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新来了个阿什兰。
他的名实在没什么意思,但他的姓实在有趣——或者说,每名尊贵的雄虫阁下的姓氏都隐含着来自先祖的祝福与期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祝福却落在了雌虫身上。
多么有趣的姓氏,阿什兰,小而繁复的希望。
路德维希从上午等到下午,时间看了又看,祖巫早就乘车离开了,他终于在雄虫们赶来前等到了戴维回来。
糟透了。
看到戴维的第一时间,他脑子里便蹦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缘由。
老实说,戴维的衣服依旧整齐,他也依旧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最多只有那头长发黏在一起,显得他更像鬼。但路德维希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直觉。
似乎有什么在那副皮囊下翻涌,却被理智束缚的很牢,他嗅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气味。路德维希不会说话,所以他干脆直接过去热情地搂住了戴维的肩膀,痛骂他不干虫事。
“你都快把我和老头子吓死了。”
路德维希吐槽,“要是被雄虫们发现缺员了,那可真是赞德尔来了都救不了。我承认,我说话的语气是重了,但我说的确实是事实……你会很危险,会死。”
戴维任他搂着肩膀,一声不吭,神游天外。直到眼角余光瞥到路德维希夹在另一只胳膊里的书,才开口:“那是什么?”
“哦、哦!”路德维希赶忙松开戴维将书递给他,“祖巫给你的,拿着。”
戴维没接。
他盯着那些书:“祖巫呢?”
“请假了吧,应该是请假了。”路德维希答了戴维一遍,又下意识答了自己一遍,然后快速转移话题,“总之先收拾一下,那群雄虫就没一个能准时的,但肯定就是今天。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快快快。”
他把书塞进戴维手里,然后扯着对方一路狂奔回到宿舍楼。越靠近宿舍,他们碰到的虫就越多,打扮的也越来越精致。
戴维被他拉着走,时常能嗅到各种香味混杂在一起那种古怪刺鼻的味道。
他又想吐了。
旁边路德维希还在骂,只不过换了个对象。他扯着那些精致打扮的雌虫的衣服,咆哮着让他们换掉,让他们记住自己是个军雌,在军部应该穿的是军装而不是情趣制服或者参宴礼服。
没虫听他的,这可是关乎他们争夺未来雄主的大事。他们到军部来就是为了军功,他们需要军功就是为了嫁给雄虫——如今如果被看上,能省去多少时间和流程啊!
“我说,差不多了吧,军士长。”
他们推开路德维希,满脸不屑,“平时和你玩玩,现在可是要紧关头。我花了好多钱才搞到这一身行头,让你毁了你赔得起我的未来吗?你不让我们打扮,显得你高洁,好让阁下们对你另眼相看,这种把戏我见多了!”
“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这里是军部,你们是军雌,不是红灯区那些站街都需要站的风姿绰约的亚雌!”
戴维走在前头,他关上宿舍门,却依旧能听到路德维希破防的咆哮和其他军雌的嗤笑。
他没去洗漱,反而先将书放在了桌子上,轻轻打开。说是书,其实是祖巫当年的旧课本,泛黄的书页里加了他自己的批注。
字迹工整娟秀,鞭辟入里,密密麻麻。
祖巫当年一定是个优等生。
戴维这么想。
他翻了几页,发现有些角落里记着一些奇怪的话,隐约能看到「祖兰」、「温迩玟」之类好像名字的字眼。
没时间让他多想了,戴维放下书走进淋浴间,他得赶在那些雄虫来前把自己收拾一下。不能太邋遢被怪罪,也不能太显眼被挑中……这该怎么收拾?
