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舟没有想到她会谈新的男朋友，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但看着她明明在笑却藏着恨的眼神，他也没想象中的淡定。
一口气堵在胸间，闷得慌。他拿出烟盒，往嘴里咬了一根烟，一言不发，缭绕烟雾下，面目都有些失真。
接连抽了三根烟，他才缓慢开口：“真有你的，于乔。”
“多谢夸奖，不及池先生十分之一。”于乔说。
她同意上车，大概是铁定心想要气死他，才句句刻薄。
而她的背挺得太直，脖子更是梗得僵硬，好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刺猬，稍被冒犯便会全力进攻。
但仅仅也只是刺一下。
池晏舟双眼半眯，认真看她好半晌，忽而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很不擅长撒谎。”
“真有男朋友，怎么会舍得你只身犯险？”他抬手，手指插入她的鬓间，拇指轻轻按着她的太阳穴。
他的皮肤明明是凉的，但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却在发烫，于乔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
她的确不擅长说谎。
沉默良久，等到池晏舟都好心想放过她了。她咬紧牙关，拍开他的手，迅速从包里掏出手机，当面打了一个电话给宋喆。
通话时间很短，确切地说，其实只有短短两句话：
——“你不是叫我做你女朋友吗？”
——“我同意……”
再没有多余的第三句，因为当她话音刚落，池晏舟脸色一黑，手里还夹着燃烧的香烟，另一只手却扣住她的后颈，往前一推，侵略性十足地咬上了她的唇。
她被迫吞了一口浓烟，苦涩瞬间灌满口腔。于乔呼吸急促，用力去推他的肩，但炽热的嘴唇将她堵得更深，呜咽和反抗尽数被他吞咽，仅有的残留，也顺着她自己的喉咙，反刍进胸腔。
挣扎也是徒劳的。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像塞满了棉花，没有一丝一毫喘息之机。
等她觉得快要窒息而亡时，他才中断了亲吻，往下凝视着她，语气中竟含了几分脆弱的情来，“你是真知道该怎么气我。”
车里很黑，但仪表盘的荧光却衬得她眼睛好亮。她发狠地瞪着他，眼里有盈盈水光，流露着愤怒，悲哀，还有笼中之鸟的奋力挣扎。
池晏舟罕见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过分了些。
他将她额边凌乱的发丝捋了下，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
于乔没有看他，伸手在自己的嘴上狠狠抹了两把。
车厢气氛压抑，一直到终点，她果断摔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乔的小店开在胡同里，车不好直接开过去，池晏舟目送她的背影。
胡同窄长，路灯昏黄，一派老旧破败。
他想起当时在上海，两人在路边一家日料小店里，于乔说想开一家深夜小店。那时他的情话也是信手拈来，只说若真是那样，他一定夜夜到访。
可真看到了，却漫上了一丝心疼。
……
于乔走回小店，没有回头，但车灯的远光照着她一路前行，照得前方光明，连灰扑扑的墙壁都像漆过一次。
直到踏进大门，灯才灭了。
可她透过反光的玻璃门，看到了车的影子，停在原地，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
那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是没有再往门上瞥过，但那道黑影仍在。等到她关门准备回家时，再往外一看，便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是一场巧合，然后心血来潮罢了。
于乔不再去想，回了家。没多久接到了宋喆的电话。
他先是道歉，说今晚在参加一个重要饭局，一时走不开，才没能第一时间来找她。
租房走廊的灯坏了，于乔摸黑进屋，她要拿钥匙开门，另一手还提着东西，便用脖子夹着电话，问：“怎么突然要见面?”
