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海上行几日，燕椿和这次忙得时间尤其长，他眉眼几乎沉肃，十分认真，一一拆过后分类，先捡着江州、胥州的回好，然后开始拆最长最多的。这是他让张同和整理下来关于四大门派的消息，从五百年前开始，几乎全都集中在这一摞信中。
他脸色越看越沉重，吃饭时也食不知味，草草吞咽几口又回到书房重新又看过一遍。
赵元青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他，他去哪她去哪，他忙她就练功，反正和小舟上差不多。
这日近子时，实在太晚了，赵元青走过去低声问他：“茂茂，明日再看？有些太晚了。”燕椿和还是身沉境，他睡眠是一定要睡好的，不然容易离魂，过了这个阶段就好。
但燕椿和抬头有些恍惚地抱抱她，一副用脑过度的模样，他把头贴近她的小腹。
“元青，快结束了，今夜不理出来我睡不着，马上就理出来了。”
赵元青是必然不能同意的，他一定得睡觉，离魂的话就麻烦了。
“茂茂，乖茂茂，听话好不好？你劝过我不急的。”她亲亲他，声音温柔。
燕椿和突然回神，眨眨眼。
“好，睡觉。”他起身拉着她，回到寝室，任赵元青摆弄他，帮他洗脸漱口，躺在床上。
眼神只盯着她，见她也上床后才依偎在她怀中。
他抱得她有些紧，眼神抬头只看着她，仿佛怕她下一秒就被师父害了一样。
赵元青觉得这样不是办法，燕椿和在为未来的一些不确定而困扰，
她想了想：“茂茂，等回琼州时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不会久。”
燕椿和惊异看她，夜色中他的眼睛像海面一样，波光粼粼。
她亲亲他低声说：“打算突破，我现在不算真正的虚归境，得把另一部分补上，本来可以压着的，但最近因为和你在一起，心境不一样，只觉得难得的圆满，水满则溢，有点压不住了。”
燕椿和却更怕了。
“元青，你想没想过，等你突破了虚归境，他会来找你的，也许就差了你突破，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实在不安，紧紧地搂住她。
赵元青却笑，燕椿和脸和她胸腔贴的极近，赵元青虽然身材瘦削，但也有些肌肉，不算丰满，很软挺，他喜欢躺这里，自然能感受她在笑。
忍不住生气，坐起身推开她怒视。
他真的，真的生气了！
她也坐起身，揽住他故意逗他。
“茂茂，好笨啊。”
燕椿和生气，推开她手，没推动，尴尬扭头。
“我师父也好，张垂云也好，一定是没办法才选择抛却肉身的，可能是寿元到了吧。但若我虚归境，最起码还有一战之力？总不能他用神魂天天诅咒我吧？”
赵元青起身下床，离燕椿和远了一些，但不行，距离还不够。抿了抿嘴对他说：“你再离我远点。”
燕椿和瞪她一眼，靠近墙又挪了挪。
“……不行，距离不够，我离你太近了，神魂就一直缠着你，一半在我体内，一半在你身上，贴你贴的太近了，根本分不开。”她愁眉苦脸。
燕椿和干脆也下床，起身披了件袍子示意她去室外，他倒要看看赵元青想做什么。
这一层只有两人，二人几乎成对角而立。赵元青朝他点点头，应该差不多，她抬手朝天上摆了摆，燕椿和倏地瞪大眼。
夜中一朵云逐渐下降，云层渐淡，逐渐转雾，化为雨水浇落在海中。
赵元青运轻功把他搂住亲了口。
“有些凉，走，进去说。”
“怎么回事？”他横眼看她。
“不道啊，就，你记不记得有次我神魂出窍，跑到竹鼠身上被你捡走？”这他自然记得，赵元青的事情他都不可能忘记。
她给他讲那次离魂的奇妙经历，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神魂飘出去一开始，是能和元让蓝正常写字的。
这也是她不爱说的事，被人喷了口毒昏倒有点丢人。
但她快速给燕椿和讲了一遍，她目的是为了让燕椿和睡觉的。
二人重新躺下。
“你先别怪我，反正就是那次有奇遇吧，后来这些就挺简单的，但没什么用，而且我神魂都一直缠着你，缠着你时就唤不来。我想突破后也许不同了。好了，茂茂，别担心，让我亲亲你。”
燕椿和刚要骂，赵元青怎么什么事都不同他说？这么大的事情，他只知道她受伤离魂被他捡走，中间这事情根本没法查。
但口唇被她堵住，他唔的一声想推开她，不行，他还没和她说完，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但她单手十分强势地锁住他两只手，另一手探入他中衣，燕椿和如同被拎起后颈的猫一样什么念头都没了，他仰着头被迫承接她的鼻息，唇舌，软成泥一样，只还记得喘气，他几乎醉了一般。
