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打够了吗？”
卫安晏握住长鞭。
苏婉仪反问他：“你认错吗？”
“苏家主。”卫安晏换了个称呼，“我烧账册时，端亲王府的人在场。”
厅中无声，苏婉仪松了鞭子，转身坐回太师椅：“我还要夸你不成？”
“自大夏立国，卫家戍边十九年，年年受赏。定安长公主许诺，青州没有反心，皇室就不会让京城的阴谋波及边关将士。”卫安晏把鞭子交给一旁的侍女，“那是定安长公主的许诺，不是圣上。”
“苏家主，从前你与定安长公主再是亲密无间，她也已经故去十年了。圣上手中若无半点青州的把柄，他会信卫家军没有反心？你与苏相不合？”
卫安晏手撑着地爬起身，双肩挡住了外头的灼灼日光，反衬出他高大的轮廓：“京城染指青州之心从未停歇。”
他走到苏婉仪身前蹲下：“娘，卫家有安泰，苏家有安乐，就让儿子留在京城闯一闯吧。”
苏婉仪嗤笑：“当真不是为了小娘子？比如，端亲王府表小姐。”
“长风，是不是该请府上的绣娘缝上你的嘴？”卫安晏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长风。
长风的头都快埋到地板上去了：“少爷，家主之令，连老爷都不敢违背，属下更不敢。”
苏婉仪望着门前的光斑，追忆道：“赵家后人，我还真想见见。”她想起赵王妃和两位王爷的烂账。
故事的开头，源于一场灯会。
赵秋荣与萧霁争因争抢一盏龙灯，一见钟情。
那晚人群太过拥挤，两人没来得交换姓名。
烽烟起，萧霁领军南下，双生子弟弟萧奕顶替他哥与赵秋荣成了婚。
两兄弟生得一模一样，除了萧家人，旁人辨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没与萧霁见过几面的赵秋荣自然也没分辨出来。
等萧霁率军而归，萧弈与赵秋荣的孩子萧北辰已经三岁了。
命运无常。
赵家满门为守城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赵秋荣伤心欲绝。
在这个节骨眼上，萧霁前相好领着一个孩子上门。
众人细问孩子的年纪，她竟比萧北辰还年长几岁。
伤心欲绝的赵秋荣从此离家。
端亲王府对外宣称，赵王妃在府上礼佛，不见外人。
苏婉仪问起桑澜：“端亲王府待她如何？”
卫安晏想起萧北辰骂他是野狗，轻笑道：“掌上明珠。”
……
苏相放下一枚黑子：“从前倒是小瞧陆家了。”
她面前坐着一位华服女子。
两人年纪相仿，眼角都生出细长皱纹。
“苏晓筠，刘家的事，你当真不知？”
“董夫人，本相忙着收拾你留在西山的烂摊子。”苏相扔下棋子，“萧北辰将那对姐弟带走，至今未放出风声，你当真不担心他们？”
“他们手上有萧霁给的麒麟卫信物。”董夫人执起一杯酒，美目撇向一旁香炉，“添香。”
侍女打开炉顶，熟练地往里头添进一柱香。
重新闻到浓郁的花香味，董夫人眉头舒展开来：“刘家平日里行事招摇，如今算是栽了大跟头。我看呐，满门抄斩少不了，说不得还要诛九族。”
苏相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她隐藏得极好：“刘温此子品行恶劣，向来目中无人。圣上与端亲王府算到这一点，送他进宫。
白鹭书院的院长未必不知刘温所行恶事，否则也不会应允书院师生作证。陆家看准了时机，与书院一道出手。早听说罗大人不满女儿嫁给商贾，断绝往来。没想到后头，还藏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故事。”言及最后，无不惋惜。
董夫人：“那些都可算作巧合。刘侍郎派人灭口，却叫人抢先救下人，这就很有意思了。”她抬眸，“苏相，你说，是谁将这群人聚在一处呢？又是谁早早地盯上了刘家？”
苏相有所猜测，但她并不想告诉眼前的董夫人：“圣上。”
她反问董夫人：“除了昭和公主，圣上并无其他子嗣，萧家的江山还是还到了董家手上。董桐，你多年谋划，为了什么呢？”
“萧北辰幼时进宫陪昭和公主，你在他的糕点中下毒，使其心智有损，萧家不会让一个疯子当皇帝。萧缨镇守南疆，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亦不会回京。本相怎么看，未来大夏之主都是你的亲侄女儿昭和公主。”
董夫人脸上浮起狠毒：“本夫人就见不得萧家姐弟和睦，他们越是分崩离析，我越是高兴。如果他们的后人互相残杀。”想到此处，她捂嘴大笑，“痛快至极！”
