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几日,宫里明里暗里议论的便只剩下了一件事情──卫婕妤遭了通无妄灾,受了泼天的委屈,连陪伴自己多年的猫儿都给丢了,好在有皇后殿下做主,这才不至于哭诉无门。
至于这通无妄灾从何而起,却是被所有人讳莫如深的,提起来也只说是金宝林自己恃宠生骄,仗着怀了皇嗣,便忘了宫规仪礼、上下尊卑,如今只留在观云殿内静养,已是皇后殿下慈悲厚待。
正是流言四起之时,兴庆宫与清宁宫却先后传出太后与皇后病倒的消息,此举无疑是在这份热闹上又泼了桶热油,火愈烧愈烈。
“……皇后也病了?真是巧了。”
娄太后眼睑半阖,斜斜倚在绣葫芦双喜纹的金丝软枕上,保养极好的细长指尖倦累般搭在额际,仿佛连抬眼的力气都失去了。
逢春站在几步开外,闻言答道:“太后娘娘是知道的,皇后殿下的身子自当年难产后一直算不得康健,从围场回来后更是一日未得休整。偏前两日又听说了卫婕妤的事情,整个人更是自责深重。几番查问下来,好容易才捋清了前因后果,又等到这两日内侍省和尚宫局腾出手来帮忙,方才得了片刻安歇。可这一放松,强撑许久的身子便扛不住了。殿下本就日日离不得药,如今更是拿它当水喝了,奴婢瞧着都替殿下难受──”
“咳,咳……”
娄太后以帕掩唇,偏过头低低咳嗽了两声,一副同样深受病疾困扰的模样。可等到那方绣着万字纹的丝帕从唇边缓缓移开后,逢春却分明瞧见娄太后嘴角噙着的一抹笑。
“吾就问了一句话,你便能说出这么多的道理来……诶,继续说呀,吾听着呢。”
逢春面色不改,“实则是殿下病的起不来身,否则定是要过来日夜侍奉,给太后娘娘您侍疾的。奴婢临出门前,殿下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奴婢一定给您请罪,宽宥她不能亲至问安的过错。”
“难为皇后还记得吾这个人,”娄太后半真半假地打趣道,“吾还以为她近来贵人事忙,一会儿管教嫔妃,一会儿又是满宫里找猫的,噢,皇帝那里也离不得她,早将吾这个太后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得了,吾是病了,可你家主子也一样,吾若再不体谅些,岂不就要被说是不容人了。”
娄太后说着,又闷声咳了几下,方才施恩般看向逢春。
恰逢医女捧着托盘奉药而入,兰佩正要伸手去接,逢春却比她更快一步──从托盘内取过玉盏,又快走几步跪在娄太后榻前,十足恭敬地请娄太后服药。
“……你倒是懂规矩,”娄太后由上至下扫视了逢春一圈,“皇后把你教得如此知进退,却不知道她自己是否也如此,还是说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呢?”
说着,又从前者手里接过玉盏,看也不看地一口饮尽。兰佩示意了一眼,医女便垂着眼睛上前,以便娄太后将空了的药盏重新放回托盘。
逢春默不作声地收回手,起身退后两步,又站回了原处,眼看娄太后挥退了医女,方道:“殿下与陛下一体同心,都是敬重、孝顺太后娘娘您的,只盼您能无忧无患、千秋长乐呢!”
“是么?倒是吾眼盲心瞎,不识皇后好意了。”
娄太后似笑非笑。
“太后娘娘是慈悲心肠,又素来疼爱孙辈,只说今次去往密云围场一事,若非有您看顾大皇子,咱们殿下只怕一路上都得挂心牵怀的……偏宫里就是有那起子不省心的人,瞧着您宽和仁慈,便起了蒙蔽您的歪心思,殿下如何能纵容?这才安抚了卫婕妤,又对金宝林小惩大诫。”
逢春笑盈盈道。
娄太后面色微冷,“皇后有心,可若非外头流言四起,吾还被蒙在鼓里呢!”
“实则是殿下知道您心肠软,瞧着金宝林年轻不晓事,又大着肚子的份上,或许不忍苛责,这才自己做了恶人,揽了所有的事情。殿下宁肯自己累些,也不叫您为这起子糟心事出面呢!”
逢春满脸的真切,“至于那些无根由的话,等殿下养好了身子,过后也是要一一查办的,怎能让这样的流言污了您的清听呢!”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孩子。”
娄太后嗤笑一声,神色晦暗不明,“皇后、真是愈发长进了。”
逢春姿态更是谦卑,“那都是太后娘娘疼惜,多年来又不吝教导的结果,殿下自己也是感激您的,什么事都惦着您,什么事也都想着您呢!”
