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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7

作者:青山卧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071章合欢“那冷……


    “那冷血无情的畜生快死了,可我有长生术,我这张脸足够勾出他想要长生不死,永世为帝的欲望吗?”


    “想要长生,就要伺候好蛊王,蛊王最爱吃嫩嫩的婴胎,九月胎最佳,我要把那畜生变成食人魔,我要颠覆他的王朝,要把他统治的王朝变作恶鬼地狱!”


    楚永寿恶戾昭彰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在萧远峥脑海中盘旋不去,他心急如焚,却还顾念着慕容鸾音的安危,就先去了雪香亭寻人。


    慕容鸾音有赵荆阎大忠护卫,自是平安无事,但那白发男子苏醒后,吹响了一个哨子,就有个猿猴般的人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扛起白发男子就跑了,眨眼间没入山林,无影无踪。


    萧远峥听闻,早已顾不得什么白发男子,只急匆匆亲自将慕容鸾音送进府门,就纵马疾驰,奔向了皇宫。


    慕容鸾音从他口里得知般若禅师就是仙主,已被抓住了,立时高兴的了不得,却没高兴太久,一脚踏入瑞雪堂的院门就见东厢房的门大敞着,里头乱做了一锅粥,夹杂着萧长生凄厉的嚎叫。


    一声要吃人,一声要寻死,在失去人性和保持人性的痛苦中生生煎熬。


    慕容鸾音脸色微变,扬声怒道:“今日没给老国公服药吗?”


    她开的那副打虫药,能令萧长生吐出血虫来,吐过一次就能昏睡许久,不该发狂才对。


    那边厢,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把萧长生扎扎实实捆在了四面平榻床上,为防他咬舌塞住了嘴,黑伯这才腾出手来,挂着一脸泪痕走到慕容鸾音面前,“按你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误,到点就给主子灌药,我害怕药效不够压服不住主子体内的恶鬼,一滴都不敢浪费。可是……”


    话到此处,黑伯抱头一蹲,喉头就哽住了。


    慕容鸾音脸色微白,攥起拳头,抬脚就进了东厢。


    榻床上,萧长生身上厚厚裹缠着大红绸,但见他额头上青筋凸起,眼睛赤红,泪水不停的涌出,自眼尾流淌而下。


    那眼神里满是哀求——让我死了吧。


    慕容鸾音红了眼,强忍泪意,在榻前一跪就开始诊脉。


    “您让我再试试,这是虫病,只要把您体内的食人虫清除干净,您就没事了。”


    慕容鸾音不忍心再看他,只低头诊脉,少顷走出厢房,走到黑伯面前就咬牙道:“两副药熬成一碗,再灌下去试试。”


    两副药,里头的附子就是能毒死牛的药量了。


    黑伯听了,一抹脸,急匆匆就去照办。


    慕容鸾音满心里想着,天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一定是没找对与食人虫相抗衡的草药,这才压制不住,正要回房翻医书,就见洛淑仪出现在了院门口,挑着一盏兔子灯,含笑对她招手。


    慕容鸾音微蹙黛眉,本不想理会,但想着如今是她管着府中内务,兴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于是走了过去。


    “何事?”


    洛淑仪在廊下美人靠上坐了,就道:“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问你。你还记得这盏兔子灯吗?那时,我与我父亲决裂,刚被外祖母接到这府里不久,适逢花灯节,我没有心情去逛,峥表哥就带了这盏兔子灯给我。那时我心中感动,只认为是峥表哥送我的,却忽略了,他当时是牵着你的手的,你蹦蹦跳跳,手里挑着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上台阶时踩滑了,他一手就托住你抱了起来。如今反复回想、比对,才明白,兴许兔子灯不是他送我的,而是你。是你可怜我死了母亲,失了父亲,想安慰我,可对?”


    慕容鸾音急着去翻医书,救治萧长生,为了快速打发她,就淡淡道:“忘记了。还有别的事吗?”


    洛淑仪捏着灯柄的手指渐渐捏紧,泛白,紧盯着慕容鸾音道:“我早已把国公府当做安身立命的家,可我是表姑娘,在这府里终


    究名不正言不顺。你手中有琉璃灯,我不觊觎,我只要你赠我的这盏兔子灯,阿音妹妹,我只要一个贵妾的名分,可以施舍给我吗?”


    慕容鸾音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老夫人老国公的亲外孙女,即便和离过一次,仍旧有很多选择可以做正妻,怎么偏偏就想给萧远峥做妾,我看你是失心疯了。送客。”


    话落,转身便走。


    洛淑仪还想追去说什么,被冬青迎头拦住,皮笑肉不笑道:“表姑娘,请。”


    洛淑仪缓缓收起脸上可怜的神色,转身踏出门槛,把兔子灯往地上一掷,一脚踩碎,戾笑而去。


    慕容鸾音压根没把洛淑仪的话放在心上,回到房中就命人把所有陪嫁的医书和哥哥送来的医书都翻了出来,带着茯苓冬葵等几个识字的丫头,把有关治疗虫病的病例都找出来折页,她再一一比对,而后就发现这些药方的关键一点,和她想的一样,清除病患体内的寄生虫,病患自然就会痊愈。


    其中有个病例,写的是一个种稻人鼻子里钻进去了蚂蟥,曾祖就拿生鸡蛋放在人鼻子上引诱,利用生鸡蛋散发的特殊气味就把蚂蟥弄了出来,病患没吃药、没动刀就平安无事了。


    于是,慕容鸾音就生出一个效仿的法子来。


    入夜时分,没让黑伯灌药,而是从厨房弄了一块带血的猪肉来放在萧长生鼻子下,约莫静待了小半个时辰,只见萧长生皮下有虫蠕动,却没引诱出一条来。


    黑伯见状,摸摸自己胳膊上被咬掉肉留下的肉坑,有了决断。


    以灌药为由头,把慕容鸾音送出房门,转头就在自己大腿上割下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往萧长生鼻子下一放,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一条血虫爬出。


    黑伯大喜,连忙喊人。


    慕容鸾音得知实情后闯入,急忙把他从头到脚观察一遍,就见他臀股处的衣料湿了大片,只是他穿着黑衣,看不清是血,不知情的只会以为是打翻的茶水,可他手上却托着一块血肉,比她让丫头从厨房拿来的那一块略小些。


    她恍惚着竟被迫辨析清楚了一个知识,原来人血比猪血鲜红,人血带着铁锈味,猪血是臭味……


    “您……”


    一语未了,泣不成声。


    “阿音丫头,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你赶紧瞧瞧,又引出来一条,用此办法,能帮主子清除干净吗?”


    事已至此,哭啼无用。


    慕容鸾音抬袖拭去眼泪,连忙去诊脉,又让人敞开萧长生的衣裳,露出胸膛来。半响儿,脸色泛白,对黑伯摇了摇头,“经脉依旧不通畅。”


    黑伯见再无血虫被引出,急道:“我数着呢,从灌药到用人肉引诱,共出了八条虫了,怎么就还没完,难不成还有个母的在里头下崽?”


    这一语当真提醒了慕容鸾音。


    “未必没有。白玉京弄出来的,再邪性也有可能。”


    “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鸾音镇定了一会儿,道:“黑伯,这个法子失败了,您切莫再做傻事,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慕容鸾音禁不住看向萧长生的心口处,那里,上次她切开了一条浅浅的血口子,此时已经结疤了。若是能把体内的血虫,全部逼到体表,而后开刀取出就好了。


    终归是还需要一副对症的药,才能达到把血虫逼到体表的效果。


    附子的毒性既然不行,那换成其他有毒的药材呢?比如草乌、马钱子、半夏……


    可舅外祖的身体能撑得住她这样试验吗?


    她就怕,血虫没清除,反而毒坏了他的脏腑。脏腑若衰竭,神仙难救。


    “阿音丫头,你们慕容家是医药世家,藏着的医书数不清,你再去找找法子去,一定是你粗心,看漏了、看差了,你再去重新找一遍,这里有我呢,你快去!”


    慕容鸾音也不想放弃,就着黑伯的催促,起身就走,疾步回到正房,再度翻阅医书,这一次不止去看那些关于治疗虫病的,而是把每一页,每一种病例都扒拉着细细看起来。


    这一看,瑞雪堂正房的灯火就燃了一夜。


    到鸡鸣蜡尽时,慕容鸾音才撑不住睡下,可她心里发急,并不能睡安稳,约莫过去两个时辰就又坐起来,草草用些饭食,又开始翻书。


    不知不觉,一日又过去了。残阳如血,拢住了瑞雪堂,萧远峥回来了,在踏入房门,看见慕容鸾音的那一刻,轰然倒地。


    慕容鸾音险些吓死过去,慌忙叫了黑伯过来,将其抬上床,但见他脸色潮红,她一摸他的额头,竟是烫如火烧。


    在确定了,他只是发烧昏迷之后,慕容鸾音就镇定了下来。


    诊脉,开方,熬药,给他沐浴更衣,再到亲手给他喂下去,一整套/弄下来,累的她趴在床边就睡了过去。


    窗外,寒风簌簌。窗内,帷帐中,暖香幽幽。


    盖着绣被的萧远峥,眼珠微微滚动,似醒非醒。


    “你看他的脸,他的肌肤,完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样,这世间竟真有长生术,一个容颜不老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朕的面前了?!”


    “陛下,这其中定有阴谋,此人应当就是十七八的少年,他在冒充!”


    “不,朕确定,他就是朕的堂弟楚永寿。他说,他体内有长生蛊王,只要把这只蛊王引渡到朕的身体里,朕也会和他一样返老还童。峥儿,你信吗?”


    “陛下,秦皇汉武都曾追求长生,如今又如何。此人邪恶如鬼,他在引诱您!您一生睿智决断,岂能毁于此,就让微臣亲手了结了他!”


    “退下,朕自有决断。”


    “您若是引渡了他体内的恶虫,日日便只能以人肉为食,食人肉之人还能称之为人吗?!您忘了嘉懿太子吗,先太子殿下为了不食人,宁可自戕!”


    “拖出去!”


    “萧大人,可算找到您了。”大理寺少卿孟凡尘拦住失魂落魄的萧远峥,当即就递上一沓卷宗。“顺天府上报,京中多处里坊民居出了‘恶鬼食人’事件,这还罢了,他们查获了一窝贩卖婴胎的恶人,查到幕后买主后,吓得魂不附体,就都报到了大理寺,您快看。下官却以为那些买主都是恶人胡诌的,怎么可能呢,难道朝堂诸公都是吃人的妖怪,那还得了。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您要去哪儿?”


    “回家。”


    孟凡尘不死心,又追上去急切的说道:“大人,您难道没有听闻,京中秘密刮起了一股邪风,流言说未见天的婴胎是长生大药,食之可延年益寿,权贵巨宦纷纷购之、抢之,您身为百官之首,又有青天之名,不管吗?”


    萧远峥仰头望天,但见日落西山,便是一阵嗬嗬怪笑。


    “孟凡尘,这是一场从上到下爆发的瘟疫,无药可解,趁着京城还没彻底沦为人食人的地狱之前,带着家眷逃吧。”


    话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孟凡尘如坠地狱,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的他浑身瘫软,卷宗跌落,散了一地。


    萧远峥睁开眼,看着床帐上朵朵绚丽的山茶,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床畔,慕容鸾音枕着自己的手臂沉睡着。他痴痴的望着她,爱她杏眼顾盼时的潋滟灵光,知她饱满红艳的唇瓣是多么香甜可口,令他每每尝之,欲罢不能。想娶她为妻,生死与共的情思不知从何时而起,他只知道,自从少年时她出现在自己的春梦里,此后,每一个深夜,他只想与她合欢。


    而今夜,他仅仅只是抬起手,为她拂了拂散在额前的碎发,轻之又轻。


    第72章 第072章火海同


    葬慕……


    慕容鸾音太累了,夜半被抱到床榻上,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萧远峥,摸了摸他的额头,知他高烧退去,就放心睡了过去,醒来便见日光穿过茜纱落了满地。


    候在外间的茯苓听到动静,连忙掀帘而入,面带惶然之色,“姑娘,世子爷正坐在厅上吃粥。”


    “吃粥罢了,他又不是没在瑞雪堂用过饭,你怎么是这个脸色,他训斥你了?”