……
军雌们向大门挤去,为了一个能表现自己的好位置大打出手,最后还是那戈佧出面安排才让他们静下来。路德维希身为已经经历过视察的军士长,不用往前凑,他拉了一把戴维,将他带到新兵队伍一个不起眼的中后方边缘位置。
“站这儿。”
路德维希悄声同戴维道:“这儿有阴,你头发放太阳底下发光。等下你就把头埋在头发里把头低下,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站太前都是想表现自己的,戴维站在那儿显得特立独行。站后边的都是一些打不过前边的,但最后都是一拥而上,混乱很容易吸引到雄虫的眼光。这个位置好,进可攻退可守,要么被最后一拥而上挤进虫堆里淹没,要么趁着混乱溜之大吉。
“混乱后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把自己藏进虫堆。”路德维希叮嘱他,“你不惹眼,剩下的我都能想办法解决。”
戴维没出声。
前边传来窃窃私语,看起来雄虫们要到了。
成群结队的豪华飞行器群驶过,那些所谓的英明神武的雄虫们像落地的铅球一样发出咚咚声,摆着圆滚滚的身子,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扬地踩着红毯走进军部。
“但林家的阁下都来了,那可是A级……”
“说贵话,贵话……贵话怎么说,该死的我又忘了……好紧张。”
雄虫们听到这些话,饶有趣味地投去打量的目光,惹得军雌们又是一阵骚动。
很快,他们就换了惊叹的对象。
“赞德尔在上。”有军雌红了脸。
“法耶兹家族的歌戈尔小阁下!”
被他们称作小阁下的雄虫幼崽从最豪华的飞行器上下来,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他看起来刚经历一次分化,还是个幼崽,但已经和二次分化的成年雄虫一样高(其实是因为二次分化的雄虫们又胖又矮)。他瘦的不像个雄虫幼崽,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哪家的漂亮亚雌。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睡袍,露出半个白皙结实的胸膛,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上红毯,眼角余光一瞥军雌,露出几分不屑,像是巡视领地的国王。
雄虫们不自觉围到了歌戈尔身边,低声同他说着什么。只见歌戈尔摆摆手,用贵话回答他们,让他们自己玩。
毕竟他还没二次分化,要是被雄父知道他不顾身体发育强玩,会被打的。
戴维的目光自然被聚集到那位小阁下身上。
他和他的雄虫弟弟长得不一样。
那真的不是假装雄虫的亚雌吗?好瘦。
“法耶兹家的小阁下。”路德维希给他介绍,“那是老牌贵族,他们一般不会和老牌贵族之外的家族玩才对……不过法耶兹嘛,正常。”
又风流又浪。
那戈佧带着雄虫们走入军部,陪着笑脸。走到路的尽头,雄虫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停下无用的视察赶紧进入正题,于是军雌们一拥而上,争相将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雄虫们……和红灯区拉客的虫没有半点区别。
戴维想跑,结果迟了一步,被裹挟着挤进了虫堆中,他只好弯腰把自己藏起来,紧急往边缘挤——他可不想待在这里。
他个子矮,在虫堆里挤的只能正对其他军雌的胸。等挤出来喘了几口气,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这哪儿?
戴维头一次发现军部还挺大。
他居然还能走丢。
那群军雌给他卷哪儿来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找个路边辨认方位。还没走几步,戴维皱眉,闪身躲在训练器材后。
雄虫信息素的味道,不止一个。
来的为首的是那个叫歌戈尔的小阁下。
戴维不知道什么旧贵族新贵族,但他知道法耶兹,这个企业应该很厉害,因为他的雄父以拥有一架法耶兹出品的飞行器自豪。
名叫歌戈尔的雄虫嘴里咬着他不认得的金子长管吐烟,身后跟着几个点头哈腰的成年雄虫,那谄媚的嘴脸让戴维大开眼界——雄虫和雄虫之间,贵族和贵族之间,也有这么大的差别吗?
“这就是你们说的好玩?”
歌戈尔随便找了个立柱靠上,睡袍顺着他的肩头半滑下来,显得慵懒又风流。紫眸流转,明明个子不高,但对面那群雄虫莫名就显得高高在上:“嗯?但林?”
