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骧盛会是在禹州著名的珑骧山上，得先骑马到山脚，再步行上去，中间有一段还得过桥，那桥极陡，下面就是云海，过去再走一段就是曲崖，曲崖并不弯曲，反而如笔杆一样直，像是曾经有雷直劈过的一样，崖壁没有任何植物，只有那四十来人的提名。
最上端，就是张垂云三个大字，笔法飘逸，不像是一个曾经逃难的毛头小子能写出来的字，不过这也合理，他活的长，练练字也对。
下面则分布着许多不同人的名字，珑骧盛会其实中间几度断过，逢战乱时便不办了，因此，能提名的，不光要凭实力，还得凭运气。
但赵元青看到最尾时，看呆了。
“墨文景？我认识的那个，墨文景？？？”她指着崖中的熟悉字体，熟悉名字问道。
“他靠云梦的东西，当年是不让他刻名的，还把他赶走了，燕六交涉好久。”燕椿和今日穿了一身方便出行的骑装，骑装方便，但不能借着宽袍广袖拉手。
“元青，今年入了曲崖后，是不允许再出去的，也就是说，五日，我们都得待在这里。曲崖侧方有个村落，衔燕阁的人已提前清退安排好，所有修者都住在那里，”
他一一为她介绍道：“瞧见远处的四个亭子没，那里四个位置，只有四大门派的人，可以在那里观看。”
“……我徒弟也不行吗？”她悄悄低声问。
“不行。你徒弟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个外门弟子。但你可以，我得靠你才能坐在那边。”燕椿和淡定道。
“？”赵元青没理解。
“你救了柳铮和柳珠，我们坐在蔚柳派很合理。”
“你不去衔燕阁？”
他嫣然一笑，拉了拉她的手嗔怨道：“很多人都知道七珞阁的前阁主，燕宫音的义子赘给了一个琼州来的女子，我自然只能跟着你。我父亲族中可一直有这样的传统的。”
二人说着话一路沿新修的道路来到曲崖山侧方的小村子，墨七躲在山阴处连忙迎上道：“元青，燕公子，这边。”
这山阳处晒，阴处凉，晚上更是冷得人直打哆嗦，盖多少厚被都不管用似的，衔燕阁弟子少，不擅庶务，把江州的人借走许多，他便被安排在这山上。
赵元青取出背着的皮袄递给他道：“文景让我给你带的，说你快冻死了，你瞧见没，那曲崖上有文景的字呢。”
墨七此时也顾不得燕椿和，着急忙慌地套上才长舒口气道：“我昨日一来就瞧见了。但文景从前可没跟我说过，他嘴严着呢，这边，跟我来。”
这村子修整过，有许多新修的房子，路旁的废土应该清除没多久，有许多车辙，远处土垒的台子上有两处楼阁，一个叫垂花楼，一个叫蔚燕阁。
这两处倒是旧的。
墨七领二人来到一处新修的小院，开门后把门匙递给赵元青道：“元青，屋内家具锅灶都是全的，里面的吃食都放好了，山泉在村另一头，我住你旁边，晚些咱们一起聚聚，我让文景喊你。我还有些事，晚些咱们再说。”
说完他就小跑走了。
她接过笑着道好，仔细插好门匙，领燕椿和进了这间屋子，这屋子和从前在富水的时候有些像，只是没那么大，院子也小，两边各一间，东屋竟然是炕，上面丝绸锦缎被软枕一应俱全，靠墙位置放着个五斗柜。西屋则用于仓储，连床都没有。
“……眼熟。”她嘿嘿一笑。
燕椿和已经开始整理被褥，把她身上包袱取下后也笑道：“淅川用不上这类床具，但我知你心中喜欢，让墨七帮了忙，咱们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只你刚刚也瞧见了，我西屋可什么都没放的，不许你让旁人住。好元青，我有些渴了，去打些水来烧。”
燕椿和是绝不敢让她整理衣裳茶具的，赵元青不擅长这个，她做她擅长的事就好，而且他喜欢打理这些，光想想就很开心，因此必须得把她支走，不然她就会也想做。
赵元青也很有自知之明，她整理不来他的那些衣裳茶具，立刻欢快地跑出去打水，回来她还得烧炕、菜肉也要分分类。
她估了估水缸，提起院内的扁担朝墨七说的泉水走去，他们是提前来了一日，燕椿和是不爱人多，此时这村中只有几个江州的人，她一一笑着打招呼，沿小路走约一炷香的时间，才瞧到那条溪流，这水还挺深，她取水后撸起裤管站在溪中，静静等待，突地伸手一捞，一尾红尾鱼被她扔到岸上，这鱼小，大概半掌长。
赵元青觉得这个方法太慢，重新去岸上捡块大石，沿溪寻找可能藏着鱼的溪石，以手中石头狠狠敲击溪石，小鱼被震晕自行浮出水面，这是锤鱼法，只对小鱼才有效。大概捡了三十来条后，捡了根细树枝穿成一串，另一只手扛起扁担重新走回去。