    茯苓连忙摇头,道:“世子爷又把咱们的院门封了,这一回连我们几个大丫头也不许出去了。”


    慕容鸾音一愣,笑了一下,“你是说,他又想将我封在这院里?”


    茯苓见慕容鸾音神色不对,怕他们夫妻真干起仗来,连忙跪下低声劝道:“您千万息怒,有什么话柔和着说,真与世子爷顶起来,您只有吃亏的份。”


    慕容鸾音当即从枕下摸出乌银凤鸟宫牌,紧紧攥在手里,冷笑道:“别怕,我有陛下钦赐的宫牌,他封不住我了。更衣。”


    “是了是了,奴婢竟忘了这一遭,皇帝老爷还指望着姑娘施针治头疼病呢。”


    少顷,慕容鸾音更衣毕,将乌银凤鸟宫牌系在腰带上就走了出去,透过珍珠帘的缝隙,就见萧远峥衣冠楚楚坐在那里,手里捏着玉白汤羹,正在碗里搅和。


    “很不必把你的倚仗系在裙子上,我知道关不住你了。”


    慕容鸾音拨开珍珠帘,施施然走出来,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既然知道,何必做出这一番吓人的声势来,快撤了吧。”


    闻言,萧远峥放下汤羹,自袖中掏出一张和离书来放到小几上,推向慕容鸾音,“可是阿音,我也有倚仗,我的倚仗是你爱我,你离不开我,以往你叫嚣着和离,不过是虚张声势,博取我的关注罢了。现在,外头闹瘟疫,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乖乖自囚于瑞雪堂,要么就拿了和离书走人。”


    慕容鸾音看着那签了名画了押的和离书,她本该高兴的,却在反复品味他说的是什么话后,气的浑身发抖,脸皮涨红。


    “原来、原来我爱你这件事,竟能成为你拿捏我的把柄吗?”


    慕容鸾音气红双眼,抖着手将和离书折好,收入袖中,而后缓缓站起身,微抬下巴,吞下哽咽,冷冷道:“你错了,我早已改变,绝不会为了留在你身边,自卑自贱自囚,我虽爱你,但更爱我自己。而且,我立刻、马上就离开你!”


    话落,抬脚就向外冲去,待得要踏出门槛时,终究憋不住满腔伤怒,回身就带着哭腔道:“梦境里,我临死想见你最后一面,冬青为了不让我带着遗恨离世,硬闯你的静园还赔上了性命,可你仍旧拒而不见。无非就是,你知我缠绵病榻,成了枯木黄草,变心了而已。终究,我悔恨而终的一生,是你造成的!这瑞雪堂就是我的坟墓,今日我踏出这个门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话落,迈过门槛,抬眼就看见自家哥哥正立在庭院中,她此时伤心欲绝,气怒交加,甫一瞧见就扑了过去,呜咽大哭。


    “哥哥……”


    慕容韫玉一把抱住她。而后目光复杂的看向萧远峥,二人四目相接,慕容韫玉微点了下头,萧远峥垂下了眼。


    “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说着话,慕容韫玉抱起慕容鸾音就大步而去。


    厅上,萧远峥抬眼目送,直至看不见他们了,一低头就吐出一口血来。可他心中却在想,我怎么可能不见你呢,可见你的梦是假的,你冤枉我,阿音妹妹。


    主子主母吵架,仆婢人等都避的远远的,不敢看不敢听。洛淑仪趁隙,悄悄的走到萧远峥身畔,瞥一眼地上的血倒吸一口凉气,忙忙的提起茶壶倒出一杯茶来,艳丽的红指甲不经意的往茶水里浸了浸,就操着小心翼翼又温柔的嗓音开口道:“隐隐听见你们吵架,我就走来瞧瞧,谁知你竟吐血了,究竟是为了……啊——”


    萧远峥蓦地打掉洛淑仪手里的茶杯,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捏住她的手掌,冷冷道:“你以为我心神失守了是吗?洛雄才约见你,原来是让你给我下毒。”


    洛淑仪眼珠凸起,浑身颤抖,“没、没有,你冤枉我了。”


    萧远峥将洛淑仪推倒在地,重新倒出一杯茶水来,捏着她艳丽厚实的指甲在茶水里搅了搅,随即捏开她的嘴就灌了进去。


    “到了这个时候,我不耐烦听你的狡辩,你这指甲上到底涂了什么东西你自己慢慢品尝。”


    洛淑仪被迫喝下茶水后,满眼都是惊恐,开始拼命抠自己嗓子眼,连声咳嗽、呕吐。


    萧远峥见状,心中只剩对她的厌恶,当即唤人进来把她拖拽了出去。


    却说慕容鸾音,被慕容韫玉抱上马车后,靠在自家哥哥怀里一边流泪一边倾诉羞愤与委屈,“他竟说我离不开他,可笑,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他以为他是什么,还说我口口声声和离是为了博取他的关注,放屁!我早就想和离,此番正合我意!”


    慕容韫玉轻抚她的脊背,安慰道:“合你心意便好,以后你们不会再见了。”


    彼时,马车正经过繁华的街市,人群忽的出现了骚动,一个头戴四方巾的书生忽的冲向屠户的肉摊子,抓起生肉就大口啃食起来,引得旁边本想买肉的抱娃妇人失声大叫。


    她一叫,吓得她怀里的婴孩哭啼起来,正在吃生肉的书生蓦地抬起一双赤红的眼来,张着两手就向她怀里抓去。


    妇人惊恐,抱着孩子就跑,边跑边喊救命。


    车内,慕容鸾音听到慕容韫玉说“你们不会再见了”,忽觉这话可疑,此时又听见车外尖利的求救声,人群骚乱的嘈杂声,立时就要去掀帘子。


    慕容韫玉一把压下她的手,将她箍在怀里,另外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湿润的帕子,迅雷不及掩耳就捂住了她的嘴。


    慕容鸾音蓦地睁大眼,揪着他的衣领剧烈挣扎。


    慕容韫玉狠着心把她死死按在怀里,低声道:“哥哥不会害你,睡一觉吧。”


    这边厢慕容韫玉按计划,带着全家逃出京城。那边厢,萧远峥穿戴好官袍,踏入宫门之后,萧远峰亦遵从萧远峥的命令,遣散众仆,带着萧家众人,轻车简从,逃了。偌大国公府,只剩下黑伯守着萧长生,以及被关在绛仙阁的洛淑仪。


    彼时,京城各大城门口,有马车车队行驶而出,络绎不绝。京城之外的官道上,萧远峰的车队赶上了慕容家的车队,两家一前一后,相互照应。


    不知不觉,日暮将至,两家商议,便在郊野驻扎下来,升起篝火,埋锅造饭。


    慕容家这边,粳米粥一熬好,慕容韫玉就盛成一碗来走向一辆锦绸璎珞车。


    在车旁里守着的冬青就赶忙迎上来低声道:“大爷,我们姑娘怎么还没醒?”


    慕容韫玉心想,自己只在帕子上抹了一点迷药,论理该醒了才是。


    想到此处,将粳米粥塞到冬青手里,连忙登上马车查看,却见躺在被褥里的慕容鸾音,双目紧闭,却泪流不止。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可这一次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穿进了梦境中,像一个看客一样看着在静园里发生的一切。


    当年萧长生为了锻炼萧远峥的武技,在地下建造了一座斗兽场,入口在假山洞内,彼时,观棋正守着山洞口,坐在石墩子上垂泪。


    忽的,南柯脸色惨白的跑了来,带着哭腔道:“冬青、冬青发疯,偏要硬闯,撞到阎大忠的刀上,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死了好,早死早解脱。一旦国公爷撑不住,咱们府上也是要沦陷的,咱们都得死。”


    南柯听了不再言语,蹲在观棋脚边小声哭道:“国公爷怎么样了?”


    “鹤顶红也快压制不住了。”


    “观棋,上回表姑娘来说,皇帝老爷和满朝大臣都在吃人,只要吃了人肉,就不会痛苦,还能越来越年轻,咱们国公爷何苦呢。”


    观棋一脚将南柯踹翻,咬牙切齿道:“蠢货,那些大人吃的是什么人,是你我!”


    这时,洞内传来了低沉浑厚的钟声,观棋南柯连忙各自擦干净脸上的泪,前后脚走了进去。


    地下,曾经关着老虎的笼子都空了,只其中一个笼子特别,铁链层层加固,牢牢固定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只铜钟。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铁链缝隙中伸出,正握着铜锤,有气无力的敲打铜钟。


    观棋连忙上前,掏出钥匙来,先是把挂在锁链上的三把大锁


    打开,而后将缠在门上的锁链一圈一圈的解下来。


    一个头发干枯雪白,瘦削孱弱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魂体状态的慕容鸾音看到这一幕,惊在那里,泪水滚滚而下,她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一层透明水幕挡着,无论她怎么拍打、撞击,都穿不过去,她只能那么看着一切发生。


    “今日她的病情如何?”


    南柯正要如实禀报,观棋连忙拦在前头,挤出一个笑来,“还是老样子。若是夫人能想开些,慢慢的就调养好了。”


    南柯一听就把头垂的低低的,屏息凝神不敢插言。


    萧远峥咳嗽了两声,将涌上喉咙的血水咽下,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流星霓生一同奔了进来,离着远远的就一起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观棋心道不好,连忙呵斥,“出去!”


    流星哭道:“观棋,夫人去了,如何能再瞒着主子。”


    刹那,观棋从头凉到脚,面色惨白,缓缓转头看向萧远峥,只见他向内凹陷的双眼仅有的那一丝光亮熄灭了,变得灰暗死寂。


    慕容鸾音就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去,穿过爬山廊,来到了瑞雪堂。


    彼时,瑞雪堂上,哭声一片。


    卧房榻上,慕容鸾音看见碧荷茯苓正在擦拭自己的尸体。她的尸体光/裸着,只盖着一张繁花朵朵的红绣被。


    萧远峥走进来,他的模样吓的碧荷她们都停止了哭泣。


    “都出去。”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阴森。


    碧荷仿佛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放下白帕子,拉着茯苓退了出去。


    萧远峥坐上床榻,把冰冷的尸体紧紧拥在怀里,缓缓开口,“不是故意不见你的,阿音妹妹,别生我的气。”


    话落,便伸长胳膊去拿床头柜上的琉璃灯。


    水幕后的慕容鸾音忽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拍打,急的跺脚,痛彻心扉,“不要、不要——”


    火舌舔上了纱帐,瞬息燃烧起来。


    火海中,萧远峥拥着她的尸体,亲吻她的额头,低低的,反反复复的说着“不是故意不见你,别生我的气”。


    现实中,原本只是闭目哭泣的慕容鸾音,嘴角溢出血来,把慕容韫玉险些吓死过去,抱着她的肩膀就开始使劲摇晃。


    “阿音,阿音快醒过来!”


    慕容鸾音蓦地睁开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嘴角、下巴、脖子,流的到处都是。


    慕容韫玉顿时害怕自责起来,又哭又骂道:“该死的萧远峥,他不说只是迷药吗,怎么毒的你吐起血来。”


    跪坐在一侧的茯苓连忙拿帕子给慕容鸾音擦拭,哭道:“姑娘你说句话呀,别吓奴婢。”


    “原来他不是狠心绝情不见我,而是不敢见我,不能见我……”慕容鸾音泪如雨下,揪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襟,急促喘息,“我怎么能猜疑他,我还对他说那些狠话,绝情的话,他该多伤心。”


    慕容韫玉听懂了她后面的话,就道:“怪不得你,他那个人多智近妖,又那么了解你,是他故意激怒你的。”


    慕容鸾音一把揪住慕容韫玉的衣领子,哭着道:“哥哥,他会被人下食人虫蛊,我要回去找他,要救他!”


