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许砚青走后,窦言洵又在院中待了大半日,才因公事不得不离开。
如今他算是正式的太子党羽,而卫照被废前多少和太子关系甚密,一时间东宫也免不了要商议对策,好在剧变中保全自身。而另一边,随着镇山王及霍家势力的铲除,太子作为本就既定好的储君,来日的机会自然便也再添一分。
如此,东宫各处也都身为忙碌起来。窦言洵眼下虽任少詹事一职,但宋希妍的父亲从来便是太子身边最为肱骨之人,许多事情自然未经他手,便由时任太子詹事的宋志桦全权处理了。
走前,窦言洵又坐在床边依依不舍地看着睡熟的眠雪好一会儿,一时静默无言。
眠雪……他的女儿,他已经错过了那样多陪在她身边的日子,错过了她的出生和满月,自然不能再错过余下和她相处的每一日了。
窗外光影渐移,那张本便清隽俊朗的面庞上,便被洒下来的阴影添了几分清寒。林栩看在眼里,终究是心中不忍,柔声宽慰道:
“……眠雪生得好看,性子还一直都很乖,从不哭闹,和她在一起便是连日子都过得飞快。”
她没说出口的是,都说女儿像父亲,眼看着眠雪渐渐长开,竟是和他愈来愈像了。
窦言洵这才难得开心起来,那可是他的女儿,如何能不出众呢?只不过他自己要再努力、再努力一些,好给她和眠雪更好的生活罢了。
他再自然不过地将她拢在怀中,又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如云似雾,那般清冷无辜的一双眼睛,偏生又最是勾人,叫人只看了一眼便再无法抽身而退。
意识到窦言洵眸色渐渐深了几分的林栩脸颊蓦地又变得通红,她一边推搡他的胸口,一边低声道,“等你回来……”
他背对着半开的窗扇而立,半张脸都晦暗不清,但那抹一点一点缓缓浮上的欣喜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窦言洵顿了顿,双眼非常郑重地看着她,将她鬓边碎发拂到耳后,像是约定一般。
“好。”
他拖延许久,已是不得不离去了,才又轻轻吻了眠雪的眉心,匆匆而去。
而林栩心底这才松了口气,她亲眼看着院内的两个护卫将大门紧紧锁上,这才觉得脚边一阵热气传来。
低头一看,却是正吐着舌头,满脸调皮地看着她的雪团。
许久未见,小家伙明显变胖了许多,看来这些时日都未必真的很想她。
林栩蹲下身子摸了摸雪团的头,心底却也渐渐变得柔软起来。两人,一狗,一座幽静的小院,还有彼此都十分心爱珍重的女儿,未尝又不是一种恬静的幸福呢……
只不过,这般的日子在真正的大事尚未尘埃落定以前,未尝不是一种奢望了。
她调整好心绪,这才吩咐竹苓准备一些东西,来到了后院那间紧闭已久的柴房面前。
这座柴房几近荒废,平日鲜少使用,不过房梁之上开了一个狭小的气窗勉强可以透进一些空气和光线罢了。而距秦嬷嬷败露之后,被关在这里,已是将近十日了。
“吱呀——”
伴着柴门被缓缓推开,只见一阵尘灰扑面而来,竹苓不禁咳嗽起来。
房内一片幽暗,唯有那一缕自高向下洒来的日光,堪堪落在整齐的草垛之上。而一旁,最为阴冷而暗无天日的角落,却蜷缩着一个年迈的身影。正是从前陪伴在自己身边十余年之久的秦嬷嬷。
她脚边还有一个已经干涸的空碗,以及半块硬邦邦的谷饼。
这些时日,竹苓和绒薇两个照料家中,更是派了两名最是强壮的护卫日夜看守她,又有厨房的李娘每日做些干饼和清水给她,让秦嬷嬷不至于饿死罢了。
许是长时间未曾见到人,或是被如今大门洞开的光线晃到了眼睛,秦嬷嬷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将遮光的手臂放下。
露出一张满是沟壑,银发斑白的面孔来。
待她眯了眯眼睛,看清是林栩后,才从那些沟壑里徐徐挤出一丝笑来。
“小姐……”
秦嬷嬷多年来一直这般喊她,即便后来林栩出阁,嫁人,她叫习惯的称呼也一直不曾更改。有时秦嬷嬷甚至在心里不禁恍惚,明明当年还不过是半人高的小丫头,成天除了闯祸便是吃甜食,怎的忽然便出落成这般明艳耀眼的女子了。
甚至,越到后来,她已经在林栩身边做的越来越力不从心,很多次几乎都已是瞒不下去了。
她的娘亲……尽管梁霜予去的早,可只要是曾与她打过半点交道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这个当年的荷城第一美人,忘记那双清亮明媚的眼睛,以及一颦一笑便能轻而易举勾了人半份魂魄的姿容。
秦嬷嬷是皇后的陪嫁,亦是皇后身边多年来最为心腹的亲信之一。但为了隐瞒当年那桩事,亦为了掩盖昔日她迫于无奈,不得不对彼时无辜的梁霜予痛下杀手一事,皇后还是不得不将其作为一枚棋子,就此安插在林家之中。
“你要亲眼看着林甫和梁氏的孩子长大,更要让其不得成材。更不能……让当年之事有一丝一毫的败露。”
