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了……各位官爷。”带路的“老二”抑制不住身体颤抖，将昨夜所生之事一并道来。
他说着，神色紧张地指向坑洞的方向，很显然，事发至今，他休息得不好。
李希予、曹栎、陈辗一行初出关隘，就遇上此等离奇古怪之事。
此刻听老二说完，众人皆低头看向洞穴里赫然出现的大坑，昨夜被老四一顿挣扎，坑底更加狼藉，一些原本面部朝下的头颅都被翻到正面，挂着一丝皮肉的脸上尚能看见被折磨殆尽的痛苦痕迹。
看着一地尸骨，又和其中几张狰狞得近似人形的脸对上视线，有人下意识感到不适，但好在，无人后退半步。
李希予站在离坑沿最近的地方，转头问老二：“所以按老四的说法，他掉下去的时候头骨和肢体是分开摆列的？”
“他醒来后总在说胡话，我也不敢确认……大伙都被吓得不轻。”老二摇摇头，也解答不了什么。
此地未被世家划分，陈辗作为将军又时常驻守西北，这片土地上出了这种事，属他权责最大。他看向举着火把站于一旁的曹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道：“曹大公子，走上前些……照坑底。”
陈辗说罢，就只身一人翻下去。
坑洞不深，大概一人高，他寻了块没人骨的地方落脚。
他在坑里尽量避开尸骸，但密密麻麻实在辨别不清，还是难免踩得嘎吱嘎吱响。
洞穴幽深，大漠上肆虐的风仍能呼啸着使其声浪在四周回荡，似恶鬼吼叫。
坑洞旁，李家主见老二被风声压得人疲敝不堪，还有些打颤，便向他交代道：“师傅回去好好休息，我让官府先不差遣你们，粮食也按完工发放给你们。”
老二听后连连道谢，说家里真的已经快吃不上饭了，还是中原来的大人管事……
曹栎举火把，看着坑底的动作，听着身边二人交谈，但注意力更在隆隆响的风声上。今日的风格外之大，要不是他们在尘暴前进了洞穴，估计得在大漠上被风沙吞噬。
一会儿功夫，陈辗从坑里上来。
“当地极度干旱，尸体会很快干枯成白骨，这些皮肉早已失去弹性，不好判断是什么时候的坟墓。”
李希予听出陈辗言外之意，十分平和地先遣人带老二师傅回去。
半晌后，尸骨坑旁仅余三人。
李希予：“陈将军，有些话不方便当着百姓的面说，现在可说了吧。”
陈辗：“坑洞内尸骨所着碎布一致，这不是西北第一例了。”
一听此话，李希予心中猛地一紧，惊道：“已出现过好几例了？”
“哼。”陈辗的态度却好似瞬而变了样，一瞥一旁站定不动的曹栎，又一瞥李家主，嘴里似乎不打算说些什么好话，“世家大族久不入世，自是不知百姓苦。久在关内，更不知关外情形。听风是风，听雨是雨。”
李希予面上挂着惯常的和煦笑容，轻轻摆动双手，眉目间尽显赔笑之意，缓缓道：“陈将军，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您也知道，先前我们两家因关内事务繁多，确实不常出关。但此次，我们与您并肩而来，也是想着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
陈辗显然也没有针对李家主的意思，转而看向曹栎：“曹大公子怎么，今日一言不发？”
曹栎为此次出关，特意换下了曹氏的紫金丝圆领袍，着一身黑袍。自打进入这洞穴以来，他一直缄默着观察周遭情形，由此被陈辗呛了一次又一次。
“陈将军，公事公办。李家主遣走他们，也是为了我们把这些白骨坑的由来查清楚吧。”时机恰当之时，曹栎才道。
陈辗眯眼笑着，走上前一步，提醒道：“曹大公子，您初见世面，可别漏了怯。”
曹栎气势更胜道：“您倒不至于因为曹氏和王爷的关系这么做。攻守异形之时，您的处境会相当不妙。”
“好好好，好了，陈将军，曹大公子。”李希予急忙拉开二人，“危难当前……切勿让个人恩怨，影响了大局啊。而且陈将军对此地熟悉些，本家主也该多听将军所言。”
曹栎并未置气，很快别开脸，跟着道：“本公子亦是，应当多听将军所言。”
陈辗重重呼出一口气，振臂退开半步，蹙眉道：“此地自有人定夺。西北辽阔，事务繁多，二位之后能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再说吧。”
已至日暮时分，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渐渐隐没于地平线之下，为大地披上一层恬淡暮色。
适逢狂风呼啸，荒漠上恐有尘暴肆虐，一行人以法术封锁此地后，还是抓紧御剑回百里之外的疏州城。
-
疏州城坐落荒原之间，是联通关内与北岭之重镇。
回城后，陈辗却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转而又被城里等了他许久的下属带走。
“陈将军？大漠里又出什么事了吗？”李希予见他要离开，忙道。
陈辗在听完下属汇报后明显神色凝重，现在只能草草向李希予和曹栎道：“我肩上事务繁多，二位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城门集合。”
“陈将军慢走。”曹栎平静得好似在送客一般。
陈辗走得急，带着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李希予望向陈辗消失的方向，还有些操心地为对方开脱道：“曹大公子。陈将军心气高，说话不爱迂回，您莫要当真了。”
“我自是无心与他计较。”曹栎淡淡道，目光穿过夜色，顺着李希予的视线而去，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深沉，“李家主，今日之事，你觉得那些白骨坑究竟是何来历？”
李希予闻言，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后道：“陈将军所言非虚，此事定非首次发生。我虽久居关内，但也曾听闻西北之地偶有诡异之事传出，只是未曾想会如此严重。看来，我们此行需得更加谨慎才是。”