    慕容韫玉见她除了吐出那一口血,再无别的症状,心中隐约猜出她吐血的缘由,叹口气就道:“这个时候告诉你实话也无妨了。萧远峥带着必死之心,进宫清君侧去了,这会儿要么已经杀了仙主,要么就被禁军围杀死了。你回去也什么都不能挽救了,死心吧。明日一早,我们继续上路,还要祈求漫天神佛,陛下念在萧氏一门的功绩上,只杀萧远峥一人,不牵连我们才好。”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死去,而是被人下了食人虫蛊,我现在才恍然明白,老天让我做那些梦,不是为了让我与他和离,而是要让我去救他,去找出根治这种虫病的药来,这也是我身为医者该去做的事情!”


    第73章 第073章陷阱长明殿内,光明……


    长明殿内,光明灿烂。殿外,不远处的月台上,已是烛火映照不到的地方。


    明月高悬,月色苍苍,一支禁卫军正在围杀萧远峥。各个军士如狼似虎,却缄默如傀儡。


    萧远峥身上的绯红官袍被染成了暗红色,手中长剑卷刃,可他仍旧在战,昂声呼喊,杜鹃啼血般的嗓音,声穿云霄,动人心魄。


    “陛下,是人是鬼只在您一念之间,切莫堕入恶鬼的陷阱!”


    站在石阶上的洛雄才冷笑,抢过弓箭手手里的弓箭,拉至满月,对准萧远峥的脖子就要射去,他要一箭射穿他的脖子,一箭毙其命!


    就在这时,范守君拼了老命的向这边奔来,“陛下口谕,不可伤了他性命。”


    洛雄才佯装没听见,顿了一下,蓦地松开手指就让箭射了出去。


    范守君又惊又怒,连忙追着箭,看向萧远峥,就见他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


    范守君放下心来,转身冷冷看着洛雄才,“陛下口谕,世子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同子侄一般,不能伤其性命,将军方才是走神了,还是故意抗旨?”


    洛雄才连忙躬身拱手,慌张道:“萧大人武艺了得,久攻不下,末将站在此处,手指就有些冻僵了。”


    范守君冷笑道:“果真天寒地冻吗,我这老身子骨也站在这里试试吧。”


    洛雄才越发把腰弓的低低的,赔笑道:“陛下的意思末将明白了,不如用天罗地网活捉,您看如何?”


    “还不快去。”


    “是。”


    长明殿内,楚永寿扒着铁笼,眼珠子死死盯着坐在龙椅上的长盛帝。


    “啧啧啧,皇兄啊,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像在水里泡浮肿了的死尸,你再看看我,血气方刚,一夜御七女都能游刃有余。你来,剖开我的脑子,把里面的长生蛊王引渡到你的身体里,就能返老还童了。你放心,你不会和萧长生一样的,他身体里的不过是低等蛊虫而已,我身体里的这只却是王,凡王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故,我身体里只有这一只,且,只有蛊王能真正让你长生不死。你也不要怕吃人,蛊王嘴叼,不吃普通人肉,你只需每月吃一个九月胎便可,未见天日的,不过是一块嫩肉,亦不能称之为人。”


    “你在引诱朕。”


    楚永寿顿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当然在引诱你,我这阳谋如何?”楚永寿阴冷的瞪着长盛帝,“当年你用阴谋策反我妻,害我父母惨死,我如今用阳谋复仇,比你高尚多了吧。当年,我竟那般天真,以为向你求饶,你就会念着骨肉亲情,放我们一条生路。可我低估了你的冷血,是我害死了父母,父母惨死才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这个冷血绝情的畜生!”


    “你们谋反,朕要杀你们,自然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可如今看着活生生的你,朕却明白了,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


    楚永寿慢慢瘫坐下来,笑道:“萧长生的那个孙子,鼓吹你是千古一帝,千古一帝可不能吃人,你快把我烧了吧,以彰显你的英明神武,我先走一步,在奈何桥上等你。”


    这时,躲在帐幕后的章贵妃走上前来,在长盛帝脚边跪下,轻柔的扶着他的腿,泪眼朦胧的道:“陛下,臣妾听萧大人喊,说这里头有陷阱,臣妾愿意为陛下一试,就像往常为您试毒那样,臣妾甘之如饴,只盼望着您能康健长寿。”


    长盛帝大喘一口气,摸了摸章贵妃的脸。


    楚永寿阴鸷的看着,又笑道:“这般美貌的贵妃,你多久没用过了,撒尿的时候都能滴到鞋子上吧。哦,我说错了,你现在死尸一般,到了在床榻上屙屎屙尿的地步了吧?”


    长盛帝面无表情,微抬手指,便有两个青衣大內侍自帘幕后走出。


    “弄下去。”


    “是。”


    天寒地冻,冷月如霜。


    马车上传出的争吵声,引得奉命护卫慕容鸾音的赵荆和阎大忠慢慢靠近。


    “怎么偏偏又说你那些荒诞的梦,你脑子坏了吗?”


    慕容鸾音心里气,却并不在此处争辩,而是直接道:“你怕死,我并不要你送我回去,我带上冬青自己回去!”


    “是,你不畏死,你铁骨铮铮,可我要苟活着孝敬父母爱护妹妹,你既是我妹妹,我就不会让你去。”


    慕容鸾音气的眼睛通红,但此时此境,绝不能被情绪左右,于是想了想,认真道:“哥哥,你还记得咱们家那块御赐的‘神医圣手’牌匾,是哪个皇帝赐的吗?”


    “前朝皇帝赐的,又如何?”


    “前朝皇帝赐的,为何今朝的皇帝也认?”慕容鸾音端正坐好,郑重道:“那是因为前朝末年发生瘟疫时,曾祖不曾逃,曾祖手札上,曾祖亲笔写着,若发生瘟疫,连医者也畏惧逃亡,有何脸面再以医者自居,以医术谋生。曾祖研制的药方治好了那场瘟疫,名扬天下,此番功绩保佑着我们家到了今朝,仍旧被认可,特旨代代都可以入太医院。而今到了你我这一代,京城又发生了这种食人虫蛊的瘟疫,我们却要逃?他日我们兄妹死后,有何颜面见曾祖?”


    “你别拿曾祖压我。”慕容韫玉两臂抱胸,把车门挡的严严实实,冷笑道:“你既说医术,那我也不给你留脸面了。你除了把医书读的好些,治了几年的病?的确,你的金针术陛下也赞过,但除了金针术之外的,你比得上太医院那些积年的老太医吗?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拿这种虫蛊没办法,偏偏你能?你能个屁。你清醒一点,认清现实,这个时候,萧远峥已经被乱箭射死了!若真像他说的那样,皇帝也成了食人的鬼,那京城就是地狱,你回去做别人餐桌上的肉脍不成?!”


    慕容鸾音见他把门堵的死死的,已是没有办法,心里又急又气,扑上去就死命推他,“若果真皇帝也成了食人鬼,那么天下之大,无处不是狩猎场,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我宁愿同他一起死。哥哥,求你了,成全我。”


    “逃得一时是一……”


    慕容韫玉话没说完,就有一只手从后面蓦地捂住他的嘴,把他整个人抱了下去。


    慕容鸾音定睛一看,却是赵荆与阎大忠。


    “主母说的好,若皇帝也成了食人鬼,天下之大,无处不是狩猎场!主母,吾二人本就是慕主子的青天之名,主动投奔,诚心追随。我们送主母回去,与主子同生共死。”


    彼时,阎大忠已经将慕容韫玉劈晕,放到了地上。而赵荆,坐在车板上,已是攥紧了缰绳与马鞭。


    慕容鸾音最后看一眼昏厥的慕容韫玉,心中对父母道一声歉,毅然道:“我们回去,去找他。”


    赵荆大喜,当即策马驱车。


    阎大忠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冬青茯苓二人,原本被赶下马车就候在不远处,甫一瞧见这番变故,冬青就赶忙攀着车柱一跃跳上了前面的车板,一头撞进车厢里去了。


    茯苓倒是也想爬上车去,奈何腿脚不争气,紧追了两步就被积雪覆盖的野草根绊了一跤。


    与此同时,郧国公府,静园,地下斗兽场。


    萧远峥被戴上了手镣脚铐,用一根锁链吊在了虎笼内,脚尖触地,血水滴答。他头上的发冠已被劈成两半,落在了长明宫内,此时乌发覆面,头颅低垂,呼吸微弱的像是即将死去。


    洛淑仪挎着一个小食盒,迈着淑女碎步悄悄走了进来。甫一瞧见萧远峥如今的惨状就笑了。


    她走近虎笼,把食盒放在地上,捧出一碗血汤,脸上笑着,蓦地捏开萧远峥的嘴就猛地给他灌了进去。


    萧远峥嚯然睁眼,可已经来不及,下意识的吞咽,血汤就顺着他的喉管,流进了肚子。


    洛淑仪见状,嘴巴越咧越大,笑道:“你灌我一回,我就灌你一回,公平吧,可你知道我们喝下的是什么吗?是虫卵,食人虫卵,发病很快的,拜你所赐,我已经尝过万蚁噬心的滋味了,现在轮到你了。我可以好心的告诉你,吃生肉喝血就可以安抚,我原本很害怕,可是一想到我们成了同类,表哥,我就不害怕了,你瞧,我早就说过,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滚!”


    “啪!”


    几乎是萧远峥厌恶的说出“滚”字的同时,洛淑仪就怨毒的回击了一巴掌。


    洛雄才不知何时出现在洛淑仪身后,故作惊讶的质问道:“你给他喝了什么?”


    洛淑仪肩膀一缩,畏惧的看洛雄才一眼,“父亲,是您给的药粉,上回我没做成让您失望了,这回成了。”


    “我何曾给过你什么药粉,胡闹,滚出去。”


    洛淑仪脸上因怨毒愤怒而起的涨红一霎褪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但此时洛雄才喝令她出去,她不敢得罪,只得快速跑了。


    萧远峥嗤笑,抬眼冷睨洛雄才,“我奉命一直在查白玉京,随着对这个邪教调查的深入,我发现白玉京发展教徒有三个主要的方式,其一,昌乐楼中破尘规,如,在昌乐楼中发现的忠信侯孙澶和他小女儿裸/身同榻,破尘规,破除的是尘世的人伦道德;其二,骏骨楼中诛天骄,所以当之无愧的天骄人物慕容青云被刺死在骏骨楼,因为慕容青云拒绝成为你们的同类;其三……”


    洛雄才走向一个灰陶大缸,用铁叉叉出一块肉来,伸进虎笼,逗弄里头趴伏在地的幼虎。脸上露出一抹有恃无恐的笑来,“怎么,失血过多没力气了吗?”


    萧远峥缓缓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白玉京杀我和我父母,都定在鲸落楼,我一直在想‘鲸落’二字是怎么对应上我和父亲的,我和父亲有什么呢,有爵位有权势,‘鲸’即大鱼,大鱼死王侯薨,一个王侯死了,他的权势地位会被继承、被瓜分。那么我和父亲对应上的应当就是‘鲸落楼中分鲸肉’,我父亲死了,谁瓜分了他的军权?占去了最大的好处?”


    洛雄才叹服,笑道:“没错,是我。是我主动找上了白玉京,请求他们的帮助,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可我人虽然不在那里,但却是我在幕后策划的一切。我曾是你父亲的伴读,深知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是怎样的,又知道你母亲爱吃河豚,这才有了那场完美的谋杀。”


    “我审过很多案子,深谙人性的黑暗,已经可以做到不起波澜,可听到你亲口承认谋杀了我父母时,还是恨不得杀了你!”