多少年来,秦嬷嬷一直牢牢谨记着皇后的吩咐,自是丝毫不敢违背。甚至,皇后更是叮嘱每隔一旬便寻个理由传信于她,确保万事无碍。
一个小丫头罢了,到底能有多少威胁呢?秦嬷嬷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是皇后娘娘在宫内尔虞我诈历经的多了,此事便也多虑了。
彼时林甫骤失发妻,几乎是痛彻骨髓,不仅疏于政事,更是满心愧疚失去娘亲的小林栩,对其愈发宽容。
秦嬷嬷只需每每在林栩耳边怂恿着,孩子气十足的小林栩便会犯下一桩又一桩的祸事,甚至对父亲的批评不以为意。而之后,齐霜儿入了府,她对林栩的忌惮和不满,也无非累积于在秦嬷嬷教唆下,林栩日日对其不恭敬的态度罢了。
原本,秦嬷嬷以为林栩此生便是如此了。
虽然貌美却不学无术,父亲的纵容和溺爱更使其性子张扬跋扈。而彼时能攀上周家这般名贵的高枝,便是林栩最大的能耐了。
可没曾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发觉,那个自己眼睁睁看着长大的女孩,分明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她那双清冷纯净如鹿瞳一般的眼眸里,再无往日的骄矜自傲,反而渐渐地多了几分挥散不去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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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
如深山云雾盘旋笼罩,却也令人如何也读不懂她的心。
秦嬷嬷一直都不明白。
直到那一日,林栩亲口当着众人的面,说她早已芳心暗许,有了心仪甚久的男子。而那个男子,彼时便是在沐京乃至全大昱都格外有名的浪荡子。哪有清白的高门贵女愿意嫁给他?也因此,秦嬷嬷很快便打消了自己的顾虑。
甚至不止她一人,还记得那一日,她以探亲为由离开林家,入宫向皇后禀报之时,皇后娘娘那副如释重负一般的神情。
多年浇灌的树苗,终于如愿长成了她想要的样子,皇后不仅缓缓松了口气,还叹息道:
“林甫到底忙于政事,还是在养育子女之事上懈怠了。只要她能顺利嫁过去,你往后便也不必再多费心思了,如常待她便是。”
秦嬷嬷伏在地上的身子一凛,自然明白皇后这是彻底打算放下戒备的意思。
平静的日子匆匆而过,但直到有一日暴雨颠覆而落,她却得了宫中传来的暗信匆匆被皇后叫去。
那夜,一向端庄森严的国母难得眉眼中待着几分焦急,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格外沉着,更是浸满了寒冰一般的冷意。
“……温尚书死了便罢了,那老太太神志不清大半年,如何又反复起来?林栩当真和她说了许久的话……?”
也是自那之后,窦家政途虽再不如前些年一飞冲天,但昔日不起眼的庶子却愈发得势,竟颇有压过其仪表堂堂的嫡兄,在朝堂崭露头角之势。甚至当时不仅是太子,便是连依赖赵相已久的肃帝也渐渐开始注意到那个人。
皇后再不能轻而易举地对林家或林栩动手,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无法睡得安稳。
……尤其是,当林栩竟然出落得愈发惊艳,愈发的大方得体,更是渐渐和长公主一家都格外亲近起来。
她分明是聪慧敏锐的,甚至这么多年来,更是因为林栩隐藏的太好,连亲近如自己,都一直蒙在鼓里。
那般的野心与美貌,和如斯聪慧隐忍的性子,结合在一处,分明是足以惊世问政的才能。秦嬷嬷那时心底便隐隐觉得担忧起来。
毕竟没有人比秦嬷嬷更懂,那日皇后一气之下摔碎的茶盏中,暗藏了她心中多少血泪泣诉凝聚而成的懊悔——
“昀儿当年曲阻止我赐婚给她,所用的借口无比拙劣,我哪怕不肯相信,便也信了,可如今,他已贵为太子,缘何还放不下?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他竟然这般……”
“秦筝……我当初真该让你杀了她。”
秦筝是秦嬷嬷的名字。如今,只有皇后知道,也只有皇后还这般喊她。
追随皇后二十余年的她那段时日亦是心烦意乱,或许亦是因为如此,她才忽略了不知何时起,林栩已经渐渐不再当着她的面商议要事,以及,那双每每看向她时,眼底都浮出漫无边际的叹息和决绝来。
秦嬷嬷咳嗽几声,她年岁大了,如今被关在这里,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她仰头看了看那个神情冷漠,却隐隐透着倔强的女子,缓缓笑了起来。
“小姐……杀了老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