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糖葫芦
等周红花他们一到, 一家子就锁了铺子门出发了。
骡车坐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江清淮提前叫了一辆,毕竟灯会在东陇街那一片,来回挺远的, 而且天气又冷, 要是冻着反倒不划算。
他们到的时候天还亮着, 但街市上早就布置起来了,甚至有些摊贩为了吸引客人,都把灯点起来了。
灯会要持续三日,今日是第一日, 因此货品是最多的。
除了各式各样的灯外, 卖吃食首饰等等常见的铺子也是不少的, 连仁安堂都弄了个临时的小摊子, 卖些跌打损伤的药。
江小夏简直兴奋的不行,小脑袋忙忙碌碌地转来转去, 两只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路过一个卖灯的摊子,江云野江云月小鱼三个小孩被上面挂着的一排灯吸引,走不动道了,大家索性停下脚步过去瞧瞧。
江清淮人高, 他怀里的江小夏自然也高,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臂一抬, 就抱住了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
他抱住了以后就凑上去仔细地看,对里头亮着的蜡烛好奇的不行。
那掌柜哎哎叫了两声, 生怕小孩给他弄坏了, 但下一刻就瞧见江清淮抬手把那盏兔子灯取了下来,“这个我要了。”
掌柜脸上立刻露出个笑来,“好咧客官, 我这花灯样式多得很,您再挑挑。”
江云野他们也看了一会儿,但都没买,毕竟这才刚开始,他们想到后头再瞧瞧,说不定还有更漂亮的。
江清淮提着兔子灯在江小夏面前晃了两下,然后就塞进了林竹手里。
方才林竹瞪着大眼好奇的模样和江小夏一模一样。
他以前也没见过这些。
林竹红着脸接过去,趁没人注意他偷偷摸了一把兔子上面的两只耳朵,摸完就抿着唇笑了。
冬日里天总是黑的特别快,从街口进来的时候还亮着,走到中间就黑了。
所有铺子的灯都亮了起来,明明暗暗,交相辉映,映照着人们脸上的笑容。
有些比较高端的铺子做的灯纸是带颜色的,里头的光照出来也带上了不同的颜色,引得所有小孩都跑了过去。
江小夏显然已经把他一见钟情的那盏兔子灯抛弃了,甚至阿爹把兔子灯举起来试图吸引他的目光的时候,他还要抬手挡开。
借着身高优势,他又瞧上了一盏红色的莲花灯,不过这回他够不着了,只能指着那盏莲花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爹。
江清淮带着他转了一圈,“确定要莲花吗?”
林竹小声道:“别给他买了,他也就新鲜一下,转头就忘了。”
江清淮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喜欢哪个?”
林竹一愣,“我?”
“嗯,买你喜欢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说是他要的。”
江清淮指了指怀里一脸傻乎乎的江小夏。
林竹噗嗤笑出了声,“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于是林竹挑了一盏龙形的花灯,那灯是金色的纸,看起来很是威武霸气。
“要这个,你正好属龙。”
江清淮取灯的手一顿。
*
那边三个小孩也都挑好了,江云野挑的是一把刀,江云月挑的是狮子灯,小鱼则是鲤鱼灯。
林竹摸出钱袋,豪爽地全付了。
收好钱袋子继续往前走,三个小孩提着灯一边走一边说笑,高兴得不得了。
一个举着糖葫芦把子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林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想吃?”
林竹虽然不好意思,但也点了点头,“有一点。”
江清淮立刻喊住那人,十分大方地买了七串,除了江小夏,所有人一人一串。
周红花和江长顺都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把账付了,那人见他爽快,还给他少了五文钱。
“好了娘,难得出来一回。”
周红花瞪了他一眼,“没这么多做什么,一串这么多呢,两个人吃一串还不够了。”
江清淮把一串糖葫芦塞到她手里,笑嘻嘻道:“娘,爹,你们没吃过这个吧,听说很好吃。”
“有啥好吃的,山里头这种小果子多得很,酸不溜秋的难吃死了。”
话虽这样说,但周红花到底不是扫兴的性子,很快就和几个小孩一块选好了糖葫芦,开始吃起来了。
江长顺乐呵呵道:“这果子是比山里头的好吃。”
周红花也笑了一下,“个头也更大些。”
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只除了江小夏。
他仰着头看看他爹,又侧过头看看他阿爹,再伸长了脖子看看他爷奶,还有小姑小叔他们,都有的吃,只有他嘴巴里是空的。
他蹬了两下脚,试图给自己刷点存在感。
江清淮换了个姿势,让他面对着来往的人群,这样就瞧不见大家吃糖葫芦了。
江小夏:“???”
吃完糖葫芦后,他们又逛了两条街,江清淮猜灯谜又赢了两盏灯,周红花和江长顺一人一个提着。
虽然嘴上嫌弃,说这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但两人脸上都是笑着的。
“时间差不多了,要开始了。”江清淮及时喊了一声。
元宵灯会,除了民间这些集市以外,官府也组织了花灯表演,眼下快开始了。
从刚才就一直瞧见三三两两的人群带着凳子往某个方向走,因此也不用打听,直接跟在人群后头过去就是。
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左右也就是图个热闹,他们也不在意,在人群后头寻个平坦的地儿站着就好。
最前面几排都是坐着的,所以视野还算不错。
“开始了开始了。”
“好多灯啊。”
这是新任县太爷上任后的第一个元宵节,自然要做出点样子来,百姓们热热闹闹过节,安居乐业,这可是政绩之一。
今晚连着三场花灯表演,林竹他们全都看完了,三个小孩嗓子都要叫哑了。
结束的时候已是亥时,元宵这三日节庆是没有宵禁的,因此大家也不着急,随着人群慢悠悠地往回走。
大家晚食都没吃,就刚才吃了一串糖葫芦,这会儿自然都饿了。
江清淮便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面摊,招呼着所有人进去坐了。
小鱼想提前回去,不好意思吃面,但被林竹一把拉过去坐了。
大人点的都是素面,三个小孩多加了点素菜,林竹和店家要了一碗面汤给江小夏喝。
江小夏不懂面和汤的区别,他只知道这回自个儿嘴巴里也有东西了,因此安生地坐在他爹腿上,张着小嘴巴喝汤。
吃完面以后就回去了,两辆骡车在铺子附近分开,周红花江长顺去客栈,本来他们要把江云野也带过去的,但小兄妹俩许久没在一块儿了,有好些话要说,干脆江云野就跟着江云月走了。
到铺子后,江清淮又把小鱼送回了家,然后才回去。
前面铺子的门已经关了,他绕去后门把骡车解了,把骡子安顿在临时搭的棚子里,又给它喂了点草料。
做完这些后,他去库房看了一眼,林竹正在里头给两个小孩加被子,怕原先的被子两个人盖不过来。
厨房里江云月和江云野正在烧热水。
江小夏的小床也在这边,两个小孩一边干活一边看着他。
江清淮过去把他抱了出来,带去屋里先换衣裳。
等把衣裳换好,这边厨房里水也烧的差不多了,人在里头比外面要暖和得多。
江清淮拿布巾浸了热水给江小夏擦手擦脚擦脸。
等一切都收拾好回到屋里,江小夏还不肯睡,在小床上哼哼唧唧的闹,林竹本来以为他要抱,结果抱到床上以后他也不消停。
后来还是把那盏兔子灯拿过来挂在床边才好了。
*
元宵节一过,一年的忙碌就正式开始了。
村里忙着春耕播种,镇上忙着铺子开张。
今年江清淮更忙了,他那位新老师在几番试探后彻底摸清了他的实力,现在给的任务是越来越多,时间上也压缩的极短,别人三年才能学完的东西,江清淮一年就得学完。
他吸收的极快,表现在平时的诊治风格慢慢产生了变化,还做出了一批新的药膏药剂出来。
做出来以后他第一时间寄给了封泰宁,得到了首肯后才上架。
林竹对医术和药理只勉强了解一些皮毛,不知道这些药好不好,但从病人用过后的反馈来看,效果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江清淮还在不断地改进。
他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表现的游刃有余。
江云月学习也很用功,她现在已经能给她大哥打下手了,抓药包药又快又准,从来没出过错。
甚至一些简单常见的方子她也能替她大哥写。
林竹看过她写的字,清秀整齐,看着很是舒服。
江小夏也在慢慢长大。
因为不挑食,他把自己吃的胖乎乎的,个子也窜了一些,手长腿长的,一看就知道将来个子小不了。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厚重的袄子已经褪下了,换上了轻薄的外裳。
江清淮拿着一封信进来,一边走一边一目十行的看,等进到铺子里时,信也看完了。
林竹正在捣药,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问:“哪位老师的信?”
“顾老师的。”
一时没听见后头的话,林竹便好奇道:“顾老师说什么?”
“老师说想在邸报上添一个医学专栏,叫我写几篇文章寄给他。”
林竹动作一顿,“啊?”
这种事不是应该由顾太医那样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来吗?
不过想想顾太医一贯对阿淮的看重程度,好像也不奇怪了。
而且阿淮虽然年纪轻,但在民间行医的经验不算少,他写出来的东西正贴合百姓的需要。
林竹一边暗自猜测着,一边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看完发现自己居然没猜错,顾太医也是这个意思。
信的最后,顾太医给了几个方向供江清淮参考。
江清淮坐在柜台后沉思着,林竹知道他这是在酝酿了,便把信放在他手边,回去继续捣药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江清淮打开抽屉翻出了几本书开始看,上面满满当当都是他做过的手记。
真写起来的时候反倒快,五篇文章一口气写完,才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顾太医给了五个方向,意思是让他择一或二,但江清淮觉得寄信来回一趟太慢,索性五个方向全写了。
林竹有点好笑,也难怪封老师越来越爱“压榨”自己这个学生,还不是因为阿淮自个儿太积极了。
写完五篇文章,江清淮也不用休息,还另外多拟了几个方向夹进去。
林竹清理好药的残渣,再把处理好的药仔细地放进每一格药柜里,然后擦了擦手,去屋里把午觉睡醒的江小夏抱了出来。
抱出来以后他就直接塞到了江清淮腿上,然后自己去厨房里给江小夏做吃食。
江小夏现在已经能吃面了,只要给他弄短一些就行。
“阿淮,你吃面吗?”
“吃。”
林竹又问了江云月,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进了厨房。
面团已经醒好了,林竹动作又快,没一会儿一小锅热腾腾的面条就煮好了。
除了江小夏那碗没加料,其他三碗都加了好几勺辣椒酱,看着红通通的,十分有食欲。
江清淮吃得快,第一个吃完以后就把江小夏抱过来开始喂他。
“啊……”
江小夏啊了好几声,刚开始谁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吃的高兴了,结果冷不丁地他就冒出了一个“爹”字。
林竹眼睛一亮,“他方才是叫阿爹吗?”