    洛雄才转身,将铁叉扔进陶缸,背手在后,慢悠悠走向萧远峥,看着他笑道:“以你之能,一旦脱身,自然能杀我,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吞了虫卵,你会吃人吗?你吃了人就和我一样了,有什么脸,举着正义之剑杀我?”


    萧远峥冷笑道:“在长明宫你就想趁势杀我而没成,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不拿起铁叉,将我杀了永绝后患?你在顾虑什么?”


    洛雄才收起笑,冷冷道:“别急,有你死的时候。”


    第74章 第074章赌一把善念……


    却说慕容鸾音一行人返回京城时,天已经亮了。把守城门口的人换成了慕容鸾音曾在长明殿外见过的“铁傀儡”,原来这支禁军叫做铁甲军,是由陛下亲自统领的。


    自昨日铁甲军接管城门起,京城只许进不许出。


    原本,慕容鸾音他们一回京城就直奔郧国公府,却发现门口有鹰扬卫的卫士把守。


    慕容鸾音记得,鹰扬卫是洛雄才统领的禁军。打听后方知道了一点信息,萧远峥不知何故惹怒了陛下,被陛下下旨圈禁府中,闭门思过。


    慕容鸾音一听只是圈禁,喜极而泣,这说明陛下舍不得杀他,还有希望。她必须见他一面,问清楚,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从正门进是不可能了,也会打草惊蛇。但这难不倒她,她小时候就从狗洞爬进静园给萧远峥送过糕点了。


    于是,和赵荆等人一起绕到西北角山坡上,这个山坡也是郧国公府买下的,栽种了一片竹林,只因静园养虎


    ,怕虎啸声惊扰了旁人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萧长生就重金买下了那一片地方。


    这片竹林连着静园里的竹林,中间有一面高墙,她小时候为了见萧远峥一面,偷偷带着冬青凿出了一个狗洞,后来虽然被萧长生堵上了,但再重新挖开也不是难事。


    赵荆阎大忠眼睁睁看着主母带着侍女钻狗洞进去了,他俩就放弃翻墙也想跟着钻洞,奈何那洞太小,他俩体格太壮,只好还是翻墙进去了。


    墙内相见,慕容鸾音羞愧的脸红了一下,而后赶紧环顾四周,却见满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慕容鸾音心里一疼,便猜测梦境成真,当即向假山洞跑去。


    地下,烛火昏暗,冰寒刺骨,萧远峥已是奄奄一息,只凭意志撑着一口气。此时,他头脑昏沉,眼前模糊着竟看见裹着绯红莲花斗篷的慕容鸾音向他跑来,泪水涟涟,轻柔的为他拂开脸上的头发,心疼的抚摸他的脸。她的小手温热,有山茶花的清香。


    他心想,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这是临死前的幻境。


    ——真好啊。


    等等,温热?清香?


    萧远峥脑子一疼,眼前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死寂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连忙环顾四周,就见赵荆阎大忠冬青就站在不远处,当即咬牙低叱,“你们带她回来的?!”


    “是我要回来的,你骂我就是。”


    此时,慕容鸾音见他身上的官袍破破烂烂,被血浸透,慌忙查看他的伤势,就见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还有几处深可见骨,再若放任不管,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他活不过两日。


    一下子,她就觉得自己心口抽疼,呼吸不过来了。


    “快、快把他放下来。”


    赵荆阎大忠连忙准备上前营救,被萧远峥厉声喝退。


    萧远峥攒了攒力气,缓声道:“阿音,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被圈禁,是因为我进宫要杀那引诱陛下堕魔的仙主,我在长明宫动了刀,但陛下预判了我的行动,我失败了,即便如此,你看,陛下仍旧只是把我圈禁而不是直接赐死,可见陛下仍旧信重我,我此时状况虽惨,但都在我的谋划内,我还有第二个杀仙主的法子,我的人已经在按部就班的执行了,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累赘,你快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去找你,乖乖听话,快走。”


    “放屁!”慕容鸾音忍着、忍着,可还是带出了哭腔,“你到现在还要哄骗我,你根本没有什么第二个法子了,我若不回来,你撑不过两日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萧远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怒也怒不起来,唯有心疼与焦急,“洛雄才就是谋杀我父母的凶手,此时他应当还在咱们府内,若你被他发现,直接杀了倒还不受罪,就怕他会灌你食人虫卵,快走!”


    “所以,你已经被他灌了虫卵,是吗?”慕容鸾音看着他蓦地僵住的神情,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此时,反而很平静。


    “峥哥哥,如今咱们算是穷途末路了,可我还想赌一把。”


    说着话,慕容鸾音自衣襟内掏出了乌银凤鸟宫牌。


    萧远峥急道:“不许!”


    “赌一把我这张肖似祖父的脸,能唤醒陛下和善的那一面。”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竟天真的去赌一个快要死的皇帝的善念,立时急了,锁链与铁笼碰撞,发出剧烈而急促的咣当声。


    “回来!”


    “峥哥哥,你不顾我的意愿囚我于瑞雪堂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这回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阿音——”


    长明殿内,楚永寿被从兽笼里拽出,捆在了一张铁椅上,在他身后设着一张大案,上头摆放着斧头、锯子、锤子、凿子,和仵作验尸用的一套器械。


    两个太医对着楚永寿的光头交头接耳,时而忧愁,时而恐惧。


    楚永寿不仅不恐惧,反而两眼放光,异常欢喜。


    月洞窗下,长盛帝背对楚永寿,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在自己胳膊上按下一个肉坑又一个肉坑,这些坑,总是要过好大一会儿才能慢慢的弹回,恢复原样。


    章贵妃在旁陪侍,煮茶,时不时心疼的看一眼长盛帝。


    就在这时,范守君走了进来,“陛下,慕容大娘求见。”


    章贵妃倒茶的动作一顿,缓缓将茶壶放下,起身退避了下去。


    “都撤下去吧,别吓着那丫头。”


    楚永寿欢喜的神情一下消失,脸拉的比驴还长。


    立时便有青衣內侍自帘幕后走出,先将楚永寿带下去,又抬来一扇锦屏将斧头等器械挡了个严严实实。


    慕容鸾音进来时,就见那一面落地的月洞窗半开着,长盛帝闭目睡在躺椅上,一半身子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


    “不是离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闻言,慕容鸾音心里就是一惊,连忙上前跪下,扬着脸道:“陛下,上回给您治头疼,您说免了我的一切虚礼,这回,能不能也让我有什么说什么?”


    长盛帝睁眼看她,透过她的脸怀念故人,不由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免。赐座。”


    “谢陛下。”慕容鸾音心里渐渐升起一点底气来,乖巧的在绣墩上坐下,就道:“我夫君惹您生气了,您除了圈禁他,还嘱咐洛将军做其他事情了吗,比如给他灌食人虫卵?”


    长盛帝一窒,眼皮耷拉下来,半响才道:“朕只下旨让他在家闭门思过。”


    慕容鸾音一下就哭了,“陛下,我要向您告状,那个洛将军,原本是我夫君的姑丈,后来他背着姑母与人私通,把姑母活生生气死了,然后我们两家就结了仇,他竟趁此机会给我夫君灌了虫卵,挟私报复,陛下,您得罚他。”


    长盛帝见她小孩子似的哭闹,就笑起来。


    “好,朕罚他。你来见朕,竟只是为了告状吗?”


    慕容鸾音连忙道:“陛下恕罪,我钻狗洞进府里去,见过夫君了,夫君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骨头都能看见,他需要大夫,我想请您应允,放我进去给他治伤,若放任他吊在那里,他活不过两日。”


    “还有吗?”


    慕容鸾音赶忙摇头,又使劲点了一下头,“曾祖家训,身为医者,遇见瘟疫就逃,就不配以医术安身立命,所以我又回来了,回来救夫君,还要效仿我家曾祖,找出消灭这种食人虫病的药来。”


    长盛帝听了这话,再度定睛看了慕容鸾音许久,心中泛起波澜,不由得就想起与慕容青云的最后一面。


    ——“你此去清查人口,丈量田亩,将撬动太多人的利益,怕不怕?”


    ——“怕。但是陛下,总要有人去,微臣愿往,百死无悔。”


    ——“朕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朕之幸,重霄你放心去,朕为你撑腰,谁敢动你,朕诛他们九族。”


    长盛帝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窗外,青天之上,有一行大雁向南飞去。


    “你不止容貌像他,连这份纯粹也像极了。守君,去把太清殿呈上来的那份记录手札拿来,给她。”


    “是。”


    这时,又有內侍来禀报,洛雄才求见。


    “让他进来。”


    慕容鸾音立时坐正身子,愤怒的看向门的方向,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老狗一般爬了进来。


    慕容鸾音愕然愣在那里。


    “陛下,末将有罪,办事不力,致使萧大人被他府中人报复,灌了食人虫卵,求陛下降罚严惩。”


    长盛帝依旧看着天空,淡淡道:“是谁报复的?”


    洛雄才慌忙道:“是萧远峥自己的表妹。正好,萧远峥之妻,慕容氏也在这里,慕容氏可以作证,这女子名叫洛淑仪,本该是我的长女,但在很多年前就与我断


    绝了父女关系,此后就被郧国公府的老夫人接过去教养了。据末将所知,她爱慕萧大人,萧大人与慕容氏成了夫妻,她就因爱生恨,趁末将疏忽给昏迷的萧大人灌下了一碗虫卵水,待得末将察觉去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慕容鸾音听了他这样一通话,缓缓攥紧拳头。但她知道,此时此境,任何其他都是细枝末节,唯有找出消灭食人虫病的药来,一切才可从源头解决。遂,不动声色忍下了。


    “这倒有意思了。慕容丫头,朕是信你还是信他?”


    慕容鸾音当即跪下,摇了摇头就道:“陛下睿智,自有判断。而且,夫君已然食用了虫卵,是谁谋害的都不重要了。但求陛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试试,倘若我能找到消灭食人虫的办法呢?求您了。”


    “朕曾承诺保全你祖父,但朕没做到,就补偿在你身上吧。朕就给你一个月,回去给峥儿治伤吧。他的圈禁也解了吧。”


    慕容鸾音喜极而泣,她赌赢了,竟然真的赌赢了。


    “谢陛下!”


    匍匐在地的洛雄才僵了僵,但他却是不怕的,萧远峥既中了虫蛊,食人就是迟早的事,终究会变成和他一样。至于解药,呵,那些老太医都拿食人虫束手无策,她一个内宅妇人算什么东西。


    静园,地下斗兽场。


    自慕容鸾音带着赵荆等人原路逃走后,他就强撑着一口气在等,他不敢想,倘若慕容鸾音进宫后,见到的是已经引渡了蛊王,变成食人鬼的皇帝,会落到什么下场。他只祈求,慕容鸾音见到的是还没有引渡蛊王的皇帝,那么就还有一丝希望。


    他也终于体会到,原来无望的等待是这样煎熬。


    洛淑仪正在进食,她把带着血丝的生肉切的薄薄的,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你很快会发病的,骨头缝里像是有万只蚂蚁在爬,你就会像条狗一样,苦苦哀求我赏你一片肉吃。”


    萧远峥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垂下头,闭上眼,等待着。


    他这样的态度,终于惹怒了她。


    洛淑仪等不得了,捏着一块生肉就往他嘴里塞。


    “你给我吃!吃!是你把我变成鬼的,凭什么还这样蔑视我,因为我和父族决裂,没了倚仗,住在你家,就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吗?!我都算计好了的,外祖母那么疼我,一定能让我嫁给你,我早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为什么偏要把我嫁出去,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名分!我卑微的去求慕容鸾音那贱人,我愿意做妾,只求一个名正言顺留在这个家里的名分而已,你们却都不满足我,我恨你们!”


