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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番外四

作者:仙苑其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杨歙带着太医前去梧悦居的这一个多时辰里,晏翊一直就在前厅喝茶,杨昭伴在他身侧。看到杨昭,晏翊便倏然想起了晏信。那小子只比杨昭小了一岁,在他膝下也才刚养了四年,这次他回洛阳与晏庄商议杨飲一案,看他年发尚小,便没有带在身前,此刻的晏信还在兖州。十多岁的晏信是何模样,晏翊似乎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个头与眼前的杨昭差不多高,但好似身形化杨昭完了一些,毕竟这四年里日日也在习武,自是比一直从文的杨昭强壮不少。杨昭听过晏翊的声名,可以说整个大东无人不知这位靖安王,他杀伐狠绝,传闻中便是当今圣上也要畏他三分。杨昭记得几年前他跟在父亲身边,似乎见过靖安王,那时的靖安王高大威武,神情中是满满的肃杀与冷绝,小小年纪的杨昭,何曾看过这样的人物,吓得当即就垂下头来,不敢再朝晏翊多看一眼。直到现在杨昭似还记得那一幕,所以此刻与翊共处一室,哪怕两人身侧皆有侍从,杨昭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心里打鼓依照礼数,他合该与晏翊闲谈几句,可每每当他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时,看到那宽阔的身影,口中的话便又被倏然压下异常安静的厅内,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晏翊。他搁下手中茶盏,抬眼幽幽地朝杨昭看去,“可曾习武?


    杨昭心头莫名一紧,赶忙将手中的杯盖放下,这边刚起身要回话,却见上首的晏翊朝他压了压手,示意他坐着回话便是


    杨昭颇为局促地坐了下去,到底还是年岁小,没敢抬眼与晏翊直视,但模样还是端着不卑不亢的姿态,开口道:


    “家中素重文墨,鲜有习武之人,是以自幼未曾习过武。


    晏翊不冷不淡地笑了一下。


    才这般小的年纪,一开口竟已是如此文绉绉了。


    杨昭不明所以,朝上看了一眼,却见晏翊忽然从腰间取下一柄匕首,朝他身前扔了过来。


    “接住。


    还不等杨昭反应,低沉的嗓音便再度响起,杨昭手忙脚乱将那匕首接在了身前,一脸茫然地望向晏翊。


    看到那瘦胳膊瘦腿的身板,要翊虽不耐,但从杨昭的眉眼中,看到了与那人相似的眉眼时,多少还是缓了语调道:“尚文固好,然还需有刀剑之能,紧要时刻放能护己.….也能护及所重之人。


    杨昭愣了一瞬,连忙站起身来,朝着晏翊拱手谢恩。


    杨歙恰逢此时回了前厅,见杨昭手中拿着匕首,心头也是跟着莫名一慌,


    生怕父亲误会,杨昭赶忙与杨歙解释,得知此为晏翊所赠,杨自是很快便悟出了晏翊想要传达的意思。


    杨歙再次上前谢过,也不望将梧悦居内的事简单道出,“此番多亏王爷体恤微臣,才让家中子女得以安然醒来。


    说罢,他又再次谢了那太医,夸他医术高绝,妙手回春。


    几人在厅内客简单客套了一番,杨歙开始谨慎试探起晏翊来,“秋浓正值汝南赏菊之时,也不知王爷过几日可有雅兴游赏一番?"


    若晏翊点头,便是要小住一阵的意思,若他否了,那就是没工夫在汝南耗着,打算离开的意思。


    不管是哪一种,杨歙皆是要做安排。“不急。”晏翊不紧不慢呷了口茶,抬眼看向太医,“她醒来后状态如何?"太医上前一步,如实道:“小娘子已无大碍,后续只需喝药调理慢慢,便可恢复如前。“孤记得在洛阳收到那信件时,便已说昏迷了半月,如今算下来,可是已有月余啊。”晏翊整眉,神情里带着几分明显的关切,“即便醒来,怕也是不能下地?太医回道:“的确如此。“晏翊语气微沉,那股强按了许久的威压感,似是逐渐又升起,"孤记得你最擅长针灸之术,若是由你日日施针,可否能让她身子快些恢复?太医眼神微顿了一下,但很快便能意会,他连忙拱手道:“若能让臣来施针,的确更利于其身子恢复更加康健。


