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胥州的路是按照燕椿和指定的,出云州沿沧州边境到禹州,从禹州到淮州,淮州上边就是胥州。最快就是骑马,但马到淮州就不起作用了,淮州水多,得沿江撑船走,那边鱼天下一绝。
赵元青是打算到淮州之前都骑马,再转乘船。
她先一路出青羊关,照旧拿出符碟和七珞的路引,这是头几日就办好的,被官兵笑着摆手放行,说淅川的人之后都不需要路引了。
在老茶摊坐着时,听说书人由原来的两大世家的大魏名士风流,变成如今吹嘘大魏实力强大,有少年侠客不满,小声抱怨,这次没等旁人说,说书人自己先改了口,重新讲起四大门派。
赵元青会心一笑,估计这一年来意见太多,茶摊也与时俱进了。
她把剩下茶水饮尽,重新翻身上马,夏末时节,路边是一望无垠的青绿稻田,马蹄飞过官道,溅起些褐色泥土。
墨八去年春节时在富水上门其实是绕了些路,正经去禹州是不需要经过富水的,而是可以直接到惠城,赵元青晚上不爱赶路,她本来是想找片树林随便睡一觉,但竟然没发现,全是农田,她也不好睡路边,天又下起了雨,最后只得投奔了一个村子。
村子也奇怪,从前她在富水村口都无人把守的,一个村子就那么大,谁家住着人都心中有数,晚上无非有些巡逻打更的,这村子却不一样,村口有两名大汉守着,核实过符碟后才准她进去,但人还不错,直接指了村长处,让她去那里找村长为她安排住的地方。
等到了村长处,竟然还有旅人,是两名男子,只是那两名男子不知什么路数,赵元青觉得他们眼神有些……心照不宣。
是那种,我知道你是什么玩意的眼神。
村长一看符碟,知道赵元青是淅川来的,眼神一亮,笑容满面地给她安排了住处,只是需要先收银子,这她也理解,虽然贵了些,但能避雨就行。
很快,她被领进了一排房子中的一个。这屋子也奇怪,正经房子都有院子,但这房子可能是用来单独招待客人的,就单单一排房子。她听见隔壁两间也很快有人入住,听声音是刚刚在村长家碰面的那两位。
有村民来问是否要水,赵元青开门一看,是个瘦弱的孩童,夜色中眼神木木的,她不想麻烦,给那孩子一小锭银子,孩子也没笑脸,细瘦黢黑的手接过后鞠躬告退。
赵元青一怔,她见惯了淅川的小孩,个顶个的淘气,眼神机灵敏捷,十分会做生意,一个不留神就被那群小混蛋算计,大人还不能找事,和孩子计较在淅川时很严重的罪罚,只能自认倒霉。
甚至之前富水也有小孩,孩子们过得也还算不错。
这小孩不一样,像流民。
她重新关上门,换上干衣,把湿的衣服搭在柜子上铺平,坐到床上练功。赵元青识字只能到够用的水平,她在琼州时看过话本,大侠们仗剑江湖,千里杀人只为救人,一剑成名。
还有的大侠为心中正义劫富济贫,收获名声。
可然后呢?
救了人之后呢?那人怎么安置了?是跟着大侠?还是被留在原地?那人怎么样了?被新的富商收割掉,还是自己成为富商了?富商的钱是他的钱吗?
书中的视角们都是写大侠,光会武功就可以吗?杀得是人,可世道没变啊。
她有很多困惑,得不到解答,甚至还有些更……更不好的想法。
她初继承师父功法时也自得过,在下船之前,可那些自得到云州就消弭了。落户,安家,都是宝儿姐帮的忙。
大侠也得吃饭养徒弟啊,钱怎么来呢?靠劫富济贫吗?
赵元青自己没有找到靠武功的赚钱的办法,因此,她迅速的接受,平静下来,重新去打猎。
徒弟要上学,他需要安静,平稳的环境。
她不能惹事,因总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因此便觉得掣肘。
在小圆姐出事后,她也觉得学武其实没什么用,只图一时爽快,没用的,她从桓城回来之后没一天不在怕。
燕椿和那样有用,真真切切的让别人安家,江州人的自豪,幸福感,她看得见。
她救不了谁,只能自保,不去杀人,不去害人。
……
功法运转一周天,她打算歇下时,外面又敲起了门。不,不光是她的门口,隔壁也在敲门。
她趿着鞋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穿着白色旧绸的少年,容色清秀,眼神艳丽。只这一眼,赵元青就明白了。
她让出身子:“进来罢。”
少年无声入内,缓缓褪去衣衫。
“穿上,我是来借宿,你在这歇一夜,我们都歇歇。”赵元青关上门。
“你睡床,我睡地上。银子我会照给。不必担心。”她声音平常,像瞧不见那少年身上红痕未退。
“……一夜的话要五十两。”少年声音有些哑。
赵元青去包袱旁取出银子放在桌子上,又拿出油纸和布,从床上取了个褥子,蹲在地上铺好,隔壁响起吟哦,她手中一顿,抿了抿嘴。
“你多大?”