    “你做什么,住手!”


    慕容鸾音看到萧远峥被这般折辱,顿时气坏了,一把攥住洛淑仪的手腕,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紧接着就将她推倒,怒声道:“把她关起来!”


    赵荆阎大忠立即应“是”,把洛淑仪抓起来扔进了一个空笼子里,并上了锁。


    洛淑仪有恃无恐,大叫道:“我父亲的鹰扬卫就在外头,我喊人了。”


    彼时,赵荆阎大忠正在解吊着萧远峥的锁链,慕容鸾音暂时帮不上忙,就转头看着洛淑仪冷笑道:“喊吧,反正陛下解了我夫君的圈禁,鹰扬卫都撤走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解了……我不信!”


    “你当真是个可怜虫。你父亲在陛下面前把你卖了,说是你灌了我夫君虫卵水和他无关,还说,他早就和你断绝了父女关系,你算计来算计去,究竟想要什么呢。也或许,是你当年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摔死那个无辜女童的报应吧。”


    洛淑仪一下子瘫软了,随着身体里那股撕心裂肺都止不住的痒意再度攀升上来,她绝望了,疯了似的大叫起来,“什么报应,我不认,我也没错。你们明知道我母亲是被洛雄才那老畜生活活气死的,你们却不给她报仇,我只好自己动手,我为母报仇有什么错,我没错!母债女偿,我摔死的不过是个孽障!我想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你们偏偏违拗我的意思,我只好自己想办法,那老畜生分明说这药粉能让萧远峥听我的话,他骗我,他骗我,你们都该死!”


    第75章 第075章相拥萧远峥被救下后……


    萧远峥被救下后就陷入了昏迷,慕容鸾音便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就让人把洛淑仪锁在了绛仙阁,任凭她喊破喉咙也不许给一点血食。


    待得,慕容鸾音给萧远峥清理包扎好全身的伤口,喂了汤药,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一弯新月变作了上弦月。


    这时,赵荆和阎大忠抬了一个铜火箱进来,冬青跟在后面,进门就道:“姑娘,奴婢不知静园的银丝炭收在何处了,就回咱们瑞雪堂提了一筐子。”


    慕容鸾音给萧远峥掖好锦被,走出卧房就道:“都好,你看着弄便是。”


    说着话,脚步匆匆穿过小厅去了书房,在萧远峥的大书案前坐下,就开始翻阅陛下给的那份手札。


    萧远峥曾和她说过,陛下把十多个太医关在太清殿,让他们研制解药,想来,这份手札就是这些太医的研究成果。


    可是当她翻开第一眼,入目却写着一行朱砂红字:甲字号实验体。


    慕容鸾音悚然一惊,连忙定定神,聚精会神看起来。


    甲号试验体:


    该试验体送来时,已经死亡。我们对其进行解剖,发现虫蛊全部聚集在他的心脏内,呈血红色,与周遭血管极难分辨,十分活跃,取出部分虫蛊留作试验后,又为其缝合,尸体搁置一旁,两日后试验体竟死而复生,咬死了一名药童,随后我们把他关进笼子,继续观察。


    乙号试验体:与甲号一同送来,活的,疯魔状。


    有了甲号试验体的经验,我们在乙号试验体身上多次切开血口,这些血口由浅而深,愈合时间由短而长。随后,我们切开了该试验体的脖子,三日后试验体伤口愈合,果然又复活了,发病时更加疯狂,给予大量血食后,状似恢复神智,却口称自己是羲皇族转世,是仙人。不久后,我们接到圣上口谕,将此试验体烧死。


    丙号试验体:活的。


    从一开始就不给与血食,不给与毒/药,将其关在笼子里观察,七日后,该试验体被啃噬成了一张血皮,我们切开血皮,只在其中发现了一只类似壁虎的小爬虫。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大胆推测,这些虫蛊在没有血食的情况下,在人体内相互吞噬,发生了异变。


    我们将食人虫蛊取出体外研究,发现这种虫蛊离开人体后,极其容易杀死,碾碎、煮沸、火烧都可以,构不成任何威胁,一旦寄生,可控制宿主吞食血肉,危害不可估量。


    对这种食人虫蛊有了一些了解后,我们开始研究治疗的办法,经多次讨论后,一致决定唯有以毒攻毒,遂,分别用钩吻、乌头、附子、鹤顶红、见血封喉进行试验。


    患者服用钩吻、乌头、附子后,出现呕吐腹痛现象,吐出血虫后会陷入昏迷,随着一次次病发,增加剂量才会有效压制。


    患者服用鹤顶红后,全身剧烈疼痛,痉挛,惨叫,求死。熬过去之后,患者清醒了。我们看到了希望,于是更加细致的研究鹤顶


    红对虫蛊的治疗作用。


    多次试验后发现,从没吃过血食的患者,在服用鹤顶红后会清醒一段时间,服用过血食的患者,尤其是吃过人的患者,服用鹤顶红后,疼痛加倍,直到给与血食后,疼痛才会慢慢减轻,恢复神智。


    而后,我们又给患者用上了“见血封喉”这种剧/毒,患者服用后,片刻致死,一日后复活,状似僵尸,给与血食后,仍旧不能使其恢复神智。


    于是,我们烧死了这个患者,唯有火焰能彻底消灭被食人虫寄生的患者。


    我们里面最年轻的姜太医提出一种空想,假若这种食人虫不能从体内清除,有没有一种药或者毒,能将虫化在人体内?有没有一种药,能助力人体,将食人虫战胜,将这种“恶鬼”消化成人体的一部分?


    我们集思广益,呕心沥血,药典翻烂,没有找到。


    我们绝望了。


    看完这份记录手札,慕容鸾音只觉得头皮发麻,如坠冰窟。忽的想到什么,连忙跑回卧房,往床前脚踏上一跪就去解萧远峥手臂上的白布条,可她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怎么都拽不开自己亲手系上的蝴蝶结。


    冬青跟着进来,见状连忙上前帮忙,稍微一用力就把蝴蝶结扯开了。


    慕容鸾音连忙去观察,就见,她用针亲手缝上的,上过药的,深可见骨的那一道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一刹那,她就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


    这时,萧远峥蓦地睁开了眼睛,在睁眼的一瞬,似有红丝线游过,他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慕容鸾音见他睁眼醒来,仿佛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握起他的手就哭道:“峥哥哥,原来我是井底之蛙,我救不了你。原来这种虫蛊有愈合伤口的神异能力,还能让人死而复生,这就意味着,那个仙主真的返老还童了,他的长生术是真的,陛下、陛下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吗?手札上,太清殿的太医们说他们绝望了,我也绝望了。峥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萧远峥压下/体内暴发的异样,挣开她的手才道:“你看过太清殿的手札了是吗?”


    慕容鸾音看着自己忽然空了的手,心里刺痛了一下,怔怔看着他,红着眼睛道:“你、你是因为看过这份手札才决心清君侧的,是吗?”


    萧远峥微点一下头,瞥见窗上映着一个高壮的影子就唤道:“赵荆,你进来。”


    “阿音,你暂时回瑞雪堂去,可好?”


    慕容鸾音呆了呆,忽的反应过来,“你发病了?”


    这时赵荆出现在了床前。


    萧远峥急促喘息,压抑着道:“不想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我保证,一清醒过来就去见你。”


    “赵荆,我要鹤顶红,立刻去找来,快去!”


    赵荆见此情形,不敢迟疑,转身疾奔而去。


    鹤顶红……鹤顶红……


    慕容鸾音听他要鹤顶红,一下子就想到在梦境中看到的,他一头白发,枯瘦孱弱的样子,那应当是他长期服用鹤顶红压制虫蛊导致的……


    此时,萧远峥浑身冒汗,身体紧绷如拉至满月的弓弦,他死死盯着慕容鸾音,竟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带着山茶花香的肉香,口腔竟分泌出津液来。


    忽地,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他的手痉挛成鹰爪状,一把扣住了慕容鸾音的双肩,俯下身去,就要咬她的脖子!


    慕容鸾音只觉得肩膀骤痛,颈侧就被他的唇齿贴住了,她早已哭成泪人,不躲不避不挣扎。


    “你吃了我吧,救不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当萧远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发出痛苦的呜咽,嚯然推开她跑了出去。


    慕容鸾音急忙跟上,就见他跑进了地下斗兽场,待得她进入假山洞,就见一扇乌木门封住了入口,任凭她怎么推、怎么喊,门纹丝不动。


    她趴在门上,只隐隐听到一点他痛苦挣扎的嘶鸣。


    她无力的瘫软下来,靠着门蜷缩成团。


    她竟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要救他,要找出根治食人虫的药来。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


    哥哥骂她骂的对,在医道上,她除了金针术,旁的又怎能比得过那些积年的老太医。


    那些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们都绝望了,她又能如何?


    可笑,她竟曾有一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得天眷顾之人。


    到头来,自己就是个狂妄自大的笑话。


    所以,她做的那些梦境,就只是无用的梦境吗?


    可是她明明就根据梦境的预示改变了哥哥被剥皮揎草的结局。


    她也梦到了鹤顶红……


    若梦境是有用的,为何又偏偏不让她梦到根治食人虫病的方法?


    慕容鸾音咬着自己的拳头,不禁把自己从做梦以后,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以及因为自己做了那些事情引发的改变,细细想了一遍,忽的意识到,之所以她能改变哥哥的命运,梦境的作用仅仅是个引子,最终导致改变的是自己一往无畏的坚持。


    对,别人放弃了,别人绝望了,那是别人的选择。慕容鸾音,你要选择放弃吗?


    不!


    你慕容鸾音身为医者,和那些老太医的区别是什么?是你拥有慕容氏百年行医治病的积淀。


    峥哥哥,你等我,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


    想到此处,慕容鸾音把脸上泪痕一抹,爬起来就走,飞快穿过咚咚咚的乌木廊道,提起裙子就跑了起来,跑出静园,翻过爬山廊,回到了瑞雪堂。


    堂上,一灯如豆,珍珠帘闪着些微珠光。


    榻床上,乱糟糟堆满了医书,还是她离开瑞雪堂时的样子。


    慕容鸾音在床沿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便知里头记录着什么病例,她都翻烂了的。脑海中不由得就想起,曾祖治疗前朝末年那场瘟疫时,经历过的困难和煎熬。在那场瘟疫结束,曾祖获得御赐匾额后,曾祖没有骄傲自满,而是于一个雨打芭蕉的深夜写下了一段感悟:


    皇帝赐御匾,百姓颂扬我,我愧不敢当。我只是配伍出了一个药方,这个药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人体抵抗瘟病的潜能。人体内有一股自愈的神秘力量,只要激发出来,百病可消。


    曾祖的这段感悟和那位姜太医提出的“空想”,几乎是不谋而合。


    慕容鸾音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响起来,似有一个灵念掩埋在脑海深处,需要她挖掘出来。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我不信世间没有克制这种食人虫的东西,一定有、一定有的……我要找到这把钥匙。”


    想到萧远峥每次分析案情的样子,她连忙穿过厅堂,走向萧远峥的大书案。


    冬青怕慕容鸾音想不开做傻事,悄悄跟了过来,甫一瞧见她拿起墨条,似是要磨墨写字,连忙走出来,“姑娘,奴婢来。”


    “好,你来。”


    慕容鸾音在圈椅上坐定,铺设一张宣纸,脑海中闪过自己经历过的,关于白玉京的一件件事,忽的提起笔来,略蘸一点墨水就先写下了“食人虫蛊”这个词,而后又写“仙主”“极乐圣境”“老巢”“源头”,当写下“源头”二字时,她脑海中那个一闪而逝的灵念猛地浮现了出来。


    这食人虫是天然就存在的吗?倘若是天然的造物,那就去食人虫的发源地去找它的“天敌”。倘若是人为饲养出来的蛊,那就去撬开仙主的嘴,只有制造它的人才知道它有没有解药。


    有了这个想法后,慕容鸾音急急忙忙又返回了静园。


    此时,赵荆阎大忠正守在假山洞口,一瞧见慕容鸾音就都一起伸出胳膊拦截。


    慕容鸾音攥着拳头道:“你把鹤顶红给他了?”


