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那冷饮摊摊主也是一时情急,没憋住怒意,冲苏衡发火的情形竟被苏轼撞见了。对着三岁小儿震惊与控诉的眼神,那摊主到底还知道以大欺小有失脸面,只好忍下怒气拂袖而去。卖配方的事情自然也没能谈成。
自那日后,冷饮摊摊主再也没来找过苏衡。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九月授衣。漫漫长夏终于宣告结束,恼人的暑热被飒爽的秋风拂去,眉山这座小城渐渐被秋意染成红黄二色。
就在苏衡都快要忘了买卖龟苓解暑膏配方这件事时,贵生道人突然把他喊过去,神秘兮兮地从床底扒拉出一个木箱子。
“哎哟!”贵生道人起身时还不小心撞到了床沿,疼得他大呼一声。
苏衡见状,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为了他师傅的面子着想,他决定保持沉默:“……”
“乖徒儿,打开看看。”贵生道人佯作无事发生,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塞进苏衡手心。
苏衡迟疑地看了贵生道人一眼。贵生道人面带微笑,用鼓励与略带兴奋的眼神回视苏衡。
苏衡:“……”好吧。
苏衡如贵生道人所愿,用钥匙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竟堆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师傅,您去打家劫舍了?”
贵生道人用拂尘轻轻敲了苏衡的头一下,笑骂道:“说什么呢,你这臭小子!这是你师傅我卖龟苓解暑膏配方得来的钱。”
“师傅,您把方子卖给谁了?这箱子里头少说也有几百两银子吧。”被一大片白花花的银钱之光闪到眼睛,苏衡“啪”地一下合上箱盖,皱眉问道。
“方子卖给了一个京城来的富商。卖了五百两呢。”贵生道人摸摸他的白胡子,眼角眉梢很是得意。
五百两?苏衡眉角隐隐跳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您是不是知道那冷饮摊摊主曾找过徒儿,想要购买乌梅饮和解暑膏配方的事了?”
贵生道人给了苏衡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眼神。
苏衡沉默片刻,道:“……师傅,您不是说这膏方是您从一本五十文钱的旧书里头看来的吗?您卖给那富商五百两,是否太过了?”五十文与五百两,这中间的差价也太大了。幸亏他师傅不是商贾,若他师傅经商,必定是个大奸商。苏衡腹诽道。
“都说了那是富商,而且是京城来的富商,不差钱!”贵生道人优哉游哉地端起茶盏,嘬饮了一口峨眉雪芽,享受地眯着眼睛咂了咂嘴,继续道,“况且,五百两已是极优惠的价格了。那富商得了这膏方,回了京城,无论是专卖给医馆、酒楼,还是他雇人熬制出龟苓解暑膏成品自卖,都能获利上千两银子。我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徒儿,你可知这么一盏峨眉雪芽,在眉山的茶摊已算贵价茶,能卖五文一碗。但是在汴京的茶摊上,用瓷碗装,能卖十文一碗。若是在那些酒楼里,用金银杯盏盛好,能卖几十文一碗。这龟苓解暑膏也是一样的。”
“我只是有些不解。师傅您不是一向视钱财为身外之物,为人诊病有时连诊金都不收,随手拿了人家炒好的一把鸡头米就算抵了诊金。怎么突然卖起了膏方?莫非——您最近急需银钱?”
腹诽贵生道人为商必定是“大奸商”是一回事,但怀疑贵生道人德行品性又是另一回事。贵生道人的为人,苏衡这个当徒弟的十分清楚,因而他敏锐地察觉到贵生道人高价卖配方之举的异常。
原本打算继续说道说道眉山与京城物价的贵生道人顿时语塞,良久摇头笑道:“看来终究是瞒不过你。罢了罢了,原本看你年纪尚小,不欲与你说这些沉重的话题。既然你如此聪慧,那为师再考考你。”
“师傅请讲。”苏衡从容道。
“今岁自立夏以来,暑热难消,滴雨未下。六月盛夏,酷热难熬,就连眉山这么一个山环水绕,荷塘遍布的小城,都出现了多个感犯暑邪,以致四肢无力,上吐下泻的病例。七八月秋风渐起,暑热渐消,依你看,这是福是祸?”贵生道人不紧不慢地问道。
苏衡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缓缓答道:“暑邪易除,久旱难消。”
贵生道人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复杂,既有对苏衡的赞赏,又有对自己教徒有方的自得,还有对苏衡慧极必伤的担忧。