官话?
戴维歪头。路德维希不是说贵族说贵话吗?
“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想当然了。歌戈尔少爷什么没见过,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引路。”那个被叫做但林的雄虫已经满头是汗。
“确实是你的错啊,但林。”
歌戈尔挑眉:“真蠢啊,蠢的我都在怀疑你雄父是不是错把壳养大了。真让少爷我怀疑,分给你们家生意,是不是个错误。”
但林冷汗都下来了。
“不过。”歌戈尔话锋一转,“也还算有点意思。听那些军雌叽里呱啦的说着奇怪的话也挺好玩,跟没上过学似的。语序颠倒错乱就不说了,还偏偏用那种唱歌剧的调调讲出来,特别自豪似的……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个耍虫游戏。”但林一听这劫过了,又嬉皮笑脸起来,“那些低级生物老想着攀高枝,不停攀上来,实在烦了,就随口说他们谈吐不合格。结果还不放手,只能现编了几句说咱们贵族都是那么说话的——结果那群傻瓜雌虫就信了!”
他们哄笑,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笑死虫了!你们没见过那群雌虫亚雌私下捣鼓几句破话还发明了一套语言,还鼓起勇气跑过来给我叽里呱啦,特别有乐子。”
“就是啊,他们还特别自豪的给其他虫传播,说贵族都是这么说话的,我当时差点没憋住笑出声,这比杂耍精彩多了。”
“以为学会了,跑过来示爱,又让我随口编两句打发回去——他还以为学的不够呢!歌戈尔,你以后也可以逗两句,真的很有趣!”
就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中,戴维把所谓的贵话来源听了个明白。
几十年前,有名军雌军官向贵族示爱,贵族看不上他,反而转手将他送给了非贵族雄虫。但是军雌不死心,不接受另一名低级雄虫的结婚申请,向贵族死缠烂打。本来都想着打死算了,但送出去的虫情却得两说,所以干脆利落的用军雌太乡巴佬为由拒绝,为做示范、也为了好玩——他们随便讲了几句倒装,说连他们怎么说话都不明白没资格嫁进贵族。
军雌信了,不但开始给那些破话编了一套语言逻辑,还觉得自己掌握了贵族的语言,高其他虫一等。于是他在军部拿这一套哄骗其他军雌,笼络了一大批想嫁入贵族的雌虫,贵话就这么慢慢在军部流传开来。再然后,有军雌结了婚,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们的雄主,又被想往上爬的雄虫们学了去,显摆作弄到贵族们面前来。
贵族们一看,觉得有趣的很,于是偶尔也应和两句,把说这种怪话的虫当狗逗,觉得好玩的紧,欣赏他们的丑态。
至于最初那个军雌?被失去耐心的雄虫绑回去强行结合了,再也没被放出来。
据说是最近疯了,已经被打死丢出去了。
戴维抿唇,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有些荒谬的故事。但这和他没关系,他这辈子都不会和这群贵族有交集。
他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话题让他瞬间炸开。
“泛D级区最近出的那批矿脉,不知道法耶兹家是什么打算?那边离主星远,当地的雄虫很可能不愿意配合。”
“矿脉?”歌戈尔吐出一口烟,有些不满意的瞥了眼手里的烟枪,随口道,“再怎么无理取闹也是我们的雄虫同胞啊。先礼后兵,能不大动干戈就不大动干戈。”
一名雄虫狗腿地递上新的烟草。
歌戈尔很满意他的识时务,不介意多分这家点肉汤,“能在D区这种不上不下的区里安家,基因和天赋也就摆在那儿了。小家族的通病,挤破头都想往前迈,那就给他们个机会。”
“您不会是允许那群土货到主星……”
“怎么可能,一群土老帽,来主星分老子的地盘?”歌戈尔冷笑,“基因定型了那就给他们整点新鲜的,送个等级高点的雌虫过去,陪嫁几个漂亮的B级亚雌,给那群家伙改善一下基因就行。再开个只要那个雌虫生下A级往上的子嗣就收到主星来教养的空头支票,成了。只要喂点慢性毒药,隔个几年再发作,那群垃圾能查出来什么。不仅不用担心血脉外流,垃圾们还得惶恐不小心养死了金凤凰,求咱们别怪罪呢。”
戴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不愧是您!那送出去的雌虫您打算怎么选?从您那群兄弟里挑?”