“苏婉仪来了京城，西山账册虽然被她大儿子烧了，但我的手上有摹本。”董夫人拿出一本账册，“你可得笼络住青州，那有十万卫家军呢。”
苏相接过，疯女人手上不止一本摹本，不然哪能轻易给她，起身道别：“告辞。”余光扫过香炉，回去得把衣服烧了。
*
桑澜刚回到千山居，王府下人来报，有人找她。
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厅中等她。
桑澜没见过：“你是？”
中年男子面色蜡黄，眼底冒着红血丝：“我是蕊蕊的舅舅。”
他身上的香囊有些眼熟。
桑澜低头看向自己腰间，她也有一个一样的香囊。
上京途中，一个叫蕊蕊的女童赠与她的礼物。
热腾腾的茶水不断翻滚，桑澜听中年男子说清来意。
他是蕊蕊的亲舅舅岳勒，在京城西市经营着一家香料铺子。
前些日子，妹妹来信，她欲带着蕊蕊上京投奔。到了约定的日子，两人始终未出现。岳勒写信回老家，得知两人早早到了京城，还从京城回信报了平安。
两兄妹从小感情深厚，他断定妹妹不会无缘无故地带着孩子消失，他要回了妹妹报平安的信件。
在信中，一切平常，妹妹提到一位好心的姑娘在茶水铺子请母女二人吃肉的事情，他又一路找到茶水铺子，问了当日的情形……
桑澜：“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着你一起找蕊蕊？”
岳勒点头：“我报了官，久久没有音讯。时间越长，我这心里越慌。”他拿出一张纸，“这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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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身家，只要小姐愿意帮我找他们母女二人。”
桑澜没要，而是取下腰间香囊：“她与我有缘，我会帮你查。这段时日，你切莫再去问她二人的消息了。”
岳勒在她眼中读到了一丝担忧，他心里愈发忐忑不安。
桑澜斟了一杯茶，推到岳勒面前：“岳东家，我曾与蕊蕊约定，待她在京城站稳脚跟，我还要上门照顾她的香料生意。”
送走岳勒，回千山居路上，桑澜碰见了赏花的萧北芸。
“芸姐姐。”桑澜先行礼，上前挽着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谢芸姐姐帮我照顾菜包呢。”
萧北芸笑道：“这几日你回来了，它那个小没良心的，便不来我这了。”她拍了拍桑澜的手，意味深长的说，“小澜，白马寺的腊梅开得正盛，那的香火旺盛，可以去拜拜。”
红袖香中，有梅花香味。
萧北芸摸着左胳膊：“唯独有一点，白马寺后山养了恶犬，狗鼻子灵得很。”她压低声音，凑到桑澜耳边，“一切小心。”
桑澜从冬雪园送她回去的时候，见过她左胳膊的刀伤。
端亲王府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萧北芸也在查红袖香。
桑澜唤人牵马来：“芸姐姐，谢啦。”
萧北芸见她要出门：“早些回来，今晚家里要来客人。”
桑澜指向自己：“我也需要出席吗？”往日里的宴会，她能躲则躲，极少被要求参加。
萧北芸：“父王与王妃的老朋友来府上拜访，专门来看你的。”
桑澜还想细问，王府女官来找萧北芸商议事情。
骏风马蹄飞扬，腾空越过王府门槛。
萧北芸回到闺房，抽出梳妆台下的暗匣，里头藏着一个盒子，与常夫子交给桑澜的一模一样。
……
白马寺外。
一对婆孙登上台阶。
两人看着其貌不扬，伸出手却阔绰得很。
老婆婆诚心礼佛，求佛祖保佑孙儿无病无灾，还将跟来的两名婢女打发走。
老婆婆是竹叶青婆婆，孙子是病弱书生打扮的吴七。
而两名婢女则是桑澜和珍珠。
珍珠心细，趁着竹叶青婆婆与僧人讨教佛法的功夫，记住寺内方位，回去画出地图，交于竹叶青婆婆。
竹叶青婆婆：“你且下山去吧，盯着小竹笋练功。”
这些时日，竹叶青婆婆带着捡来的乞丐丫头跟他们住在一块，教了他们好些江湖本事，就比如简记方位的法子。
而小竹笋是那乞丐丫头给自己取的名字。
珍珠点头，看向吴七。
吴七：“婆婆有我，你放心回吧。”
桑澜在寺外茶摊上等着珍珠出来，看见一妇人怀中抱着的孩子，像极了蕊蕊。
她起身跟了上去。
寺庙的小和尚见她去而复返，问她作甚。
桑澜捂着肚子，难为情：“我肚子疼。”
小和尚一指：“茅房在后院，莫冲撞了贵人。”
桑澜连连谢过，直奔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