“好像是。”江清淮放下筷子,引着江小夏想让他再叫一回,结果这回江小夏怎么都不肯出声了。
第132章 第 132 章 赌盘
又是一年的端午, 林竹一大早就带着江云月出去,在镇郊的一片野地里割了一把艾草回来,顺手还给江清淮收了一筐子香节草。
这草在周边的野地里十分常见,本来连名字都没有, 还是上回他们清明出去踏青, 无意间瞧见一只受了伤的兔子把自己埋在这种草里头, 没一会儿居然止住了血,这才吸引了江清淮的注意。
当日他就割了一篮子带回去研究,经过近两个月的反复检验,发现这种草止血效果居然不比白苏叶差, 而且原先用白苏叶做出来的药粉, 止血效果虽好, 但撒到伤口上极疼, 换成这种就好多了。
到这里,江清淮还没停下, 他又尝试着把香节草和白苏叶混合起来用,经过反反复复的调整和试用,终于敲定了眼下的比例。
两种药草结合起来用,不光止血效果上了一个层级, 疼痛感也极大的下降了。
虽说良药苦口几乎是默认的事,药粉痛人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 但江清淮一向是个很在意病人感受的大夫,连夏日里的凉茶他都会把口感调的甜一些。
因此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林竹把筐子拎到小院儿里放下, 上下检查了自己一番, 然后把袖子撸起来给江清淮看,上面割草的时候不小心留下了一条红痕,这会儿正缓慢地往外渗着血丝。
放以前这点小伤口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自从江清淮开始改进止血药粉,他们身上但凡有一点小伤口都要贡献出来给江清淮做试验。
江清淮拉着他坐下,然后拿沾湿的布巾仔细地把伤口周边擦干净,接着又拿出一瓶药水浇了一遍,最后才撒上新调好的药粉。
“如何?”
林竹等了一会儿才道:“不疼。”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只有一点点。”
江清淮盯着他的伤口看了一会儿,等血彻底止住才放开手。
“我觉得可以了。”林竹忍不住道。
江清淮冲他笑了一下,温声道:“咱们都是做惯了粗活的,忍痛能力更强,所以我打算寄一些给顾老师,让他在宫里头用用。”
要是顾太医人在这儿,林竹都能想象到他脸上的表情了。
让宫里头那些个贵人替他们试药,也就江清淮敢做这种事。
“爹,爹啊。”
一声稚嫩又含糊的喊声在身后响起,紧跟着便有一只小胖爪子揪住了林竹的发尾。
林竹转身从江云月怀里把江小夏接过来,笑眯眯逗他,“都说过多少回了,是阿爹。”
“爹啊。”
江清淮凑过来,“爹在这儿呢。”
江小夏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小眉头立刻皱了皱,然后抬起手臂嫌弃地把江清淮推开,小嘴巴闭得紧紧的。
林竹笑的不行,“怎么还没忘啊?”
说起来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江小夏不小心染了点风寒,江清淮配了药给他喝,有一点苦,从那以后江小夏就“恨”上他爹了,觉得他爹是坏人。
连带着也怕上了汤勺,因为喂药的时候用的都是汤勺。
现在林竹给他喂饭都得拿筷子才行。
林竹只抱了一会儿就又把江小夏交给了江云月,他今日还要做草团子呢。
粽子昨日都已经包好了,也给秀才爷爷家送过了。
今年做草团子用的是鼠曲草,鼠曲草做出来的口感更清新些,面皮也更有嚼劲。
前几日尝过三娘做的以后,林竹便打算也试试。
一家人各自忙碌着,很快就到了中午。
正好草团子蒸好了,林竹便招呼江清淮和江云月来吃。
江小夏不能吃这个,林竹就留了些没加料的豆沙泥喂他。
江清淮凑过来想喂林竹吃一口,结果江小夏吓得赶紧把装豆沙泥的碗扑住,生怕他爹给他“下药”,弄得江清淮哭笑不得。
江云月笑的都快钻桌子底下去了。
林竹只好把江清淮推开了些。
江清淮:“……”
正热闹着,后门处突然听见阿虎的喊声,听上去似乎还很着急。
江清淮立刻放下手中的草团子,大步过去开门。
林竹的注意力也跟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阿虎急促的声音,“江大夫,我隔壁家的刘伯突然患了恶疾,口齿紧闭,药汤怎么都灌不进去,已经三日了,现在连水也不进了……”
江清淮打断他,“找大夫瞧过了吗?”
“找了巷子里的老郎中,老郎中说没救了。”
“你在这里等我。”说着江清淮就转身去铺子里拿了药箱过来。
今日端午节,铺子提前告知过要歇业一日,因此前面的门关了,两人还从后门出去。
江清淮一边走一边道:“估摸着是中风,刘伯多大年纪?”
“六十多了。”
两人说着话便走远了。
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对大夫来说,接个急诊是常有的事,有时候半夜急匆匆出诊也是有的。
到了刘家,几个小辈已经在哭了,床边坐着两个中年男子,皆是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一听说江清淮来了,两个中年男子立刻起身围了过来。
“江大夫,郎中说家父已经……”
后面那个扯了扯前面的,接话道:“兴许江大夫有法子。”
“是,”前面那个赶紧道:“江大夫,求你救救家父。”
江清淮没看他们,从进来两眼便只盯着床上的老者,“我先替他号脉。”
“快,快给江大夫搬个凳子来。”
立刻便有人给江清淮搬了把凳子来。
但江清淮已经蹲下身去,按住了老者的腕脉,然后又稍稍直起身,拨开老者的眼皮和嘴巴检查了一番,冷静道:“是中风。”
“江大夫说的没错,老郎中也是这么说的。”
“药方子拿来给我瞧一眼。”
拿到药方之后,江清淮只看了一眼,便从自己的药箱里取了笔,把上面的药方划掉,然后写了两个字——
藜芦。
“煎汤,要浓,灌下去。”
见后头两个男子迟疑地看着自己,江清淮便多解释了一句,“原先的方子也不是不能用,但对于刘伯眼下的情形来说实在不够。”
“江大夫,不知道阿虎同您说了没有,家父他口齿紧闭,什么汤药都灌不进去啊。”
“其实是有办法的。”
“什么?”
“打落一颗牙就能灌进去了。”
两个中年男子齐声道:“什么?”
江清淮面容沉静,“要命,还是要牙,现在就选,不然刘伯真的要不行了。”
两个中年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年纪长一些的迟疑道:“江大夫,这药真管用?”
江清淮点头,“管用。”
两个男子又互相看了一眼。
就在江清淮眉头隐约要皱起来的时候,年长的那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亲自动手。”
说着便叫小辈拿了工具来。
都已经这样了,不如试一把,左不过也就叫他爹失了些体面,相信他爹不会怪他的。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第一碗药汤终于灌了进去,观察了一阵子,江清淮就道:“继续灌。”
又是一碗下去。
就这么连着灌了五碗,刘伯终于有了动静,他抽了一口气,然后剧烈地咳了一阵,从嗓子眼里喷出几口痰来。
围在边上的两个中年男子眼睛齐齐亮了起来。
江清淮一直不错眼地盯着,这会儿才放松了些,“缓过来了,我再开个方子替刘伯调理一番,慢慢就能起身了。”
“但后面许会留下些后遗症,届时你们可以再去诊所里复诊。”
“多谢江大夫,多谢江大夫。”
年长男子伸出手来想握江清淮的手,但看见江清淮沉静的面容,还是收了回去,有点不敢冒犯。
江清淮点点头,“不必客气,阿虎是我的好友,应该的。”
两个男子给江清淮道了谢,又给阿虎道谢。
阿虎抓抓头,憨憨道:“这也没啥,我就是跑了个腿而已。”
跟着江大夫,感觉自个儿都更受人尊敬了呢。
从刘家出来,大曲江边的龙舟赛赛程都已经到尾声了,今年规模搞的十分盛大,参赛的队伍比往年足足多出一倍,江清淮知道林竹他们在江边,便和阿虎一道过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最激烈的时候,场上停靠着两艘龙舟,皆是蓄势待发的模样。
江清淮趁江小夏没注意,一把把他抱过来,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头的小鼓,这是他方才来的时候在小摊子上买的。
整套动作十分丝滑。
江小夏本来要哭,嘴巴都扁起来了,被他打断了,这会儿正好奇地盯着手里的小鼓看。
林竹靠过来,兴奋道:“决赛马上要开始了,那边开了赌盘呢。”
见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江清淮笑道:“想押?”
林竹点点头,不好意思道:“但我不晓得该押哪一个。”
江清淮往江面看了一眼,“和我说说?”
林竹看了好一会儿了,再加上从周围人口中听来的,对这两支进入决赛的队伍也算有了些了解,一番介绍后,江清淮点点头,“那你想押哪个?”
林竹隔空戳了戳扎蓝头巾的那队。
“我也看好他们,走,押银子去。”
比赛还没开始,盘还开着,两人过去押了十文钱。
第133章 第 133 章 放风筝
几乎他们刚押完, 赌盘就关了。
比赛已经开始了。
后头还在犹豫的人纷纷叹息——
“就不该犹豫,早知道就该押蓝队。”
“我看还是红队厉害。”
“当然是蓝队了,我都不稀得同你辩。”
“我才不想同你辩呢,你眼神不好。”
“那不然我们两个赌一赌, 要是红队赢了, 晚上我请你一顿酒?”
“大丈夫一言九鼎?”
“自然。”
“好, 我跟你赌,要是蓝队赢了,这顿酒我来请。”
“……”
江清淮和林竹对视了一眼,笑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比赛正是白热化的阶段, 两艘龙舟你追我赶, 上头的人整齐划一地喊着自家的号子, 岸上不少人也在跟着喊。
林竹伸长了脖子一眼不眨地看着蓝队,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过程好像很漫长,其实很快, 蓝队在最后一个拐弯处尾部擦到了大石,龙头剧烈晃动了两下后身子就歪了,虽然船员们反应很快地调整了过来,但最终还是慢了红队一点。
红队赢了。
支持红队的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林竹惋惜地叹了一声, 他们的十文钱输没了。
江清淮捏捏他的后脖颈,笑道:“我们回去吧。”
林竹点点头, 唉声叹气道:“早知道不该赌的,十文钱呢。”
明明蓝队上一把很厉害呢。
“本来就是碰运气的事, 哪能说得准。”江清淮安慰他。
林竹重重点头, “人家说赌博害人,我看还真没错。”
那会儿怎么就上头了呢。
江清淮笑嘻嘻地给他出馊主意,“你早上不是说要给小夏买那个大老虎风筝吗, 正好十文钱。”
他这个暗示的意思实在太明显了,林竹立刻笑了,“可是我们答应要带他去放风筝啊。”
上回出去踏青,在坡地那里瞧见有人放风筝,江小夏看的家都不想回了,林竹就说下回也带他去放一回。
虽然江小夏早就不知道把这事儿给忘到哪里去了,但林竹觉得都答应孩子了,就不该食言。
“我回去给他做一个。”
“你还会做风筝吗?”
“会呀,我可以给他做一条大蜈蚣。”
林竹:“……”
蜈蚣和大老虎,差别还是挺大的吧。
江小夏见两个爹都没注意自己,偷偷摸摸把手里那个小鼓往嘴巴边凑。
结果他爹跟太阳穴长了眼睛似的,抬手给他挡了回去。
小夫夫两个说说笑笑,回去的路上就顺手把大老虎风筝买好了,还给江云月买了她上回想要的蝴蝶。
“小月还没回来,要不要去寻她?”林竹有点担心。
“不用,小野来了,两人一块儿呢。”
林竹惊讶道:“小野来了?他一个人来的吗?”