“想什么呢,再上不得门面,那也流着法耶兹的血。”歌戈尔弹了弹烟枪上的灰,“我怎么可能让法耶兹的血脉流到那种垃圾场?这口汤分给文家喝了,他们家愿意出个A级雌虫,前几天就定下了。”
“叫什么来着,祖什么?”
显然,歌戈尔压根没记住那名倒霉被选中的雌虫的名字,所以他只是挥挥手,“行了,别在我这儿围着,污染空气,滚去玩你们的选妃游戏去。”
雄虫们又吵吵闹闹的离开这里。
戴维躲在器材后,从头到脚仿佛被泼了冷水,抖个不停——他突然又觉得冷了。
那种从内向外散发的冷,怎么把自己缩起来都不会暖和的冷。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夜张开大嘴,把黄昏与光一口吞下。远处突然亮起灯,橙黄的灯影热闹又喧嚣。
戴维不顾一切向那边跑去。
终于,他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看到了那个正在东张西望的虫。
“路德维希!”
他扑过去扯住紫发军雌的衣领,弯下腰大口喘着气,“祖巫、祖巫!祖巫在哪儿?!”
还没质问戴维去了哪儿,被他这么一打岔,路德维希呛了两下,干巴巴回答:“祖巫今天早上请假了啊,我没和你说吗?戴维,你去哪儿了——”
“他们要把祖巫嫁出去!嫁去泛D区!”
戴维迅速将自己偷听到的事情说给路德维希,然后就要往外跑,却被路德维希一把扯回来。
“路德维希!?”
“你去哪儿?”路德维希拽着他不松手。
“把祖巫带回来啊!”
“你用什么名头?你是他的谁?你也说了,祖巫是文家做主嫁出去的,他是文家的虫,你凑不了热闹。这是联姻,你坏了事,你想过以后祖巫怎么办吗?”
“那就放任祖巫去死吗!”
“不然再搭上一个你吗!”
戴维被他吼懵了。
路德维希摁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听好了,想在这个世道活下来,就把你那什么良心扔了,眼睛闭上,耳朵捂上,嘴也闭上!你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虫,你什么能耐都没有,保住自己的命才是第一要务。祖巫是会死,但和你还没有关系——”
“别把你也搭进去啊!戴维,你也是从雄虫手底下活到这么大的虫,你应该知道这世道就是雄虫当道,雄虫就是王法,你现在却想去碰雄虫的虎须?”
“你没进过监狱,你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惹了雄虫进去后,再出来的,那已经不能再称作虫了,你明白吗?”
“那是祖巫!”
戴维一把推开他,“那是教我认字的祖巫,那是教我为虫处事的祖巫,那是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入世界的祖巫!那是祖巫——”
他双目猩红,声音发颤:“好,你不去,我自己去,我和你也没关系,死了也牵连不到你。路德维希,你个懦夫,你就这么缩一辈子,当雄虫的哈巴狗——”
六翼破空而出,巨大的银白色骨翼吸引了全场的注意。不等在场的军雌们看清,那道身影就如闪电一般飞出了军部,快的几乎连残影都看不清。
路德维希依旧愣在原地。
……
“禁飞区飞行?”飞行器猛地向旁边打制动急刹,雌虫惊魂未定地从上面走下来,望着那个逼停自己的不要命的雌虫——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飞这么快,不要命了?”
