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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杀他(二)

作者:姜不是生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姮了解张浮。


    准确说,是了解那群以君子之名标榜自身的世家长公子。


    他们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和气矜贵的,即使受了屈辱,也不会当众撕破脸皮,闹得彼此都下不来台。


    这说得好听是沉稳持重,说得直白点,却是瞻前顾后。


    姜姮眸子一转,腹稿已打好,她缓缓开口,正是劝说:“张郎官莫要意气用事……”


    这时,却有一道剑光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她眼前闪过。


    只见张浮一个飞扑,便已从一旁卫兵手中夺去利剑:“辛砚!我取你命来。”


    他浑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杀意。


    剑破风而过,直向辛之聿刺去。


    姜姮被惊到,脚下一踉跄,还未等站稳,急声高呼卫兵。


    “快拦住他!”


    “噗嗤——”


    利器刺破了皮囊,划入血肉。


    闻声挥矛的卫兵呆愣在原地。


    让人作呕欲吐的浓烈腥臭味随着风扩散。


    姜姮提心又吊胆,顾不上脚腕处隐隐的痛觉,拨开身前护驾的几人,快速上前。


    张浮的右手上仍紧紧握着那把剑,剑上干干净净,只沾了些许尘土,而血红的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辛之聿俯视着他,是寻常口吻,他说:“我的命,你取不走。”


    姜姮听着,看着,忽而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个面嫩的小太医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已经治好了他的嗓子。


    辛之聿利索地将捅入他脖颈处的金簪拔了出来,仿佛只是拔了一根草。


    张浮如一滩烂泥般滑落在那滩血泊中,和自身的部分重新融为一体,双目依旧睁着,像是死不瞑目……


    无人敢动,一派死寂。


    姜姮见状严声力喝:“快唤随行太医上前诊治。”


    “是!”有人慌乱应答。


    此次随凤车出宫的人员本就出众,在姜姮一声命令后,他们很快恢复了井然有序。


    几个宫人用粗布和芦苇编了简易的担架,张浮被抬走。


    辛之聿站在原地,平静地望着她。


    那日也在斗场,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冷静而淡漠。


    不……其实不同。


    很多细枝末节都变了。


    姜姮忍着恶心,一脚一脚踩入血泊中,站定在辛之聿身前,抬眼直视。


    他气定神闲:“这是你的金簪,殿下想要回去吗?”


    松开指,那叠着新血旧渍的金簪就稳稳当当地躺在这布着厚茧的手中。


    姜姮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金簪,是她当日在斗场时所赐的,簪过她的发,刺过虎躯,今日又捅了人身,真是……经历颇丰。


    她抬手打掉了金簪。


    辛之聿手臂微麻,他望了眼空掉的手心,问得很随意:“殿下不喜?”


    姜姮盯着他。


    辛之聿道:“多亏了殿下赐的金簪,让在下不至于仍人宰割。”


    姜姮仍不言,只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太明亮,轻而易举代替了言语,道清了她的心思。


    她很生气。


    这么花言巧语的人,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了。


    未出长安城时,姜姮说,要与他约法三章,要从长计谋,不得冲动莽撞。


    说她,会一步一步为他夺回公道。


    她说了一堆道理。


    但张浮想杀他。


    他就先一步杀了张浮。


    这个道理更简单。


    辛之聿扯出一个笑,又要开口时,却被姜姮直直地甩了一个巴掌。


    不重,很轻,甚至比不上从前喂草料时,被马用嘴拱一下的力道。


    辛之聿怔住。


    原来她这样能言善辩的人,真气极了,是喜欢动手的。


    这一处的狼狈很快被收拾干净。


    张浮也被转移到其他马车上,生死不知。


    很快,沾着一手鲜血又满脸焦灼的太医找到了姜姮。


    “殿下!中郎将血流不止,性命垂危!”


    这些太医原是为姜姮准备的,都是太医署的精锐。


    他们既然如此说,那多半,张浮活不成了。


    姜姮沉声:“性命垂危?那便还没有死。尽力抢救,同时,将他护送回城。”


    太医又焦头烂额地离去。


    紧接着,负责记录的女官犹疑地上前:“殿下……今日之事,该如何回禀。”


    姜姮出行前,皇帝特意嘱咐,要求公主身边人应事无巨细皆记录,再由卫兵快马加鞭,将书信送回长安城。


    日日如此。


    殿下随行人员身受重伤,这必然是要上报的,更何况,生死不知的是皇帝亲自挑选以护公主平安的中郎将。


    但女官是长生殿的人,她需知姜姮的想法。


    “路遇不长眼的寇匪,或者说张浮骑马撞树上了……随便找个由头。”姜姮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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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飞快地说道。


    女官下意识用余光瞥了眼辛之聿。


    姜姮冷笑出声,不知在嘲谁,沉声道,“便这样回禀父皇吧……毕竟,本宫无恙。”


    女官应声离开。


    “殿……”


    他只发了一个音,姜姮“啪”的一下,又甩了个巴掌。


    还是同一边。


    辛之聿在地下牢狱、斗场囚笼这样昏暗的地方关了半年,又在长生殿好吃好喝的被养了一旬。


    那一张本就俊秀,精致得显得雌雄莫辨的脸,更是白皙。


    两巴掌下去,立刻浮起了浅浅的红。


    辛之聿敛了神色,只定眼地注视着姜姮。


    他受过剑伤,被猫抓过,被狗赶过,小时候从马上跌落的疤还留在大腿上。


    两个巴掌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辛之聿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她为何……要帮他。


    他想不明白。


    纤细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刮在两颊。


    姜姮见他生气,笑出了声:“怎么?也想杀我了?”


    她慢悠悠地说,好像心头的怒气已被驱散:“我讨厌给人收拾烂摊子,本宫说过的,就方才,但你还是动手了。”


    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


    明明她都那么用心去哄他了。


    这人还是我行我素。


    真让人气恼。


    辛之聿也笑。


    张扬肆意的笑。


    姜姮第一次亲眼瞧见的笑容。


    他附身向前,那张好看的面庞就顺势落在姜姮手心,就像乖顺的犬求着主人的爱抚。


    但那双大眼仍灼灼地逼视着她。


    姜姮半眯着眼,看清了残留在他眼眸深处的炽热的狠劲。


    “殿下果然舍不得我?”


    辛之聿的嗓音其实很好听,明朗清润,尤其在明目张胆试探时,会微微压低嗓子,更悦耳动听。


    “是啊,舍不得。”姜姮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很困扰,又像是在估量什么。


    她弯唇笑语,“所以,再有下次,本宫亲自杀你。”


    “好不好?”


    “好。”


    姜姮惊讶,她不再笑,不再闹,只很平静地注视着他,似乎要从他眼中找到伪饰的痕迹。


    可没有,她未能找到她所想见到的真实。


    辛之聿垂下眼,认真道。


    “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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