“嗯,我方才去找你们的时候瞧见他俩了。”
林竹这下放心了。
听说小野来了,他又转回去多买了一个风筝,是老鹰形状的,小野应该会喜欢。
紧跟着他又想到晚饭的事。
“小野来了,那我得去买点肉。”
昨日剩下的一点肉都用来做了草团子了。
“不用,”江清淮拉住他,“草团子和粽子里都有肉,叫他吃那个,一家人不用在意这些。”
林竹当然知道,就是想着小野一阵子没来了。
江云野一进门就把他那个大胖侄子抱了过去,又是亲又是夸,把江小夏哄的咧着个小嘴傻乐。
虽然一家人不在意那些,但林竹还是拿野葱炒了个鸡蛋,毕竟小野今日是走过来的,得吃点好的补补体力。
带肉的草团子和粽子也都往江云野那边放。
江云野把身上背的包袱解下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布兜,“我来的时候大毛给我的,说是给小夏吃。”
里头是哑巴和大毛在山里找的野果,已经洗干净了。
林竹笑着接过去,“哑巴的药你回去的时候也帮忙带回去吧。”
“好。”
江云野又在他那个包袱里掏啊掏,又掏出一个小点的布兜,“大嫂,这是娘给你挑的种子。”
小院儿里有些空地,林竹上回和周红花提了一嘴,说想种些菜吃,周红花回去便给他挑了些种子。
江云野还没停下来,这回掏了许久,就在林竹想劝他先吃饭的时候他终于掏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册子。
江清淮眼神微妙,“这是你要交的功课?”
江云野偷偷摸摸往林竹那边挪,“我真的是不小心弄成这样的,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江清淮失笑,“你躲什么,先拿来我瞧瞧。”
江云野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江清淮了解他这个二弟,惯会做样子,也不理会,快速地翻看完后笑了一声,“看在你主动带功课的份儿上,勉强还成吧。”
虽然比不上成天在眼皮子底下的江云月,但看得出来江云野也是下了苦功的。
第二天铺子又歇了半日,江清淮和林竹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上回那片坡地放风筝。
说是坡地,其实坡度很小,而且场地开阔,地势平坦,实在是一块放风筝的佳地。
江清淮先判断了一下风向,然后拿起大老虎风筝逆着风开始起飞,林竹看他这么胸有成竹的模样,还以为他很会,都已经准备好欢呼了结果人家兜了一圈拖着风筝回来了。
林竹:“……”
江清淮尴尬地咳了一声,纳闷道:“我都是照人家教的来的啊,奇怪。”
林竹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还找人问了啊?”
“嗯。”江清淮更尴尬了,他还找了两个人学习呢。
林竹把江小夏塞到他怀里,“我来试试吧。”
“好。”
江清淮把“大老虎”递给他,同时把自己学来的技巧传授了一番。
“就是这样,你试试,别跑太快,仔细摔着。”
林竹高高举起风筝,学着方才江清淮的样子快速地跑了一圈,但和江清淮一样,他也没飞起来。
旁边的江云月和江云野也一样没飞起来。
第一回放风筝,显然大家都低估了这东西的难度。
林竹想了一下,把风筝放到地上,然后往后退,同时轻轻地拉着手里的线,等感觉到吃风后便开始加速。
这回居然飞起来了,虽然没有成功飞上天,但起码是起来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立刻跟着学,三人各自尝试了十几回,风筝终于飞上了天。
林竹惊呼了一声,大声喊:“阿淮你看啊。”
江清淮笑着应,“看见了,还是竹子厉害。”
江小夏仰着脸到处找他的“大老虎”,江清淮怕他闪了眼,一边替他挡着光,一边还要稳住他的身子,不让他摔下去。
“阿……爹,阿爹啊。”
江清淮眼睛一亮,“这回很清楚,肯定没听错,小胖子再叫一回。”
他催促着,但江小夏一心只顾着把他爹的手扒拉下来,根本不搭理他爹。
江清淮没办法,只能找了个能瞧见“大老虎”的阴凉处,一屁股坐了下来。
等风筝非得更高些,这个角度也看不见了,江清淮索性躺了下来,把江小夏放在自己身上,同时拿手虚虚地在他脸上方遮挡着。
江小夏如今也是很有些分量了,安静躺着还好些,可今日玩的开心,他时不时就要兴奋地动弹几下,一动身子就往下滑。
江清淮干脆直接箍着他。
林竹转头看到这个画面,笑的差点没撒手把风筝飞出去。
玩了一上午,几人又折腾着好不容易把风筝给收了回来,笑闹着往回走。
江清淮和江小夏已经“反目成仇”了,就因为江清淮刚才不让江小夏摸风筝线,还打他手。
江小夏粘在林竹怀里,软糯糯地喊:“阿爹啊。”
这两个字他发的很含糊,但能辨认得出来。
江清淮擦着自己衣襟,“方才擦了那么多口水在我衣襟上,我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上我了。”
林竹笑得不行。
知道他这会儿手臂酸,没一会儿江清淮就把江小夏强行抱走了,江小夏不乐意,他还威胁,“安分点,小心我把你丢地上。”
江小夏挥舞着小爪子推搡他。
父子两个拉拉扯扯的居然也诡异的很是和谐。
第134章 第 134 章 命案
用过晚食, 林竹打了盆热水给江小夏洗身子,江清淮在旁边给他帮忙,小夫夫两个正说着笑,前面铺子突然传来了砸门声。
江清淮面色微变, “我去看一眼。”
这种事情遇到过很多回, 所以林竹起初也没太在意, 直到他听见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江清淮,你快给阿秀瞧瞧,他从午后就说腹痛,痛得快受不住了。”
林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齐春雷。
林秀病了。
意识到这一点, 林竹也不过就是抬头往铺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已, 阿淮没叫他, 定然是不需要他帮忙。
而且小月也在前头。
齐春雷的声音不断地传过来, 十分担心的样子,林竹听得有些古怪, 但也没在意,只当人家已经想好要好好过日子了。
见江小夏把头埋下去似乎想喝洗澡水,林竹忙收回心神,不再管外头的动静。
这边。
齐家闹的阵仗很大, 不光齐家人全来了,江清淮甚至还看见了村长。
他微微皱了下眉, 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把人抱上去,仔细些。”江清淮撩开一道帘子, 指着里头的小床对齐春雷说。
说着就转身去取蜡烛, 这边有些暗。
齐春雷见状,以为瞅准了机会,忙高声道:“江清淮, 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重视啊,阿秀爹娘都已经死了,你还要记恨他吗?”
说着还偷摸觑了眼后头的村长,见他皱了下眉,嘴角便忍不住动了一下,但紧跟着就被他压住。
江清淮没漏过他这点微表情,不够须臾间,他已经明白来者不善。
齐春雷话音刚落,就看见江清淮点燃了手里的蜡烛。
村长咳了一声,“春雷,少咋呼。”
齐春雷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江清淮替林秀诊了脉,又仔细查看了他过于苍白的脸色,沉声道:“他受了外伤,很严重。”
他说严重,那就是真的很严重了。
村长是齐家特地请来帮忙的,虽然他觉得江清淮这孩子不至于因为记恨林秀而怠慢他,但既然来都来了,就免不得要帮着说两句,此刻便道:“清淮啊,你如今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可得帮帮忙啊。”
江清淮正要开口,就被齐春雷打断:“是啊清淮,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再记仇了,一条人命握在你手里呢。”
这话多少是有些刻意了。
江清淮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盼着他死?”
齐春雷眼神很明显地闪烁了一下,“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阿秀可是我夫郎,我当然盼着他赶快好。”
“行,那先去把诊金交了吧。”
齐春雷顿了一下,然后转头推了他娘一把,“娘,快去。”
赵秋兰两只脚动都不动一下,“这还没怎么呢,瞧完了再交呗。”
“娘!”齐春雷给她使了个颜色。
赵秋兰只好不情不愿地去了江云月那边。
江清淮自然没错过母子俩方才的眼神交流,此刻他已全明白了。
于是,他写了张纸条递给江云月,“小月,把这个交给阿虎哥。”
齐春雷警惕道:“阿虎是哪个?”
江云月偷偷冲他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答了一句就走了。
听说就是个小摊主,齐春雷放心了。
江清淮叫了村里一道来的两个老夫郎,“他身上应当有明显的伤痕,我不便查看,劳烦二位了。”
赵秋兰一把拽住两人,紧张道:“我们方才都说了,他在山里跌了一跤,你看着治就是了,怎么还查个没完啊?”
村长帮着劝,“齐家的,查看伤势是正常的,你到哪儿都得有这一步,清淮没乱来。”
他以为齐家还是不放心江清淮。
赵秋兰只能放了手。
两个老夫郎钻进了帘子里,众人只能瞧见蜡烛的光移来移去。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老夫郎终于出来了,两人脸上都不好看。
江清淮心知肚明,但只装傻,“两位阿叔,能否说的仔细一些,免得耽误了治疗。”
村长和跟来的人全都挤了过来,“是啊,细说。”
两个老夫郎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眼齐家那三个,互相推搡了一番才道:“别处倒还好,就是肚腹处。”
说着两人比划了一下,“一大片全是青紫,还有胸口这里,骨头像是断了。”
江清淮点了点头,“身上可有擦伤,既是在山上跌的,免不了会有擦伤吧?”
这个大家都有经验,毕竟谁没在山里跌过呢。
两个老夫郎摇了摇头,“这个倒没瞧见,许是跌的凑巧了?”
说实话,两人心里是奇怪的,林秀身上的伤不像在山里跌的,倒像是叫人打的。
但两人都不敢说。
在江清淮的追问下,两人仔细地把林秀的伤势描述了好几遍,旁边的人都听得一头雾水。
有人下意识道:“这真是跌伤?”
村长看了眼齐春雷,见他神情闪躲,眉头便皱了起来,“春雷,到底咋回事,你说实话。”
江清淮冷声道:“我劝你诚实一些,你夫郎真的病的很重。”
所有人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齐春雷身上。
齐春雷头皮发紧,下意识看了眼他身后的齐大柱和赵秋兰。
齐大柱忙道:“就是在山里跌了一跤,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家雷子人老实,他哪会扯谎?”
“既然你们不承认,那我也就直说了。”江清淮可懒得替他们遮掩,“我方才把脉就探出来了,他脏器受损极严重,应当有出血的情况。”
“对,”村长应了一声,“方才来的路上吐了好几口血。”
江清淮继续道:“若真是在山上跌的,那必然伴有很严重的外伤,但他身上并没有,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村长瞪着齐家三口子,“你们还不说实话?”
齐春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半个身子缩在了他爹娘后头。
这个反应,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汉子打自个儿夫郎这种事倒也常见,只是打成这副模样还是不多的。
江清淮朝外面看了一眼,“官差马上就到了,你们等着和他们解释吧。”
这话一出,齐大柱和赵秋兰立刻慌了,两人赶紧把齐春雷挡在后头,急道:“什么官差,叫官差做什么?”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叫官差来,安的什么心?”