    赵荆点头,“主子留了话给您,请您安心回瑞雪堂睡一觉,他保证,他一定会清醒过来。”


    “知道了。”


    然而,慕容鸾音如何睡得着,便在假山洞前徘徊了一阵子,待得被寒风吹的打喷嚏了,为保重身子做


    重要的事情就去了书房,在床榻上和衣而卧,闭眼小憩,迷糊着睡了半个时辰,又拥被坐起来,满心里都想着在地下斗兽场的萧远峥,想到他服下鹤顶红后会经历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煎熬,她仿佛也感同身受,一颗心油煎火烧似的。


    冬青往火箱里添了一层炭,又去搅拌茶炉子上煮的粳米粥。


    不一会儿,盛出一碗来,放的温温的就端给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吃好了就找些现成能吃的东西给他们送去。”


    “是。”


    片刻,新添的银丝炭就被烧的火红,慕容鸾音呆呆瞧着,神情不属。


    窗外,风吹白梅,落花如雪。整个静园的人,都在煎熬着,不知不觉,天光破晓,假山洞内的乌木门内有了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


    门开了,萧远峥出现在那里,除了脸色憔悴苍白些,神志清醒,行动如常。


    慕容鸾音眼眶一红就往他怀里扑去。


    萧远峥却抬手制止,后退一步。


    “抱一下又不会传染,你怕什么?!”慕容鸾音顿时又悲又气,不管不顾,一头拱进他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腰,脸也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泣泪如珠,“我不怕。”


    萧远峥何尝不想念她呢,只是一直压抑着、克制着。此时她紧紧抱着他,他终是狠不下心再推开,低头轻吻她发顶,抬起双臂将她完全笼在了怀里。


    冬青与赵阎二人见状,纷纷背过身去。


    紧紧拥抱了一会儿,慕容鸾音就赶忙问道:“你可知道,这食人虫是怎么来的,是人为饲养的,还是自然而生,本来就存在的?”


    萧远峥见她神色紧张,就道:“据那仙主所说,是他在荡寇山那天然溶洞中发现的。”


    慕容鸾音大喜,立时便把自己昨夜推演出的解法告诉了一遍,而后就叉腰道:“我要去一趟白玉京的老巢,寻找食人虫的天敌,你可愿同往?”


    萧远峥见她神情执拗,便知倘若自己回答不许,她也是要自己去的,就道:“事已至此,只要有一线生机,试试又何妨。”


    慕容鸾音心上一酸,又紧紧拥住了他。


    萧远峥亦将她抱紧,红了眼。


    却说洛雄才,自那日爬到长盛帝面前请罪后,就被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没有旨意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这日,他夫人章挽月得了宫里送出的信息,早饭后递牌子入宫,到了午后方回。


    章挽月一回府,两夫妻就躲到卧房中说话。


    “贵妃这么急的找你入宫,可是宫里发生了变故?”


    章挽月连忙道:“妹妹说,今日一大早萧远峥慕容鸾音这对夫妻就入宫请旨,说要出京,去荡寇山找解药,陛下不但准了,还让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带领一支锦衣卫护送。妹妹猜测,他们是要去极乐圣境,她让你把他们堵在那里,杀了。”


    洛雄才拧眉道:“只需等一个月,陛下自然就会引渡蛊王。到那时,我们大事可成,何必多此一举?”


    “妹妹说,原本陛下已经决定切开仙主的脑子引渡蛊王了,可陛下一见了慕容鸾音那张肖似慕容青云的脸,就仿佛又被拉回去了,慕容鸾音既然可以让陛下给出一个月,未必不能再多出几个月来,为防生变,趁他们离京入山这个契机,杀个干净,只有死人才不会多事。”


    章挽月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胸兜里掏出一枚骨哨来,“妹妹给你的。”


    洛雄才一手握住骨哨,一手去摸章挽月的脸,“揽星可还有别的话给我?”


    章挽月捧起洛雄才的脸,亲他一口就笑道:“仙主和老皇帝都是必死的,到得咱们孝诚王登位,你就是摄政王,自由出入宫廷,你想怎样就怎样。”


    洛雄才心情激动,一把搂住她纤纤腰肢,“飞燕合德,我都要,亦可吗?”


    “自然,我的亲亲摄政王。”


    第76章 第076章赤磷角蛇萧远峥慕容……


    萧远峥慕容鸾音一行人,披星戴月赶往荡寇山,却不知身后缀了一把血淋淋的“刀”。


    未出正月,别处都是乍暖还寒时候,荡寇山深处的大峡谷内却始终四季如春。


    彼时,漫无边际的菊海中,靠近极乐圣境的那一头,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两堆枯木断枝,其中一堆烧的囫囵黑漆,另外一堆像一座未完成的小土坟。


    距离小土坟不远处,便是紫竹林,林中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一个白发如雪的美艳男子,盘腿坐在一个菊花编织成的草垫子上,正在往烤的金黄的鱼身上刷酱料。


    这时一个猿猴似的人,背着一捆枯枝奔跑跳跃而回,一边跑一边发出猴叫声。


    白发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神情怡然,兀自往裹满酱料的鱼身上撒了一把辣椒面,“你是说,有一群人往我们这里来了?”


    猿猴人“嗷嗷呜呜”说了一通,然后就把背上的枯枝甩到了小土坟上。


    “无所谓。若是来杀我的,我还要告诉他们用火烧才能烧死我,柴火都替他们准备一半了,他们只需再去捡些回来就够烧我了。”


    猿猴人蹭到男子身畔,用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他的肩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泪花涌动。


    男子烤鱼的动作一顿,长叹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抚摸他的头,“鲲,我也想陪着你,可我不想被活生生吃成一张血皮。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想找一种不那么痛的死法都没有,只能在火烧和血皮之间,选择稍微不那么恐怖的火烧。”


    太阳西斜时,萧远峥慕容鸾音一行人出现在了大峡谷入口处。


    慕容鸾音当即便给带来的两只幼虎都喂了萧远峥的血。


    既是她主张来此处寻找食人虫的天敌,便是有准备的。灵感来源于慕容氏世代相传的墨玉立兽佩。


    慕容氏供奉的是传说中的药兽,《说郛》中记载,此种神兽可以通过听人讲述病症去寻找对症的草药,她观察自己的立兽佩,便觉得像老虎,就想到动物若受伤会自己找草药吃的事情来,就决定给老虎喂虫卵,然后等它发病,跟着它,把它吃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再做试验,以此确认食人虫的天敌。


    谁知,喝过人血的幼虎,一被放出笼子就都撒欢似的向菊海冲去。


    苏逢生哭笑不得,无声悲叹,还是选择指派下属去追踪。


    萧远峥对苏逢生拱手致谢。随后便跨前一步走到慕容鸾音前头,踩折花枝,踏出路来,让慕容鸾音紧跟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就遇见了一片巨型鸟骨,慕容鸾音一下子就想起来,上次来这里,军队射杀了一群秃顶巨禽,许多时日过去,鸟尸就都腐烂的干干净净,只剩白森森的尸骨了。


    忽的,萧远峥停了下来,慕容鸾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一道袅袅升腾的烟雾。


    “烟雾?”慕容鸾音紧张起来,一霎抱住萧远峥的胳膊,鼻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了烤鱼味,不敢置信的睁大杏眸,“会是白玉京余孽吗?”


    身后的冬青伸长脖子深深吸一口气,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顿时涨红脸。


    阎大忠看她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心头漏跳一拍,抓紧身上挂的锁链就道:“这烤鱼味真香。”


    冬青只觉遇到知音一般,使劲点头。


    赵荆似笑非笑斜睨阎大忠一眼,两手扣在腰间蹀躞带上,已是随时准备开干的架势。


    “过去看看。”萧远峥与苏逢生对视一眼,苏逢生就带着下属包抄了过去。


    待得慕容鸾音紧跟着萧远峥走到了紫竹林,就见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白发男子正盘腿坐在花垫子上啃鱼,嘴边、脸颊都粘上了酱料和辣椒籽,但他肤色雪白,眉眼如画,吃的动作虽粗鲁,却不难看。


    这人实在太容易让人记住了,慕容鸾音顿时就道:“你是白玉京的人吧,我知道你心口插刀却为何不死了。”


    白发男子兀自不理人,一心吃鱼。


    萧远峥将此人周围环境扫视一圈后才开口道:“夜王,上次在般若禅寺雪香亭见你,你尝试用了匕首,这次是想烧死自己,又贪恋人间半途而废吧,为何?”


    夜王啃鱼的动作一顿,吐出一根刺来,把烤棍一扔,终于抬眼看人。


    慕容鸾音吃惊的看着白发男子,“他就是曾经刺杀我们的夜王?”


    “不愧是你,萧青天。”夜王起身,站到树荫下,又看向慕容鸾音,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为何不死了,想必也知道只有用火才能烧死我,你瞧旁边那柴堆,我都为你们准备好了,来呀,烧死我。”


    萧远峥


    眉头皱起,星目锐利如鹰隼,“一旦陛下引渡长生蛊王,大魏朝就会变成食人国,你们仙主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吗?你身为白玉京的王者,权势富贵唾手可得,究竟为什么想死?说!”


    “呵,权势富贵,多少人为了这权势富贵、延寿长生,主动找上白玉京,不择手段,丧尽天良,我都看吐了。”夜王戴上兜帽,提起脚边的调料篮子,转身向溶洞内走去,苏逢生蓦的抽刀拦住,冷冷道:“回答萧大人的话,不然就让你尝尝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手段?”夜王嗤笑,“是剥皮还是凌迟?我都亲身经历过,你们锦衣卫的手段比得上吗?”


    苏逢生惊异,横起的长刀缓缓下垂。


    夜王绕过他,跳上石阶,“好心提醒你们一下,天马上就黑了,天一黑外头会有毒蛇群出没,你们这些凡人俗子不许死在这里脏了我的风水宝穴。”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看脚下,萧远峥知她最怕蛇,连忙抱起,跟在夜王身后进了溶洞。


    苏逢生把手放在嘴边,猛地一吹,散在四处的锦衣卫听到这紧急集合的口哨声,迅速向这边靠拢。


    溶洞内,夜王持着火把,把各处鲸油大鼎里的粗壮灯芯点燃,随着燃烧起来的灯芯越来越多,眼前视线也渐渐明亮。


    随后,夜王便往饕餮玉座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淡淡道:“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来杀我的,这里已经被你们剿灭的一干二净,又来做什么?”


    彼时,萧远峥慕容鸾音已经穿过白石桥,走到玉石铺成的圆台上,身后跟着的赵荆阎大忠冬青呈护卫状,而苏逢生站在白石桥上,回头望着洞口。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虎啸声,几个锦衣卫被逼着逃进来,其中一个急奔到苏逢生跟前道:“指挥,两只老虎发病了要吃我们,怎么应付?”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道:“它们可有吃过什么草药?”


