目光扫视了一眼他身旁的那张紫檀木桌,开口说了起来。


    “明日再说,我困了。”


    “什么?”


    “去准备一间最好的厢房,夜食冷了就丢掉,重新再去买一份,我要吃过了再睡……”。


    马雄飞那道笑容凝结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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