江清淮冷笑,“出了命案,自然要通知官府。”
见他不像在吓唬人,齐大柱赶紧看向村长,“村长,你快说句话。”
村长此刻已经非常后悔跟着来了,他虽然心里厌恨齐家,但明面上却不能不帮着说两句,“清淮啊,你看这,要不还是别叫官差了?”
江清淮又朝外面看了一眼,“来不及了,已经到了。”
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
巡防营的人几乎是跑着来的,阿虎跟在后头,不过他没进来,只冲江清淮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别挤在这儿,往边上让让。”
巡防营的人一进来就开始清场。
江清淮撩开帘子给他们看了一眼又开始吐血的林秀,淡声道:“肚腹处受了严重的击打,胸口肋骨也有断裂,行凶者就在这三人中间。”
巡防营的人立刻看向齐家三口子。
齐大柱吓得腿肚子都在发颤,说话都磕磕巴巴,“我,我们不治了,这就带他回去,春雷。”
齐春雷动了一下,似乎想过来,但被挡了回去。
“干什么,站边儿上去。”
巡防营打头的人弯下腰看了眼林秀的模样,然后问江清淮,“江大夫,此人还能救吗?”
江清淮摇了摇头。
巡防营的人点点头,再次看向齐家人的时候脸上便带了威吓,“谁打的,自己承认。”
齐春雷很明显地抖了一下。
这个结果在江清淮的预料之内。
齐大柱抖着声音道:“官老爷,不是我们打的,他真的就是在山上跌了一跤,你们,你们不能听他的,里头伤的那个是他夫郎的亲弟,他们,他们有仇的,他故意想害我们。”
“我害你们什么,人是我叫你们打的?”江清淮冷笑。
“我们没有打人,走,”齐大柱给齐春雷使了个眼色,“雷子快去把你夫郎抱起来,我们去仁安堂,快去。”
赵秋兰偷偷推了把儿子。
“慢着,”巡防营的人拦住齐春雷,“人都这样了还去什么仁安堂,你们在这儿等着。”
说着他就朝后头吩咐了一声,“你去一趟,请个大夫来,等等,请两个吧。”
被吩咐的人立即小跑着出去了。
村长见状,赶紧道:“大柱啊,我家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官府的人都来了,这事儿显然麻烦了,他不赶紧跑,还等着卷进去吗?
方才这点时间,他已经什么都想明白了。
齐家记恨江家,临了了还想算计一把,所以把林秀打的半死不活后就想把这笔账赖在江清淮头上,难怪方才来的时候一直拿林立根和王冬翠的事来暗示他,亏得他还真以为这一家子是真的担忧呢。
路上林秀吐血吐成那样,这一家子也没见谁给擦一下,还是其他人看不过去给照料了一下。
当时他就觉得古怪,可惜没往深里想。
第135章 第 135 章 幸好,那不是真的。……
“你不能走。”
齐春雷一把拽住村长, 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村长,你不能走,你得留在这里。”
村长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我家里真有事儿, 大柱, 快劝劝你家雷子。”
齐春雷把他拽的死死的。
巡防营的人看不过去了,“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谁也不准走,都等着。”
林竹把江小夏哄睡以后才出来, 这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铺子里人很多, 却听见两个大夫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两位大夫, 已经一刻钟了,还不能说吗?”
林竹下意识看过去。
江清淮这会儿已经在柜台那边了, 这边两个大夫还有巡防营的人围着。
听见巡防营的人催促,两个大夫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摇了摇头。
“脏腑受损太重,回天乏术。”
“经反复检查, 的确不是什么跌伤,而是遭人暴力虐打, 江大夫的判断是对的。”
巡防营的人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闻言便看向缩在一边的齐家三人, “你们是现在招呢, 还是都跟我们走,要是都跟我们走,他可就得死在这儿了。”
齐家三人互相看了看, 齐春雷偷偷推了把他爹,齐大柱脸上闪过一丝不满,但还不等他开口,巡防营的人已经指了指齐春雷,“先把他带走吧,不然耗到宵禁谁都走不了。”
身后两人立刻上前把齐春雷反手剪了。
“你们两个先把他带回去,等案子审清楚了再说。”
说着就摆了摆手,制止了齐春雷的喊冤声。
刚刚还挤了一屋子的人转瞬就都走光了。
齐大柱和赵秋兰带林秀走的时候,林竹瞥见一眼,这一眼就让他惊的瞪大了眼。
这人竟是林秀?
瘦的仿佛只有曾经的一半了。
“竹子?”
江清淮抬手在林竹眼前挥了挥,“被吓到了?”
林竹点点头,“嗯,方才那个真的是林秀吗?”
“是。”
“他真的……”
“是。”
林竹有些茫然,他从没想过林秀会有这一天,心里也不知如何,没有悲伤,只是有些复杂。
“锅里的热水定然已经凉了,我去热一热,你泡个澡放松一下。”
“不了,就擦擦吧。”
“我们一块儿。”
江清淮牵着林竹的手去后头厨房了。
江云月方才就已经回去睡了。
这夜江小夏被挤到了床最里侧,林竹睡在了江清淮怀里。
“是齐春雷打的吗?”
“嗯。”
江清淮摸了摸林竹的后背,用侧脸蹭了蹭林竹的头顶,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林竹想了想,突然来一句,“我差点就嫁给齐春雷了。”
他语气里全是后怕。
江清淮把他抱得更紧,“幸好。”
林竹感叹道:“幸好没有。”
江清淮:“幸好没有。”
“还怕吗?”
林竹摇摇头,“不怕了,想睡了。”
江清淮低头亲了亲他,“要不别睡了,我们……”
说着他放在林竹的手就开始缓缓下移。
林竹吓了一跳,“小夏……”
江清淮试图给他洗脑,“他不会轻易醒的。”
“可是……”林竹摇了摇头。
“那不做那个的话,我们换个别的。”
江清淮的手越摸越下,林竹说话时都带上了一丝颤意,“什,什么?”
“就是上回那个。”
林竹白皙的脸刷的红透了,耳垂也红的像一颗饱满的红果子。
上回那个实在太羞人了,他连回想都不好意思。
“不,不要……”
但江清淮已经松开他,钻进薄被里去了。
林竹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泄露出一丝古怪的声音。
倒不是怕吵醒江小夏,而是他自己不好意思听。
实在太羞人了。
江清淮第一回这么干的时候,他差点没原地害羞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清淮终于从被中钻了出来,林竹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嘴唇,等看见上头可疑的湿粘痕迹时,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江清淮却还要故意来亲他。
这一夜江清淮做了一个梦。
梦里林竹嫁给了齐春雷,齐春雷没有生育能力,一家子却惺惺作态,在外头故意说是林竹的问题,表现的温情脉脉,可是关起门来却对林竹非打即骂,把他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江清淮气的爆炸,气得失去了理智,直接冲进厨房里拿了把刀把那三个畜生全砍死了。
看着地上横躺着的三人,他还是气不过,冲过去又多补了十几刀。
然后一切突然消失了,江清淮反应过来这只是一场梦。
黑夜中,他倏地睁开了眼睛。
这梦好真实,连村里人说闲话的声音都听得真切,还有林竹的哭声。
哪怕他现在已经醒了过来,再回想还是气的想杀人。
江清淮抚了抚狂跳的心口,感受到怀中人平稳的呼吸时,这口气才慢慢平了下去。
“竹子,竹子。”江清淮小声喊。
林竹无意识地哼了一声。
“竹子。”江清淮又喊。
林竹迷迷糊糊地掀了下眼皮,软软地回应他,“阿淮。”
“没事,你继续睡。”
江清淮低头亲了亲他,“睡吧。”
话音刚落,林竹已经重新睡着了。
江清淮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自语了一句,“幸好,那不是真的。”
眼前的人才是真的。
齐家的风波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这案子实在简单,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事儿。
本来还不太好判,齐春雷在狱中一直理直气壮地辩称这是他自个儿家里头的事,他杀的是自己的屋里人,不是外头那种人命。
这要是搁以往,确实有些棘手,但眼下可是有现成的判例在前头——
林立根。
而且这还是上任县太爷手底下办的案子,若是有人想挑刺儿,追溯起来也不算自己的责任。
于是县太爷如获至宝,立刻就照搬了。
*
不知不觉就进了七月。
不是头一回在镇上过夏天,但林竹还是不太能适应,尤其是瞧见枝叶簌簌抖动,吹过来的风却是热烫的时,他就格外想念家里的山风。
一边起锅煮凉茶,一边拿一把大蒲扇扇着风。
身后的小院儿里,江清淮正扶着江小夏慢慢地学走路,江云月在边上识记药材,偶尔拿起手边的册子勾画几笔。
等凉茶煮上以后,林竹就把锅盖盖好,抓着蒲扇走出来。
一见他,江小夏立刻朝他张开手,生怕阿爹瞧不见自己,还急切地蹬了两下腿。
结果小脑袋马上被拍了一下,“才走了两步就想跑?”
江小夏抬起藕节似的胖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委屈地喊“阿爹”。
林竹给他扇了两下,然后往后退了十几步,蹲下身朝他张开手臂,笑眯眯道:“小夏,来阿爹这儿。”
江小夏立刻乐呵呵地朝他奔过来,小身子一摇一晃,和踩着棉花似的。
等他到了林竹怀里,江清淮才松开手。
他直起身擦了擦汗,然后顺手把凳子移到林竹边上。
林竹抱了没一会儿就坐了下来,把江小夏放在地上,抱着这么一团热乎乎的小东西实在太热了。
“阿爹啊。”
他还想抱。
林竹赶紧摁住他,问道:“吃果果吗?”
江小夏点点头。
林竹就把手臂伸长了些,从小竹桌上把一个装野果的小碗端过来,碗里的果子被研磨过,已经瞧不出原来的形状了,对小孩来说正好入口。
“大嫂,”江云月突然抬起头,“今日是不是有新的邸报了?”
邸报三月发行一回,上回发的时候,江清淮写的文章还没来得及发,顾太医说下一回能发。
下一回就是这回。
林竹立刻振奋起来,“算起来就是今日。”
“那我们一会儿去看吧。”
林竹看了眼天色,“还是明日吧,明日我们起早去,今日来不及了。”
这都傍晚了,一来一回怕是要误了晚食的时辰。
江云月点头,“好。”
第二天天才刚亮,林竹和江云月就高兴地出门了。
江清淮被他俩弄得哭笑不得,“邸报要贴一个月呢,改日路过了再去瞧就是了。”
他怀里的江小夏还趴在他肩头睡着呢。
为了照顾江小夏,他们走的并不快,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
林竹有理有据,“咱们和县衙离得这么远,哪里能随便路过,再说时间久了,说不定就被风吹坏了,现在看是最好的。”
江云月也道:“就是,这个节气最容易下雨了,随便飘点雨上去不就坏了?”
江清淮笑着摇摇头。
这边两个衙役刚把邸报贴上,就瞧见身后三人。
衙役愣了一下,继而便露出一个笑容,“江大夫,竹哥儿,是你们啊,来看邸报吗?”