“当然是来见我女朋友啊！你知道吗，当时接到电话，还以为在做梦，正想打自己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做梦，然后就被人喊进去了。等坐到位置上冷静下来，才知道不是做梦。”
他的声音带了喜悦，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他的亢奋。
于乔换了鞋，开了灯，把窗户打开，一阵风来。她冷静开口，问：“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请客吃饭没办法，不过我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
“我要调来北京了，这边学术氛围好，更容易出成绩，不像这破学校，评个职称还要等好久。以后也离你更近了，你先前不还说有机会听我讲课，机会就更多了……”
“那就恭喜你了。”
他是真的喝多了，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怀才不遇，如今遇到好时机，要遇见赏识他的伯乐了。
她趴在窗边，耳边是宋喆稍兴奋的语调，视线渐渐模糊，最后的印象是窗外那一弯月，挂在古槐枝头，风吹枝头动，月亮摇摇晃晃，像一片干瘪的叶子。
风，雨，一跃而过的飞鸟，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之击落。
再睁眼时，月亮隐去，东方既白，一群鸽子呼啦啦地从屋顶掠过。
电话已被挂断，通话时间三小时四十一分。
她打了个喷嚏，拢紧衣服，去吃了一包感冒药。
昏昏沉沉到了傍晚，画了个简妆，便去赴与宋喆的第一次约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与生病的于乔不同，宋喆自然春风得意，那张方脸的线条都柔和不少。
他来接于乔，准备先去吃饭，然后看场电影。但还未到饭店门口，便接到大伯宋律明的电话，说是先前约见的那位大领导今晚有三个小时空闲。
宋喆现在只是个副教授，科研成果平平，连发表的论文都是在省级期刊，核心期刊寥寥无几，能带编调动，实在是要费一番功夫。
只有这位领导点头，那才算是保险。
而这位女领导向来很难约见，此次更是转了好几道关系，她才勉强答应。
时机不等人。
宋喆果断答应了大伯，看着于乔说了声抱歉，“没想到第一次约会，我就要失约了。你会不会对我印象不好？”
于乔坐在车里，将他打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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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微笑着说没关系，正事要紧。
宋喆点头，来不及送她回去，只能走到路边帮她拦车。
但车许久不来，宋喆有些为难。他看看表，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目光一转，看着不远处的肯德基，心生一计。
雍和宫隔壁的京兆尹，古香古色，环境雅致。宋律明将约见的地方选在这里，是因为据说那位领导吃素。
而在京兆尹旁边的肯德基，于乔点了薯条汉堡一大堆，用来打发时间。
宋喆皱着眉头，握住她的手，于心不忍，“不然你还是跟我一起吧，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也不像话。”
其实约见领导是早就做了安排的，但领导一直没空，也没确定具体时间，他便约了于乔去看电影，哪知这样凑巧。
于乔淡定笑笑，抽回手指去拿薯条吃，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那种场合，你去就行了。”
毕竟是求人办事，宋喆私心也是不想让于乔看到，所以没有再劝。只在临走前，不放心似的又点了一大堆东西。
“太多了，吃不下了！”于乔制止。
他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一会儿我出来吃，光吃草哪儿能饱。”
于乔弯弯眼，抿唇笑了。
可宋喆委实没有想到，大领导没来，代替她来的竟是一张熟面孔。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宋喆心里的念头是：幸好于乔没来。
池晏舟居主坐，今夜是代替了他母亲冯老师前来赴宴。她原本答应了人家，但临时有事，便差遣他去。不过是一个合规的职务调动，她从前的一个下属求来，她便点了头。
池晏舟是抱着完成任务的态度去的，又是素食餐厅，对于食肉动物的他来说，实在没什么意思。
但当他看到最下方的那位当事人时，突然觉得事情也不是那么没劲。
……
一餐饭，宋喆吃得一言难尽。
他不是不知道，眼前这位让众人都恭恭敬敬的男人是自己现任女朋友的前任男朋友。
池晏舟其实什么也没说，好像根本就不认识他这个人。但记忆中那双戏谑的眼，像旧照片，啪地一声，与此时此刻完全重叠。
宋喆想，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也许根本就不会记得于乔是曾经花丛中的哪一束。
一切都是他多想。
他起身斟满酒，恭敬捧杯，来到池晏舟面前，躬身敬酒：“池先生，我是宋喆，这次多亏了您母亲，敬您一杯，请您替我转达谢意。”
池晏舟侧目，却没有端起自己的酒杯，说：“宋先生不用客气，咱们不止是一面之缘了。”
去年在医院时，那难堪的一幕浮现心头，宋喆端着酒杯的手指捏紧，杯中水面微微荡漾。
“想不到小宋你竟然认识池先生啊，早知这样还费那么多力气，你这事儿池先生回去一说不就行了。”一旁有人玩笑道。
池晏舟但笑不语，端起酒杯浅抿一口，好似默认。
但宋喆心中发苦，面上却不能露出丝毫，只得敷衍地讲两句，一口饮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