“……是么?”
娄太后微眯着眼,似是不甘,“看来吾是真的老了,这宫里有皇后、有皇帝的一众嫔妃,还有称吾皇祖母的孩子们,可这兴庆宫却一日比一日冷清了……到底是比不上皇后的寝宫。”
逢春敛目不语。
“行了,你回去吧,回去告诉皇后,她的意思,吾清楚的很。如她所愿,今次的事情到此为此,她若把身子养好,吾的身子自然也跟着好了。”
娄太后重又倚回了软榻,抬手向外一挥,倦懒地再不肯看人。
“是,奴婢这就回去,定一字不差地说与皇后殿下听。”
逢春屈膝应下,很快便消失在殿外。
娄太后抬手揉着眉心,眼中神情复杂难辨。殿内的迦南香依旧燃着,只是还来不及重新聚出一条香线,珠帘便又发出一阵脆响,兰佩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敬问许太妃康安。”
娄太后未回头,手却顺着眉梢一路滑至鬓边,抚着自己齐整依旧的发髻,语气平淡,“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竟值得你们一窝蜂地都往我这里跑?”
“方才进门时,正好瞧见皇后身边的逢春离开,她可是专程过来探望阿姊的?说来这皇后也真孝顺,自己都还病着呢,却还是记挂着阿姊你的。”
许太妃毫不在意娄太后的态度,更轻车熟路地挑了个地方坐下。朝兰佩示意了一眼,前者便会意离开,只剩下许太妃留在殿内与娄太后独处。
“你若是来说这些的,我可就不留你了。”
娄太后睨了人一眼,口气仍是不佳。
“都说病中人最忌生气,阿姊这般,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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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病得下不来榻呢。”
许太妃慢悠悠道。
娄太后眉心拧得更紧,“你专程跑我这儿一趟,就是为了来调侃我的?”
“我就是不明白,阿姊为何突然与皇后争起了长短,还闹成眼下这般模样。”
许太妃收了笑意,正色道。
“你也觉得我是在和她争?”
“不管阿姊是为了什么,今次的事情在旁人眼里,就是争。”
许太妃摇头。
娄太后猛地坐直身子,“我便是争了又如何!这宫里过往十数载俱由我做主,六局二十四司,如今的掌职者更大半经我提拔而起,她皇后不费吹灰之力便接去了我的一切,我还不能争上两句吗!”
娄太后狠狠挥落手边的器物,人前维系了多年的温蔼在此刻荡然无存,只露出淬了毒的憎怨。
“阿姊……”
许太妃柳眉微蹙,看着娄太后近乎宣泄一般的举动,眼中似有些心疼,良久方道:“可妹妹还是觉得,皇后没错。”
她定定注视着娄太后,“任何人坐到这个位置,都得有与之相当的权力才行,否则凭何让底下人信服?阿姊不要拿什么品性、德行来搪塞我,这宫里的女人,最不缺的褒赞之词便是它们。皇后若想做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掌权的就必得是她……阿姊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娄太后的指甲在金丝软枕的绣面上刮出几道浅痕,她盯着倒映在许太妃眸底的自己──威严依旧,人却已经老了,此刻表情扭曲着,多年来保养得当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疲态……真是,一点都不像她了。
“我……太不甘心了。”
她喃喃道。
许太妃却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反避了开来,又与娄太后打趣道:“要说,如今的皇后也不容易呢。阿姊当年,可没有什么太后在上头管着,日子过得不知道多逍遥,先帝也是由着阿姊的。”
娄太后似乎笑了一下,“你今日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故意拿把刀子往我心口上戳……真就不怕我治你的罪了?”
脸色却好了不少。
“我与阿姊未进宫前便认识了,又一同在这四方天地里浮沉多年。那些阿谀逢迎的假话,我便是说了,阿姊也是不信的。”
许太妃坐得近了些,“就是为着我与阿姊的这份情谊,所以有些话便是阿姊不乐意听,我今日还是要说……阿姊,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何必再在这些身外物上争个长短高低呢?”
“我、也不是一定要──”
许太妃截断道:“皇后还年轻,想争权、想地位稳固无虞,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咱们做嫔妃的时候,不也是整日里争帝宠、争位份高低么?可即便如此,卫婕妤的事情发生以前,她也从未在明面上驳过阿姊你一句话,每逢请安的日子,更是第一个来兴庆宫等着的……阿姊当年不也是满意她的么,怎的这两年就变了呢?”
“我本以为,她是个乖顺懂事的……”
良久,娄太后怅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