燕椿和早就收拾完了，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远远瞧见她扛着扁担拿着鱼，连忙走过去先低头把她裤腿放下后又接过树枝雀跃道：“这种鱼如何吃？”
“清蒸，油炸，你想吃哪种？”
“清蒸！”他坚定答道。
边说边进了院子，赵元青倒水后嘱咐道：“我还得去一趟，这些不够，茂茂，鱼找个地方挂着就行。”
这样来回跑了四五趟，两缸水才满，接着又去整理东西，燕椿和在这块就插不上手，只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打转，逮到机会就殷勤帮她擦不存在的汗，赵元青简直越干越精神，她烧上炭后甚至还渍了些小菜，十分老道地大谈如何渍菜。
小院染上人气，白日转到日暮，烟囱中炊烟逐渐袅袅升起，燕椿和先沐浴，用完夕食后赵元青收拾，再忙完已是天黑，要不是燕椿和眼看着脸从白日的欣喜到低落，她还能去山中捡些细柴和果子，这一整天，她除了烧火时就没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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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
这东间不光做了火炕，还有火墙，室内甚至有些热，燕椿和身穿中衣披发抱膝坐在炕中，脸色被热得红润，茶眸十分委屈。
“我把炸的小鱼给七哥送去些，说会话就回来陪你，肯定不去山上捡柴。”她讨好一笑。
“真的？”他连忙膝行爬到炕边问道。
“真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脏衣，没抱他。
“那我去帮你烧水，行吗？”他雀跃起身开始胡乱套上袍子。
“不行，不行，你在这待会，我一会回来自己弄，我这身都脏了。”
“那你一会就回？”
“不就隔壁么？说两句就回。”她捏了捏他的脸，燕椿和顺着迎上胡乱亲她，小狗一样。
“……好了，别……别亲了，哈哈。有些痒。门我掩上了，待会就回。”
赵元青拿着炸好的鱼出门，走到隔壁发现七哥应该是没回来，她干脆朝前继续迎迎他，如今有些晚了，这山村中又没有灯，她也不放心。
这山腰也够高的，夜风呜咽，走到村口时发现远处有灯，她低头取镯子和茂茂说了一声，继续朝前走去，似乎魔怔了一样，眼中只盯着那盏灯，走得又长又久，只那盏灯一直走不到，也不知何时，脚下突然一踩空，身躯下坠。
同一时间，琼州的明惠岛，蕤仪、蕤佲，面面相觑，蕤仪半张着嘴巴问道：“佲佲，你……你看到了吗？”
蕤佲也结巴道：“快！快给她传信！不、不对了！”
珑骧山的半山腰彻夜长明，燕椿和垂眸坐在小院中等，天色全白时，江州的人，衔燕阁的人齐聚在小院中，蘅春上前低声道：“没有，整个山都找了。”
他没答，只摆摆手。
所有人如潮水般退去后，他独自走回东间，静静地盯着双腕上的镯子。
不该这样早的，张垂云没死，赵元青如何去的，是……笃定他一定会杀张垂云？为何呢？
门外蘅冬敲了敲，她顾不上礼仪径自走入侧间道：“阁主，蕤仪、蕤佲用天仪和望北观测，说风眼和屏障突然急剧减退，若按照那样的速度，最多五年就会消失。”
“五年？”他抬头问道。
“对，五年。”
他再次摆了摆手。
蘅冬一顿，只能退下。
燕椿和继续盯着镯子，他在想为何呢？若他不杀呢？他反而同张垂云一样，继续误导九州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不好，谁都别想好。
现在只有他知道，他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计划，就可以反而让陈小圆变成恶人，他能知道陈小圆要什么，自然也知道张垂云要什么，甚至他可以给张垂云更多。
他必须要在两日内做决定，因为……第五日，是自主境武部的比试，所有人都会在。
是杀张垂云，还是帮张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