江清淮笑着点点头,还不等他问,衙役便热情地给他们指了位置,还各种恭维他文章写的好。
等他们离开后,江清淮才把目光放到邸报上。
这一看就叫他惊了一下,居然占了挺大一个版面,顾太医说是首次尝试,他本来以为只会辟出极小的一块儿试试水的。
因为版面足够,字体相对来讲也要大一些,一点儿也不拥挤。
五篇文章,这回登的是最浅显的一篇,这个也在江清淮的预料之中。
文章最后,还署上了名,清晰的“江清淮”三个字。
“阿淮,这里还有你的名字。”
“嗯。”
第136章 第 136 章 庆贺
周红花和江长顺得知这个好消息, 忙不迭就赶来了,林竹他们又陪着去瞧了一回。
一家子兴高采烈地挤在县衙外头看了许久,等里头的衙役欲言又止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周红花方才反复地摸着上头的“江清淮”三个字,她不识字, 但不影响她觉得骄傲。
江长顺这会儿走路都比平日里要板正多了。
“爹, 娘, 你们先回铺子里,我和小月去买肉,咱们回去好好庆贺一下。”
周红花笑道:“我和你们一道去,咱们多买些。”
“好。”
于是, 江清淮赶着车把他们送去了集市, 然后和江长顺两个先回去了。
江小夏在他阿爷怀里翻来覆去, 就想和他阿爹一道去, 最后被他爹在脑门上敲了一记才老实了。
江长顺对这个小孙子疼得不行,把他当个宝贝疙瘩似的哄着, 他就开始告他爹的状,摸着自己的脑门哼唧了几声。
江长顺把他的小爪子拿下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不无责备道:“阿淮啊, 下回别这样了,小夏这么小, 打坏了可怎么好。”
江清淮:“……”
江长顺低头给吹了几下,心疼道:“还疼不?”
江小夏点点头, “爹啊。”
“阿爷晓得了, 是你爹打的,阿爷替你教训他。”
江清淮:“……”
真想拧一把江小夏的胖脸。
“爹,林庆找到了吗?”
林秀死了没多久, 齐春雷就被处决了,听说这个消息以后,林庆吓得连夜跑了。
估摸着是害怕齐家人对付他。
自那以后,村长就组织了一些人在找他,一开始找的并不上心,直到后来好几家都少了东西才上心起来。
江长顺点头,“找到了,昨日刚找到。”
对于林庆的事,他和周红花的态度很明确,不管,也不理,更不可能收留他。
所以具体是怎么找到的也不太清楚。
“我们出来的时候,村长刚好来找我,问上回你说的那事儿还能不能办。”
“能啊,”江清淮漫不经心道:“叫他们去府城找四哥就成,我和他说过了。”
江长顺有点担忧,“这个法子好是好,可是林庆那孩子的性子实在是……不晓得会不会给老四惹麻烦。”
“没事儿,一个小孩儿而已,居养院里也不是好混的,他过去了迟早会老实的。”
居养院里没人要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人前老实,私底下打架抢食那是常有的事儿,一般不严重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管不过来的。
林庆这种性子,过去了若不收敛,迟早会被收拾的。
这边集市上。
肉已经买了半吊子,还买了一条鱼,鱼很新鲜,这会儿还在篮子里跳呢。
周红花把篮子递给身后的江云野,自己空出手去挑拣寒瓜。
这东西贵,所以她很是谨慎,生怕买到半生不熟的。
“这个咋样?”周红花伸手轻轻敲了两下。
林竹不懂,但也跟着敲了两下,“娘,咋样叫好瓜?”
周红花也不晓得,她只是瞧见人家这么敲,跟着做而已。
最后两人认真合计了半天,才抱了一个中等大小的瓜回去。
到了铺子里,周红花一眼就瞧见了药柜边上那几排新添置的架子,上面零星放着几个捆好的小纸包。
察觉到她的视线,林竹笑道:“就剩这几包了。”
今年的辣椒收成比去年还要好,因着辣椒粉受欢迎,周红花索性就没拉来镇上卖,全做成了辣椒粉。
有现成的铺子,就不用出去摆摊了,半个月前送过来的,这会儿已经只剩这么几包了。
因着是自家做的东西,而且也没想着靠这个挣大钱,所以林竹和江清淮定的价钱并不高,铺子里每日人来人往的,等药的时候顺手就能带上一小包。
更重要的是回头客多,现在已经有人特地来买辣椒粉了,还不少呢。
周红花乐呵道:“家里还有呢,明日叫你爹送来。”
林竹把东西放去厨房,然后先拉着周红花去屋里,把挣的一包银子拿给她,还有账本。
周红花摆摆手,“不看这个,我还信不过你?”
今年的辣椒从头到尾林竹和江清淮都没参与过,所以他把卖的钱全换成了银子放在一块儿。
都在这里了。
周红花当然晓得他的性子,因此拿到银子以后也没怎么看,直接放到一边,“走的时候再拿。”
林竹就把钱袋子重新放回了匣子里盖好。
婆媳两个相处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生过龃龉,许是因为两人都不是精明的性子,平日里花销的时候也并没有算的太清。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家里日子过的很不错,没必要算的太清。
说完钱的事,两人就净了手去厨房里忙活开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正围着那个椭圆形的寒瓜看个不停,江长顺抱着江小夏也来瞧热闹。
江小夏趴在上面似乎想拿几颗小牙去磨瓜皮,被江长顺拦了下来。
周红花拍了拍江云野的背,“小野,你们兄妹俩打井水去。”
兄妹俩一听,忙一人拎两个木桶走了。
林竹生怕寒瓜被江小夏推地上摔碎了,忙不迭抱到高处藏了起来。
周红花已经在切肉了,她切的是厚块儿,而且也没打算留,半吊子肉全切完了。
满满一大盆。
“娘,做个啥肉?”
“就做个寻常的酱肉。”
林竹拎起篮子里的鱼,“这鱼挺大的,我分出一些给小夏做个汤吧。”
周红花接了一句,“鱼刺可得剔出来。”
林竹嗯了一声。
他处理完鱼之后就把鱼切成了两半,为了省事,前面一半打算清蒸,后面一半就弄成鱼泥给江小夏吃。
周红花把清蒸的活儿接了过去,让林竹去一边专心剔鱼刺。
那边江云月和江云野也回来了,两人把水倒进水缸里,然后余下半桶用来浸泡寒瓜。
前面铺子里只有江清淮一个人,两人没一会儿就跑去给他帮忙了。
小院儿里只有爷孙两个在晃悠。
铺子里一时都忙的不行。
厨房里头光线不够亮,林竹索性搬去了小院儿里,江小夏一见他就要凑过去,江长顺拗不过,只能带着他过去了。
江小夏把脑袋凑近了些,然后张开小嘴巴,想让阿爹喂他吃一口。
林竹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一会儿再给你吃,先和阿爷去那边玩会儿。”
他做的非常仔细,剔完刺以后还检查了好几遍。
等他处理好鱼肉,那边周红花已经淘洗好了米,开始蒸饭了。
半条鱼剁成肉泥后也才半碗,林竹简单地捏成了一颗一颗的鱼丸子。
他也不往里加调料,直接搁水里头蒸熟就成了。
除了酱肉和清蒸鱼,周红花还顺手凉拌了个笋丝,一共三个菜。
等江清淮看完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这边的菜就上桌了。
林竹怕江小夏饿,已经在喂他了,不加调料的鱼肉泛着淡淡的腥味,江小夏吃了几口就不肯张嘴了。
他看上了桌上的酱肉。
那酱肉实在太香了,每一块儿都泛着油亮的光泽,只看着都要流出口水来。
林竹拿帕子给江小夏擦了擦口水,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唤回来,但没用,江小夏眼睛眨都不眨。
林竹:“……”
再喂,江小夏就开始往外吐了。
江清淮夹起一块酱肉放到江小夏鼻端,然后给林竹使了个眼色,小夫夫两个对这种欺骗孩子的事也是配合默契了,林竹一下子就懂了他的意思。
这回就肯吃了,不过江小夏一边吃一边皱着小眉头,看酱肉的眼神都不对了。
就在他即将要识破的时候,林竹赶紧换了鸡蛋羹喂一会儿,等他放松警惕后又赶紧换回鱼肉。
其他人还要跟着配合,各种夸江小夏吃的好,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不断。
等下午日头不那么烈的时候,周红花和江长顺就带着江云野回家去了。
傍晚江边开始刮风了,带着一丝凉意,十分舒爽。
江清淮和林竹便暂时关了铺子,带两个小孩去纳凉。
林竹带了一篮子丝瓜给三娘,家里的丝瓜长得多,自家根本吃不完,周红花带了好些过来,叫他送给相熟的友人。
翠娘那边他也送了。
三娘把丝瓜倒进自家的篮子里,笑眯眯道:“听说江大夫写的文章朝廷都刊了?”
林竹惊讶道:“你咋知道?”
这事儿他们从来没在外头提起过。
“县衙外头贴着呢,大家伙都瞧见了。”三娘摸了把江小夏的脑袋,然后往他的小爪子里塞了几颗饴糖,“我们也是听人家识字的讲的,咱们镇上出了个厉害的大人物,大家伙都跟着高兴呢。”
三娘转头又抓了几颗饴糖给江云月,笑着又夸了她几句。
江云月看了林竹一眼,见他没反对便害羞地接了过去。
又闲说了几句,三娘突然面露尴尬,结结巴巴道:“竹子,有个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林竹一边拦着江小夏把糖往嘴巴里塞,一边道:“你说。”
“就,就是……”
“啥事儿啊?”
三娘是个直爽的性子,也不扭捏,索性直接说了,“我和阿虎商议过,想叫虎子也试试学医。”
江清淮的医术,叫镇上很多人都看到了一条路,其中就包括阿虎和三娘。
第137章 第 137 章 风热病
三娘说, 想叫江清淮给看看,自家虎子能不能学。
林竹看了眼不远处和人说话的江清淮,笑道:“我一会儿问问他,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会答应的。”
不光会答应, 甚至还会很高兴。
从三娘家的摊子离开后, 林竹便把这事儿告诉了江清淮, 江清淮果然道:“这是好事啊。”
“那我和她说。”
“其实上回顾老师走的时候透露过,想在本朝搭建起医学的科举体系,不过这事儿不好办。”
让江清淮在邸报上发文章,其实也是尝试的一环。
每年那么多学子挤破了头考科举, 但能取中功名的毕竟少之又少, 江清淮的文章说不定就能成为他们转向医学的一个契机。
当然普及医学知识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江清淮找了个平坦的位置把手里的凳子放下, 示意林竹坐。
江清淮叹息了一声, “民间的大夫实在太少了,随便一场瘟疫就能要了几百上千人的命, 人命如草芥啊。”
而且民间大夫里,大半还是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医的乡野郎中,用错药把人治死都是常有的事。
市面上的医书也是鱼龙混杂,同样的病不同的书甚至能给出截然不同的治法, 江清淮都不晓得看到过多少回了。
其实大部分的病根本不难治,不过就是郎中们没机会学而已。
这一点从老歪叔身上就能体现, 他去府城以后曾经给江清淮寄过一回信,满篇全是惊叹之辞, 甚至说自己大半辈子白活了。
江清淮笑了一声, “我多攒些经验,将来年纪大些或许还能去太医局里头当个夫子呢。”
林竹附和他,“那到时候咱们是不是要搬去府城住了?”
