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七爬上房梁，躲在阴影里，攥紧手中的迷药。
他只恨自己学武天赋不高，若有小萝卜杀人的本事，早就开门与他们对峙了。
“咳咳，诸位师父，你们这是？”
门外响起竹叶青婆婆的声音。
接着，门开了。
她被人搀扶着进门：“夜里积食，不免要多去几趟如厕，年纪大了，这才着了凉。难为主持走一遭，为我这个老婆子费心了。”
妙真主持：“贫僧略通医理，愿为施主把脉问诊，以解身心之苦。若施主带着病体离去，便是贫僧的过失了。”
竹叶青婆婆伸出右手：“生不生病，哪是人自己说话作数。”
妙真主持把脉的功夫，她感叹道：“想当年，运气好的人能吃到树皮，运气差的便只能易子而食。”她别过头，抹了把老泪，“定安将军从南|疆起兵，一路北上，大夏立了国，老婆子总算吃上一口热乎的饭，人能吃的饭。”
她收回手，翻开一旁篮子里的布，露出好些糕点：“我啊，养成了贪嘴的习惯，总想着把年轻时没吃够的，都吃回来。”取出地下未拆的一碟，“妙真主持，尝一尝绿豆糕。”
“阿弥陀佛，施主并无大碍。”妙真主持起身，“在此期间，施主少吃不易消化的糕点为好。”
竹叶青婆婆起身送人：“多谢妙真主持。”
几道僧袍走远，竹叶青婆婆关门：“下来吧。”
吴七抱着柱子滑下来：“婆婆。”
“跟阿兰学的吧，像猫一样。”竹叶青婆婆拿起糕点，足足清光凉碟，啐了一句，“老秃驴。”
吴七帮着倒茶：“婆婆无事就好。”
竹叶青婆婆接过清茶：“你可有想过参加科举？”
问这话，她有私心。
玉溪镇留给阿兰七个孩子，可曾想过阿兰也是个孩子。入京城浑水，不止陆家书生算计阿兰，还有旁人没出手呢。七人性命前途全系在阿兰一人肩上，太重。
“科举？”吴七愣愣念着两字，“可我已经十三了，如何能考得过那些自幼习读诗书的学子？读书要花的银钱不算少，我不想给阿兰姐姐再添负担。”
“那你说说，如若阿兰被人陷害进了大牢，你当如何？”
“自然是搜集证据，还阿兰姐姐清白。”
“设计阿兰之人位高权重呢？”
吴七哑了声，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竹叶青婆婆见他目光清明，点了点头：“你们七人中，唯有你最坐得住，也唯有你能静心看书，喜欢看书。珍珠也不差，可她只喜欢算账。”
“老身这话有挑拨的嫌隙，但你们七人确实没有必要非凑在一处，做一样的事。各人有各人所长，你们要成的事很难，何不多想几个法子呢。”
吴七行礼：“晚辈受教了。”
“老身知道，你是个能听进去话的好孩子。”竹叶青婆婆拿出藏在裙摆里的血泥鞋，“老秃驴起了疑心，还会再来。”
寺庙后厨。
“主持，禅房里婆孙，鞋底没有地宫里的泥巴。”一名僧人不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药里下迷药？”
妙真主持：“叶老婆子身上的梅花香来自地宫，待两人服下药，问出莲池的下落。”
“主持。”
“何事？”
“叶家两个婢子来送东西，其中一个，没见过。”
妙真主持摊开掌心，一只破碎的竹蜻蜓：“无妨，放她们进来。”
……
桑澜抱胸立在马车边：“陆斐，我们先前谈好的买卖，不包括保护陆小姐。”
“阿兰小友。”
车帘掀开，车内人露出真容。
“是你啊。”桑澜摇了摇头，“也不行。”
陆斐不解：“小姨，你认识桑澜？”
陆阳静：“我们做过买卖。”
“那你怎么忘了做买卖的规矩。”桑澜轻扫一眼陆斐，“你侄女跟你一样，满肚子心眼。”
陆阳静：“你上来，听我跟你解释。”
“不听。”桑澜别过头，看着远处的混沌娘子，“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陆阳静轻轻一笑：“陆斐，去买一碗混沌。”
陆斐一走，桑澜立即回头：“竹叶青婆婆上京，陆家收拢红袖香受害者家属，合着都是你的手笔。”
“阿兰。”
“我叫桑澜。”
陆斐捧着混沌碗回来：“阿澜，桑澜，不都是唤你吗？”
兰，非澜。
桑澜接过，一边喝着混沌，一边摇头：“带你小姨进去，不成。”
陆阳静：“白马寺今日封寺。”
桑澜撂下碗：“走吧。”
陆斐心中有万般疑虑，被小姨扫来的一眼，封住嘴。
桑澜挽着陆阳静走远，低声道：“高家那查得如何？”
陆阳静：“昨夜，我已入宫面圣。”
这话的意思，陆家已将查到的所有证据秘密上交。
桑澜多看她一眼，没忍住还是损了一句：“穷县令也能见到天子。”
“游侠阿兰姑娘竟是赵家后人，失敬失敬。”陆阳静说着就要作揖。
