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禁卫眼看着就要追上来,行云一甩马鞭,直奔弯道而去。
奔腾的马蹄声激起一阵骚乱,百姓们惊叫着四处散开。
快马容易伤人,行云挽着姚华音跳下马,避开百姓往城门方向跑,后面追来的二三十个王府禁卫也不得不下马,追赶时冲撞到拉车的百姓,车上木箱掉落,里面的药材撒了一地。
“站住!别跑!”王府禁卫被主路上的百姓阻挡,跑的磕磕绊绊,很快与姚华音和行云的距离拉远,城下的百姓以为是悬赏捉拿的贼人终于露面,纷纷回头看热闹。
城门外,黑压压的一大片人马正往城下疾驰而来,徐竭焦灼地站在城楼上看着。
部将单膝跪地,“上将军,韶阳城主和那个叫行云的道长快被禁卫追到城下了,下令关城门吧!”
徐竭双手撑着垛口,低头叹了声。
季震的人马眼看就要到了,城门一关便断了商谈的可能。
姚华音必然不会束手就擒,依照成化虏的意思杀了她,平山与韶阳之间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双方一场恶战再所难免。
姚华音与寿雍有何仇怨暂且不说,韶阳毕竟是盛国的属地,寿雍得逞后万一抛下成化虏不管,平山只会孤立无援。
但若不关城门,放走了姚华音,让她回到韶阳后发动大军来报复,平山一样难以抵挡。
徐竭难解成化虏到底为何要把他自己和平山至于这样两难的局面,眼下他能做的只有给彼此留有余地,下令:“关城门,活捉姚城主,切莫伤了她。”
姚华音与行云避着百姓一路狂奔,城门就在前面,城下守兵不过几十人,但西边不远的栏杆下还有兵士上百,后边追赶的王府禁卫有增无减。
周围太过吵杂,听不见城外的动静,这个时候除了强攻出去就是死在城下,没有退路可走。
行云跑的大汗淋淋,胸背痛的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钢针扎满了,一口一口往腹中吞着鲜血,姚华音能感觉到他快要支撑不住,坚决地钳住他的手腕。
不出意料,城下的守兵小跑着退回城内,准备关城门了。
候在城门西边的上百兵士手持长枪朝主路上冲过来,结局已经没有悬念,姚华音与行云脚下速度不减,相视一笑,再转回脸时,眼底像是燃着两团怒火,热烈而张狂。
驻足看热闹的百姓们这才急了,看见众多当兵的来了不敢过分造次,抱怨声四起。
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个怀抱木箱的男子,从箱中抓起一把珍珠往天上扬,啪嗒嗒滚了一地,颗颗大如牛眼。
紧接着,一大片金币如天女散花般落下,百姓们抵不住诱惑一哄而上,上百兵士被阻挡的寸步难行,又不敢出手伤人,推搡吵嚷间,姚华音和行云从百姓后方直奔城楼下。
卓一斗见状,捧起钱箱用力向后一扔,挡住后面追赶的王府禁卫,姚华音和行云感激回头时,他已经趁乱跑远了。
前方甬道几乎畅通无阻,城门近在眼前,城下守兵见姚华音和行云越过兵士们疾奔过来,惊得赶忙站成横排拦阻,后面的扶着两座宽厚的门板卖力向外推。
伴着沉重的闷响,城外的空旷在眼前慢慢缩窄。
能否冲出城门在此一举,姚华音眼里寒光迸射,手中铁鞭朝着城门守卫猛抽出去,挡在身前的几人惨叫着倒地,鞭尾落在甬道上激出一溜火花。
行云紧跟着踹翻两个,夺过长枪杀的守兵鲜血淋淋,吓得附近百姓们尖叫着乱窜。
“快关城门!”背后杂乱的人群中有人高喊,兵士们提着长枪喝退捡钱的百姓,急奔着城门口包围过来。
堵在城下的兵士越来越多,姚华音放开行云,与他全力迎战,边杀边往门洞跑。
眼看着城下的光线暗下去,行云横过手中长枪,拼尽力气向前挡开追兵,扭头大喊:“姐姐快走!”
与此此时,追来的王府禁卫数箭齐发,嗖嗖嗖从他身边擦过,姚华音全无防备,衣袖被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向外晕开。
姚华音目光狠决地回头,箭雨再度射来,她极快地闪身,弩箭误伤了行云身前的两个兵士,正卖力关城门的守兵也中箭倒地,沉闷的关门声戛然而止。
徐竭从城楼上疾行而下,高声道:“封锁城门,活捉姚城主,莫要伤人!”
兵士不敢违令,从甬道两侧向门洞底下包围。
事关生死,禁卫首领骑马向前,提剑指着徐竭喝道:“王叔有令,见了韶阳城主和行云杀无赦,徐竭,你想造反吗?!”