“应该是。”
两人相视一笑。
江清淮直接席地而坐, “真要搭建起来,说不定小月也能正儿八经地学了。”
“你是说,老师有培养哥儿夫子的意思?”
“女子和哥儿自然都可以,到时候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去。”
林竹不好意思道:“我怎么能去呢?”
“怎么不可以?”江清淮认真道:“我觉得你很有天分,你看,”他开始给林竹列举,“你记药材很快,分辨药材也厉害,而且记性好,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记得住。”
林竹小声道:“那是因为是你说的。”
人家说的他不一定记得住。
江清淮笑的愉悦,“你说这话是在勾我吗?”
林竹刷的一下从脸红到了耳根,耳垂更是红的像一颗饱满的红果子,“我,我哪有?”
他这副诱人的模样看的江清淮一阵心痒,只可惜江边人太多,不然就直接亲了。
江小夏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小爪子一抬把他爹推远了些。
江清淮:“……”
*
在江边一直待到天黑,夫夫俩才带着孩子往回走。
老远就瞧见铺子的门开着,江云月在小院儿里读书,所以他们方才出来的时候是关了门的。
等走近了才瞧见门槛处坐着一个满身风尘的汉子。
汉子身上的衣裳已经破成条了,仔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两只苍蝇正围着他飞。
林竹第一反应是哪个病了的乞丐。
但江清淮多看了几眼,就认出来对方了,他笑着走过去,轻轻踢了一脚汉子,没好气道:“客栈又进不去了吗?”
那人抬起脸来,笑嘻嘻道:“江大夫,许久不见啊。”
林竹别把人认出来了,居然是货郎。
确实许久没见了,他上回来的时候,林竹刚生了江小夏没多久,一转眼江小夏都要满周岁了。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货郎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甚在意道:“没钱买衣裳嘛,钱要花在正地儿。”
“买衣裳怎么就不是正地儿了?”江清淮搀了他一把,“快进屋吧。”
其实方才江云月来给货郎开了门,但货郎见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姑娘,便没进去,坐在门口等江清淮他们回来。
茶都倒好了,这会儿凉了些,正好能入口。
江清淮点了几根蜡烛,听货郎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一路上的经历,尤其是岭南的那部分。
“……你给我的那几本册子我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我如今都快成半个大夫了,江大夫你不晓得那些岭南人瞧我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没两样,要是你去了,他们怕是要把你供起来。”
他说话还是一贯的夸张风格,江清淮笑着摇头,“我让你记的东西呢?”
货郎从那个已经瞧不出原本颜色的包袱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那册子倒被他保护的挺干净。
上回他走的时候,江清淮叮嘱他要把见过的一些病症记下来,尤其是他那几本册子里没记录的,一定要详细再详细。
江清淮就着烛火翻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记得很好,辛苦了。”
见货郎还要继续说,他赶紧拦住他,“先别说了,我送你去客栈,泡个澡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话间林竹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两套江清淮的衣裳。
江清淮比货郎要高一些,所以他的衣裳货郎是可以穿的。
货郎起身的时候身子摇晃了一下,江清淮连忙扶了他一把,“你怎么了?”
货郎不好意思道:“我已经三日没睡了。”
江清淮很无奈,“为啥?”
“那边有个兄弟病的很严重,我若是晚了,只怕他就活不成了。”货郎指了指那本厚册子,“我记在最后一页了,你帮忙瞧瞧,若是救不了,便算了,我也尽了力了。”
说着他叹息了一声。
江清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我马上就看。”
货郎朝他拱了拱手,“感激的话便不多说了,江大夫。”
“嗯,快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了。
林竹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然后把那本册子拿了起来,他没忍住,还是先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
货郎的字迹很是潦草,许是记的时候很急,林竹努力辨认着把所有文字都看全了。
越看心越沉,确实很棘手。
他仔细地把册子放了回去。
江清淮回来的很快,才不过一刻钟,一回来就要去看那本册子,被林竹拦住,“阿淮,我方才已经看过了,去后头,我同你说。”
两人一道去了小院儿里。
林竹提了一桶温水来,把沾湿的布巾递给江清淮,然后退开了些,开始给他讲册子上记的东西。
江清淮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阿淮?”
林竹的声音很轻,带着很浓的担忧。
江清淮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试试。”
“怎么试?”
“针灸。”
“啊?”针灸的话,岂不是得阿淮本人过去?
江清淮沉默片刻才道:“再说吧。”
第二天到了下午都不见货郎过来,江清淮正想托人过去瞧一眼,就见客栈的小二急急忙忙跑过来,“江大夫,你快去瞧瞧吧。”
“怎么了?”
“昨日你带去的那位,病的起不来身了。”
江清淮倏地起身,和铺子里几个买药的客人说了一声后就跟着小二走了。
江清淮到的时候货郎正挣扎着从床上下来,但他明显稳不住身子,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江清淮快步过去搀住他,手顺势就摸到了他的腕部。
“是不是头晕?”
货郎歪靠在床柱上,缓了缓才道:“是,头晕目眩,眼也睁不开,什么都瞧不见?”
换了一只手继续诊,江清淮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一边听货郎断续的回答,一边仔细检查了他的口舌和面色,最后道:“风热病,攻到了你的头部。”
他伸手在货郎眼部某个穴位按了一下,货郎立刻痛呼了一声。
“尤其是双目。”江清淮补完了自己的诊断。
货郎捂着自己的眼部,一动不敢动,方才惊呼那一声又弄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吐出来。
“江,江大夫,能,能治不?”
江清淮从药箱里取出自己的针包,“躺下。”
货郎慢吞吞地挪了挪,躺好了。
他眼睛睁不开,但能听见声响,江清淮似乎点了火。
将针尖烤了一遍后,江清淮再次开口,“用针刺你的头部,放出血来就可以了,能治。”
货郎还来不及说什么,针已经扎下来了,而且就扎在江清淮方才按的那个穴位。
货郎吓得浑身崩的紧紧的,等江清淮连着扎了好几个穴位后,他刚要开口吐槽江清淮几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睁开了。
虽然还不能和以前一样,但能视物了,而且眼部的压力很明显小了不少,连带着头也没那么晕眩了。
于是到嘴边的吐槽拐了个弯,变成了惊叹,“江大夫,你也太神了吧?”
江清淮笑了一声,然后快狠准地又给他扎了几针。
过了约莫一刻钟,江清淮才把所有的针取了,货郎顿觉神清气爽,和方才动一动就天旋地转的状态简直像两个极端。
江清淮擦了擦手,“给你开张方子,晚些去铺子里抓药。”
货郎应下,然后满脸急切地问起自己最担忧的那件事。
江清淮执笔的手顿了一下。
第138章 第 138 章 我想去一趟岭南。
晚上, 林竹擦洗完进来,顺手把窗子推到最大,只听细微的风动声,吹在脸上却毫无感觉。
林竹默默叹了口气。
真的好热。
“阿淮, 我们明日去集市上买两个竹夫人吧。”
竹夫人是用竹子做的长条形镂空圆筒, 林竹在集市上瞧见过, 据说夜里抱着睡很是凉爽。
“好啊。”江清淮把手中的医书放下,然后伸手把林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热度从两人相贴的部位传来,紧跟着便有了微微的热意, 但两人并没有分开。
“你怎么了?”
林竹敏锐地察觉到江清淮有话想说。
江清淮把他一侧肩膀的里衣拉下去些, 而后唇瓣贴上。
起初唇瓣带着微微的凉意, 转瞬便陡然升腾起热度, 辗转厮磨间,林竹白皙的肩部一下子就红了。
“唔……”
林竹轻哼了一声, 惊讶地喊了声“阿淮”,他肩头被咬了一口。
除了夜里做那事儿的时候,阿淮从来没对他这么凶过。
江清淮松开牙齿,又轻柔地舔了一下。
半晌, 他才道:“有件事想同你说。”
“嗯。”
江清淮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去一趟岭南。”
林竹并没有很惊讶, 其实从昨日开始他就有了预感,毕竟阿淮从来不会见死不救的。
而且以前货郎每回寄信来的时候, 阿淮都会沉默好久, 虽然他面上从来不表露出来,但林竹知道,他心里很不好受。
以前他会去军营和居养院, 那现在去岭南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竹子,我……”
江清淮想解释,但林竹打断了他,“你去吧。”
江清淮一愣,“我走了以后,你就得自己带着他。”
两人同时看向旁边躺着啃自己手的江小夏。
林竹笑了一下,“你走以后,这间铺子肯定要暂时关掉,不用管铺子的事,就顾他一个,我还忙不过来吗?”
“可是这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孩子不是竹子一个人的。
“没关系的阿淮,”林竹摸了摸江清淮的脸,轻声道:“你只要顾好自己,我听说岭南那边挺困难的。”
他本来想说早些回来,但临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但江清淮明白,“我会早些回来的。”
他不是爱拖延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去,第二天便开始准备。
货郎如今又组了一支新的商队,里头除了他几乎都是岭南人,来的时候他甩开了商队,自己先过来的,大约两日后,商队便会到了。
这两日江清淮几乎没有休息过,自从发出通知以后,铺子里的人就没断过。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全都一窝蜂地赶来了。
本来想着把铺子里现有的药膏药剂带去岭南,但这两日下来已经所剩无几,甚至江清淮都没时间再重制新的。
两日后,商队到了。
新商队比货郎原先那支规模小的多,但他们带的药材并不少。
都是岭南当地的药材。
先前在江清淮的牵线下,他们和镇上的几家医馆都签了契书,虽然要的量暂时都不算大,但多少也给岭南人带去了些进项。
而且货郎也在开拓这一路上更多的买家,日后定然是会越来越好的。
等把这些药材都送到了地方,商队的人又休整了一日,这便要出发了。
周红花和江长顺也过来了,两人虽然心里也很不舍,但都没说什么,把时间留给小两口。
江清淮和林竹站在树下,和其他人隔着些距离,大家也默契地不往这边看。
“阿淮,你……”林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忍住,哽咽道:“早些回来。”
江清淮摸了摸他的脸,笑道:“好,我一到就会寄信给你。”
“嗯。”林竹点头。
江清淮本想收回手,但顿了一下,突然往后,摁着林竹的后脑朝自己贴近,而后狠狠吻上。
良久——
“我走了。”
林竹眼圈很红,不知是伤心还是情动,“……好。”
等车队走远,周红花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这臭小子,都成家了还要往外跑。”
江长顺拍了拍他的肩,“竹子都同意,咱就别说了。”
周红花瞪他,“你也不瞧瞧竹子的性子,他能反对啥?”