    说至此,太医忽然顿了顿,拾眼朝要说看去,在言里当差的人,没有不会看人眼色的,太医心下顿时更加了然,接着便道,“"最好是能让臣每日早晚名施一次,不仅利于恢复,且还能面合药方补足气血,长久下来,那小娘子的身子日后定会


    身为兄长的杨昭,忽听太医所言,自是不胜欣喜。


    杨歙白也希望女儿能亲得太医来调理,可一想到这日日都要施针,且早晚皆要,岂不是意味着要让太医留在府邸?


    上首的晏翊未等杨歙开口,便沉声说道:“既是夫子家人,务必小心谨慎。从今往后,那小娘子的病就交由你了。


    "那孤……”晏翊微顿,似是带了几分无可奈何,“那孤所幸便在杨府多留些时日,待小娘子身体痊愈了,再回兖州。


    “这”杨歙这边刚一出声,晏翊那已是克制后的目光便幽幽投来。“夫子放心,随意给孤安排个住处便是,家人的身子最是要紧,且孤正好还想与夫子讨教学问。”说罢,他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喝了起来.此事传到梧悦居时,杨心仪正在喝药,听到那靖安王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直接要在府中住下,她眉心瞬间再度蹙起,口中那苦涩的汤药仿佛也顷刻间失了味道陈华虽说惊讶,可一听这婢女说,靖安王愿意住在杨府的原因,便觉得心里踏实不少,“那太医医术这般高明,有他为你调理身子,的确是最好不过了。陈华一面说着,一面又舀一勺汤药递去了杨心仪唇边,见她半响不张嘴,这才意识到女儿的脸色有多差。


    “怎么了?”陈华轻声问道。杨心仪细眉紧拧,声音低哑道:“王爷身份如此贵重,怎能屈居于杨府中,万一照顾不周,岂不是又要落人口舌?杨心仪所忧,自也是杨歙所忧,所以方才在前厅,他才犹犹豫豫不敢接话,谁知要翊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他这才不得不揽下此事“你说得在理。”这些道理陈华不是不懂,可眼下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她摇头轻叹,“你父亲在靖安王府里可是养了两月之久,如今人家来了咱们汝南,在府耶小住一阵也是应当的,且这有缘由还是为了你,咱们若是推绝怠慢,便是不识好


    杨心仪盯着眼前那模糊的褐色汤药,心里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那噩梦里的画面总是时断时续,很难顺利链接,她甚至觉得有些事得顺序也是前后颠倒的,就好似有人撞坏了脑袋,记忆发生了错乱一样。但在这片混乱中,让她印象最深刻也最痛的画面,便是父亲被斩首,杨家全族死在荒山上,只她一人浑身是血的站在那片尸首之上。再下来,便是她穿着破破烂烂,手中高举着满是鲜血与肉泥的石块,走进了人群中。后来,她听见有人唤她蕙娘,她记不得那人模样,只记得她们似是痴缠在床帐中,可一转眼,一个人头便落在了脚边.个沉冷到令人胆颤的声音在问她,“可要下去陪他?"而她朝着那人求饶时,竟白称为妾,她向他求饶,还白认错处。梦里不觉异样,可醒来后她在回想起此处,心里便不由冷,她才不会与人当妾,便是此生不嫁也无妨。再说那阴沉之人,面对她的苦苦哀求,似乎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冰冷的问她,“是何人的妾?"梦中她回道:“是王爷的。“


    王爷?


    杨心仪喝下唇边汤药,又在恍然间想起了一个画面。


    在某处山林里,一身影高大的男人紧握着她的手臂不放,她又急又惧地朝那人喊,“你护不住我!我此生跟定靖安王了,只有王爷才能护我!


    王爷?靖安王?


    最后那一口苦涩的药汁含在口中,杨心仪迟迟难以下咽。


    难道砍了那人头颅,且扬言要她去陪之人,正是这请安士?