不等徐竭争辩,数十个王府禁卫已然陆续冲到城下,举剑对着姚华音和行云猛刺。
两人杀的血沫横飞,眼看门洞快要被兵士堵住,沉闷的关门声再度响起。
行云一□□死个身背弓弩的禁卫,夺过弓弩回头射死几个挡路和正卖力推城门的兵士,疏于防备时,身后禁卫一剑刺向他背心。
姚华音飞鞭过去替他挡了,剑尖受力一偏,从他左背向上挑出一道血光,行云吃痛倒地,举起箭筒抵挡一起刺来的数柄长剑,向着姚华音艰难嘶吼:“姐姐先走啊!”
姚华音来不及看他,沉沉念了声“做梦!”
手中铁鞭如血龙狂舞,打的禁卫齐齐惨叫着向后跌倒,行云趁机挺身站起,一口鲜血染红了前襟。
兵士们再度堵向门洞,王府禁卫招招致命,步步紧逼,徐竭知道姚华音和行云再怎么抵抗也难以活命,攥着拳头低头慨叹,平山的前路怕是会荆棘遍地了。
脚下震颤明显,城外的马蹄声渐渐清晰,徐竭顾不上城下,转身往城楼上奔,禁卫首领急声喝令:“快关城门!”
行云提起弓弩又是一箭,关门的兵士闷声倒地,姚华音挥鞭替他防守,见两匹高头大马正从西边栏杆附近飞驰而来,轰鸣的马蹄声与城外的声音融为一体。
卓一斗低伏在马背上,手里紧紧牵着另一匹,两腮绷着,微红的眼睛盯紧姚华音和行云,一人二马如离弦的箭般冲到城下。
这是出城的最后机会,姚华音纵身跃起,踏着剑尖迎过去,卓一斗同时从马上跳下,死命把缰绳向前一扔,“走!”
姚华音扯紧缰绳坐上马背,兵士们惊着上前阻拦,被马蹄踢出一丈多远,行云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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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到处是血,疲于应对王府禁卫的连番攻击,数把明晃晃的长剑交叠如向他胸腹刺过来。
他牙冠紧咬,单手在胸前极速轮转枪身,瞬时闪过一道螺旋状的光影,绞落长剑无数。
“子钦!”姚华音的呼喊声如在耳畔,座下快马送来一阵疾风,行云激动扬唇,扔了长枪跳上后面那一匹,与她先后冲入门洞。
城门下横着好几具尸体,大门还倘着一条缝隙,足够快马通行。
“别让他们跑了!”王府禁卫向门洞里一拥而入,姚华音左右挥鞭逼退门洞里的兵士,行云翻身向后仰躺在马上,扣动弩机数箭齐发。
王府禁卫惨叫着倒地,露出角落里卓一斗的半边身子,红如在血泊里泡过似的,跟着又是一剑,直戳他胸口。
“一斗兄!”行云颤声喊着,门洞里的幽暗瞬间被光亮替代,刺的眼睛生疼,他意识开始模糊不清,两行泪水无声落下。
卓一斗感觉到行云的注视,瘫倒在墙角,顿挫着朝城外看去,红彤彤一片,已经看不到人影。
王府禁卫踩着他的身体死命往城外追,想是对上了季震的大军,在一声声“关城门”中狼狈地去而复返。
他鄙夷地笑容慢慢变的轻松随意,呕了口鲜血,心说尤元子那老道士算的真是准,他自诩洒脱不羁,到底还是因情而死。
自由自在地云游四方,赏遍天下美景的心愿终究是无法实现了,还好这辈子欠的情都已经用命还清,下辈子不必再背负了。
城门闷声合上,震的身下一颤,他撑着最后一分力气望向门洞里那片混乱的虚空,耳朵回响着行云的声音:
“一斗兄,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他闭上眼睛,笑着摸摸衣襟里的账本,嘘声道:“就不告诉你,你小子还欠我钱呢,下辈子记得还我。”
城下半里处军旗猎猎,季震扬头瞪着城楼上的徐竭,眼里如淬着冰凌。
姚华音骑着马迎面而来,手里拽着另一条缰绳,行云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身上布袍被血水浸的几乎没有干净的地方。
五千韶阳军一齐下马跪地,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刚刚历劫归来,身心俱疲的主君。
季震随之下马迎过去,伸手探了探行云的鼻息,把他交给部将照料,见姚华音乌发凌乱,满脸倦容,不便再独自骑马长途跋涉,拱手行礼后从马上横抱下她,咬着牙关勉强下令:“撤兵,先回金吾!”
徐竭不易对付,姚华音和行云又都身子孱弱,平山从南边回返的人马已经不远,眼下不是找成化虏报仇的时候。
韶阳军依令上马,向左右闪出一条道来,季震抱着姚华音跟他同乘一马,从夹道中向东而去。
城楼上,众兵将没有等到号令,纷纷放下弓弦,徐竭不忍见到双方日后敌对的局面,又自觉心中有愧,向远去的季震略鞠躬致意。
赵冲还没有回来,他心绪纷乱,没有胜过季震的信心,更不愿与他交手,他让姚华音活着离开,给平山和韶阳继续联合留下最后一分可能,只是想让成华虏饶过他这一回,恐怕机会渺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