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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遗臭万年

作者:团子贝琳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午后的日头斜斜挂在天际,晒得人昏昏欲睡,万府一片寂静,主人们或是不在家中,或是正在小憩,婢女和仆役们也纷纷回了房间躲懒。


    安静的回廊内,阳光投下的斑驳光影在彩绘影壁上晃动,忽然穿堂风掠过,落叶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将来人轻微的脚步声遮掩得几不可闻。


    万玖外出归来,贴着影壁小心潜行,前进的方向却不是他住的五房院子,而是主院万之洵的房间。


    他连着溜出府几日,要查的事终于有了眉目,此刻便是要去万之洵书房查证。


    “你站住!”


    万玖被熟悉的声音叫住,不得不转身站定,对来人行礼,“阿耶。”


    万玖的父亲万之淳身形瘦削,眉间刻着几道常年蹙眉读书留下的细纹,因早已习惯了旁人的轻视,看人时面上总是带着几分谦卑的笑意。


    然而,温和谦逊都是对旁人的,面对万玖,万之淳总是严厉,“你离家出走之后主动回来,我以为你想通了,终于肯好好用功读书,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你这几日都去了何处,你又要胡闹些什么!”


    类似的对话多年来发生过许多次,这一次万玖没有像过去一样吵闹撒泼,而是深长地呼出一口气,抬眸直视万之淳,“从小到大,不管我喜欢什么,做什么,在阿耶眼中都是胡闹,那么敢问阿耶,究竟我要怎么做才不是胡闹?是不是只有我像大伯父一般,考取了功名,攀附上权贵,有了官职,有了为万家谋取利益的能力,如此您才会觉得我没有胡闹?”


    “放肆,怎可如此说你大伯父!”万之淳厉声呵斥,“万家能有今日,靠的都是你大伯父,无论外人如何看待、谈论他,你都不该听信那些人的话,你理应对你大伯父心怀感激!”


    万玖眼眸中浮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力,“万家的荣华富贵确实靠的都是大伯父,可是,阿耶,若这荣华富贵得来不正,您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吗?”


    万之淳瞳孔猛地一缩,“你什么意思?”


    万玖向前两步,“阿耶,若大伯父确如外面的人所说,甚至可能还做过更卑鄙、更过分、有违律法的事,您会怎么做?”


    在万玖直勾勾的眼神中,万之淳面色渐渐涨红,在片刻的手足无措后,抬手甩出一巴掌,“不孝的东西,如何轮得到你来逼问我?回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再也不许出来!”


    没有答案便是答案,万之淳的立场已是再清楚不过,万玖早料到会是如此,心中也说不上失望,转过身走向与万之淳相反的方向,“儿子自知不孝,不敢再劳烦阿耶费心,继母生的弟弟乖巧听话,阿耶还是多将心思花在弟弟身上吧,或许弟弟有能力令阿耶如愿。”


    “来人,人呢,出来!”万之淳高声喊来数名躲懒的仆役,“抓住他,把他送回房间,将门锁上,任何人都不许放他出来!”


    万玖被家中仆役七手八脚地抬回了房间,但是幸好,他自小离家出走的经验丰富,没有人能困得住他,这一次也不在话下。


    被关的第二日清晨,万玖撬开门锁,轻手轻脚地溜出五房院子。


    按万家人的作息习惯,此刻万之洵已出门去上直,万之淳则回房读书,而下人们在伺候主人梳洗、用朝食、出门之后,此时都在用饭,万玖掐准了时机,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万之洵书房。


    推开门的瞬间,书房内沉淀的经年的墨香扑面而来,万玖轻轻关上房门,直奔书架,打开存放纸张的樟木箱翻找。


    万之洵擅写文作赋,对手稿十分爱惜,就算有瑕疵的也会仔细收藏,从不丢弃,既然他当年曾将一份手书交给永庆公主,那么这些经年纸张里或许就有当年的手书的草稿。


    只要能找到草稿,便可证实万之洵当年做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纸张散落一地,万玖翻找得投入,浑然未觉书房门再次被打开,一修长身影站在书房门口,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阿玖,你在做什么?”