老老实实地任她亵玩。
最后也不知道亲了多久，他只隐约记得自己被吻得迷迷糊糊，身体融化成温水一样，在她的安抚中睡着。
他还是不安，睡梦中眉头蹙着，寝室内只留下一盏黯淡微光，她久久地望着他，打量得很仔细。
她想，那日，在小舟上那日，他缠着她，问她为何要等半年，当时她确实没想到理由，可刚刚想到了。
原来她不是怕他会变，她是自己在游移。
原来那日燕椿和就知道。
——
元让蓝是从沧州上的船，同样的码头，去年他同师父从这里下船，今年，他也和师父一起回去。
虽然师父如今没在他身边。
他忧愁长叹如今新的境遇，交了上等舱的船票，缓缓迈入船舱。
等入内后，他缓缓扫视一圈，充满了阔绰公子的无聊懒散感，他的房间也是独间，带了寝室和外间，船内上好的红木，窗明几亮，阳光十分美好。
更加忧愁了。
师父怎么不在呢？这么好的房间，不对师父炫耀一下，住起来都没甚滋味。也不知道师父知道时，是能小气吧啦的气成尖嘴怪阴阳怪气，还是巴巴地讨好他，谄媚地叫着他好徒弟，让他给自己也订一间。
唉，明明都很有意思的。
他自己开始烧茶，白烟饱含香气，他已经许久没喝过那种谷子茶了，沧州流行和雀舌，妙龄美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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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采摘为上品。
他不好这个，但带了一包，打算给师父尝尝鲜。
他也心里清楚自己，无论装得如何像，他就是贪婪的，是窘迫的，是有了多少都嫌不满足的，还是如同当初那个乞儿一样，什么都想要。
不过没关系，师父会看着他，师父绝对不会不管他的，总之，在师父身边，他就会成为一个正直的人。
他这次去琼州，可以直接去州牧那，先把赵元青案底消了。他知道师父在乎这个，那时愁眉苦脸地回来，一副羞于做人的模样，成日耷拉着脸，被问几次才说在琼州上了通缉，接下来要省吃俭用一些。
真是笑死人。
唉，不过也是没办法，他叹口气。
师父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赵元青教出的孩子，他也得装得像些。
但装得像就行了，假的真不了，他也很清楚。
他拿出本子，这上面记录了他做的好事，减免税赋，徭役，提高和江州的定价，还有和云州的济生堂做的义诊。
等这次他们见面，他肯定得挨个念的，做好事不留名那太傻了，他在当地可是都张了榜宣传自己这位大善人呢。
哦对了，还有自己的功法，还来不及同她说，他已经大致明白了，以后，再等等的以后，他要金山银山堆在一起，让师父坐在上面扔着玩。大魏人民见她如见他，跪拜俯首莫不敢言。
很快有船上的船员送来餐饭，他挺直背，微笑却暗含高傲，给了赏银，等旁人走后，屋内仅留自己，懒散地拨了拨，开始细嚼慢咽。
——
残更将尽时，赵元青陷进了生平第一个长梦。她隐约见窗外浮着冷雾，重回到自己刚从琼州出岛时。
她梦见她过了很好，很畅快的一生。
她在断桥啃着冷炊饼观潮，袖内两三个铜钱叮当如铃。最窘迫时栖身破庙，与老丐分食烤鼠肉。走到淮州暴雨那日最为酣畅。玄云黑风压得酒家旗帜猎猎，有两三客人躲雨，她却仗剑赶路，十分痛快，江水暴涨漫过脚踝，混着铁锈味的凉意直钻骨髓。还有海中，海水湛蓝转蓝黑，她潜入海底，鲸的尾鳍割裂海中的光影，鲸鸣，生平所见庞然大物不过如此，她和鲸擦身。老龟身上藤壶遍布，附着处渗着血丝，她帮忙挖，它化身翁赠珠，又有胥州山林与老猿以拳相搏，猿拳裹挟着风砸下，她也以拳硬接，就要打的这样痛快！震得满洞石飞沙扬，那老猿几乎已修成人形，孔武有力，不敌败走后愤愤扔出一坛猴儿酒，赵元青偏要钻入山洞同老猿共饮，笑谈如今年景，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这样直到白发，老年穷困潦倒，寻了处结庐而居，闲来无事给村中小儿讲年少仗剑升平，小儿却嬉骂老妪休谈风月，只盯着她手中蜜糖。她暗道无知小儿，自己啊呜一口，没牙的口吞裹入腹。
最后垂垂老矣，躺在床上，她阖上眼，魂魄飞离肉身，又在草庐中独处到不知年月，直至肉身腐烂，时间久了，也就散了。
竟也觉得有趣，原来世上并无鬼。
心满意足。
然后，她重新变成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幽幽自床榻转醒，有丫鬟掀帘笑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