    可若是他这般可恶,在林中她为何又要说靖安王才能护她的这般言论?


    杨心仪只觉头痛,且不知为何,一想到靖安王这三字,内心便会涌出一阵恐惧。


    正在出神之时,陈华拿了蜜饯塞进了她的口中,望着女儿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又红了眼,“别想那般多了,万事有我与你父亲呢,好孩子.…,你先将身子养好才是要事。


    口中的甜蜜让她思绪瞬间抽回,她朝母亲笑着点了点头。


    陈华这一月以来,也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女儿已是醒来,后续还有太医在府中帮忙调理身体,她总算是能安下心来。


    待天色沉下,她才离开了梧悦居,回到了主院。


    大妻俩终是有了单独相外的时间,陈华那眼如决堤洪水,不住朝外涌出,杨敛将她楼在怀中,两人坐在那爆边,许久都未曾说话,只有陈华的痛哭声,还有时不时杨歙带着几分哽咽的吸气声


    入夜,杨歙宽衣时,陈华一面掩住那发颤的唇瓣,一面用手轻抚着那后背上已是结痂的道道伤痕。


    陈华不敢将圣上说出,只抽泣道:“这这未免也太狠绝了.


    汤歙长出一口气,转身握住了陈华的手,朝她低声道:“旁人皆贺我官升大司马一职,日后入了洛阳便是圣上左膀右臂,可


    他俯身在陈华耳旁,声音压得更低,“伴君如伴虎,圣上并非当真赏识于我,而是将我按在京中.”


    后话不言而喻,陈华顿时瞪大了眼,“这、这可能推拒?”


    他们杨家不求富贵,只求一个安稳,陈华心里已是再也经不起风浪了。


    杨歙摇头低道:“圣上前脚下令,我后脚若是辞官,便是在驳天子脸面,这安能可行?"


    “那杨家可如何是好啊?”陈华说着,又要落泪。


    杨歙将她抱住,摩挲着妻子的后背,怅然道:“公道自在人心,杨家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两口子直到后半夜才入睡。


    与他们一样的还有杨心仪,许是沉睡了太久,她今日醒来之后,身子虽说无力,却不曾觉得困倦。


    她躺在床榻上,不住地劝说自己莫要再想那噩梦。


    梦便是梦,是假的,做不得数。


    杨心仪迫自己合上眼,口中喃喃地背起礼记,可背着背着,她又将眼皮撩开,她记得在那噩梦中,似有人也勒令她跪在地上背礼记?


    那人是谁?


    杨心仪用力闭眼,摇头白语,“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要再想了…….踏实睡觉便是.…”


    杨心仪不知这般反复多少次,终是在天亮前沉沉睡去。


    静谧的小屋里,轻薄的纱帐微微晃动,高大的身影隔着那层薄纱借着幽兰月光朝她望去。


    他没有再朝她靠近,也没有掀开那床帐,只静静地站在那里。


    杨心仪。


    他动了动唇,并未出声。


    可床榻上的人还是忽然蹙了蹙眉,她哼咛了一声,抬起眼朝帐外看去。


    幽暗的房间里,


    空无一人,只不知是何处来的微风,让那纱帐在轻轻晃动。


    她怔了怔神,又合眼睡了过去。


    往后这段日子,晨起天一亮,卢太医便会来到梧悦居帮杨心仪施针,到了晚膳之后,他还是会再来一趟。


    为了方便太医随时过来诊治,晏翊被安排在了梧悦居附近的一处院子里。


    这还是他主动与杨歙提出的,杨歙除了感激,自是说不出旁的话来。


    杨心仪得知时,心头又是莫名一颤,但她已是学会在父母面前掩住情绪,毕竟在他们眼中,靖安王不是坏人,是那救杨家于水火的恩人。


    就连杨昭如今提及靖安王时,眼里都已看不出半分防备与警惕,而是一脸钦佩与艳羡。


    “你不知道,那靖安王只是看着有些阴沉可怖,实则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乖戾。”


    几日过后,杨心仪已是能够自行坐起身来,可腿脚还是无力,下不得地。


    她听杨昭这般夸赞靖安王,便觉得心头发堵。


    见她垂着眼不说话,杨昭便继续与她道,这些时日他与靖安王一处时发生了何事


    晨起天还未亮,晏翊便会起身在院中习武,头一日便差人去寻杨昭,想到父亲的叮嘱,杨昭便连忙起身来到了晏翊面前。


    “你也知道的,我何时会舞刀弄剑,光是匕首我挥动几下都会觉得手酸,更别提王爷给我的剑,我拎起来便会歪歪扭扭一直晃悠!


