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椿和还坐在东间的炕上，这里没有人添柴添炭，炕已经凉了，散发着寒凉，屋子中空落落地，寂静而凄凉。
他缓缓起身，把赵元青渍好的菜一一从院子中搬回西间，这是前几日她说过的，渍菜要放到阴干处封存。
他做的很缓慢，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样，双眸无神。
白日所有人都去了珑骧盛会，村中也静悄悄地，刺目的阳光让他产生眩晕感，这种眩晕感在颅内化作一种声音：——为什么我要一直忍耐？若论迹不论心，我不曾做过什么恶事，少年时便独自撑起衔燕阁，后来建立江州，庇护了大批人。若论心不论迹，又为何要让赵元青遇到我？给我希望，再毁了我吗？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要等五年？
这九州，这天道，本就是不公平的，若是公平，为何有人投生富贵之家一生富足，有人一辈子却只能吃糠咽菜，有的人生而父母双全，有的人却亲缘浅薄？
又为何，张垂云可以独自偷生五百年？他害了大批的人，为何他反而不被雷劈？
他搬完渍菜靠着墙缓缓坐下，继续盯着双镯，双镯内的水如涨潮奔涌，可没有任何反应，它既不亮，也不会说话。
他已经想到了，为何元青会如此的早……去那边。是因为赵元青说的一句话，她说，等张垂云死，这镯子就能用了，至少其中一个原因是这个。
海的那边一定有了些新的变化。可他就是不甘心，这种不甘心催生了一种暴戾，让他不光想毁了这边，还想毁了那边。
他当然会杀张垂云，但他可以成为第二个张垂云，他可以比张垂云做得更好，只有心狠一些，果断一些，才能不会让旁人随意把赵元青自他身边带走。
他厌烦了那些虚假而温情的把戏，厌倦了要给旁人好处，提供庇护，谁来给他好处？谁来庇护他呢？唯一庇护他的，如今也不在了。
他起身束发，换衣，戴冠，慢慢朝门口走去，蘅夏见他出来一愣，连忙低头。
“明日让所有琅嬛境修者下山，只留自主境的修者，然后断桥。”
“按计划进行，不必在这，去吧。记得把陈小圆和元让蓝留下。”燕椿和温和开口。
“陈小圆在接触君长生，君长生在打探你。”蘅夏低声道。
“无事，明日一早，让所有自主境修者知道那个消息，然后，把尸解法通过蔚柳派传出。”
蘅夏沉沉一拜才离去，燕椿和关上门后，恹恹走回东间，视线扫过一周，实在无事可做，干脆凝心打坐。
——
元让蓝和陈小圆各有各的崩溃，元让蓝崩溃之处在于他找不到师父，他的人已经搜遍了，甚至公孙晋和公孙棠也凭空消失了，大魏和江州之间突然一下子有了隔阂，张同和他也找不到。甚至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白露也开始装傻充愣。
绝望之际，他突然想起了赵天元说的那句话，他好像……真是这样，亲友散尽，只能孤独终老。
可……可不甘心啊，他得找，他只能一遍一遍地搜山。
陈小圆更加崩溃，她不能离开看台的，柳为君不在，她得在，只能柳铮一个人去找，撑死了再加上一个废物君长生。
他又蠢的要死。
但最崩溃的是本来蔚柳派门下的第五云，筇参，陈思等人，突然化身成了江州人，第五云掌控着半数幽州的风月场所，筇参则曾是程长老的心腹，他是第一个投诚的，陈思则是幽州商队的。
不光蔚柳派，其他如垂云宗，分花门都有，逍遥子直接提刺直刺燕六，那燕六也不知使了什么东西，只扔出一个法宝似的东西，就被挡下了，随后，他身边的仆役飞身杀上，和逍遥子战了十来招后被站下，可里面是木榫等零件。
燕六只哈哈一笑，赔礼道歉，他旁边出现了一个极度英俊的男子，那人只忧郁地喊了一声风秀，逍遥子看到他后立刻掉头就走坐了回去。
令狐邈没出现，张之蘅倒是在，但他脸色不太好，像受了伤。
柳为君闭关了，没来，燕宫音也没来，只有逍遥子和张连山在，但张连山一直是一个表情。
台上打得热闹，阁中一片寂静。
本来她和燕椿和约定好她抓张垂云，他告诉她尸解法，可燕椿和也没了，他凭空消失了。
她夜半时分冒着风险脱体去寻过，没有，珑骧山上没有他。
他，江州，衔燕阁，到底要做什么！
——
赵元青已经杀的麻木了，她麻木地挥剑，跳起，躲，习惯性地尽量节省些力气，选择尽可能少而致命的招式。
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一开始那猿怪是发现了她，但她杀了猿沾血，又不肯收剑，找上门的怪便越来越多，现在收剑也没用了，她全身上下都是血，眼内也溅上血，整个人血糊的一样，腥臭难挡。
自己也数不清杀了多少个，跑了多少个。