“不错。”曹栎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李希予身上，“李家主，你我虽因各自家族之事而来，但如今既已同行，来日便该同心协力，查清此事，以安民心。”
李希予闻言，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笑道：“曹大公子所言极是，李某也正有此意。只是这白骨坑，恐怕非同小可，我们需得从长计议……明日一早还有诸事要办，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曹栎点头：“明日见。”
“慢着。”李希予却又忽而叫住他，竟有些惭愧道：“曹大公子，那时世家大会也是我不稳妥……”
“当时无事发生，李家主，你多虑了。”曹栎得体行礼后，转身离去。
也不知李希予心中所思所想，轻轻摇头后，目送曹栎走入城中新一片烟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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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栎三步并作两步，恨不能转眼消失在街上。他直往城中最繁华处去，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
街道两旁，灯火阑珊，商铺林立，各色人等穿梭其间，热闹非凡，此地百姓长相与中原全然不同，若是见到什么中原面孔的，也能叫他多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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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尽头，独有一栋楼远观十分别致，外墙都不同于周围，似乎并未被蒙上一层黄沙。
曹栎正准备往那处去，忽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姑娘拦住去路。
“大哥哥，你有轿子吗？”女孩约莫十二三岁，语气恳挚，睁着双大眼睛，直勾勾抬头看着身前的曹栎。
“？”曹栎被这突然蹦出来的小姑娘吓得一愣，看她衣裳上有很多尘土，许是生计困难人家的孩子。
“大哥哥，你真的没有轿子吗？”女孩见曹栎久久不应答，又问道。
这小姑娘要轿子做什么？曹栎苦笑着摇摇头：“哥哥没有轿子。”
女孩一听，显然耷拉下脸，眸光都黯淡不少，小声嘟囔道：“没有轿子嘛……”
曹栎微微下蹲，从身上钱袋里抓出些碎银，递给她：“小妹妹，要轿子去卖钱吗？不用这么麻烦，哥哥给你钱。喏，早些回家去吧。”
像是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小女孩有些手足无措地接过那把碎银，磕巴道：“谢谢…谢谢大哥哥……”
“乖，揣好银子。大哥哥还有事，先走了。”曹栎轻拍她的脑袋，飘起一层浮灰。他言罢，与小姑娘告辞。
不多时，曹栎便走到了长街尽头的那座楼前。
楼前牌匾刻有几个大字，曹栎却连定睛看的心思都没有，自然也不清楚这楼姓甚名谁。
只知自己准确无误地到了疏州城内最有名的风月之地。
曹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走进阁楼中。
一进门，便有一位身着华丽服饰的老鸨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问道：“哟，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是第一次来我们‘旖玉阁’吗？可有相熟的美人？”
曹栎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初来乍到，对这里还不太熟悉。不过，我听说您这里的美人们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特地来见识见识。”
老鸨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忙招呼道：“公子真是识货之人！来来来，里面请，我给您介绍几位我们这里的头牌美人。”
说着，老鸨便领着曹栎往楼上走去。一路上，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当地的种种特色，以及那些美人们的才艺和背景。
曹栎则一边听着，一边暗暗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就这么随她上了二楼。
“公子，不知您相好哪个美人？”老鸨讨笑说着，都忍不住当着曹栎的面搓起手来。
“怕吃不惯本地的，还请您为我选个中原美人。”曹栎意味深长地笑道，也不知是真的老练还是为眼前这一幕特意装出来的模样。
老鸨一愣，若有所思地犹豫起来：“啊……这样啊。”
“加钱，加钱。”曹栎说着，就先扔了几颗碎银给她。
老鸨灵活一跃，接住了这些白花花的碎银，瞬而两眼放光道：“都听您的！”
曹栎：“本公子还要个没招待过的。”
“行行行！公子，您等着……”老鸨将曹栎带入一间客房后，捧着银子，踉踉跄跄地就消失在了阁楼尽头。
曹栎一人在客房内，全然没有更衣休整之意。
正候着，有人轻叩木门三声。
“进来吧。”
那人合上门后，看着曹栎背对他正襟危坐，还不忘十分温柔地打趣道：“公子也真是的，等着人家来帮您更衣。”
曹栎有些无奈，转头看向他：“如今不在府里，你我之间就无须演戏了吧，亭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