“我看不是性子的事,竹子能答应,是因为他也觉得这事儿对,该去,要不是有孩子,只怕他也要跟着一道去的。”
周红花又瞪了江长顺一眼,但这回没再反驳他了,只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还好有个小夏,不然两个人一块儿去,还得操两份心。
*
江清淮离开以后,林竹没有直接关铺子,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没有凉茶是不行的。
正好货郎送来了一批新的药材,他把凉茶需要的药材留下,其余的全都打包送去了封老师那儿。
江清淮决定要去岭南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告知了封泰宁,封泰宁有病人要顾,抽不开身,但差人送了很多药剂过来,眼下都在商队的车上了。
家里活儿多,周红花和江长顺留不下来,只能把江云野留下来给嫂子帮忙。
这会儿林竹在厨房里煮凉茶,江云野和江云月在卖凉茶,一个盛凉茶,一个收钱。
两人时不时就看一眼不远处的小床,好在江小夏躺的安稳,自个儿玩着玩具也不哭闹。
江清淮不在,铺子里就安静多了,买凉茶的客人们一般都来去匆匆,简单聊上几句就各自去忙了。
“江大夫,江大夫在吗?”
一个小伙计模样的人在门口喊了两声。
江云野立刻应了一声,“江大夫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道:“也没啥,就是江大夫半年前在我们那儿订了一尊铜人,后头银子还没付。”
“铜人?”
江云野疑惑地看向江云月,“小月,大哥订了铜人啊?”
“对,”江云月道:“我去叫大嫂。”
林竹很快就出来了,他招呼着几个伙计把铜人抬进了铺子,然后对江云野道:“小野,给伙计们盛凉茶。”
说完他又看向打头那个伙计,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对不住,江大夫有些事外出了,可能有一阵子都不会回来,所以我需要花些时间来验货,你们放心,等验完货我马上就会把钱送去,不会赖账的。”
伙计笑了,“夫郎言重了,江大夫的人品我们信得过,您只管验货就是了。”他好奇道:“只是不知江大夫去了何处?”
“岭南。”
“岭南?”伙计惊讶极了,“去那里做什么,为了药材?”
“为了给人治病。”
伙计顿时肃然起敬,“不愧是江大夫。”
他看了眼墙边巨大的铜人,爽快道:“您慢慢检查,我回去和我们掌柜说一声,您什么时候查完了再付账,不打紧的。”
林竹道了谢,把几个伙计送走了。
江云月绕着铜人走了一圈,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这东西是江清淮定做的,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的全是人体的各种经络穴位,打开腹部和胸部,里头的脏腑也都标注的很清晰。
这座铜人高度身形都和江清淮相仿,当时绘图的时候他就是按照自己来的。
江云野眼睛瞪得老大,“这标的也太密了吧?”
他们也没看太久,很快厨房里那锅凉茶就好了,又是一通忙活。
等到人少些,林竹便拿了江清淮绘制的图纸,开始对照着检查铜人身上的标注。
这东西日后是有大用的,所以林竹半点都不敢马虎,每一条每一处都查看的非常仔细。
三日后才彻底检查完毕。
林竹长舒了口气,“好了。”他抿了抿唇,露出个笑来。
江云月和江云野互相看了一眼,大哥走了以后,这还是大嫂第一回笑。
“这是按照你们大哥的身形做的。”
林竹轻轻抚着铜人的手臂,笑道:“要是你们大哥在,只怕一个时辰就能验收完毕。”
江云月和江云野都没说话。
林竹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去屋里取了钱袋子,交代他俩,“我去付尾款,你们看好铺子和小夏。”
“好。”
江小夏这会儿在睡觉,林竹怕他醒来见不到他会哭闹,所以一路上都走的飞快。
返程的时候,本来他也走的很快,结果突然有人拦住了他。
定睛一看,居然是文哥儿。
林竹眼睛一亮,惊喜地喊了对方一声。
他和文哥儿已经有一阵子没见过了,主要是两边离得实在太远了,而且两人都忙,就是偶然碰上了也说不了几句话。
文哥儿是满脸喜色,“竹子,我刚好要去寻你呢,听说江大夫出远门啦?”
林竹嗯了一声,“去岭南了。”
“啊?听说岭南那边瘴气很重啊,”见林竹面露担忧,文哥儿忙改了口,“不过江大夫是神医,这点事儿肯定难不倒他的。”
林竹笑了一声,“你寻我有事吗?”
文哥儿其实没啥事,就是过来瞧瞧林竹,但瞧着林竹脸色,索性找了个借口,“我最近脸上生了几个疙瘩,难看得紧,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啊?”
林竹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果真瞧见文哥儿脸上长了三个疙瘩,不大不小,还挺明显的。
“瞧过大夫了吗?”
“没呢,一直没抽出空来。”
其实林竹也知道他不是来瞧病的,便道:“那你跟我回去,我找找有没有什么法子,不行的话你再去仁安堂。”
“成,走吧。”
第139章 第 139 章 抓周
若江清淮在, 必然要先诊脉,但林竹不会,他只能尝试着翻了翻江清淮手记的那些册子。
这些册子都收在了一处,还分了类, 所以翻阅起来很是方便。
林竹给文哥儿盛了一碗凉茶, 一边和他说话一边翻。
没想到还真叫他给翻到了。
林竹指着上边江清淮的字迹, 一边读一边道:“阿淮说这叫赘瘤,要用艾绒熏。”
艾绒铺子里就有现成的,林竹当即便取了来,用火点燃后, 小心翼翼地凑到文哥儿脸前开始熏。
文哥儿紧张的闭起眼, “竹子, 你不会把我头发烧掉吧?”
林竹被他逗笑了, “我会小心的。”
“哦,那, 那你继续吧。”
文哥儿再次闭起眼睛。
林竹拿着点燃的艾绒熏了好一会儿,熏的文哥儿都要被烫熟了,才总算掉落了其中最小的一个。
再熏就没啥效果了,那两个大些的始终掉不下来。
文哥儿捂住自己的脸, 痛苦道:“算了吧,再熏下去要熟了。”
林竹把艾绒移开, 不好意思道:“不晓得是不是我的手法不对,那两个就是掉不下来。”
“没事儿, 这不是掉了一个嘛。”
林竹想了想, 突然眼睛一亮,把文哥儿吓了一跳。
“我想起来了,还有一种, 岭南来的。”
阿淮说过,药材的产地也很重要,不同产地出来的药材功能很可能会有差别。
“我再试一回。”林竹说着就跑了,文哥儿想拉他,没拉住。
文哥儿拼命给自己的脸扇风,一会儿还要再熏,可别真熟了。
林竹兴冲冲地取来了新的艾绒,对上文哥儿可怜兮兮的表情后,他没忍住笑了,“我这回不熏那么久,你别怕。”
文哥儿:“……”
林竹再次点了火。
文哥儿根本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没一会儿居然听见林竹惊喜道:“掉了。”
“啊?”
文哥儿一动,林竹手里的火绒险些戳到了他的眼睛上,吓得林竹惊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灼人的热度终于离开了。
“好了。”
文哥儿倏地睁开眼,“真掉了?”
林竹点头,然后去屋里取了一枚铜镜出来,“你自个儿看。”
文哥儿凑近仔仔细细瞧,其实他方才已经摸过了,先前凸起的那三个疙瘩已经平了。
现在通过铜镜不过是进一步确定了。
“竹子,你如今也是神医了。”
林竹抿着唇笑的害羞,“这算啥,一点小毛病而已。”
文哥儿反反复复摸着自己平滑的脸,高兴地直夸林竹。
等他走了以后,林竹脸上的热度都没下去。
晚上,江小夏翻来覆去不肯睡,非要阿爹抱着他,他现在已经能咿咿呀呀地说些话了,有时候林竹还能听懂他的意思。
比如现在,他就在疑惑为啥爹爹不见了。
“爹爹去救人了。”林竹把他抱到怀里,柔声道。
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淮不在的关系,江小夏好像不如以前那么安稳,他不肯自己躺着,一定要让林竹抱着他才行。
林竹只好拿起蒲扇给他扇风。
江小夏躺着躺着就滑了下去,变成躺在林竹腿上。
他抬起一只胖乎乎的小脚,示意阿爹给他扇扇脚丫子,这只扇完又换另一只。
他好像玩上了瘾,扇完脚丫子又把上衣撩起来,露出白白软软的胖肚子。
肚子林竹就不敢给他扇了,阿淮不在,要是给他扇病了可不得了。
江小夏不乐意,他索性给他翻了个面,扯下小裤子给他扇屁股。
一边扇一边拍他的背,很快江小夏就睡着了。
林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旁边,然后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竹子做的球。
今晚月色很亮,窗子开着,整间屋子都是亮堂的。
林竹躺下以后有些睡不着,索性又坐起了身,他想起白日里给文哥儿熏艾绒的事,便下床去把那本册子取了过来。
左右睡不着,看一眼吧。
阿淮不在,看看他写的字也是好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看就看了进去。
*
在镇上又卖了大半月的凉茶,江小夏一周岁的生辰到了。
这么小的孩子也不会弄的多隆重,一家人买些好菜一块儿吃个饭庆贺一下就好了。
林竹并没告诉相熟的友人们,怕他们破费,但三娘翠娘还有小鱼爹娘都送了礼过来。
连文哥儿也大老远地来了一趟。
哑巴也摘了好些野果交给了周红花。
礼最重的是秀才爷爷,他是真把江小夏当自个儿的小重孙的,平日里就时不时送这送那,这种时候自然更不会漏掉。
抓周的好几样东西都是他送的,包括一块玉佩,还有一支笔和一方砚台,林竹不懂这些,但光瞧着就知道定是好东西。
除了这几样以外,林竹还放了一本江清淮的医书,还有自己的簪子手镯之类的东西。
都是随便放的,图个乐呵。
江云野从兜里摸出一文钱放了上去,江云月也把自个儿最喜欢的一副绣品放了上去。
周红花放了一把白米,江长顺放了一个馒头。
江小夏坐在中央,一直安静地看着大人们,他今日被打扮的很是喜庆,红通通的衣裳,还有阿奶给做的虎头鞋,衬得胖乎乎的小脸更白了。
江云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笑眯眯道:“小夏快抓一个。”
江小夏看向他阿爹,林竹也指了指满桌的东西,“挑你喜欢的抓。”
本来以为江小夏要转着圈挑一会儿,结果他果断得很,直接就抓起了正对着他的簪子。
那是林竹放的。
大家正要高兴,就见他撅着屁股爬起来把簪子递给了林竹。
林竹笑着接过,“要给阿爹吗?”
江小夏没停下,又随手抓了手边的铜板,然后一丝犹豫也没有地递给了他小叔。
江云野疑惑道:“他这是在干啥?”
江云月接话,“莫不是要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吧?”
她猜对了,江小夏好像真的把抓周当成了认物的游戏,挨个地把东西还给了原先的主人。
只除了秀才爷爷那几样,因为秀才爷爷没来,他也不晓得这是谁给的。
就连江清淮的那本医书,他都拍了拍,说了声“爹”。
所有人都惊呆了。
周红花震惊道:“他居然全记住了?”
江长顺应和,“看样子是,方才还以为他在发呆。”
林竹把自己的镯子递到江小夏面前,好笑道:“这个喜欢吗?”