    万玖手腕猛地一抖,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动作迟缓地转身朝向门口,“大伯父……”


    万之洵和颜悦色地走向万玖,笑眯眯地问:“阿玖,你来大伯父的书房,所为何事啊?”


    见万之洵没有立时逼问,万玖稍稍松了口气,编造理由道:“阿耶督促我用心学习写文章,我想着大伯父文采斐然,所以便想借几篇大伯父的文章,拿回去诵读,盼着能有些心得。”


    万之洵弯腰去捡掉落在地的纸张,“有上进心是好事,你阿耶见你如此,心中定然也很欣慰。”再抬起头时,万之洵依旧在笑,眼底却像覆了一层冰霜,“不过,你昨日同你阿耶大吵一架,这又是为何?”


    万玖一副吃惊的模样,“我同阿耶大吵一架?这话大伯父是从何处听来的?我昨日是顶了几句嘴,惹了阿耶不快,但阿耶已惩戒过我,这事昨日便已过去了,何至于引得大伯父也费心过问。”


    温和的面具彻底碎裂,万之洵眼神愈发锐利,步步逼近万玖,“是吗?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日对你阿耶说了什么?你是不是也以为,我不知道你多次来书房偷听?愚蠢,这府里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万玖被迫一步步向后退,直至后背撞上冰凉的墙壁,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挺直脊背梗着脖子质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究竟有没有做过?”


    万之洵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做过什么?”


    “你说你手上染血,堂姊手上也染着血,你是不是杀过人,还逼迫堂姊杀人?”


    万之洵眉梢微微一挑,眼神轻蔑,“阿玖,说话要讲证据。”


    “我有证据!”万玖声音越拔越高,几乎成了嘶喊,“我查到了,当年你在桓公门下时,曾有一同僚兼好友,可是当你投靠永庆公主之后,那人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你杀了他,这是你投靠公主的代价,对不对!”


    万之洵没有回答,缓缓踱步至书房门口,万玖以为自己说中了万之洵的痛处,却没有看到万之洵眼底翻涌的阴鸷。


    “来人,书房里进了贼,将人给我捉出去!”万之洵高声唤人,“还有,去叫之淳过来!”


    万玖感到不对,立刻拔腿欲跑,可是,已经晚了。


    万之淳匆匆赶到时,万玖已被绑上条凳,而万之洵身侧只有几名签了死契的万家仆役。


    万之淳看着仆役手中的大竹板,心知不妙,小心翼翼地问万之洵,“长兄,这是怎么了,是阿玖做错了什么事吗?”


    “阿耶,我没有错!”万玖大喊,“错的是他,他当年为了成为公主脚下的一条狗,他杀了人!他还强迫姑母和堂姊为公主卖命,堂姊不想再做那些肮脏的事,他便威胁打骂堂姊,这些都是我亲耳听到的!”


    万之淳惊恐地蹲下身子,满面震惊地平视被绑在条凳上的万玖,“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你为何一定要揪着这些事不放!”


    万玖的心猛地一沉,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阿耶……”


    万之洵一把拽起万之淳,“听到了吗,他不分亲疏里外,一心想要搞垮我,搞垮万家!你说,他该不该打!”


    万之淳声音颤抖地向万之洵求饶:“长兄,阿玖年纪还小,他不懂事,你饶过他这一次,之后我一定将他牢牢锁在房间里,再不许他出门,不许他乱说话。”


    万之洵嗤笑一声,“锁他?你若锁得住他,他今日如何会跑到我的书房来?不能留他,否则早晚有一日他必会害了全家!”见万之淳嗫嚅着想要说什么,万之洵平静却冷酷地投下一句惊雷一般的话,“之淳,你别忘了,当年若没有你的帮助,我如何能顺利地让一个大活人消失得彻彻底底。”


    “你放屁!”万玖在条凳上剧烈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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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之洵,你放屁!我阿耶怎么可能帮你!”


