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兰竹捧着一本硬皮本,按折痕找重点,嘴里絮絮不停:“四爷……”
谈凭玉不想应。面对詹兰竹,总觉得承接鹭镇的旧情,不好当作寻常下人对待。平时一贯叫他喊自己的名字,只在必要场合充面子。
今天心情好,更是要调侃,懒洋洋打断了,道:“兰竹少爷,要不还是叫我平儿算了。”
詹兰竹讪讪笑两声,道:“凭玉,我们派人去鹭镇掘他的坟,只挖出几根鸡骨头。”
正是为了给足惊天秘密该有的分量,詹兰竹清清嗓子,大声道:“麻霆君活得好好的,改名成俞霆,一直在枢城!”
——香岛有新政,商场里的厮杀越发鲜血淋漓。谈家有谈老爷打下的根基,不太参与纷争,谈凭玉最早预估一年顶天了,没想到大家都来欺负他嫩,半道杀出的程咬金多得超乎想象,喘气的时间都不大有。一年半后才抽时间回鹭镇。
迎头便是麻霆君的死讯。
兰香他们在枢城关了七个月,捞了不少油水,新年时候风风光光地还乡,却看鹭镇上人人哀戚,毫无半点过年的气氛,才知道是麻五少爷死了。
没人联系得到谈凭玉,再熬半年,等谈凭玉回来,他们还没适应,更加害怕他接受不了。纷纷劝他节哀顺变,一群人护送他一个去看坟墓。
墓碑直直矗立在地上,脚底下土地都坚硬三分,站着也疼。看得谈凭玉茫然不已,心里不信,又找不到理由支撑,眼泪转在眼眶里忘记流,却是不受控制地拔了枪,往那墓碑上生生打空了一个弹匣。
“就当是被狗咬了。”
他倒也不去麻公馆问清楚,鹭镇太伤心了,一刻不愿久留,只想回香岛。
布店一群人看他样子都害怕,岂敢放他走。詹兰竹受兰香怂恿,留在他身边做助手。后来看他还算镇静,詹兰竹原本想回家,然而谈凭玉习惯了,不肯放詹兰竹走。
也在詹兰竹的监督下,谈凭玉每星期都和家里通电。香岛还是太繁荣,没想到枢城这么不景气,更没想到谈行一雪上加霜,拿他的名义借别人钱。
正是要提高音量的时机,听清债户的名字,立刻哑了火。
俞霆。
俞霆算什么?谈凭玉来不及细细思索,火急火燎搭飞机回枢城。他没好意思回家,搬家去柏庄住。
这次去银行也不正规,他回枢城后被谈行一第一个发现,威胁不去商会代班,叫他挂不住脸。其实早有人去和谈皎通风报信,谈皎倒是没来管他。
然而谈凭玉见麻霆君心切,便找个借口偷偷跑出来,算准了散会的时间,掐着点再回去。
“凭玉,你走之后不出几个月,麻霆君也来了枢城。但他不知道你就是俞平,害怕谈家来报复,拖累家人,干脆借假死脱身。”
谈凭玉嗤笑道:“还真是被狗咬了。”
詹兰竹翻日程本,又道:“商会七点钟结束,要去致结束辞。”
谈凭玉点了头,道:“还有多久到银行?”
詹兰竹道:“十多分钟,我们开车快。”
谈凭玉道:“下车了先让收债的下去,敲不开门就算了,去贝琴公寓。”
谈行一利息叫得高,平渝银行还钱也慢,谈家派要债的,频频上门。两派人都心知肚明,一派真还不上钱,另一派总归不是自己的钱借出去,急不起来,催得点到为止。若不是立场悬殊,都要处成兄弟。
前头单龙做司机,副驾驶上是个催债的领头,跟在他们车上,兼第二位保镖。还有其他车跟着,不知道塞进多少人。谈凭玉难得发狠心,掐去其后一段英雄救美,美救英雄,他真不想放过麻霆君。
车里沉默一阵,催债的领头是谈家的老人,盘算着今天没有浑水摸鱼的道理,又看他们三个关系还好,跟着融洽,开口道:“四爷,我听了一路,其实没太明白。”
谈凭玉眼皮也不抬:“问。”
领头道:“俞霆行长我相处过,人挺不错,顶多还钱慢了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讨债是做表面功夫,四爷怎么独独对他大动干戈?”
谈凭玉道:“以前认识,算是有旧仇在。”
领头便摩拳擦掌,哈哈笑道:“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四爷放心,我保证把他打舒服了。”
詹兰竹看得紧张,戳他的后颈,悄声提醒道:“大哥,对俞行长也别太粗鲁。”
单龙懂内幕,闷闷笑着。领头奇怪道:“我知道你们是同乡,当着四爷的面,不至于这么心疼他吧?”
詹兰竹不敢与他多嘴,倒是劝起谈凭玉,紧张地道:“凭玉,李喆他们说,他脑子被你打坏过一次,现在又要下毒手,真的把他打了残——”
车里多么紧张,一不留神,叫个骑自行车的抢先在前头了。单龙看不惯,一脚油门踩得重,轰鸣声中,谈凭玉刚好收回了手,剩短短一个烟头夹在指尖,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坏毛病,点烟烧着好看,从来不抽。
詹兰竹讪讪住口。
谈凭玉放松地靠着,目光沉在鞋尖上,半晌斜斜地睨了车前镜一眼,冷笑一声,道:“他算是我以前的情人。”
麻霆君有人格魅力不假,领头的也认可。然而谈凭玉这一席话太骇人,他无论如何想不通麻霆君竟有如此本领,听清了也当没听清。
谈凭玉歇了回,又懒洋洋地道:“嗳,要是真动拳头,给我往死里打。”
单龙憋笑道:“四爷真是性情中人啊。”
领头的仍一头雾水,面上表情太难看。单龙笑话他,道:“大哥,俞行长为了逃我们四爷,改名换姓来枢城生活,你说他是不是太混蛋!”