江小夏接了过去,咧着小嘴巴很高兴的样子。
“那便算你抓的这个吧。”
抓周结束,该吃长寿面了。
林竹已经弄好了,就一根面条意思一下,江小夏也吃不了多少。
周岁仪式结束后,一家子围坐在一块儿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
三娘和阿虎忙着摆摊,小鱼的爹娘也都忙着做活儿,哑巴也没来,所以只有秀才爷爷、小鱼、文哥儿带着孩子,还有翠娘带着孩子来吃了饭。
小厨房里坐不下,林竹便把桌子放在了小院儿里,顶上撑了个顶子把日头挡住。
今日周红花下厨,做了足足八个菜,把桌子堆得满满当当。
林竹还特地把几坛酸梅酒抱了出来,今年用的酒比以前更好,所以味道更浓,酸梅也更加入味。
妇人哥儿们喝了一杯就不敢再喝了,只秀才爷爷和江长顺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吃菜一边喝着。
江云野江云月小鱼还有翠娘家老大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玩着什么游戏,这边江小夏和翠娘家老二也没闲着,两人坐在各自阿爹和娘的怀里,小爪子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一会儿文哥儿家孩子也凑过来了,他要大些,显然有些瞧不上两个小奶娃娃幼稚的小游戏,没一会儿就挤到大孩子那堆去玩了。
文哥儿得了空,便过来抱江小夏。
江小夏也大方,只要阿爹在,谁抱都可以,换了个位置继续抱着碗淡定地吃他的果子。
翠娘忍不住问:“竹子,江大夫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啊?”
林竹摇摇头,“这个说不准的,一来一回也要很久呢。”
“也是,那你要把铺子关了吗?”
“嗯,等这阵子过了,不卖凉茶了,就先回家去。”
“回家也好,”文哥儿接话,“村子里没这么热,地方还宽敞,比这边可舒服多了。”
林竹笑着点头,“其实别的都好,就是小夏见不着他爹,这几日睡觉都不太安稳。”
文哥儿可能不太清楚,但江清淮带孩子的模样翠娘是见过的,所以林竹说完她就点了点头,“江大夫和小夏父子情深嘛,江大夫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他定然比谁都着急。”
林竹笑了一下,“嗯。”
文哥儿拍了拍林竹的手臂,低声道:“不光是小夏吧,你怕是也睡不安稳。”
林竹笑容一顿,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文哥儿认识他比较早,刚摆摊那会儿,林竹整个人都怯怯的,遇上事儿都会下意识去看自己相公。
有人和他说话,他手都是抖的。
后来时间久了才慢慢好了起来。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林竹自己一个人撑起一个铺子,还每日打开门做买卖,文哥儿都觉得不可思议。
第140章 第 140 章 回家
过了八月, 进了初秋,天气没那么闷热了,林竹才收拾好了铺子,带着江小夏和江云月回了临南村。
周红花端出一盆子桃放林竹面前, 顺手就把江小夏接了过去。
今年桃长得多, 之前已经往铺子里送过一回, 本来还想再送,但林竹和江云月快回来了,便留着没送。
桃子已经软烂,直接撕开皮就能吃, 而且很甜。
林竹刚把皮撕开, 江小夏就闻见了桃子的香气, 小脑袋噌地一下转过来, 啊了一声。
林竹就把桃肉递到他嘴边,本来只想让他舔一口, 结果江小夏张开嘴就是啊呜一口。
周红花笑得不行,“可别噎着了。”
林竹把江小夏的嘴巴掰开看了一眼,“没事儿,没咬着啥。”
再凶猛也就那几颗小狗牙。
“娘, 上回听爹说有人来家里给小月保媒?”
上回送桃子的时候江长顺说的。
周红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还不止一个呢, 小月今年才十二,这些人也忒急了。”
“是因为咱家小月太好了。”
江云月模样漂亮, 性子好, 还识字,眼下她大哥还带着她学医。
可不是要把那些人急死了,生怕晚了就叫人家抢走了。
听见这话, 周红花神色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不好,“说实在的,这些保媒的人家,我一个也瞧不上,话里话外都是咱家小月识字学医,日后能管好家里,能顾好孩子,也不瞧瞧他们配吗?我家小月以后是要同她大哥一样,当个好大夫的。”
林竹点头,“就是这样,先前顾老师还提过叫小月去京城呢,说太医院里有好的妇科大夫。”
两位老师来信的时候偶尔也会问起江云月,毕竟算起来,江云月也算他们的徒孙,江清淮便会汇报几句。
这话就是顾太医信里提的。
“真的?”周红花惊喜道。
“嗯,阿淮给两位老师提了一下小月的进度,两位老师都夸她有天赋,顾老师说等日后阿淮教不了了,就送她去京城。”
周红花高兴坏了,“这是好事啊,小月自己咋说?”
“她也很高兴,就是到底年纪还小,有些害怕。”
周红花点头,“这倒也是,京城这么远,她一个人去那么远,我也不放心。”
“左右也没到时候,等她大一些再说吧。”
“也好。”
其实林竹提起这事就是想劝娘别太早给小月定亲,一旦定了亲,小月再想出去就麻烦了,现在发现娘的意思和他一样,便放心了。
两人说话的这点时间,江小夏已经啃了好几口了,嘴巴边上沾了一圈桃汁。
林竹拿帕子沾了水,仔细给他擦干净。
江小夏还想再吃,林竹觉得差不多了,就自己把桃吃了。
“好了没有了。”
他把核丢掉,然后给江小夏看了眼自己空空的手心。
江小夏仔细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没了,就凑过来两只小爪子摸着他阿爹的嘴巴,似乎想把阿爹的嘴巴扒开看看里面还有没有。
正笑着呢,哑巴带着大毛来了。
江云月和江云野也一道回来了,方才江云月一进门就问她二哥,听说去了大毛家就过去了。
林竹笑着冲三个孩子招手,“快来吃桃。”
江云月和江云野拽着大毛就去桌边了。
哑巴喊了声竹子,笑的眼睛都快瞧不见了。
林竹也拿了颗桃塞给他,哑巴赶紧摆手,“不了,婶子给送过了。”
他从篮子里取出一包野果放在桌上,笑道:“早上刚去摘的,新鲜着呢。”
林竹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收下了。
“你说话比先前更清楚了。”
哑巴点头,“江大夫给开的药一直喝着呢。”
“喝完了吗?”
因为药一直都放在江家,所以周红花接了一句,“没了,等阿淮回来再开一点吧。”
哑巴赶紧摆手,“不用了,都好了,耳朵,嗓子,都好了。”
林竹仔细听了听他的声音,摇头道:“我看还没有,阿淮说过,要是不彻底根治的话,日后可能还会复发的。”
哑巴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过惯了如今能说能听的日子,就是哑巴这样的性子也再难忍受过去那样了。
林竹拍拍他的肩,温声劝道:“既然都治了,总该治个彻底才好。”
哑巴一想也是,都已经麻烦人家这么多了,还差这点吗,便点了点头。
周红花皱眉道:“也不晓得阿淮啥时候回来,不然还按先前的方子吃药?”
林竹想了想,尝试着道:“不然我替你瞧瞧?”
眼见着周红花和哑巴都惊讶地看着他,林竹赶紧道:“阿淮说过,若你的情况稳定下来,用药量就能减半了,所以我只要确定你的情况是不是稳定就可以了。”
从他开始帮忙抓药开始,江清淮就教过他不少东西,这么一点简单的事他还是能办到的。
若是要开新方子,那他肯定是不敢的。
哑巴笑了一下,“竹子,你如今越来越厉害了。”
说着就把手伸了出来,林竹擦擦手,两只手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给他诊了三遍才道:“是稳定了,减半吧。”
生怕哑巴拿捏不好减半的量,他还动手给改好了方子。
“好几样药材都用完了,你记得去镇上买。”
哑巴点点头,仔细地把药方子叠好放进衣襟里。
林竹擦了擦汗,其实方才他可紧张了,只是跟着阿淮多少也学会了些处变不惊。
哑巴和大毛离开后,张小羊也来了,他肚子已经非常大了,人胖了一些,瞧着气色也好了很多。
林竹赶紧扶了他一把,顺带招呼江云野给搬了张椅子出来。
张小羊乐呵呵道:“站会儿也没事,先前江大夫交代过这个时候要多活动活动的。”
话虽这么说,但站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坐下了,毕竟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是挺累的。
他指了指自己进来后就放下的篮子,“里头有几个梨,你快拿出来。”
林竹弯腰把里头五个梨取出来放到桌上,然后把篮子放回他手边。
“婶子呢,出去了?”
“嗯,就你来之前。”
张小羊转头看坐在江云野怀里的江小夏,笑眯眯道:“小夏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他就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荷包,“我自己绣的,图个吉利,给孩子贺周岁的。”
张小羊怀孕怀的辛苦,几乎一直在吐,吃了安胎药也不管用,到了上个月才好了点,这荷包就是最近赶出来的。
他绣的很精细,里头还放了六枚铜板,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
“难为你还做这些,”林竹笑着接过,“只是阿淮不在,要不然还能替你瞧瞧。”
张小羊摆手,“不用不用,这阵子好多了,再说我家里也套了骡车,有事儿去镇上也方便。”
两人聊起来生产的事,张小羊告诉林竹,他家里商量过,打算和林竹一样,到时候也去仁安堂生,安稳些。
林竹点头,“有大夫在,你能少吃不少苦头呢。”
“我吃苦倒是没啥,就怕孩子……”张小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林竹给他递了一颗桃,笑道:“别担心,仁安堂的王大夫很有经验的。”
张小羊点头,“我来寻你,还有一件事。”
他还没说,林竹就明白了,“是稳婆?”
“是啊,江大夫选的肯定是没错的。”
林竹和他说了稳婆的名字,又说了怎样联系对方,张小羊记下以后就走了。
下午周麦子也来了一趟,同样也给补了一份周岁礼。
“我上回来送,婶子非不肯收,把我赶了出去。”周麦子好笑道。
林竹只看了一眼就懂了,他送的是一只小孩儿戴的银手镯。
“这也太贵重了些,怪不得娘不肯收。”
周麦子嗔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直接把银手镯塞他手里,“我家周岁的时候,你们送的那一盒子药丸可不比这镯子便宜。”
当时江清淮给做了一盒小孩吃的药丸,有打虫的,有强身健体的,因为是给孩子吃,药材都是精挑细选的,不说价钱,光论花的时间精力都很多了。
“阿淮也不是专程替你家做的,我们铺子里也卖的。”
林竹还想推辞,但周麦子不管,“你就说这一盒子的卖价是不是能买只银手镯吧?”
林竹:“……”
加起来确实是,甚至药丸的价钱还要贵一些,但他们是送礼,不好这么算的。
但周麦子已经把银手镯给江小夏戴上了。
周红花回来的时候,林竹正在煮梨水给江小夏喝,他怕江小夏肠胃不适应,不敢给他生吃。
“哪来的梨?”
“小羊给的。”
周红花笑了一下,“小羊肚子老大了,比你生小夏那会儿还要大些。”
“是啊,他自己也有些担心。”
周红花笑意淡去,眼里闪过一丝无奈,“阿淮在多好,偏偏要去什么岭南。”
林竹知道她也就嘴上埋怨两句,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担心,所以也没多劝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