    那锦衣卫看苏逢生的眼色,连忙拱手答话,“回夫人,没吃什么草药,只咬死了三只野兔。”


    慕容鸾音顿时攥紧拳头,正要说话,就被夜王抢了话。


    “吵死了!凡是吃过虫卵的,除了烧死,那就是砍头,把头砍下来,一夜就会变成一张血皮。”


    这时,两只老虎把锦衣卫们都逼上了白石桥,只见它们眼睛赤红,露出獠牙,口水滴答,显见已经被食人虫控制。


    苏逢生看向萧远峥,等他拿主意。而萧远峥握住慕容鸾音的手,柔声道:“阿音,这个法子不行,放弃这一个咱们再想别的,我答应你,只要你还能想出别的,我都陪你去试,直到我……”


    慕容鸾音蓦的捂住他的嘴,红着眼睛道:“那就砍头吧,不能再连累了保护我们的这些人。”


    “好。”


    萧远峥拿下慕容鸾音的手,对苏逢生点头。


    苏逢生一声令下,就有锦衣卫先用弓箭将两只幼虎射倒,而后迅疾砍下了虎头。


    虎血迸溅,虎头滚落桥下,落入水池,虎的脖颈断口处却很快止了血。


    慕容鸾音攥紧裙边的药兽佩,心想,老虎只是老虎,不是药兽,不能分辨草药也在预料之中。这一线生机划掉。最大的生机还在自己这里。


    于是转身看着夜王,直接问道:“你可知仙主是在何处发现的最初的食人虫卵?”


    夜王原本正在抖腿,闻言立时停住,刹那又抖起来,“你们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食人虫既是天然存在,就一定存在天敌,我要找到它,用来治病,救我的夫君。”


    夜王坐起来,盯着慕容鸾音,嘲笑道:“所以,你们风尘仆仆的从京城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找你臆想中的天敌?”


    “不找一找,验证一番,怎知是臆想。”慕容鸾音福身一礼,诚恳道:“我记得,你在银发女妖的裙摆上给我们写过几个字,‘吾在此上中’,那时不确定是挑衅还是好意,可现在亲眼见了你,听你说了一些话,我便明白了,你在那时就在给我们提示,你想让我们发现白玉京老巢,摧毁这里。这说明,你是个好人。”


    夜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拍着玉石扶手哈哈大笑,笑的涕泗横流,笑完了,擦擦眼泪鼻涕,指着自己夸张的笑道:“我是好人?”


    “你知道曾蹿到你们府上刺杀的大猫是怎么弄出来的吗?是幼小的畸形孩子,我缝上动物的皮,做成的。我把它们变成那样,只是顿顿给它们吃饱饭,它们就认我做主人,听我的话。这是仙主传给我的,训兽术的一种。最终,我把那些仙奴都杀了。我是好人吗?”


    慕容鸾音看着泪流满面的夜王,轻声道:“那你呢?”


    “我什么?”夜王暴怒,“你闭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夜王慢慢平复下来,狠瞪一眼慕容鸾音,“烦死了。你不就是想知道食人虫发现的地点吗,带你去就是。”


    说着话,沿着暗河向溶洞深处走去。


    慕容鸾音顿时高兴起来,拉着萧远峥就跟了上去。


    苏逢生落后一步,让下属找来火把,点燃照亮,这才跟了上去。


    暗河流速平缓,但随着越走越深就越安静,脚步声、流水声,也在回声的作用下,大了起来。


    慕容鸾音发现地上有一层夜明砂,抬头就看见倒挂在岩壁上的蝙蝠,一群一群的。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就出现了光亮,原来是石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月光星光流泻了下来。


    这一条暗河本该横贯东西,但在此处却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水池,月光照在水面上映照出盈盈水光。


    “就在这里。”夜王站在池畔,指着水下道:“仙主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一块青色陨石,食人虫就是在陨石上发现的,它没有天敌,只有青色陨石能真正克制它,与它形成阴阳平衡,达到返老还童长生的效果。但是你们现在也该明白了,陨石被挖光了,河水淹没了这里,真正克制食人虫的东西没有了。”


    慕容鸾音僵愣在那里,怎么都不肯接受自己听到的,所以真的存在克制食人虫的东西,但现在这个东西用光了……


    就在这时萧远峥松开了慕容鸾音的手,走向了阎大忠,阎大忠连忙卸下身上锁链,赵荆也赶紧去帮忙。


    就在萧远峥要再次吞服鹤顶红的时候,夜王嗤笑起来,递给了他一颗青色药丸,“我只有这一颗了。”


    慕容鸾音反应过来,连忙道:“这、这是什么?”


    “陨石粉末制成的药丸子,吃一颗能克制一段时间,到底能克制几天,因人而异。”夜王不耐烦的道:“你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说着话就要扔进水里,慕容鸾音连忙拿到手里,递到萧远峥嘴边,“我们信他吧。”


    萧远峥当即就着慕容鸾音的手一口吞服了下去。


    夜王撇嘴嗤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从洞口的方向传来一阵特殊而响亮的哨声,夜王听后,脸色一沉就冷笑起来,“真正杀我的人来了。”


    紧接着,就见一群黑衣人,手中持刀向他们杀来,哨声越急促,他们的速度越快。


    彼时,萧远峥亦感觉到了陨石药丸的威力,体内仿佛万蚁蚀骨般的痒被压制了下去。当即抽出阎大忠的刀握在手里,将慕容鸾音护在身后。


    “夜王怎知是来杀你的?”


    夜王已是破罐子破摔,就道:“仙主要杀我灭口,我跑了。怎么,你不护着你爱妻跑吗?难道要保护我?”


    “未必是来杀你的。萧某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战到最后一刻吧。”


    夜王大笑一声,“那就砍这些人的头。”


    萧远峥苏逢生听懂了。


    黑衣杀手也到了跟前。


    两方大战。


    当萧远峥一刀砍向一个黑衣人的头,顿时火花四溅,发出金属碰撞声。


    夜王见状,面色狰狞,怒极反笑,“他们给这些不灭死士脖子上装了铁圈,我们死定了!”


    说着话,拿出自己的骨哨,模仿敌方的哨音吹奏起来。


    两种骨哨声让不灭死士行动迟缓了下来。


    苏逢生一脚将一个死士踹进暗河


    ,正要喘口气,就见那死士又从河水里爬了上来,惊恐之下大叫一声,“天要亡我!”就又砍杀起来。


    可这些黑衣人当真是怎么砍都不死。


    萧远峥砍倒一个死士,踹进暗河,趁隙寻找,蓦地就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见了站在那里吹哨子的人。


    ——洛雄才。


    他竟狂妄到没有蒙面。


    洛雄才听到另外一道骨哨声,又见那人一头晃眼的白发,顿时便知是夜王,当即放下哨子道:“夜王,我是自己人,仙主有令,诛杀萧远峥夫妻,速速与我一起行动,待得杀死这些人后,我们一起回京,同享富贵。”


    夜王嘴边的哨子却不停,但却陡然变了声调,悠扬婉转,如百灵鸟。


    洛雄才顿生疑惑,急忙再度吹起哨子来,但已经晚了,一头猿猴攀着石壁跳跃而来,一脚将其踹摔在地,猛地扑到他身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强壮的身躯压的他呼吸凝滞,动弹不得。


    夜王放下哨子,这才讥笑道:“谁和你是自己人。”


    没了哨音的操控,不灭死士的行动的确迟缓了很多,然而,这些死士,闻到人肉的香气,仍旧在不停的往人身上扑。


    人力有时尽,不灭死士却没有,仿佛只有吃到人肉,饱食一顿才会停下来。


    慕容鸾音被保护的很好,但她却发现,萧远峥砍杀的动作在慢慢变得迟钝,这说明他也快力竭了。


    就在她徒然焦急的时候,发现河面上漂浮了两具死士的尸体,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和那些不知疲倦的死士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夜王,你不是说,只有砍头或者火烧才能弄死吃了虫卵的人吗,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夜王扫去一眼,也觉怪异。


    忽的,慕容鸾音就看见从其中一具浮尸的前襟里钻出一条蛇来,这蛇长着鲜红的鳞片,头上长着像蜗牛触角一样的青色的肉角。


    慕容鸾音不知为何,浑身都颤抖起来,激动的跺脚大叫,“是蛇!”


    是它!是它吗?!


    第77章 第077章大结局(一)……


    “踹进水里,快把这些死士全都踹进水里!”


    萧远峥一副心神分作两半,一半在对抗不灭死士,一半时时刻刻都笼罩在慕容鸾音身上。甫一听到她和夜王的对话,就也立时瞥向水面,果见有两具浮尸,尸上有蛇游动,顿时就大喝道:“引死士入水!”


    他身上有虫蛊,那些不灭死士不会追咬他,但苏逢生等锦衣卫体内没有,散发的肉香就像鱼饵。


    苏逢生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只是挪到水边站在那里不动,就有三四个死士去扑他,而后他一个闪避,转身抬脚,一脚一个就都给踹进了水里。


    其他锦衣卫有样学样。顿时,洛雄才带来的这群死士,便如下饺子似的入了水。那条在浮尸上游动的赤磷蛇便似闻到了什么刺激性气味一般,瞬时炸鳞,高昂起三角头,吐蛇信子,蛇身弯曲蓄势,猛地弹射飞出,就咬住了一个落水死士的手掌。


    这一回,岸上的众人都看清了,那死士甫一被咬住就直挺挺僵住,随即“噗通”一声倒下,先是往水下沉去,没一会儿就浮了上来,其脸上又多了一条赤磷蛇,正咬在他鼻子上。


    少顷,凡是落水的死士都成了浮尸,每一具浮尸上都有赤磷蛇在游动,吐蛇信子,像是在宣告,犯我领域者,其罪当诛。


    慕容鸾音抑制着激动之情,连忙道:“可否、可否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我想为其把脉,查看一下具体情况。”


    彼时,苏逢生坐在地上大喘粗气,摆摆手道:“我没力气了,歇会儿。”


    慕容鸾音连忙点头,愧疚道:“是我疏忽了。”


    夜王体内有食人虫,并没有被攻击,故此一直作壁上观,此时他心中也升起希望来,就大步上前,选了一个上半身趴在岸上的死士,拽着肩膀就拖了上来。果然,在他脚腕处缠着一条赤磷蛇,这蛇一离了水,顿时“噗通”一声跳了回去,一头扎进水里往深处游去。


    慕容鸾音连忙上前,萧远峥一把拉住她的手,自己先是用刀背在死士身上拍打了数下,见没有蛇窜出,这才放任。


    片刻后,慕容鸾音站起身就攥着拳头道:“脉象混乱之极,身体体温逐渐攀升,他正在发高烧。我、我想再观察看看,也许、也许等他恢复正常体温的时候,就会苏醒,恢复神智。”


    萧远峥轻抱住慕容鸾音,安抚道:“那就等。”


    夜王略微失望,就道:“那人我不认识,既然是来杀你们夫妻的,就交给你们处置吧。”


    萧远峥安抚好慕容鸾音,就让赵荆阎大忠把昏迷过去的洛雄才用锁链捆住,拖到了此处。


    与此同时,苏逢生带着下属们把所有浮尸都打捞了上来,缠在浮尸上的赤磷蛇惊觉离水纷纷逃窜,一两条钻进死士衣领里钻不出去的,被带到岸上不久就失去了活力,一炷香的功夫就一动不动了,用刀戳也不动,竟是死了。


    为防那些死士醒来后依旧扑咬人,问过夜王后,就在储粮洞里找到数捆绳子,把那些死士两两绑在了一起。


    这些死士还不知何时苏醒,但此时所有人都又累又饿,就都回到了饕餮玉座处。


    进山时,每人身上都带了些肉干和薄饼,这会儿都席地而坐大口吃起来。


    而夜王,坐在饕餮玉座上,弄来一个火盆,架起烤架,又在刷酱烤鱼,那香味儿搀的人流口水。


    冬青一面眼巴巴瞅着,一面啃自己带的牛肉干。


    慕容鸾音吃了半个饼就吃不下了,给了身畔的萧远峥,她只怔怔看着那两个发高烧的死士,满心祈盼着,苏醒过来的是已经恢复神智的人而不是食人的怪物。


    彼时,众人是不约而同的围着白玉石平台坐的,洛雄才和两个死士都被扔在圆台中间位置。


    待得萧远峥把慕容鸾音给的那半块饼吃完后,拿起绣春刀就走向了洛雄才。


    洛雄才忽觉脸上刺痛,蓦然睁眼,就看见一把滴血的刀正悬在自己眼球上,霎那闭眼缩脖子。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今日死期到了!”