戴维越飞越快,仿佛迟了就会发生什么让他后悔一辈子的事。但他还是觉得不够快,还不够快——他该怎么飞才能超过时间!?
戴维不知道文家在哪儿,但他知道贵族们有专门的聚集区。他在半空中精准捕捉到那片风景秀丽的住宅区,俯冲过去。
收了翅膀,他在街道上四处寻找可能的建筑。但这一片都是联排别墅,外表大差不差,一眼看去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文家,文家,哪个是文家!?
别墅区和他从小长大的危楼完全不一样,楼底下有信箱,写着几户住这谁,一目了然。但这边的别墅区却只在门口贴着名牌,他得挨个凑近去看。
但林,芬迪亚戈,阿德勒……
他正搜的入神,没注意到身后接近的虫影。直到一只手猛地拍上他,戴维才一个机灵回神,扭腰抬脚就踹。
“是我。”
路德维希翅膀还开着,他面色严肃,示意戴维和他走:“这边都是有些小钱的新贵族,文家那种老牌贵族不住这边,去他们老宅。”
“和我来!”
“你怎么来了?”戴维张开翅膀跟上他。
“老子这辈子才不当雄虫的狗——不就一条烂命吗,干了!”他打心底佩服这家伙,世界上有多少被逼疯的虫,然而又有几个疯子敢对世界拳脚相向?
两道黑影飞在夜空,路德维希带头,戴维跟在他身边。他们飞过大半主城,来到一片静谧的郊区,底下的城堡灯火通明。
从半空俯瞰,能看到几架飞行器缓缓驶入。
路德维希一眼就看出那是护卫队。
“不在这儿!”他扭头对戴维道:“港口!”
如果现在出发,算上路上需要的那几天,到泛D区时,那边一定是天亮。
“港口那么多飞船,我们要按座位挨个找?”
戴维问他。
“文家肯定有自己的飞船!”路德维希翅膀都快扇冒烟了,“找最豪华的那个!”
客用港口在西边,等他们飞到,天空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路德维希眼尖,发现了已经离港的飞船——已经快要驶出大气层。
“完蛋。”
他擦了一把汗,“追不上了。”
雌虫可以飞行不假,但只限于太空或者大气层内,他们的飞行速度还冲不破第二宇宙速度,也逃不过引力捕捉。
“往好了想,”他只能苦中作乐安慰自己,“没准祖巫其实是愿意的呢?”
“他不会愿意。”
想到祖巫最后留下的那两本课本,戴维很肯定:“他不可能愿意。我一定要去,哪怕在他思想里就像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很大,也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他的灵魂不愿意。”
“路德维希。”盯着那架即将彻底驶离的飞船,戴维冷声道,“帮我提速。”
“你疯了?”路德维希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你翅膀不要了?”
“帮我!我一定要他一个答案!”
见他这样,路德维希也明白自己劝不动。他伸手拉住戴维,深呼吸:“先说好,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事,不一定能行。”
他再度张开了翅膀。
“那么,走着——”
……
客房里,祖巫放下手中有关服侍礼仪的书,侧头看向舷窗外——马上,马上就要进入太空,马上就要离开这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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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了几十年的故土了。
结婚啊。
果然,自欺欺虫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想。
不愿意钻营,走不到高位,就要为自己的不屈付出代价——换上白色的婚服,被戴上抑制器,远嫁偏僻星区联姻,然后生下虫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如果再来一次,祖巫想,他还是会选择走上老路。毕竟,说到底,他们雌虫和亚雌都会被联姻,也都会死。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为什么还要留下遗憾。
那个家族的资料他看了,非常糟糕。家主只有D级,脾气暴躁,手段狠辣,光是死在他手上的雌奴就已经突破了三位数。
土皇帝啊。
趁着祖巫深思,他身侧的仆虫将药粉倒入红酒,随后推着小车来到他面前:“祖巫少爷,请用晚餐。”
红酒流入高脚杯,像血。
祖巫突然没了胃口。
“放在那吧。”他道,“我等下吃。”
仆虫恭敬地退下了。
再一回头,祖巫就发现天空不见了。
啊,已经进入太空了。
他想。
蓝发雌虫发了会儿呆,他叹息,拿起刀叉,切割面前的肉排。浓郁的黑胡椒料汁入口,噎的他想吐,于是他拿起了那杯红酒。
“砰——”
他手一顿。
什么声音?星屑碰撞了飞船吗?