跑得她也懒得去追，因为只要流血，它活不久，就这样杀着杀着，怪逐渐来得少了，她一路杀到了一个洞中，熟练地提起剑欲捅，那羊怪抱着子，红着眼流泪不住地伏地求饶，它崽子也缩在它怀中瑟瑟发抖，咩咩叫着。
她习惯性地闻了闻，可只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腥臭，想羊是吃素的，应该没事，便干脆抱剑屈膝坐在洞口阖目小憩，人的神魂其实都差不多长一个模样，真气多置于丹田，但这些有灵智的怪不一样，每个怪的妖丹有大有小，颜色不一，它们大部分靠吞噬，吞噬其他怪的妖丹，若无妖丹，那便吃血肉，也能解解饿。
她是不敢真睡的，只是闭目养神，但半梦半醒之间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奶香，睁眼一看，那羊怪还红着眼睛，只用叶子接了些羊奶悄悄放到离她不远处。见她看它又连忙跑到洞深处抱着它的孩子。
她礼貌道谢后递还给它。
那羸弱的小羊仔悄悄探头，咩了一声，凑近舔舐干净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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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青不禁想到茂茂从前说的那个，什么母羊产奶的事情，扯了下嘴角。
这处太平些，她又重新阖起眼，旁的不急，她可以不吃，不睡，但她现在很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她需要试试这羊，她总觉得那羊崽子不太对。
她阖目慢慢神魂脱躯壳而出，眼神中带着些心焦。
那母羊又默默地喂起小羊崽，它沉默而温驯地跪伏在那里，羊崽急切地吮吸，渐渐地喝着喝着它困了似的，眼睛逐渐缓慢睁阖，蜷缩的腹部随着呼吸微弱起伏，伏在母亲身下。
母羊起身，寻尖锐石壁蹭了蹭，下腹乳白奶液流出后，它跑到那个叶子前接了一些，用嘴咬着放到离她不远处的位置后又回去趴伏在羊崽旁。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回到体内睁眼，咬牙饮了一口递还给母羊，这羊乳香甜可口，十分好喝，赵元青刚饮完一口，没忍住，又喝了一口，恍惚间觉得这东西……这东西简直玉液琼浆一样，简直太好喝了！
她忍不住伏在地上大口饮尽，红着眼睛抬头看向母羊道：“再，再给我一些！再给我些！快点！不然我就杀了你！”
母羊又落了泪，红着眼睛到石壁尖锐处蹭蹭，凑到叶子旁滴下羊乳。
那羊乳洁白，涓滴流下，让人恍惚，恍惚想到好像从前她也见过这样类似的白色液体流下，但好像不是从羊的那里……是哪里……
她想不起来了……她现在只能想得起眼前这洁白的羊奶……
她跪伏在地大口地饮尽，突然感觉，感觉自己也成了一只羊，是一只母羊，她的羊角细而短，耳朵逐渐增大，浑身长满了细腻而洁白的毛发，蹄子黝黑，跪伏在地上。
她的骨骼逐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四肢逐渐细小，喉间发出艰涩而意义不明的呃啊声音，眼睛逐渐变红。
母羊望着她，眼泪愈发汹涌，但它带着畏惧，只轻轻用羊角顶了顶小羊，小羊缓缓睁开红色眼睛，咩叫一声，不稳似的晃了晃才勉强用四蹄站立，朝赵元青走去，它围绕着赵元青转了一圈，轻轻地嗅了嗅，但它很谨慎，只口中不断发出幼羊的催促叫声，似饿极了一样。
赵元青诡异而温驯地趴着，双膝跪在地上，双肘撑着，恍惚地笑了一下，开口道：“咩——”
小羊这才阖着眼，用口轻轻扯咬着她的衣衫解开，它先用牙齿撕咬开她的腰带，然后寻了腰间的中衣带子继续轻扯，它不大，甚至还没人手臂长，只扯了一会，实在扯不开，静静回头寻求母羊的帮助，母羊畏缩而缓慢地起身，慢吞吞地走至赵元青的身前，轻轻扯开了中衣的带子。
它哀伤地最后望了眼赵元青，几乎一直没停过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打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小羊不耐烦咩了一声，回身重重撕咬住母羊的脖颈，吸吮它的血液，它的牙齿逐渐变长，头顶双角也慢慢长大，母羊的口中逐渐开始发出如同泡在黏腻羊奶中的声音，含糊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