桑澜扯起她胳膊：“别扯了，快走。你保命的家伙带了吗？”
陆阳静：“带了。”
两人进寺。
竹叶青婆婆看见跟在桑澜身后的陆阳静，一拍桌子：“胡闹。”
陆阳静面不改色，坐下来倒了杯茶：“婆婆莫气，我不是胡闹。今日，只等收网。”
吴七放下书。
送药的和尚来敲门，几人换了个话题。
桑澜客气地接过来：“请问莲池小师父在哪，我给他带了东西。”
“他今日病了，施主改日再来吧。”
“那请你帮我带给他。”桑澜摸出一个小木马，昨天守夜时刻出来玩的。
和尚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接过小木马，双手合十：“风寒极易传染，请施主们都服下汤药，以保身体安康。”
他站在那不走，待几人都喝了药，才端着盘子离开。
门一合上，三人给自己催吐，桑澜灌了一口茶水。
吴七擦了擦嘴：“阿兰姐姐为何不吐出来？”
“分量太小。”桑澜趴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假装睡觉，三人亦是如此。
半个时辰过去。
妙真主持吩咐几名僧人：“捆起来，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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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高台背后是一尊黑色邪神，充满欲望的赤红双眼，望向高台之下的孩子们。
以及被捆起来的四人。
妙真在此地留了两个和尚看守。
桑澜与竹叶青婆婆对视，各自找准一人出手。
两个和尚被撂倒，绳索自然也套到了他们的手脚上。
竹叶青婆婆冲邪神喊道：“孩子，出来吧。”
莲池从邪神的肩膀处探出半个身子，他看见一人腾空跃起，飞身上来。
“小施主。”他的眼底亮起火光。
桑澜一手莲池，一手蕊蕊，落到平地上：“小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能见死不救。”莲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蕊蕊烧退了，但她一直睡，这该如何是好？”
桑澜将蕊蕊放到桌案上，仔细摸脉：“没有大碍，辛苦莲池小师父了。”
吴七检查了一圈，走回来问：“这些昏迷的孩子，怎么带走？”
“金吾卫会打着康平郡王失踪的名义，搜查白马寺。”桑澜脱下身上袍子，盖在蕊蕊身上，“我们只要保住孩子们的性命。”
目光落在陆阳静身上，她比照着画册，确认昏迷孩童姓名。
“三分之一的孩子，在这里。”陆阳静收起画册，露出手臂上的袖箭，“婆婆，我们终于能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了。”
竹叶青婆婆找出藏好的蛇头长棍：“吴七，护着孩子。”
吴七摸出长靴中的匕首。
莲池拉着桑澜往后躲：“小施主，你没有武器。”
桑澜笑着摇头：“你且看着吧。”
地宫的出口处。
妙真被金吾卫逼进了地宫。
他手提着长刀，身后跟着十来个凶人。
“我们手上有孩子，他们不敢动手。”妙真踏进血泥中，“先杀了那几个官府人。”
一到地宫主殿。
桑澜盘腿坐在供桌上，开口道：“妙真主持来啦。”声音里透着雀跃。
“妙真主持，蜀州人士，出家前为草寇，劫掠……”陆阳静将其罪行报了一遍，“你，认不认罪？”
一时间，空气中没了声响。
直到一声呜咽打破寂静。
妙真主持提着长刀，寒光倒映着莲池哭皱的小脸。
“两个选择。”桑澜比了个数，“一，你们投降，或许能落得个从轻发落的好下场。”
“二。”桑澜跳下桌子，“除妙真以外，死在我手上。”
妙真身后一人骂道：“哪来的野丫头，狂妄至极。”
“既是蜀州草寇，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桑澜带上猫脸面具，朝众人招了招手，“选，还是不选？”
猫脸面具！
“阿兰姑娘，蜀州柳县县令。”妙真主持握紧长刀，咬紧牙关，“竹叶青。”
柳县县令陆阳静有两位朋友，丐帮竹叶青，猫脸阿兰姑娘。
路过柳县的贼，揣了东西出来，竹叶青会打断他的手。
路过柳县的恶人，则会被阿兰姑娘砍去脑袋。
“你知道我们三个的名号呢。”桑澜笑着，露出白牙，“放心，我不砍你的头。你得进大牢，你的头，得留给刑场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