领头更不懂了:“他要逃四爷,怎么还借四爷的钱?”
因为谈凭玉也骗他了——除领头外,都是心中有答案的,没人跳出来解释,谈凭玉听见一派沉默,自己也觉得好笑,改了口道:“珠宝店的人怎么说?”
詹兰竹道:“钻戒做好了,他们刚取到,晚一点时间送到银行。”
正说着,车开到平渝银行门口。谈凭玉看见招牌,眉毛拧得古怪,心中五味杂陈,不等单龙为他开门,先一步搭上门把手。
却看门口挂牌,大抵是到时间了要歇业,然而里头灯开得实在亮堂,便先叫领头的上去打探。
领头的跑过去再跑回来,表情复杂,道:“四爷,他们说俞霆去漫柳楼放纵了。”
“什么!”
不光是谈凭玉,连詹兰竹都大吃一惊。二人异口同声,叫领头的更加怀疑事实究竟如何。
没有盼来谈凭玉开口,詹兰竹唯恐他更加失魂落魄,抢先圆场道:“我知道有一位颜青少爷常去,俞行长不应该吧?”
领头笃定道:“正是他们一起去的,不会有错,而且据说是颜青软磨硬泡许久,才叫俞霆答应开了荤。”
单龙也傻了,道:“算我也看走了眼,麻霆君是这种人?”
詹兰竹晃着谈凭玉的手臂,道:“凭玉,我说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先前我们也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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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他是不是为了那事,去深究的?”
谈凭玉听他们说话简直头痛欲裂,却也不相信麻霆君真会对不起他。但是事已至此,他没个台阶下,便怔怔着吃秋风。
远远看见一辆破自行车悠哉游哉拐了过来,停在银行口。其上的人物再熟悉不过了,大个头,宽肩窄腰,不是麻霆君还能是谁?这时候再看见麻霆君,谈凭玉半点感动的心思都没有,只想找他问个清楚。
单龙要看热闹,立刻下来开车门,他一步跨下,又缩了回去,咬牙切齿道:“不去了。你们先把他打一顿再说。”
麻霆君没进银行门,先道:“你们怎么还不走?阿青和蕙心都在酒楼等着!”
里面一派肃穆,他伸脚夹在玻璃门间,后退一步出去看挂牌。分明是歇业,他和颜青一道翻的,胖子瘦子又是节约的人,迟到了也不可能忘记关灯。他心里觉得蹊跷,壮了胆子,多少认为有些无中生有,然而刚进银行,立刻被谈家的打手拿下。
“你们前天才来过,那期已经交上了!”麻霆君被押在地上,挣扎不断,又道,“说好下一期能延得久点——下手怎么这么重!”
打手不肯说话,等单龙与领头进来。麻霆君挣扎的力度小了些,偏头看见胖子瘦子早被拘到楼上,有打手堵在楼梯口,才知道是冲他来的。
倒也不奇怪,他本身就做了亏心事,何况借的谈凭玉的钱,简直是自投罗网。难得听说谈凭玉有私人恩怨的仇家,他实际上算一个,可惜名气太小。香岛姑且安宁下来,谈凭玉要来清算他了。
这些他下决心追求俞平的时候就想过,事到临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谈凭玉不可能为了欠债还钱之事而来,若是多年前划新车,也有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小事,报仇解气过,必然不会追究。
谈凭玉是为了俞平而来。
若是和俞平,麻霆君反而乐意接受。他这几年辛辛苦苦,为的是能与俞平重逢,尽管不太体面,也算是一种如愿。
但他骑车的时候又细细想过,谈四是背着俞平去风月场所,况且点的小倌的声音像他,要过生日——他撇下颜青回银行,不完全是对于胖子瘦子的负责。
对于俞平,他心里隐约找寻了一些眉目,不好有杂念,否则灯红酒绿一搅合,全乱套了。
那领头怒气冲冲撞开玻璃门,二话不说,先往麻霆君背上招呼一脚,喝道:“你这个王八蛋,怎么去漫柳楼?”
麻霆君滚落在一旁,单龙懂谈凭玉,怕他等下看了再心疼,把领头牢牢拉在自己身旁,小声道:“大哥,你先听他解释。”
领头道:“都是男人,谁不懂谁,有什么好解释的?”
单龙挤眉弄眼道:“四爷还很喜欢他呢!对他狠了,一定讲我们好心帮倒忙。要杀要剐,叫四爷自己来动手。”
领头再不满,只好往地上跺一脚,朝麻霆君道:“守这破银行的,问你:去漫柳楼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俞平——麻霆君不敢贸然开口,便道:“我有事!”
谈凭玉死了爱人的事情,谈家上下多少都懂得些,单龙和他关系好,知道的内情多,透露出他在香岛时夜夜黯然神伤。方才又透露:谈凭玉只爱过麻霆君,麻霆君便是他死去的爱人。
哪知道麻霆君有这么不要好!领头气不打一处来,道:“你能有什么事?”
说罢再要打。单龙拦不住,看麻霆君被他们打得也可怜,忽然听见门口风铃叮当响,立刻回头道:“四爷!”