不应该啊,这条航线是法耶兹私有的,安全的不得了,怎么会有星屑……
然而下一秒,舷窗玻璃便炸开了,碎屑在真空中四处飘散,他看到了一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他们要卖掉你!”
巨大的翅膀展开,目测长度能包裹整间客房,银色长发被席卷着吹向一侧,他第一次看清了戴维的脸。
年轻的不像话,虽然瘦削,但骨相极美。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绿眸闪闪发亮,带着戴维独有的那种近乎癫狂的傲气。
“他们要你去联姻,给你下毒,让你死在那儿,好成全他们的利益!”
雌虫双手扒着窗户,就这么站在他面前。
“祖巫,和我走!”
雌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全身肌肉酸疼,几乎没有站稳的力气:“去了那儿你会死!”
“你不明白。”
祖巫望着他,觉得感动又心疼:“我没能达成家族的要求,只能用联姻偿还——”
“狗屁的联姻!狗屁的家族!”
这是戴维头一次在祖巫面前骂脏话,开玩笑,他一个在臭水沟长大的虫怎么可能不会脏话,他只是不想在朋友们面前说罢了。
“你欠他们什么了?你愿意生在他们家吗?他们把你打成那样,你还在替他们说话!联姻联姻,既得利益者才该联姻!”
想起自己今天翻祖巫书看到的那些字,再看看面前迟疑的祖巫,戴维就怒从心起。
“所谓的培养,就是给你饭吃,给你衣服穿,给你地方睡觉,给你丢几本书让你自学,连课本都是你自己买的二手。这是什么狗屁培养,这是他们把你生下来该给你的!”
“——你从他们那儿拿到什么了!?”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护卫和仆从,他们拉响了警报,正向着这边赶来。
“和我走。”
戴维冲他伸手,“你不欠他们的!”
“你今天出现在这儿很危险,一旦被发现你来抢婚,将来你……”
“老子不听那些破道理!用不着你来担心我未来会怎么样,我今天到这儿来就已经不要命了!现在,告诉我,祖巫,你走不走!”
“你真的愿意嫁吗?!”
“说啊!”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脸淌下来了,滚烫的,逐渐模糊了他的眼。
“我不愿意。”
他拉住了戴维递来的手:“我不愿意!”
身为雌奴的雌父生下他,文家家大业大,不缺他一个旁支A级子嗣。他被从雌父身边带走,去主支同龄虫身边做仆虫,住在拥挤的仆从间——那里都是旁支。他没专门上过学,日常工作是打扫卫生服侍主脉,一直到一名主脉的少爷挑中他做书童,他才跟着上了课,才被施舍到几本书。
他的知识是偷学的,他来军部是自己考的。入伍名单递到文家,他们才注意到他,把他带到文秘部,让他感恩家族,说家族专门给他开了路才让他进军部……
可文家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栽培过他!
他的今天是他自己争取来的,和文家没有干系,他不姓文他也能走到这儿!
他就是不想为了文家付出所有!
“带我走!”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带我走!”