“天久不雨,田地干涸,庄稼枯死,饥民四处流散,蜀中益、梓、利、夔四路乱象已生。这五百两拿去成都府买些米粮回来,届时若有饥民涌入,便与天庆观一道设棚施粥。只是这五百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勉强撑一段时日罢了。”贵生道人叹息道。
九月下旬,灾情愈演愈烈。
眉山民风淳朴,县令治理有方,家底殷实,余粮充足的人家纷纷主动捐银捐粮,配合官府赈灾。早早就在城南与城北用竹木与麻布搭设了临时居所与施粥棚,每日都有官兵驻守,维持秩序,派发粥米。
全县的郎中都有组织地行动起来,城北的棚子以林郎中带领的林家医馆为首,城南的棚子则以秦郎中带领的秦家医馆为尊。贵生道人接受了眉山县令的委托,负责统筹管理全县的医药资源。苏衡身为贵生道人的亲传弟子,也参与其中,协助贵生道人医治得病的灾民。
久旱缺水,水源的紧缺会造成水质的恶化,若是任由饥民饮用受污染的水源,极容易产生疫病。在一众郎中都紧急投身对灾民的救治之中,无暇虑及水源一事时,苏衡率先提出用白矾对饮用之水进行净化的建议。
白矾,又叫“明矾”。因白矾产自晋州、慈州、坊州、无为军还有汾州灵石县,又被称为“晋矾”、“北矾”。
北宋朝廷对矾石实行间接专卖制。矾石由官府煮造,或由被朝廷收编为“镬户”的专人煮制,官府再向其收购。但官府不直接销售矾石,而是“批发”给商人进行贩卖。朝廷严令禁止民间私煮、私贩矾石,违令私自贩卖矾石情节严重者,甚至会被处以死刑。
“我只知白矾可入药,外用可解毒杀虫,燥湿止痒,内服有止血止泻,祛痰开闭之效,竟不知白矾还可用以净化水源?”林郎中奇道。
“我亦好奇得很。许多药方如沉香消化丸、五枝散等方中都有白矾这一味药,如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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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得知白矾还有净水的妙用。”
“白矾可吸附水中杂质,从而起到澄清水源的作用。我们可以取一盆浑浊的污水,往其中投入白矾,是否有效,一试便知。”苏衡从容答道。
林郎中立即唤林家医馆的一位药师准备好污水与白矾。苏衡大致目测了一下盆中污水的体积,按照每百升水加入一克白矾的比例,估摸着取出适量白矾,投入盆中,并用一根树枝当做搅拌工具,将盆中水搅拌至白矾彻底溶解。
“需要静置等候一段时间,水中杂质会沉至盆底。”
众人依言等待,果然,盆中浑浊的污水渐渐变得清澈,可以清晰看见盆底有一层黑色杂质。
秦郎中击掌赞叹:“此法大妙!”
有了林、秦两位郎中还有贵生道人的支持,苏衡提出的白矾净水之法很快被县令采纳。眉山城南与城北虽然集聚了不少灾民,但是由于饮用水源得到净化,加上眉山一众郎中们防治有方,并未爆发令人生惧的疫病。
反观眉山附近的几个县城就没有这般和谐有序了。青神县那边甚至还发生饥民闯入富户家中,砸掉粮仓门锁,将富户所囤粮米劫掠一空的事情。若不是官兵赶到,武力镇压,程家险些也遭了殃。也是因这一遭,程家这才主动捐银,助官府赈济灾民。
其实早在那些流民进城时,郭氏就已经提议设棚施粥,但程濬被爱妾潘素素的枕头风一吹,最后还是没同意。
原来,自从那潘素素设法将执掌程家中馈的权力从郭氏手中夺了过来,她就不时挪用公账上的钱,偷偷补贴自己,采买了不少昂贵的金银珠宝首饰头面。若是要捐银赈灾,那必定是一大笔支出,潘素素用拙劣手法做的假账十有八九会因此被发现。因此,她便变着法儿地阻挠捐银之事。
后来,灾情愈发严重,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还发生了富户遭劫之事,程濬深知若不采取措施,饥民越聚越多却得不到安抚,后果不堪设想,便做主捐银赈灾。潘素素的假账终于被发现,程濬发了很大一场脾气,夺了她的权力,让郭氏重新主持程家中馈。
十月,川峡四路终于收到一则好消息。朝廷已于上个月出内库银四万两购买了一大批粟米,用以赈济益、梓、利、夔四路的饥民。这批赈灾粮走水路运输,已在运送的路上。蜀中民心大振,日日盼着朝廷的赈灾粮早日运达。
苏洵对此却不太乐观。京中路遥,赈灾的粮食派发下来,不知要经过几层盘剥,这般层层盘剥之下,真正能到百姓手上的也不知能剩多少。
况且,如今边境亦不太平。苏涣在京为官,与苏洵书信往来,京中许多消息,苏洵通过苏涣来信,也略知一二。今春正月,西平王赵元昊上书天子,妄图让朝廷承认他大夏皇帝的尊位。朝廷自然拒绝。六月,朝廷削夺对元昊所赐‘赵’姓与官爵,除其属籍。元昊不臣之心昭昭,频繁扰边。赈灾与戍边都需要大量银钱。若是起了战事,资费更甚。
苏洵站在书房窗前,望着窗外的几竿竹子,叹息连连,忧心忡忡:“唉,内忧外患,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