少年无声地说了一个数字,赵元青手中一顿。
他还没动,只是把衣衫穿起来,站在门口不远处,他以为这位客人改变主意了。
赵元青是改变主意了,她盘算了一下手中的银子。
“过来坐,我问你点事,你老实说,我再给你五十两。”
少年听话坐下。
“你们村都靠这个营生?”
少年点头:“这是我们村的特色,客人不试试吗?”
她摇摇头:“不试,不合适。”
又接着问他。“都是男子?你们地租和税赋交不起?”
少年再点头:“村中女人少,很珍贵的,都定给别人家当媳妇了。这样村长说可以抵税赋,地租是要照交的。”
他快速地扫了这位客人一眼:“地租要交米,银子不收的。”
她搞不懂这些的分别,当初王景昱怎么交的富水村的地租和税赋来着?没记住。但现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们村税赋一年多少?”
少年摇头:“这些是村长算的,我只知道田赋是一年二十两一人。加一起去年我们家交了两百两。一人五十两。今年银票不值钱,可能还得多些。”
赵元青听到这个数字有点头晕:“你们村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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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少年答得很快:“六十七人。”
……这村子人数还不比不上富水村,富水村大概两百多人,竟然一年要交这么多?王景昱交了十年,这得是多少银子?她连一年都交不起。
但最重要的是赵元青现在手中没那么多钱,之前徒弟给她的钱她给墨八了,走时她自觉用不上,就也没要,留着给韩沅每月送东西用。
少年此时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垂下眼。
“客人的银子还是自己留着吧,你是外阜人,就算全给了也没用,地主老爷们会把这钱收走的,留不到我们手里。我们只能赚我们该得的银子。”
但她只是挥挥手:“你还小,去睡觉吧。早些休息。”
那少年犹豫一瞬,缓缓伸出手欲碰触,赵元青不解看他。
“客人,试试吧,很舒服的,我年纪小,身子软,村长知道你是江州来的,说你有钱,我是村里最好的。”
“而且,客人很好看,年纪瞧着和我相仿,我愿意的。”
……赵元青骂了句琼州的脏话,指着床对他说:“去睡觉。”
太不像话了。
“你们村租得是哪个地主的地?他家住哪?”她又问少年。
这话少年听完惶然抬眼,直接从凳子上起身要跪下来,被赵元青一把拎着领子捞起。
“站好了,有话好好说话。”
少年眼中簌簌地落泪欲钻入赵元青怀中,又被她推开。
“求你了,客人,不要去找老爷们的麻烦,不然我们都活不成了。”
她安慰他:“不行,我看看能不能去找他聊聊呢?”
可少年摇头,他带着哭腔:“客人若是……若是真想帮忙的话,可否……可否给些米面?掺糠皮沙子的也行,沧州最好的米都被老爷们收走了,我,我们村也没什么吃食了。”
“行,你先睡觉吧,我想想。”
少年爬上了床,隔壁此时也偃旗息鼓,赵元青吹了蜡烛,躺在月色照到的地上褥子里,心头感觉很麻烦,若是像她这么大,她也懒得管,实在是管不过来。
她手中只剩不到四百两了,买马花了些银子,再给这少年一百两。
她明日去惠城,把剩下的银子全换成米,让人送来,只能这样了。
外面的雨声还没停,渐渐还起了风,细雨沿窗飘进,隔壁的声音又逐渐响起,响得她心烦,睡不着,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呢?宝儿姐说的,君子呢?高洁之人呢?那些不是被沧州世家大族们奉为经典吗?
她自然不是,她做不成这些,她无法庇护别人,她没什么学问,空有一身武艺,但好像没什么用,所有人都活得很辛苦,为什么呢?自然,这是别人的事情,可为什么,她看到,还会生气呢?是她的道走得不远?可很多,很多不坏的人又做错了些什么呢?
床上,那名少年窸窣起身,渐渐走来,他低声问她:“客人?客人,你醒着吗?”
赵元青正在闭眼想事,错过了答他的机会。她干脆装睡,因她不知该如何同他说。
少年静静看了两息,从床上拿起被子,盖到她身上。
最终回去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