    头一次时,杨昭会害怕,怕那靖安王训斥他,嫌他蠢笨无力,可那日的靖安王面色虽沉,却并未呵斥他,反而待他还极为耐心,反复提醒他该如何发力。


    “要用身上的力道,而非腕力。”杨心仪脱口而出。


    杨昭愣了一下,问她,“你如何知道的?"


    杨心仪也蓦地愣住,她眉心越蹙越深,最后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忘了是从哪本书上翻看到的。


    杨昭没有在意,与她继续道:“卢太医说,你这身子月底前定能下地走路,父亲得知后,与母亲商议,待下月初九补办你的及笄礼,到时会直接将你认祖归宗。


    知道场心仪真实身份的人不多,不过那日一旦被认回味营,哪治不详细说明,旁人心里也会清楚,如杨家这样的事,其实不算稀奇,许多人家孩子生下来时若体弱多病,都会择这法子,男子会到用冠在入族着,女子便是过了及并再入,所以


    需过多解释,提前与族中长辈知会便是。


    “哦对了。”杨昭又想起一事,“圣上只给了父亲归乡三月的时间,算着也是要在年底便要启程往洛阳去,估摸咱们今年是要在京城过年了。


    “这般仓促吗?”久不出声的杨心仪,终是抬起了眼问道。


    杨昭从前心中是有抱负的,可杨家经此一事,再议起洛阳,他也显得有些沉闷,“皇命难违啊


    兄妹俩齐齐地呼了口气,可很快,便又传来杨昭带着几分莫名兴奋的声音,“咱们杨家在京中的府宅,就与靖安王府相离不远,听说还是王爷亲自安排的。


    “什么?”杨心仪再度惊诧,比得知晏翊亲自教杨昭习武时神情更是异样。杨昭道:“你莫要着急,王爷也是一番好心,有他靖安王府护着,想来咱们在京中做起事来也会顺利许多。“靖安王的名声如何,你不是不清楚,若当真我们入了京城之后与他来往过密,让人误以为我们背靠王府,兴许更会惹出旁的事端。杨心仪又急又忧。“日我始终觉得古怪,咱们杨家与靖安王何时这般熟络了,他作何这样尽心尽力地帮衬,难道你与父亲当真不觉得事有蹊跷吗?"“这你又不知了。”杨明朝她地摇头,“"靖安王读过父亲的书,他赏识父亲文采,这几日他景起教我习武,午后便会亲自去那竹园,与父亲探究学问,有一次我从旁听他们二人论述,说来你未必相信,他们的许多观点简直如出一辙,杨心仪蓦地愣住了神。


    个回面在她脑海中倏然蹦。


    她跪在书案前,提笔正在写着什么,身后的发髻被人一把抽开,那墨发如瀑布殷倾泻而下,她似乎还未来及反应,便被人大堂用力按在了书案上,脸颊沾着还未干诱的墨迹


    那画面里,她脸是侧着压在书案上的,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身后之人的半边身影,却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杨心仪合上眼,逼自己去回忆那人身形与模样。


    可不管如何去想,皆只是能看到他阔阔的半边身影,与那十分结实强壮的一只手臂。


    他衣摆已是撩开,将她的墨发紧紧握在掌中。


    “心仪,你怎么了?"


    杨昭的声音猛然在耳旁响起。


    杨心仪恍然睁开了眼,脸颊从耳根不知何时已是红到烫手。


    “是起了高热吗?可要我将卢太医请来?”杨昭一面关切询问,一面抬手要在她额上试温。


    杨心仪慌忙朝后躲去,


    “不不不,不必,我….就是有些闷,你.你去忙的你,不必陪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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