    万玖死死地盯着万之淳,只盼万之淳能说出一句否认的话,可万之淳目光始终回避,万玖眼中的期冀渐渐熄灭,心如同坠入寒潭,一寸寸地下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


    万之洵揪住万之淳衣领,将想要逃避的万之淳拉回到万玖跟前,“之淳,你说,我该不该打死他?”


    万之淳不敢看万之洵,更不敢看万玖,视线落在条凳边的地面上,“阿玖,不要再查了,老老实实地读书、写文章,好不好?”


    万玖骤然爆发出一阵嘶哑的大笑,笑得眼角迸出了泪,“读书是为明理,我既明了理,怎么可能替万之洵写拍马屁的文章,怎么可能对万之洵的罪行视而不见!万之洵,你不是想名垂青史吗,只要我还活着,我一定会让世人都看清你的真面目,让你遗臭万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想让我低头求饶,你做梦!”


    万之洵面容逐渐扭曲,狰狞得如同恶鬼,恶狠狠地对仆役们道:“打!狠狠地打!绝不能给他留一口气!”


    竹板在空中抡出沉闷的破风声,“啪”的砸在万玖身上,万玖起初尚在咬牙硬扛,可是随着竹板不断地沾血又甩落,万玖的气息越来越弱。


    恍恍惚惚间,万玖似乎听到了阿耶哭求万之洵的声音。


    “长兄,饶了阿玖吧,打得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没命的!”


    “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只要他还活着,他必会毁了万家,在万家所有人,包括你的性命和他的性命之间,你确定你要选他?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而已,舍弃了他,你不也还有一个儿子吗?”


    万玖没能等到后面的对话,在漫长的沉默中,万玖残存的意识也渐渐消散,终于被黑暗彻底吞噬。


    夜雾如瘴,城外嶙峋的野山上,凄厉的鸦啼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唯余骡车沉闷的辘辘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破旧的骡车穿过层层叠叠的雾,缓缓驶上半山腰,车上的两名万家仆役一边恹恹地赶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咱俩可真是倒霉,府里仆役那么多,偏偏只有咱俩被郎主派来干这脏活。”


    “不是咱俩倒霉,要我说,这事要怪就怪玖郎君。他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郎主给的,真不知道他是发哪门子的疯,非要和郎主对着干。”


    “说得是,我看玖郎君就是疯了。算了,不说了,如今他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别说了,快干活吧,干完咱俩还得抓紧下山,寻个地方捱过今夜。”


    两名仆役跳下骡车,取下骡车上的铁铲,就近开始在地面挖坑。


    忽然一阵凉飕飕的风掠过草丛,带起一串窸窣的响动,像是有东西正贴地潜行。


    “啊,地上,地上,地上是不是有东西!”


    “小声些!”


    “会不会是狼啊?”


    “你瞎想什么,狼怎么会是这个动静。”


    “那是不是蛇啊,这深山老林里的蛇可都是有毒的,要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咱俩就没命回府了!”


    “闭嘴吧你!过来,帮忙!”


    两名仆役走回到骡车边,合力拖拽下车上的草席,被草席包裹的人摔落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行了,就这样吧,上车,走,下山。”


    “郎主命我们将人埋了,咱俩就把人丢在这里,不好吧?”


    “人都已经死了,埋不埋的有什么区别,这鬼地方少有人来,谁还能发现他不成?你不走,我自己走!”


    “别呀别呀,走走走,一起走!”


    骡车辘辘声渐远,山中重归死寂,不知又过了多久,风掀起草席一角,一只惨白的手腕缓慢地探了出来,手中紧紧攥着一根竹管。


    赤色流光刺破浓雾,蹿上天际,在最高处猛地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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