    洛雄才一听,恐惧到极点,连忙大声叫道:“萧远峥,我是勇毅侯,我夫人的妹妹是宠冠后宫的贵妃,陛下很快会死,陛下一死就是孝诚王继位,贵妃垂帘听政,你若杀我,贵妃必定会替我报仇!”


    萧远峥将刀尖挪开一点,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继位的是孝诚王?”


    洛雄才呼吸一窒,心想,我马上就能做摄政王,左拥挽月右抱揽星,年少的夙愿即将达成,我万万不能死在这里。于是就道:“陛下挚爱贵妃,如老房子着火,自然会在临死之前为他们母子铺平道路。你也是知道的,自从嘉懿太子被谋害,陛下心有顾忌就


    决定不再封太子,而是将储君人选写成圣旨,盖了玉玺,存放在龙椅之内。陛下给贵妃看过了,太子就是孝诚王。陛下早早选定你为首辅大臣,军权五分你掌其一,我掌其三,还有一分由皇室宗令执掌,范守君掌禁卫,贵妃掌铁甲军,形成多方牵制。所以,萧远峥你不能杀我!”


    苏逢生听后,惊在那里,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子掉了都不知道。


    其余锦衣卫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纷纷避开去了白石桥上呆着。


    慕容鸾音亦是杏眼大睁,拳头紧握。


    萧远峥反应平淡,像是早有预料,并不为这泼天权势所干扰。


    “仙主以长生术诱惑陛下,陛下对他必然会严防死守,那么,是谁给你下的命令杀我?还是说,在楚永寿这个仙主被关进兽笼之前,你们白玉京的仙主已经换人了。”


    洛雄才又是呼吸一窒,此时痛恨萧远峥之心到达了极点,却不得不描补道:“我们仙主自有仙法,能驱使五色鹊传出仙旨。”


    饕餮玉座上顿时传来一声嗤笑,夜王一面往鱼身上撒辣椒面一面懒洋洋道:“什么五色鹊,不过是染了颜料的信鸽,那皇帝难道是傀儡,有信鸽进出他的长明宫他都不知道?”


    萧远峥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漏洞,面上就冷冷试探道:“所以,在仙主的算计里,陛下是必死的,你也知道陛下是必死的,可你我体内都有食人虫卵,我们也是必死的,你拱手把贵妃母子送上权势之巅,图什么?”


    苏逢生的眼睛顿时亮如灯火,下意识的想,有奸、情!


    “我怎么会死。”洛雄才一下子找到了保命的办法,立时就道:“萧远峥,我实话告诉你,吃人肉、婴胎并不能克制食人虫,吃血食只会促进食人虫的进化,只有真正的长生丹才能克制食人虫,这才是仙主长生不老的终极隐秘。现在,长生丹掌握在新仙主手中,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回京后,就给你长生丹,你只要吃过长生丹,亲身体会过长生丹的玄妙,就会成为我们白玉京的忠实信徒,永忠仙主,我们就是盟友。”


    夜王又笑了,“你说的长生丹,可是一种青色药丸?”


    “赵荆过来,搜他的身。”


    赵荆把牛肉干一口塞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走过来,在其袖袋、前襟、腰上挨个摸了一遍都没有,而后扯开他的衣领,就在他脖子上发现了一个红绳拴着的碧玉药瓶。


    洛雄才见状,立时蹬腿怒喝,“尔敢!”


    赵荆嬉笑一声,当即扯下交给了萧远峥。


    萧远峥倒出一粒,果然和夜王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萧远峥收了这所谓长生丹,回到慕容鸾音身边,盘腿坐下就道:“洛雄才,仙主难道没告诉你,制作这种长生丹所需的天外陨石用光了吗?”


    “你还给我,那就是我的命!”


    “堵住他的嘴。”


    赵荆领命,可手头并无合适的堵头,灵机一动就把洛雄才的袜子扯下来,团吧团吧塞了进去。塞完后,十分嫌弃,连忙到水边洗手去了。


    洛雄才双目瞪如铜铃,拼命蹬腿挣扎,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萧远峥说的话,安静片刻后忽的更猛烈的挣扎起来。


    萧远峥仍旧不管他,而是给慕容鸾音看那药瓶子,又伸出一只手来比了比,而后小声道:“有五颗,能用很久,别着急,闭上眼睡会儿吧。”


    慕容鸾音亲自数了数,心中焦虑平缓了许多,就听话的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萧远峥把自己的斗篷张开,将她笼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抚。


    慕容鸾音原本并不想睡,但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竟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睁眼就发现外头天光熹微,又闻到了辛辣酱香的烤鱼味,顿时口舌生津。


    “醒了?”


    慕容鸾音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夜王又要烤鱼吃吗?”


    萧远峥听了,也笑了一下。


    冬青听见了,就赶忙举着烤好的鱼送过来,“姑娘,是奴婢烤的,夜王好心,把他的酱料给我们用了。”


    在饕餮玉座上躺着睡觉的夜王似是听见了,咕哝了一声,“吵死了。”


    冬青连忙降低音量,“姑娘快吃,烤架上还有好几条呢。”


    就在慕容鸾音吃鱼的时候,那两个躺了一晚上的死士,其中一个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环顾四周。


    慕容鸾音甫一瞧见,连忙把没吃完的鱼交给冬青就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死死盯着。


    萧远峥蓦地攥紧慕容鸾音的手腕,怕她激动之下贸然上前。


    其余人等,凡是醒着的,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你们是谁?”


    慕容鸾音赶忙道:“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可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迷茫的死士愣了愣,脑海中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待得他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吃过什么,顿时凄厉嚎哭,若非被捆着,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洛雄才煎熬了一夜,瞪眼听着,如见鬼一样,死士没吃长生丹,怎么会清醒了呢?不可能,不可能!


    慕容鸾音却猛地抱住萧远峥,嚎啕大哭,“不是空想,不是!”


    萧远峥浑身轻颤,也紧紧抱住慕容鸾音,眼眶泛红,“你是对的,阿音你是对的。”


    夜王翻身而起,疾步走到嚎哭的死士面前,蓦地指着一个锦衣卫道:“你来,切块肉喂他试试!”


    那锦衣卫一呆,吓得不轻,连忙躲到苏逢生身后。


    “我来。”阎大忠大踏步走出,在自己胳膊上划下一道口子,而后捏住那死士的嘴,举着胳膊把血往那死士嘴里滴。


    死士被捏住嘴,哭声停止,可当血进入他嘴里的一瞬他就吐了,喷泉似的。


    阎大忠和夜王都躲闪不及,被喷个正着。


    夜王一点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这边厢,慕容鸾音也调整好了心绪,连忙去查看那个至今没有苏醒的,便发现他已经浑身僵冷死去多时,解开绳子,将这个死士平整的摆放到地上,细细检查后确认,这个死士之所以没有苏醒,是因为胸膛被刺了很深的两刀,他的身体死亡了。而那个苏醒的死士,身上没有致命伤。


    萧远峥则是让苏逢生带着人去陨石池边查看其余的死士。


    昨夜他们又饿又累,就只带了两个死士出来,其余死士全都捆好留在了陨石池边。


    很快,苏逢生回来了,那些死士,凡是有致命伤的都死透了,伤势轻的都苏醒了,凡是苏醒的有哭嚎不止的,有完全崩溃疯了的,还有撞破脑袋自尽的。


    慕容鸾音有了自信,当即就笑道:“那么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把那些赤磷青角蛇钓出来,这蛇离水便死,还需找些水罐子。”


    夜王立时激动的道:“储粮洞里缸缸罐罐多着呢,拿去用便是,我、我来做鱼饵!”


    一边说着一边就和苏逢生一块去了。


    不久后,就有个锦衣卫抱着双耳陶罐回来,放到了萧远峥面前。


    萧远峥和慕容鸾音一块探头瞧了瞧,就见里头盘着一条赤磷青角蛇。


    这时,萧远峥才用帕子包着把洛雄才嘴里的臭袜子拽了出来。


    洛雄才呸呸吐了两口唾沫,这才翻着眼睛看萧远峥,“你们对这些死士做了什么?他们没吃过长生丹,绝无可能清醒!”


    “在我夫人的坚持下,我们找到了食人虫的天敌赤磷青角蛇,被这蛇咬一口,人体内的食人虫都会死去,患者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我不信你说的,制作长生丹的原料怎么可能没有了呢,我不信!”


    萧远峥把洛雄才拽起来,给他看陶罐里的蛇。


    洛雄才看了,梗着脖子怒道:“一条罕见的蛇罢了,又能证明什么。”


    慕容鸾音见他嘴硬,就嗤笑,“倘若真能长生不死,那个仙主为何要自爆身份去诱惑陛下长生,自己长生,逍遥红尘不好吗?过个几百年,逢着际遇,说不得还能自己打个天下做皇帝呢。”


    “因为……”洛雄才蓦地住嘴,改口道:“其一,那是因为蛊王给皇帝后,只要将虫卵及时放入仙主血肉中,虫卵自会让他复生。其二,因为仙主要向皇帝复仇。只要皇帝引渡了蛊王,在没有吞服长生丹的情况下,蛊王一旦进入皇帝的身体就会吃了他,把他吃成一张血皮。”


    萧远峥冷笑道:“仙主若长生不死,他只需冷眼看着陛下老死或者暴毙就可以,很不必多此一举。”


    洛雄才愣了愣,忽的反应过来,“是啊,只需冷眼看着老皇帝死,继位的还是孝诚王,他为何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仙主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让孝诚王继位,他为什么想让孝诚王继位?”


    洛雄才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神情逐渐扭曲,脸皮涨红,“除非、除非真像你们说的,制作长生丹的陨石用光了,被他用长生丹控制的那些人很快就控制不住了,那些人也会发现长生丹没了,那些人会发疯,他建立的白玉京会迅速崩塌。仙主快死了,才会想着临死复仇,顺便给自己的亲儿子铺路,行鸠占鹊巢的千古毒计!”


    萧远峥和慕容鸾音几乎一齐惊


    在那里。


    什么,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仙主的亲儿子?仙主还有个亲儿子?!


    “毒妇!章揽星这个毒妇!我对她痴心一片,她竟想也把我除掉!”洛雄才此刻恨毒了章揽星,急忙道:“萧远峥,你听我说,孝诚王其实是章贵妃和仙主的儿子,你饶我一命,咱们一起回京,我要去揭发她!”


    “怎么可能。”慕容鸾音听到这样一则秘辛,腿都软了,索性席地而坐,“据我所知,后宫嫔妃,一脚迈几十双脚跟着,贵妃哪来的机会与那仙主私通。”


    “有!”洛雄才心中毒火熊熊燃烧,恳求道:“我被这锁链捆的浑身僵麻,你给我换成绳子,我还饿的心慌手抖,再给我吃条鱼,我细细跟你们说。”


    “可。”


    随即萧远峥看向赵荆,赵荆就把捆死士的绳子抽出来,给洛雄才换上了。


    “冬青,拿条烤鱼来。”


    这会儿,冬青和阎大忠坐在火盆旁边,正一人一条鱼吃的喷香,甫一听见慕容鸾音要鱼,倒把两人吓红了脸。


    冬青连忙应声,把正在烤的那条拿了过去。


    待得洛雄才狼吞虎咽吃完,他却又盯着萧远峥手边的双耳陶罐道:“让这蛇咬我一口试试,如何?”


    萧远峥冷笑起来,“赵荆,再把他的嘴堵上。”


    “是。”


    洛雄才连忙赔笑,赶忙道:“事情起于十一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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