戴维一把拉过他,带他跨出了飞船,纵身跃入了茫茫星海。巨大的骨翼张开,眨眼间便飞离了船舱。那些护卫不要命般追上来,戴维没工夫和他们打,他灵活地在星屑间飞舞,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加速、加速、再加速,直到飞船变成小点,直到感受到引力。戴维将祖巫的头摁在自己怀里,尾端的膜翅卷上来盖住他,随后一头扎入大气。
骨翼与大气激烈摩擦,火星不断迸溅,戴维咬紧牙,用力顶着骨翼让它不被掀翻,他甚至嗅到了焚烧后的焦味。
“戴维?”祖巫被摁在他肩上抬不起头,但不妨碍他的触角感知到身边虫自内向外不自觉发散的名为「痛苦」的信息素。
戴维没回答他,只是将他护的更紧了些。
终于,他们冲破了稠密大气层,路德维希早就等在那里。
他振奋地欢呼:“我就知道你能行,戴维,你这个疯子!”
戴维没理会他的大呼小叫,他现在全身上下痛的不得了,连头发都被烧净再生了一回——原本能拖地的长发现在只勉强披在肩头,刘海也短了,不止一次被吹进眼睛。
“接下来怎么办?”路德维希问他们,“文家你肯定是不能回了,还得想办法解决调查和追杀,你们有好主意吗?”
祖巫摇头。
他戴着抑制器张不开翅膀,只能被戴维抱在怀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太疯狂了。
“军部。”戴维回答他,“我的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他们不敢随便进。”
他疯子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军部里除了祖巫和路德维希没谁敢靠近他,怕被他揍。
“灯下黑?好主意。”
路德维希表示赞同。
祖巫没意见,他现在甚至有些茫然。就这么违抗了家族的命令,就这么逃走了,他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等大考结束,新兵也该上前线了。到时候,祖巫你就和戴维一起走,上我的船,我给你们安排房间。到了前线,天高雄虫远,他们怎么可能管得着你。”
路德维希也把未来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就做戴维的副官顺理成章留下,就是得遮一下相貌加改用假名,过几十年谁还记得你,这不就自由了。”
祖巫摇头:“文家不会善罢甘休……”
“那就灭了文家。”戴维开口,他表情严肃的完全不像开玩笑:“只要文家没了,就不会有虫管你曾经和文家怎么了。”
路德维希诧异地瞥了眼他:“来真的?”
“嗯。”
“也行,就是万一办不到,咱们还得找个备用方案。”路德维希这次难得没反驳,还提了建议,“再不济,也要让祖巫的地位提高,一直提,提到无可替代,那样我就不信文家敢清算他……就像老头子那样。”
戴维懂了:“元帅副官。”
他说:“这个位置必须是祖巫的。”
路德维希盯着他半晌,失笑:“行,那咱们两个可得加油了,元帅可不好当。”
戴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呢,祖巫?”
“我?我没意见……”他哪里会有意见。
“那就向着这个目标出发了!”
路德维希哈哈大笑。
落到地面,戴维将祖巫交给路德维希,让他们先回军部,把祖巫藏回宿舍。
“你呢?”祖巫问他。
“我有点事要办。”
戴维回答他们:“我改主意了。”
……
【如果这个世界已经荒唐到无药可救。】
他推开理发店的门:“老板,剪头。”
【既然我们就这么倒霉,出生在这个狗屎不如的世界。】
“剪成什么样?”
【既然我们迟早会有死掉的那一天。】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头新生的乱糟糟的头发,想了想:“剪短,干脆利落点。”
【那为什么不趁活着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痛痛快快的大闹一场?】
“快看,那是谁啊,咱们这一届有这么帅的吗?”
【我生在这个时候。】
“半决赛,戴维.阿什兰,胜!”
【我在这个世界有想要守护的朋友。】
“本次大考第一名——戴维.阿什兰!”
【想要守护,就要强大。】
骨翼迎着烈阳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剪短的碎发随风飘扬,漂亮的绿眸照进他们的眼底,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都黯然失色。
戴维俯看他们。
他们仰望戴维。
“破纪录了!两分十三秒!”
“新的记录诞生了!比上次前推了一分半!”
“好强……他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叫——”
戴维.阿什兰。
【就要是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